“我没想过要她懂事,她在我身边,做什么都可以。”周墨行的脸上,依旧是自若的情绪。
他有一种掌控全局的沉静,淡淡地说:“如果我连这点事都包容不了,我说我能照顾她一辈子,就是在说大话。”
“所以...”宁思雪不确定的看着周墨行,“周先生不生气吗?”
周墨行靠在椅背上,他的声音愈发清淡:“两只雏鸟,哪有能力互相保护?”
而此时的宁家大门口,宁含樱终于见到了赵忱。
两个年轻人多日不见,再度相见就是在婚事作废的巨变之后,表情都不平静。
赵忱孩子气的脸带着急切,看见宁含樱朝着自己走过来,连忙冲向她,急急的说:“你出来了?”
“嗯!”宁含樱用力点头,她仰着脸看着赵忱,促声道:“你来找我,你父母知道吗?”
赵忱的脸上划过狼狈,他握紧了宁含樱的雨伞,将两人都遮挡在了雨伞中。
“他们不让我来找你,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含樱,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说服我的父母,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新娘子,就像我们之前约好的那样。”
赵忱说到这里,也许是想让自己的誓言看起来更有说服力,他朝着宁含樱竖起两指发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含樱,和我一起离开宁城,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雨伞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宁含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
她没有在乎,只是追问道:“那我们的家族要怎么办?周墨行如果生气了,我父母会遭殃。”
这根本就不在赵忱的思考范围之内,他给不出答案,“含樱,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想你的父母,你应该想想我们的将来,如果你真的留下,我们之间就没有未来了!”
宁含樱的脑子乱乱的:“可是...”
“没有可是!”赵忱说:“含樱,我们没时间了,有什么话在路上再说吧!”
大风刮过,将赵忱手中的雨伞打翻。
他也顾不得去捡,拉着宁含樱就想上车。
而不远处,一辆黑色的SUV停下,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在正中间的,是一身职业套装的赵母。
赵母的出现让赵忱本就慌张的表情,变得更加惴惴不安,他错愕的看着赵母,下意识道:“妈...你怎么来了?”
赵母大步走到了赵忱面前,二话不说就一个巴掌扇在了赵忱脸上,“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我都不知道你打算带着宁含樱私奔!”
“我和含樱有婚约在先,是我先和宁家有的婚约!”赵忱上前一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理直气壮的说:“我凭什么不能带着宁含樱私奔!我们才是真心相爱的!”
“赵忱!你是想要周家把赵家拆了吗?”赵母手一指,指了指宁家的大门,“你不是要带着宁含樱私奔吗?好啊,现在周墨行就在宁家,只要你进去和周墨行说,一切都是你的意思,和赵家没有关系,我不拦着你,你想要去浪迹天涯,我绝不说半个字!”
赵忱的面容因为雨水的浇透,而分外狼狈。
站在他身后的宁含樱,此时也是湿漉漉的,冰冷的雨水渗进衣服面料里,又重又冷。
宁含樱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下一刻,她突然听见身后,男人平淡寡冷的声音:“不用进去,我就在这里。”
第273章 墨樱(四)
宁含樱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下一刻,她突然听见身后,男人平淡寡冷的声音:“不用进去,我就在这里。”
宁含樱猛然转头,看见了周墨行。
管家替他打着伞,而他的手上拿着一条厚重的毛巾。
他走到了宁含樱面前,将毛巾裹在了宁含樱身上,之后从管家手中接过雨伞。
雨伞的伞面倾斜,将宁含樱安安稳稳的罩在里面。
赵母没有想到周墨行会出来,刚刚脸上忿怒的表情凝固住,变得有些慌张,她急切地说:“周先生,我教子无方,请您不要介怀!”
宁含樱这才反应过来,抬着头,看见周墨行疏冷成熟的面容。
他不说话,和宁含樱四目相对,眼中的情绪有一闪而过的心疼,之后,他抬起头,看向了赵忱。
“赵小公子确实是年轻人,做事情敢拼敢闯,不计后果。”周墨行淡淡地说:“看这架势,你打算带着含樱私奔,是吗?”
赵忱在周墨行简单的问话之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十分苍白,他的唇嗫嚅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中的恐惧越攒越浓。
“周先生....”赵忱哑声:“我和含樱...是相爱的,您横刀夺爱,是不是太不光彩了?”
“相爱?”周墨行垂眸,看着湿漉漉的宁含樱,“你就是这么爱她的?”
