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说:“这就是你对她使用贬低性语言的原因?”
“我只是在学习您,”松锋说,“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从旁观者角度来看,长官,您只是接受了基因吸引力、将她当作发泄欲,望的工具而已。”
“你对她平时的欺负呢?”洛林说,“别用’喜欢’给你的行为找借口,松锋,你现在已经不是八岁的小孩,你的年龄已经足够做一个八岁孩子的父亲。”
“我不可能喜欢她,也不会喜欢她;无论我做什么,艾薇对我的感官都不会更好,”松锋痛快承认,“所以我愿意做她最讨厌的人——您也是这么想的吗,长官?您平时批评她,包括不向她解释清楚安雅的关系,也是想要做她讨厌的人吗?”
辛蓝的芯片由红转蓝再转红。
他沉默谨慎地判断着如今的局势,不确定要不要打断松锋。
因为他也认为,洛林有必要向艾薇详细讲述关于安雅的事情,而不是那样简单的“我和她毫无关系”,这样一笔带过。如果松锋的话语能让洛林意识到这点,或许这不是坏事。
毕竟自傲的洛林向来有能力解决这些琐事,这次也自认可以完美处理安雅相关事宜。
而且。
洛林太过于封闭自己的内心。
自从觉醒意识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十年了,洛林都不曾真正地将辛蓝视作可以托付一切的亲信。
辛蓝甚至是靠自己读取资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以洛林过世好友为模板的仿生人。
洛林从来不说。
哦,洛林也是已过世好友罗林的替代品。
松旭从安雅身后跑过来,声音响亮:“哥,您看到艾薇了吗?”
松锋看着面无表情的洛林,停了很久,才鞠躬:“对不起,长官。”
洛林往侧边伸手,辛蓝立刻将自己装饰用的腰带奉上;洛林扬手,用它狠狠地抽了松锋的脸。
金属扣头避开眼睛,结结实实地砸到了松锋的颧骨上,挂出一道鲜明的血痕;
松锋一声不吭,又挨了两记狠抽,剧烈的疼痛感袭来。
他意识到,这和被艾薇打完全不同。
艾薇打他时,会有那种隐密的、她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的快感。
被其他人打只有痛苦和羞辱,而被艾薇打、激怒她、看她生气——都会有一种从脚底迅速往上攀升的、过电般的激烈快感。
洛林将腰带折了一下,腰带扣砸在松锋脸上,轻轻拍了拍:“滚。”
在旁边观摩全程的松旭,直到这个时候,才熟练地扶住松锋,不忘礼貌地和洛林道别:“谢谢老师!”
他吃力地拖着松锋走,就像金毛吃力地拖流浪狗。
这笨拙的两人离开视线后,洛林的心情还在烦躁。
辛蓝已经继续讲郁墨的疑点了:“您的猜测很有道理,他看起来已经不是心脏病患者了,很可能又换了人类的健康心脏,但目前我还不知道心脏的来源……上将?”
他叫了两声,洛林才回过神。
“继续说,”洛林说,“我在听。”
这样说着,松锋那句话还在回旋,重重砸在地上。
「您平时批评她,包括不向她解释清楚安雅的关系,也是想要做她讨厌的人吗?」
和辛蓝那句「您不该欺负她」合在一起,就像重重坠在尘泥底的一滴水,让洛林分神——在其他人眼中,他一直在苛待艾薇吗?
不远处的安雅还在。
她已经看了十八遍墙壁上的实验准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熟悉到像身边人的面孔。
听不到松锋和洛林的争执,但安雅意识到刚刚两人应该是在为艾薇争吵。
在此之前,无论谁说“洛林会对一个连180都不到、比他还小九岁的小女孩有好感”,安雅都认为是笑话;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安雅活动了一下站到发麻的脚,能够看到第二实验室的艾薇。
她刚刚还在和那个戴兜帽、鼻子像狗一样灵的少年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低头,将自己挂在右边的匕首给了少年。
看口型,她似乎在说,她的右手坏了,用不到这个匕首,所以送给他。
安雅认为她真是太过圣母,在危险的地下城里,居然还会主动将武器分给别人。
松旭扶着被洛林打出脸颊伤的松锋进去,询问艾薇这里有没有清水,给松锋的伤口洗一洗……
她居然也给了松旭。
她是傻子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艾薇就冲她挥了手。
“安雅,”艾薇说,“您在那里站很久了,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需要,”安雅冷淡地说,“谢谢。”
“是这样的,”艾薇说,“松旭带了些压缩饼干,说是女士优先……您想要吃吗?是椰子味道的。”
久久未进食的胃部咕噜一声响,尴尬地在密闭空间内回旋;眼前的艾薇看起来更像椰子了——为什么是椰子?
