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求道:“便帮我一次罢。若东窗事发,全都赖我,绝不会让大哥责你一分。”
“你要这名单是为何?”
看高闻雁沉默,林倚山挑挑眉。
“不能说?”
“得。”
他执起筷子,继续用餐。
如此,高闻雁便知他是应允了。
为了更好保护二人,高闻雁特地将自己的房间安排在两人中间。
如此,无论谁有事,她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来到房前,她却放轻了动作。
敏锐的直觉令她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立即警觉地抽出佩剑。
推开门的瞬间,屋内的人也抬起了头。
暮色苍茫,灯火透过珠窗,轻轻柔柔地落在他的脸上。
原来是楚序。
高闻雁不由地松了口气。
“丞相可是走错屋了?”
“专门来找女郎的。”
高闻雁探头扫了圈屋外,转身关上门。
“丞相这找人的方式确实有些特别了。”
她将出鞘的剑塞回去,调侃道。
“见女郎与林将军相谈甚欢,不知何时才归,只好出此下策了。”
明知他在瞎扯,高闻雁也不点破。
“丞相找我何事?”
楚序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这是药方,劳烦女郎帮忙请药铺煎一下。”
她下意识问:“知行呢?”
那么多影卫,为何偏要让她去跑这一趟?
“知行他们并未跟来。”
斟酌片刻,高闻雁并没有拒绝。
“煎好了药,该如何拿给丞相呢?”
他指了指窗户。
“本相相信女郎的本事。”
高闻雁不禁怔愣,仍在思考这个可能性,却听他笑出了声,接着又牵扯得咳了起来。
她方知被戏弄了。
楚序压住嘴角笑意,不逗她了。
“一个时辰后,我在后院等你。”
临近京城,盛九镇占了地理优势,镇子虽小,却十分繁华,来往不乏达官贵人,夜夜笙歌。
高闻雁寻了个不起眼的药铺,不料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谦正举着一张纸,问那郎中要一味药材。
那药材高闻雁识得,因为是她随口编的,没想到林谦根据她的描述,竟将那药材画了出来。
那郎中已有些许不耐烦,说的话已带有逐客意味。
“大人还请不要难为小的了,小的从医十几年,便从没听过这个。”
林谦微微耷拉脑袋,却仍不死心。
“不若再好好回忆一下?这药很罕见,许是你不记得了?”
“哎哟。”
郎中被整得哭笑不得。
看这情形,林谦还会继续找下去,那高闻雁就放心了。
一切只待她从普灵寺回去,寻个理由将他踹开,再顺便挑拨一下他与高闻庭的关系。
高闻雁悄悄地退出去,换了个更远的药铺。
这药方复杂,小药铺缺了几味药,派了童子去采购。
高闻雁问:“这方子是何功效啊?”
郎中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捋着花白的胡子,很是疑惑。
“虽加了止痛的药,却仍以‘石膏’、‘人参’、‘桂枝’为主。主治心肺逆气,可为何后边又添了两剂猛药?”
他问:“患者可是咳嗽不止啊?”
高闻雁愣了片刻,点点头,便当楚序是了。
“咳嗽不止……可是为何要加这个呢?”
他一边踱去关了门,一边喃喃自语着。
直到童子回来开始煎药了,他仍在仔细研究着那药方,时不时问上高闻雁两句。
高闻雁若是知道,便也如实答他,碰上高闻雁摇头,他也不追问,埋头继续分解药方。
一个时辰过去,童子将药送到高闻雁手上,那老郎中还依依不舍。
他问:“姑娘可否让老夫去看看患者?”
“老夫行医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用药的,十分好奇。”
见高闻雁摇头,他只得遗憾地将药方交还。
她徒手端药,才堪堪走出几米,那药铺小童追了出来,说是老郎中给她找了个食盒。
抵达后院时,楚序却没有如约而至。
高闻雁又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人影。
待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过楚序窗户时,却见他安然地躺在床榻上,俨然昏睡过去。
她打开食盒,得意地挑挑眉,果然一滴没洒。
唤了两声楚序,他仅皱皱眉,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高闻雁试图拍拍他,不料手刚伸出,便被猛地擒住。
楚序蓦然睁眼,目光锐利,透着寒光。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右手本能地回抓楚序的手腕。
看清来人,楚序眼底一松,放开了手。
他半坐起身,脑里已经明白过来现在的情形。
“不料睡了过去,可是等了很久?”