赵忱先是一愣,之后,不知道怎么反驳,一张脸憋的通红。
周墨行冷眼看着,声音越发平静:“只要你今天敢当着我的面说,你打算带着含樱离开,你能够接受这件事所造成的一切后果,我不拦着你。”
赵忱却瞪大了眼睛,声音越发的颤抖:“您这是在威胁我?”
“你误会了,我没有打算对你做什么,更不要说威胁,只是万事都会有因果,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做好失去什么的准备。”
周墨行淡淡地说:“我不会放过想要抢我的妻子的人,无论天涯海角。”
宁含樱心脏一紧,再度抬眸看向周墨行。
而赵忱后退两步,眼中的犹豫已经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闪烁,低声道:“我不会...”
宁含樱错愕的看着赵忱。
赵忱察觉了宁含樱的视线,越发狼狈的低下头,他说:“含樱,我...我其实没有想清楚,我只是不甘心你被抢了,我...我得再想想。”
宁含樱脸上的错愕和失望,越来越浓。
而周墨行一言不发的抱起了她,朝着一旁的商务车走去。
车内的暖气很足,周墨行用浴巾给宁含樱擦头发。
“我和你父母说过了,你今天晚上,住我那里。”周墨行顿了顿,将湿透的浴巾放在了一旁,对上宁含樱若有所失的目光,他微笑:“不服气?”
宁含樱说,服气的。
“这可不是服气的表情。”周墨行捏着宁含樱的下巴,迫使她抬眸,他眉峰微挑,淡淡地说:“含樱,那个男人配不上你,他只能给你带来风雨。”
“你今天早就猜到了,一切会这么发展,对吗?”宁含樱的声音嘶哑,“你就是在等着,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你的笑话有什么可看的?”周墨行嗤笑,“难道你觉得,我就是想要看你出洋相,才让你出去见赵忱的吗?”
宁含樱知道不是。
她身上愤怒的势焰一下子弱了下去,低垂着眼眸,低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死心,你想告诉我,赵忱那样的人,不能照顾好我。”
似乎是低微的叹息,带着浓浓的无奈,周墨行将小姑娘抱在了怀中,他说:“你不是什么都懂吗?含樱,来我身边吧,我会给你我拥有的一切,我向你保证,你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一次,宁含樱没有再躲。
经年之后,当宁含樱再度回想这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还是会觉得周墨行实在是残忍。
他不容分说的闯进她的生活,用一种最极致淋漓的手段,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退无可退,除了他的身边,无路可走。
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周太太很久了,她爱上了周墨行。
若是细细的去算,又怎么能算清谁对谁错呢?说到底,周墨行始终是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至于,宁含樱怀上周应淮,是在婚后的第三年。
那一年的宁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是许久未有过的雪灾。
宁含樱坐在大雪纷飞的庭院中,看着验孕棒上的两道杠,还有些迷茫。
也许她没有想过怎么去做一个母亲。
和周墨行结婚的这三年,她过得自由自在,有着在宁家从没想象过的,放任自由的生活。
这个孩子的出现,打破了这份自由。
因此宁含樱德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不知所措。
她不喜欢孩子,她也并不觉得,母爱是会自然而然的产生的。
当她因为这个孩子呕吐失眠,辗转反侧的时候,宁含樱有很多次,都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真的很难去喜欢这个让她的情绪被激素支配,让她浮肿又痛苦的孩子。
也许是她表现的太明显,宁母发现了,宁母生气的说:“宁含樱,你不能仗着周墨行喜欢你,你就任性妄为!这是周家的骨肉,你现在为人母亲,就应该担负起这份责任!”
宁含樱从小到大一直深埋的压抑,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她声嘶力竭,她泣不成声,“为什么我要负起这份责任!小时候,我要负起做宁家女儿的责任,我要优秀,我不能出错!可是我没有姐姐聪明,所以你们不爱我!后来成年了,我要负起宁家荣辱的责任,所以我先是要嫁给赵忱,之后要嫁给周墨行!现在,我又要为人母亲了吗?”
她的话,让宁母愣住了。
宁母呆呆的看着她,大概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最乖巧懂事的小女儿,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叛逆的话。
而不远处的周墨行,将这些,听得清清楚楚。
宁含樱不知道,周墨行去找了宁父和宁母。
周墨行说:“含樱不需要担负责任,她只是她自己,她从前过的不开心,如今我除了希望她开心,别无所求。”
这天夜里,周墨行回来得很晚。
他说大雪封路,车子停在了半道,所以才耽搁了。
宁含樱白天刚和宁母吵了一觉,此时听见周墨行这般说,这时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周墨行在她身侧躺下,从她背后抱住她。
他像是在哄孩子,语调温柔的不像话:“今天在家里做了什么?有没有想我?”