“我不习惯吃椰子,”安雅傲慢地说,“但来一片也不是不可以。”
她走过去,冷峻地想。
艾薇太擅长讨好他人了,洛林对她产生好感,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如果艾薇真像她表现得一样、毫无芥蒂地对待他人,和她接触的人,对她产生好感,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真是个可怕的竞争者,安雅感受到了压力。
将饼干分给安雅后,艾薇还在思考荡荡说的那句可怕“预言”。
荡荡拥有灵敏嗅觉这件事已经不再是秘密,可今天的荡荡说,他能够嗅到“死亡”和“破坏”的味道,这简直就像是预知。
比如阿谢尔,尽管众人都认为他在缺乏药物的荒废区中凶多吉少,但荡荡从他身上嗅不到死亡气息,认为他会好起来;
而现在看起来健康无比的松锋,他身上的死亡气息就若隐若现,时强时弱。
「他的确很不招人喜欢,就连我,也因为他的话想要用石头砸死他」
艾薇想。
荡荡还说,她身上有着即将遭受重大伤害的气味。
具体的原理,他也解释不清楚。就像水里的鱼会因为下雨前的缺氧而跃出水面、蚂蚁会“预知”到即将来临的大雨而忙忙碌碌搬家——
荡荡也能从气味中嗅到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艾薇想不通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破坏。
“大概率是曾经遭受过的伤害,让你记忆深刻,重新体验,”荡荡追问,“你之前最痛的记忆是什么?我是说,身体上。”
嗯……
艾薇能想到最痛的记忆,可能就是和洛林在荒废区的初回。那个晚上,破旧旅馆的床板很硬,还是那种动起来就会疯狂吱吱呀呀狂叫不停的。两个不相匹配的东西在一起确实糟糕,就像6米高的大货车强行要进入限高3米的隧道,入口和前部分都有着快要裂,开的错觉,刚开始时还保留一定的理智,也能让她从这种破坏感中呼吸到几丝绝,顶的愉悦,但后面快要虫它时,被过度月长满到本能反抗,可这种基于保命般的反抗也被轻而易举地压下,体型的悬殊让艾薇被死死压住,只能动弹不得地感受那种致死般的快乐和被彻底破坏掉的错觉。
这可能是唯一会复现的“曾经遭受过的破坏”。
艾薇自然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荡荡,她感谢了对方的提醒,说自己会小心的;恰好,洛林和辛蓝一前一后地迈入,艾薇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不去看他,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
应该不会吧?
