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栓子叔的生存能力,比他爹要强的太多了。
至少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见,栓子叔家里有饿死人的事。
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自己这拜了把子的兄弟现在就要去,他想了想,把嘴里的草往地上狠狠一吐,当即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兄弟,既然你现在就要去,我们就陪你去!”
他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那十多岁瘦的像排骨一样的少年,突然又有点怂了。
“大哥,你说,咱们这么多人上栓子叔的家去,他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是要找他麻烦去的啊?”
“再说了,他那摸鱼之法,肯定是他琢磨很久才琢磨出来的。我们现在上他家,要学他活命的本事,我估计他不会答应的。”
话音刚落,他结拜大哥突然就一脸狰狞。
“他要是不把摸鱼的本事教给我们,我们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人多,足足有十八个兄弟,还怕他们?”
见下面的小弟们,都紧紧盯着自己,他突然勾唇笑道:“这次他家要是不识相,那他们就等着吧!他们总有出去干农活的时候,我们到时候可以上他家,把他婆娘孩子都卖了……”
听到大哥想出这种计划,下头那些没怎么经历过事情的小的们,都震惊了。
震惊的同时,心里还慌慌的。
“大哥,这事儿不成不成的!这种事缺德的冒烟了。我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爹会打死我的……”
那为首的大哥见小弟们都被吓住了,他心里不爽。
他暗想,凭什么有些人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就得带着一群穷小子,大晚上的在河边吹凉风?
他早晚有一天,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保证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跪在他面前磕头认罪!
怀着这种强烈的报复心,他便带着其他十七个小弟,往陈毅轩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陈毅轩一行六人,已经到家,卸下背篓,开始处理那些鱼。
陈飞燕还在跟他们说话呢,突然就听见了重重的敲门声。
“外面谁啊?”
站在外头的那十八个年轻人,互相推了几下,就有个只有一米二还是一米三的小子,突然就被推了出来。
他光着上身,十几岁了还穿着个只到膝盖的开裆裤,他嬉皮笑脸的回了陈飞燕一句。
“老子是你亲爷爷!”
说完,他还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巴,使劲的往陈飞燕的门上砸。
哪知好巧不巧,陈飞燕这会儿正好打开房门。
那黄乎乎的泥巴,一下子就砸到了她下巴上。
见自己屋门前,此时站着十多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和青年,而且他们见到她被黄泥巴砸中后都发出阵阵笑声,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那小子还笑的前俯后仰,陈飞燕当时就生出熊熊大火。
她操起门后那个专门舀大粪的粪勺,就往那群臭小子身上砸。
“你们这群畜生,竟然跑我家欺负人来了?”
陈毅轩见这些年轻人还敢对自己媳妇儿动手,二话没说,就操起家伙,往他们身上招呼。
陈毅轩自从病愈后,陈飞燕就有意识让他吃最好的,吃最多的。加上陈毅轩本身就是村里最高的。一米九的大个子耍起家伙来,十八个小伙子都打不过他。
很快,这群猖狂的小子们就被他用麻绳绑的紧紧的。
看着他们还在出口不训,骂人骂得脏的很,陈飞燕更是火冒三丈。
“走!我们现在就把他们牵到村长家去!叫他看看,我们村里都养了些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敢在我们门前自称爷爷,我倒要看看这群家伙敢不敢给村长还有那些族老当爷爷。”
陈毅轩听到这话,就叫上自己大儿子还有自己哥,拖着这群小子往村子去了。
第53章 到村长家评理
见陈毅轩牵着人就离开家门,陈飞燕犹豫了一下,就喊住了他们。
“等一下,我也要去!”
陈毅轩转过身,一把就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后,他就吩咐自己的哑巴二儿子。
“小二,现在我给你母亲,还有你哥和大伯,一起去找村长说理去!你带好弟妹们,看好你大伯娘,守好家门。要是遇到什么强人,你赶紧去村长家找我们!”
王小二听了,重重点了点头。
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嗯嗯嗯。
站在屋里头的汪盈盈,神色不定的看了被抱坐在陈毅轩胳膊上的陈飞燕几眼,又一脸担忧的看了自己男人说道:“当家的,你要不要让咱儿子跟你一起去?”
陈毅行摇了摇头:“不用了。”
儿子的本性他知道。怕痛怕痒怕见血。也不喜欢看见人世间的阴暗面。
待会儿,他们找村长说理去。不论是村长和稀泥,还是觉得道理站在他家这一边,把这十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们给教训了,……应该都是他不想看到的事。
就在他催促汪盈盈,赶紧回屋,别被夜风吹伤着凉了的时候,陈毅轩就抱着媳妇儿,牵着那绑了十几个小子的麻绳,快步向村长陈七两家走去了。
那十几个小子见陈毅轩竟然这么强硬,他们只不过丢了一坨黄泥巴到他门上,他竟然就这样对他们动粗,还要把他们绑了都牵到村长家去。
有些怕被自己父兄抽鞭子的小子,就疯狂挣扎了。
“你个外来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啊?按照辈分,村长还是我家的三叔公!”
陈毅轩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拿起备用的麻绳,将他一双脚捆了,当即就将他推倒在地上。
“村长是你三叔公,真了不得啊?你告诉我,你们一群小子大半夜的袭击我家,是村长叫你干的?”
