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着木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否则真得一边大笑一边告诉他,“孩子,你想太多了!”
他不讲理的时候,和别人起争执的时候,韩望非还没出生呢!
韩望非担心的事情发生的很快,在韩娟找了他几次他不搭理之后,没过几天,韩母就找上来了。
至于韩父韩大哥为什么没有出现,依照韩望非对他们的了解,两人不过是害怕丢脸罢了,这两人向来更加虚伪,只让韩母和韩娟当枪,父子两人在后面指哪儿她们母女二人就打哪儿。
一开始韩母甚至都没认出自己的儿子,是在韩娟的指认下才找到老二。她曾经那个畏畏缩缩,又黑又瘦又矮的二儿子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身形高挑、文质彬彬的人。
要不是五官没什么变化,恐怕韩娟这个眼力劲儿好的之前都认不出来。
虽然对母亲的到来,韩望非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在自己母亲指着自己鼻子骂后悔生他的时候,生出一丝绝望。
其实如果不是认识了爱媛,不是接触到了那么好的木家叔婶,他本来也没有多想活。
“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考上了京大也不回家,甚至还背着我们做了上门女婿,你这是想要我死啊!”韩母在教室外哭闹不止。
她特意挑了人多的时候闹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老二的不孝!
韩望非攥着拳头,眼眶泛红,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妈,难道不是你们写信说,只要我别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我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别拖大哥后腿就行吗?就连我写信告知家里要娶妻,回信也只说随我的便,反正韩家不出一分钱。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当上门女婿了。”
“你这是在怨我和你爸?老二,你摸着良心说,我和你爸亏待过你吗?除了让你下乡去建设祖国没有照着你的心意,其他的哪里亏待过你了?”韩母从前向来是注重自己形象的,她自诩丈夫是主任,自己的格调也要升上去。
但今天是个例外,又或者说她在韩望非这个二儿子面前向来如此。
至于学校里的那些人,说实在话,等她出了校门,没几个人认得她。
她从来都像是被割裂成了两面派,一面衣着得体、待人有礼,一面是被憋闷许久的怒气,这些怒气她不能朝着丈夫发泄,不能朝着大儿子发泄,甚至连女儿她也不能常说什么,否则和她离了心就得不偿失了。
只有二儿子是打骂惯了的。
韩望非听到这理直气壮的话,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没亏待过,只是我从六岁开始就要帮家里所有人洗衣服,带小妹,九岁就开始做一家人的饭,明明每次买吃的买三份,两份给大哥,一份给小妹,我捡一点碎渣尝尝味道,都要被骂孬种。”
韩母有些心虚,但还是觉得自己把他养这么大不容易,孩子怎么能抱怨父母呢?父母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他好!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果然是没有良心的白眼儿狼!我养你这么大,难不成就是让你记仇的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生养之恩的确是一座让人难以逃离的大山,不管什么时候孝敬父母、尊敬父母总是永恒的道理,无论父母究竟爱不爱孩子,无论一件事情父母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而且不管你之前在家里怎么样,我们总没有饿死你!别人家那么多被饿死的孩子也没说什么!”韩母又想到一条可以让自己理直气壮的理由。虽然她也好奇当初老二是怎么靠着一口水就活下来的,但总归是活下来了不是吗?
韩望非发现人不要脸真的可以天下无敌,他没被饿死,全靠着和邻居鲍奶奶家的狗抢饭。
鲍奶奶无儿无女,她养的狗就是她的宝贝孙子,所以才能在有票有钱都买不到粮食的时候,还舍得剩下口饭来喂狗。
后来鲍奶奶看他实在可怜才忍痛把喂狗的粮食偷摸给了他,怎么现在他没饿死也成了父母的功劳了?
家里挨饿受冻的时候,不向来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先紧着父亲大哥用吗?那父亲大哥都挨饿的时候,他这个家里的最底层自然是捞不着任何东西的。
而且被饿死的孩子,即便有再大怨气还能说话不成?
反正争来争去,他妈都在旁边一直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甚至都顾不得平日里她最想伪装出来的优雅高贵。
周遭有人支持韩望非,因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幸福家庭里的。而且韩娟之前也来找韩望非闹过好几次,他们家的事,周围同学也算是知道的清楚,觉得这还真不能怪韩望非。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乐意认这种家人。
但也有人觉得不管怎么说,人都应该尊重父母,否则就是品格问题了!更何况看韩望非不顺眼的人也有很多。
木爱媛自然也过来了,她当然不喜欢韩家人,向来不吃亏的小辣椒和韩母呛了几声,只是奈何韩母仗着年龄大就耍无赖,一个不好就捂着胸口蹲在地上装难受。
直到韩母说出让他离婚的话来,并且让韩娟指出韩望非的自行车,要推回家。
韩娟找了半天只找到之前木爱媛骑的那辆,韩望非骑的那辆却没看到。
韩母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让韩望非回家,她就只是想要自行车,以及韩望非的存款。
她才不想让韩望非回家,万一回家惹得老大不高兴了怎么办?
不过一辆自行车也勉强可以了,而且这辆自行车还是凤凰牌里面最贵的女款,她早就看中了很长时间了,这就应该是她的,是她们老韩家的!
至于女儿说的另外一辆,大不了下次再想办法。
韩望非、木爱媛肯定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让她把自行车推回去,两人无论怎么说这不是韩望非买的,韩母韩娟也不愿意相信,主要是她们信了就不能理直气壮的抢走自行车了!