艾薇想。
他每次的失控都是因为敏感期,她计算着日期,确定现在不在那个区间之内;
而且这里有那么多的人,洛林不可能、也不会当众做什么;
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那一步。
低头啃完手上的饼干,辛蓝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聚集。
他代表了洛林的口舌,干净利落地将任务分配下去,搜寻这些实验室。为了不让目标显得那么明显,他还提到了其他几个物品。
茨里不想搜寻,正对着镜子照自己脸上的疤痕。
寻找伴侣的压力被家人一层层压下来,每天都在听“你再不娶,以后就没有女人能看上你了”“男人过了三十岁就是豆腐渣”“女性越老越有岁月沉淀的魅力,男人越老越丧失精,子的活力”……
这种话让茨里的容貌焦虑更严重了。
被强行打断的蜜蜡脱毛护理已经让他不爽,现在被洛林将脸弄伤,心情更糟糕了——幸好还有倒霉蛋。
茨里侧身,看了眼松锋,注意到他脸上被金属腰带扣头砸出的痕迹。
好多了。
洛林一视同仁地教训身边每个犯错的人,之前他在赫克托家中工作的时候,就很擅长用鞭子训练烈性犬……他最适合的职业其实是训练人的老师,如果罗林还活着的话,现在的洛林也不必背负着那样沉重的责任……
余光中看到洛林和艾薇说话,茨里的注意力重新放在镜中的脸上,痛惜极了。
哎呀,这疤痕怎么才能消掉啊……
洛林将艾薇分到和他、辛蓝一组,这种安排没人提出异议,包括安雅。
只有在吃饼干时,安雅忽然间问了艾薇一句,她用的什么香水。
艾薇诚实地说自己从不用香水。
这个答案让安雅的眼神变严肃了。
艾薇没有和她聊太久,就被洛林叫走了。
洛林叮嘱她,要跟进,不要再冲动行事,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充满好奇,谨慎……
奇怪,这些平时听惯的话,现在让艾薇有点难受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艾薇说,“不要这样说了。”
她想,可能因为安雅的对比。
对方很成熟美丽,也很优秀,无论是基因还是家世,都很棒,学历也比她更高。
艾薇说不出为什么,就连改良版的爱丽丝都没有让她产生这种微妙的“羡慕”。
她真的有点羡慕安雅。
说完后,艾薇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又立刻向洛林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洛林问,“你提出自己的真实感想,这样很好;你很怕我?”
“不是怕,是您——”艾薇沮丧,如果她是只兔子,现在一定开始扯住耳朵大叫了,“……我说不出。”
洛林说:“艾薇,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亲近到可以省去’您’这个称谓。”
“嗯?”艾薇诧异地看他,犹豫,没有改口,“其实也没那么亲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可以用生歹直器来辨认您,的确是亲近,但我们可能也只有在身体上这么亲近,嗯……”
她解释得很清楚、认真,比在课堂上回答问题还要详细。
这种细致的解释开始让洛林不舒服了。
他在这一刻清楚地听到自己透彻的贪心。
他想要得到更多,更多,更多。
不再只是一个“您”,也不仅仅是她的尊重,她的胆怯,她那会乖乖地、抱着月退吃力咬着唇容纳他的身体,他不仅仅想要一个会温顺的躯壳,不是想要她一直这样地“配合”。
洛林问:“你认为我们只是这样?”
“老师,”艾薇还在固执地使用您,“可能,就像您说的那样,在有些时候,我的确是个笨蛋,但我也知道,单方面的好——”
“小宝?”
郁墨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他从容走来,拎了一小袋薄薄冰片,那是给松锋冰敷后剩下的:“刚好,洛林老师,我有话对您说。”
洛林不想在这个时刻看到郁墨。
尽管现在不是和艾薇谈话的好时机,但更不是添堵的适宜时刻。
郁墨还在说:“我认为让我和安雅一组的决策非常愚蠢,我想您现在应该还需要我的帮助……”
他挡在了洛林和艾薇面前,洛林只能看到艾薇离开。
郁墨微笑着分开他们:“毕竟,对于艾薇来说,您现在很危险啊,’杀人犯少年西里尔’,黑暗区的人都这么说您的吗?听说您喜欢虐杀那些仿生人,是会肢解他们、挖掉大脑的芯片去换钱吗?”
这一连串的暗示终于让洛林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郁墨的笑容看起来充满警告意味。
“我改主意了,”郁墨说,“你不适合小宝。”
洛林很镇定,那只混杂着一点翡翠绿的黑色眼睛就像渊底的宝石。
“哦?”洛林问,“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是之前艾薇心里的白月光邻家兄长吗?”
郁墨优雅微笑:“什么?”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了。
洛林忽然拉住郁墨的手,重重地往他腹部的伤口一按,这个过程中,洛林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丝毫能被郁墨感知到的情绪波动。
只有洛林那略带冷漠的低声。
“现在让艾薇二选一,你猜,她会信任一个辜负她所有信任的大骗子,还是更相信他的老师?”
郁墨只觉手指温热,他低头,发现自己手指沾满鲜血——不知什么时候,洛林往他手中放了一个薄薄的、小小的冰刀,现在,这个冰刀的尖尖巧妙地没入洛林伤口表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