自然是很久,否则也用不着爬窗了。
高闻雁端过药碗,还好尚有余温。
“丞相身体抱恙,该好好休息的。”
药里加了半夏,放得久了便隐隐发出臭味,楚序颇有些嫌弃地扭过头。
似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高闻雁眼睛亮了亮,含笑道:“丞相怕苦?”
楚序动作一顿,端起碗便是一饮而尽,唯有紧锁的眉头出卖了他的不情愿。
她抿抿嘴,到底忍不住泄了一丝笑意。
接过空碗,她又去将窗户开大了些,好让药味散尽。
第17章 不错,正是本相所为
“还未谢女郎救命之恩,如今又欠下一次,看来是还不清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窗外夜色又深了一分,楚序的眸子也随之变得晦暗不明。
“或许,女郎不必与我这般客套生疏。”
她低着眸子收拾食盒,按着礼仪道:“闻雁惶恐。”
不想竟换得他忍俊不禁。
“你是相府的大恩人,有何可惶恐的?”
“本相允诺,只要我在一日,便无人能伤你一毫。”
也许是夜晚过于静谧,高闻雁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快速跳动。
她压住心底的激动,极力平静地开口。
“承蒙厚爱,闻雁感激不尽。”
高闻雁试探道:“有一事,还想请教丞相。”
她自知不可能将所有事都记得一清二楚,比如那股“防小人”的风气,她便不记得是否前世也发生过。
然而护送恭王一事,高家分明不曾参与过。
于是,高闻雁左思右想,只能猜测是因为楚序,才让轨道与上一世产生偏差。
毕竟,唯有遇见楚序,是她这一世最大的变数。
楚序承认地十分爽快。
“不错,正是本相所为。”
“闻雁愚钝。”
“这次祈福意义重大,求的是未来一年的风调雨顺、天地平安。”
“宫内外需得在同一时间进行,而恭王作为宫外的祈福使者,此行必须万无一失。”
他又说,羽林军为保宫内祈福顺利进行,已无空余人手。
圣上本欲让平西将军陪恭王走这一遭,而他只稍稍“安排”了一下,于是护送的人便改为了高家。
“为何要让高家来?”
楚序望着她,微微发笑。
“以你我二人的关系,自然是为了报恩。”
他这般轻描淡写,高闻雁也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想将这个功劳给到高家。
后来,她才发现远不止如此。
由于几个护卫“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次日天未亮,林谦便已候在外头,生怕与高闻雁错过了去。
“林书令史?林谦?”
率先响应的是恭王。
林谦被领进门时,恰好碰上楚序下楼。
他还没从见到恭王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再一见楚序,心里不禁又抖了几分。
他依次给两位行礼,即便被恭王笑着赐座后,也依旧拘谨。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书令史,上次被楚序召见,已足以令他震惊。
林谦往楼上瞄了瞄,仍没见高闻雁出来。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这么紧张,定又要调笑他了。
“见到丞相和王爷都这么紧张,那你是哪来的胆子到处说喜欢我呀?”
也是,高将军可比他们要可怕多了。
林谦记得自己第一次拜见高将军时,双手端着茶杯直发颤,连话都说不直溜。
高将军以为他手出了什么毛病,还特地关心了一番,而高闻庭也为此嘲笑了他好久。
他哀求了好几回,高闻庭才肯答应不告诉高闻雁。
思及此,林谦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笑意,紧张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楚序让他找经书,结果他迟迟没有下文,甚至还出了京城。
于是楚序不提这事,林谦自然是不会主动提起的。
奈何恭王哪壶不开提哪壶,开口便道:“听闻楚相托你寻经书?”
他偷偷看了眼楚序,果然是冷着脸,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是。”
“闻雁欲替你分忧,特地来请教本王。”
“本王起初还不信,没想到楚相果真对佛法有兴趣啊。”
高闻雁在门后听着,心中暗骂恭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这样一说,教她往后怎么拒绝林谦?