反正就算是抬着走,今天她们也必须得把这辆自行车搬回家。
推拉间木柘就过来了。
他身高得有一米八,这年头能长到一米七多就算是很高的个子了,结果这人长得又高又壮,一来就一声怒哄,吓得韩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韩娟也被吓得一个机灵,原本摸着自行车的手悄悄放下来,往旁边走了两步。
她妈挨打还能讹人,她挨打就只能丢人了,她可不傻。年轻人挨了揍恢复的快,想讹人都讹不了多少东西。
“你们在干嘛,你们是不是想抢我们家自行车?这是老子花了好几百块钱买回来的,老子都还没捞得着骑几次,你们就想不要脸的给占了?!”
木柘一口一个老子,也不知道是谁老子,反正凶狠就对了。
学生们一见也都有些害怕,主要是这有点儿像是文人堆里出了土匪,光站在那儿都让人有些害怕。
本来韩母来闹的时候就有人在纠结要不要去找老师,找校长,纠结了半天,结果校长正赶在木柘后脚过来。
看到学校里管事的来了,韩母这才又生出了几分勇气,刚想哭诉自己的不容易,结果就看到刚才凶神恶煞的男人一下子变得可怜兮兮。
韩母、韩娟看的目瞪口呆,专业变脸也不带这么快的。
“领导啊,这两个人想抢我们家车子,学校里怎么能放这种人进来!如果我不来,我们家的自行车是不是就要被这两个人抢走了?而且如果今天她成功了,以后是不是会有人有样学样,直接来这里搬自行车?”木柘抢先一步开口。
韩母反应过来也急忙解释,“不是,我是来找我儿子的,这是我儿子的自行车,我要推走有什么不对?”
她来之前都是想好的,她就算强硬的把自行车抢回家,老二和他那乡下媳妇也不可能报警,否则多丢人啊,哪有人敢报警抓自己妈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即便敢,其他人也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
在来之前,校长也听去找他的学生大概把事情叙述了一遍,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听的稀里糊涂也不知真假,于是先把相关的三个学生和今天来的两个家长请到了办公室。
韩母是工人不假,可只是纺织厂里的普通工人,她上学的时候就是就怕老师的那种学生,如今一进办公室,瞬间有些坐立不安。
但一想,她也没什么错,立刻又挺直了腰板儿,只是腿忍不住在不停的打哆嗦。她也不想这样,但她下意识的反应控制不住。
校长先给两个年纪大些的人贴心的倒了两杯水,才让韩望非和韩娟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
韩母进了办公室后,越是紧张,她头脑越是清醒。
她没有表现出对自行车的渴望和自己内心的贪欲,反而只表达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思念,以及孩子不回家的痛心。
除了不愿意认木爱媛这个儿媳妇,其他的完全表现出了一个慈母的模样,简直和刚才在外面蛮横不讲理的贪婪样判若两人。
在她的话里,当初韩望非吃不上饭也是环境问题,迫于无奈,没有让他读完高中也是他不好好学习,担心他好吃懒做,用上学去逃避劳动。家里让他下乡也是为了他好。
这些话半真半假,因为在她心里,二儿子本身就是一个撒谎成性,嫉妒成瘾,经常抢他大哥东西的人。
说到最后她才表示,她只是没办法接受儿子入赘。韩望非和木爱媛必须离婚!
木柘听后微微一笑。
“不是想让他离婚吗?可以啊!韩望非在乡下劳作时晕了过去,摔到了头,是我们家又出人又找牛车的把他送到了医院,光看病就花了几十块钱,原本瘦瘦矮矮的一个小孩,不知道吃了我们家多少好东西才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而且他来上学的路费,在乡下的生活用品,包括在这里的生活用品全部都是我们家出钱买的,他身上穿的戴的,都花的我的钱。来了京市,光衣服我就给他买了五套。也不用算别的,你就先给我两百就成。”
木柘一边说着,还一边掏出了一堆收据,和记账本。
医院的收据清清楚楚,的确是花了不少钱。
京大校长一听,也表示是这么个理,更何况人家连收据都有,不仅有医院的,还有买衣服的,记账本上也记得非常清楚,甚至连自行车的票据都有,上面明明白白的签着木柘的大名。于是他连连点头。
他也不是个傻子,韩母对韩望非的嫌弃溢于言表,结果还在他面前装出这副模样属实没有什么必要。她也不想想,如果韩望非当真像他说的那样不可教也,为啥人家放下书本,下乡劳作那么多年,一恢复高考就又考上了呢?他们学校可是全国最好的学校之一!
韩家的家庭情况他也听出来了,一家子工人家庭,拿出两百块钱不是难事,既然韩母有拳拳爱子之心,两个小年轻不管离不离婚,钱还是给人家了好。
校长不是个迂腐的人,但能正儿八经娶妻又何必去当上门女婿倒插门呢?给孩子把用了人家的钱付上一些,才能让韩望非不被木家人的恩情拘束啊!
更何况看了木柘的记账本,校长打心眼里觉得人家要的数额真不多。
他表面上是顺着木柘的话说,可实际上未尝不是为了韩母好,这二百给了,别管两个小年轻离不离婚,儿子还是自己儿子,如果不给,这倒插门彻底作实,她以后想再要这个儿子就难如登天了,再闹她都没有理,毕竟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儿子也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