宁含樱没说话。
周墨行笑了笑,愈发纵容,他说:“我有想你,很多次。”
他语调缱绻,若是旁人听来,可能会觉得虚幻。
可是对于宁含樱而言,一切不过就是家常便饭。
她依旧没说话,只是颤抖的眼睫出卖了她的心事。
她的眼尾有轻微的红。
周墨行看得真切,他指腹轻轻擦过宁含樱的眼底,低声说:“如果不开心的话,就骂我好了。”
“我骂你干什么?”宁含樱终于还是睁开眼,她转过身看向他,眼中的委屈那么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直被推着往前走?没有人管过我喜不喜欢!所有事情都是这样!”
可能是夜色太深,亦或者一整天的积压在这一刻爆发,她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周墨行,我过的不开心。”
‘不开心’三个字,带着哭腔。
周墨行在这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后悔。
他想他当初应该是错了,用了那么强硬的手段,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也不是说爱意的增减,此时彼时有何差别,只是天之骄子第一次爱人,于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姿态。
他没有考虑周全,一开始要了她的余生,却没有问她愿不愿意。
喉间似乎有窒息的感觉涌上来,周墨行的喉结滚动,良久,声音沙哑不成调:“对不起。”
宁含樱眼中的委屈,被错愕替代。
她的眼泪滚落汹涌,从眼角滑落,渗进纤细的织料,留下水痕。
她说:“我没有做好准备,我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周墨行平静的笑笑,他说:“不能就算了,没有人规定,人要活得面面俱到,你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是两个月后的心理治疗,周墨行才知道,宁含樱得的是抑郁症。
她生病了。
于是,这个孩子的存在,彻底成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周应淮出生之后,宁含樱不愿意看多看他一眼,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周墨行所做的,无非是将这个孩子放在了离宁含樱更远的地方。
人生在世,一个人的心中孰轻孰重终究是有一把秤在的。
别人怎么看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只希望他的妻子能够开心快乐,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是轻如鸿毛。
周墨行回想自己这一生,鲜衣怒马,鲜花烹锦,美不胜收,都好像无关紧要的默片。他唯一心悸,不过是图书馆内,少女宁含樱看向自己德那一眼……
第274章 昭昭(一)
秦爻是个野心家,要是用旁人的话来说,他是个在生意场上无所不用其极的恶人。
秦爻接手秦家的生意,是在17岁。
港城秦家,不算是什么干净的人家。
秦爻对于父辈的资产照单全收,至于那些洗白之类的事情,并不上心。
他不在乎光不光采,很多时候,他只在乎利益。
也许是年轻气盛,也许是运气不好,总之,就在秦家的生意如火如荼的某天,他被仇家绑架了。
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甚至于,秦家那些人在接到绑匪的电话,说需要准备数量不菲的港币时,也都默契的选择了闭嘴,不报警。
没有人想要秦爻活着。
他的手段太疯太狠,已经威胁到了家中其他的人利益。
“那就让他去死,秦家那么多的孩子,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能够取代他的?”
有年长的老人语调中充满了威严不屑:“我早就劝他割血让利,有些东西就是不该碰!他碰了,就是他现在该死!”
“可是秦爻也是为了我们秦家...”有人低声替秦爻说话:“要是这笔钱真的不能准时到账,对方狗急跳墙怎么办!”
“既然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那就不要怪别人心狠手辣!”又有人愤愤不平地说:“他现在自己被抓了事小,秦家要是因为他的事情出了什么岔子!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一席话冷血的淋漓尽致,但是却得到了满堂的喝彩。
没有人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是啊,秦家不容有失,至于秦爻是死是活,无关痛痒罢了。
秦爻坐在昏暗的仓库里,看着监视器上,那些所谓的家人的嘴脸,良久,轻笑了一声。
“我还真是可怜你。”张五爷抬手,关掉了监视器,老态龙钟的男人,还是能看得出来一身磅礴杀气,他缓慢的走到了秦爻面前,看着这个浑身都是刺的年轻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秦爻,你为了这个一群人搭上性命,有意义吗?”
确实是没有任何意义。
秦爻眼皮低垂,那双狐狸一般眼睛,此时情绪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