眼看林谦的欣喜都要溢出来了,高闻雁怕他乱说话,果断打开了门。
“雁儿!”
林谦立即起身,仰着头看她,像是一只等了许久的小狗,在不停地摇着尾巴。
“嗯。你怎么来了?”
她明知故问。
林谦快步迎上去,开心道:“我在这替你寻草药呢!听闻你也在此,便赶来看你了!”
“林大人和闻雁果真是情真意切,令人羡慕啊。”
相处一日,恭王对她的称呼也从礼貌的“女郎”,变成了“闻雁”。
高闻雁脸色一僵,她不带情绪见林谦已是她了得,若还要假扮情真意切,她是如何也做不到。
她不懂恭王在搅合什么,他这般故意,倒显得在试探什么。
而楚序神色淡淡,更是瞧不出什么情绪。
只见他缓缓起身,路过两人时,回头瞧了一眼林谦。
他道:“不过一本经书,却让书令吏好找,是本相疏忽了。”
林谦吓得连忙告罪。
“丞相息怒!”
“下官已找了许多相近的,唯独那卷不曾见过。”
“下官这就回去继续找!”
然而楚序恍若未闻,只留下林谦一脸着急。
那始作俑者干笑两声,倒了两杯茶水,招呼林谦和高闻雁坐下。
“是本王考虑不周,丞相定是不喜被外人知道此事,倒是连累林大人了。”
觉察到高闻雁的打量目光,恭王露出无辜的样子。
“如此,本王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开溜的本事也是很熟练。
偶遇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林谦垂头丧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高闻雁本想让林谦和楚序碰面,她好观察两人之间是否藏有猫腻。
虽然见面被恭王搅合了,却阴差阳错地让高闻雁捕捉到了楚序的态度。
他似是不大喜欢林谦。
可那主谋如果不是楚序,又会是谁呢?
“雁儿,你可是生气了?”
她实在不想听到这个称呼。
于是高闻雁简单敷衍了几句,只让他赶紧回京,好亡羊补牢。
谁知林谦又提起那药草,模样十分沮丧。
“我找遍了京城的药铺,都说没见过,便想着来盛九镇碰碰运气。”
高闻雁笑笑,道:“无妨,已经不需要了。”
闻言,林谦眸光暗淡,语气是说不出的失落。
“我什么也办不好,只愿丞相不会迁怒于你。”
她心里觉得好笑,原来不仅是京城的人,便连林谦自己,也默认他是高家的未来女婿吗?
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看,的确快了。
然而,高闻雁绝不会让他如愿!
“丞相明察秋查,不会迁怒给无关的人。”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他忙抬头去看高闻雁的表情。
可她分明是笑着的,为何他总觉得有一股寒意?
“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
他喃喃道。
第18章 谢参一党,我想除很久了
不知是否因为林谦,楚序接下来不再找她煎药。
这日,高闻雁忍不住悄悄问他。
“丞相可用过药了?”
“女郎有心。知言昨日已经赶来,日后便不必劳烦女郎了。”
知言是他寻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厮,昨日在西平已经与他们会合。
“闻雁可是惹丞相不高兴了?”
楚序看她趴在窗台,无奈道:“你不若进来说?”
“如此甚好。”
她手一撑,腿一跨,人就进来了。
见楚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高闻雁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
“人多眼杂,只好出此下策。”
既然楚序上次说了那番话,她当然也是要有所表示的,如此两家的关系才会变得更牢固。
再来,她想探探楚序的态度,是否受昨日林谦的影响。
“昨日林谦他……”
“女郎可是来为他求情的?”
眼下是个解释的好机会。
她道:“丞相可是误会我与林谦的关系了?”
他低头温具,眼也不抬,语气淡淡。
“你们的关系,有什么可误会的吗?”
这话说得模糊,高闻雁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误会了,还是没有。
“听恭王说,两位好事近了。”
又是恭王!
怎会有人如此温润如玉,却如此嘴碎?
“恭王应该误会了,事实并非如此。”
“不是如此便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林谦他……并非良人。”
高闻雁心头一凛:“丞相何出此言?”
楚序不紧不慢地置茶、泡茶。
“办事不力、口风不严,是祸。”
不过是未替他找到经书,便已被认为并非良人了,楚序果真是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