那小子不敢给村长泼脏水。
因为谁都知道,陈家村的村长还是他们陈氏一族的族长。
要是被村长指名道姓的处罚,他们一大家子的人都会被其他人排挤的。
到时候,好事轮不上他家,坏事却三天两头的有。
像朝廷派发下来的差事儿,比如说,每年秋冬之际,他们村要派几十个村民,去县城清理外城河和内城河的淤泥。
没有得罪村长的,隔几年才轮得到。得罪村长的,年年都会被他以各种由头派过去。
服这种简单的劳役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去幽水河上游清淤,挑沙固堤。
但凡是劳役,官府都是不出钱的。而是由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们自带干粮。
一想到村长的厉害,这十几岁大的小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反过来威胁陈毅轩了。
“你个外来户,你快放了我!要不然待会儿到了村长跟前,我让他赶你们走。”
陈毅轩听了,突然笑了。他摇了摇头,单手提着他胸前的绳子,快步往村长家走去。
总共不到七百多米的路。陈毅轩也就一小会儿就走到了。
陈毅轩的大儿子很自觉。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对着村长家的大门重重敲了敲。
在古代乡下,贫苦的农村人都不会点油灯。因为没钱点。
他们每天只要等到天一黑,简单的喝点稀粥,就去睡觉。明天早上天不亮,他们就又得去田里干活。
陈毅轩的大儿子陈小一敲门时,他们都睡着了。猛然听见敲门的动静,村长的媳妇儿马氏就皱着眉头,狠狠地推了推自己身边的丈夫。
“当家的,你快起来!再叫外头的人敲下去,咱家的大门就要被敲破了!”
马氏这人是个极其抠搜的。按照很多人的话来讲,她很会过日子。
家里的那扇木门,是前年买的杉树木头做的。
原本这木板子是要给她打副棺材板用的,后来棺材只造了一个盖,油都没刷,漆也没上,她因为命硬,也从没喝过一碗药,硬是从重病中活活挺过来了。
几个儿子觉得再买几棵杉树,再请人打棺材盒的钱,要花一两银子,太贵了。他们跟老爹商量一通后,就决定把棺材板改一改,把家里破旧的门换下来,当新门用。
就这样,一根手指头那样厚实的木板子,还是花了他家足足的三百文!
马氏见家里的新门太贵了,有时候都恨不得自己真的去死一死,赶紧把葬礼办了,收个酒席钱。后来听了大媳妇儿劝,说是等她哪一天死了,家里再请木匠把木门改成棺材板,……她心里才放弃了那个想法。
所以现在在马氏的眼里,外头的人不是敲她家的门,而是敲她以后睡的棺材板啊!
这棺材板要是敲破了,她以后还怎么睡哟?!
心里太着急了,马氏就骂骂咧咧的爬起来。
听见她伴随着渐渐变重的敲门声各种哎呀欧呦,还有不干不净的骂喊声,村长陈七两的所有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啥的,全都被她吵醒了爬起来。
穿好衣服的马氏拎了一根烧火棍,气势汹汹的开了门。
猛然见到陈毅轩这样的高大汉子,气势威武的堵在自家门口,担心受怕的她大晚上的发出几声公鸡一般的尖叫。
“当家的,来贼了!来贼了!”
那咋咋呼呼的声音,让陈七两听了心里异常烦躁。
他走出门一看,发现门口站着的是陈毅轩,还有他哥陈毅行,以及一串被麻绳绑住双手或者双脚,或五花大绑的小子们,他皱着眉头,吼了自己媳妇儿马氏一句。
“你就别瞎嚷嚷了!”
“这是栓子!你忘记了?”
马氏听了,转过身,定睛一看。发现自家门口站着的,确实是她好几年没见过的栓子,她当即捂住自己的胸口说了。
“我滴个娘哎,我刚才竟然没有认出来……”
“栓子,咋几年不见,你就大变样了?瞧你现在,都比以前长得壮实些了!看上去有福气多了……”
听见她絮絮叨叨,陈七两对她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道:“行了,老婆子,你就别啰嗦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等家里女眷通通回屋后,陈七两就背着双手的站在院子里,和颜悦色地看着陈毅轩说道:“栓子,你这大晚上的,把这些年轻小子们绑着干嘛?”
“他们是做了什么事了,竟然让你这样?”
第54章 读书人尊敬恩师
注意到村长陈七两的态度,还算不错,好像没有和稀泥的打算。
陈毅轩就按照陈飞燕先前在他耳边小声说的那样,生气的说道:“村长,这群小子们不干这事儿。大晚上的,堵在咱家门口闹。还往我媳妇儿脸上砸黄泥巴。砸了他们还自称是我们爷爷……”
陈毅轩的爷爷是这一带有名的读书人。
以前可是给很多人启过蒙的。
在这里,但凡是跟他爷爷读过书的,行走在外都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故意把自己身份往上抬上一抬。有些人更是逢人便说,我跟谁谁谁读过书,家师是谁谁谁。
别人一听到他们读过书,家师又是谁,又打听到陈毅轩的爷爷是正儿八经的京城名门之后,个个都会顺势恭维几声。
有人腰包里有钱的,甚至还会有意慷慨解囊,请他们吃吃饭,听他们吹吹牛皮,全当解闷了,
陈七两虽然看不上已经成了破落户的陈毅轩,可是明面上,他作为他爷爷的弟子之一,也必须把尊敬恩师的姿态摆的足足的。
要不然,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那些自诩为读书人本质上还是地里刨食的的村夫们,都会说他数典忘祖,不敬师长。
眼前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上门欺负陈毅轩一家,而是有意欺辱他恩师了…
想到这,陈七两就严词厉色的对着大声喝道:“说!!你们有没有说过,你们是你们栓子叔的爷爷?”
陈七两自从接他老爹的班,经常对族人们严词厉色。加上他平日不苟言笑。绝大多数村民们,心里都怕他。
如今这群被麻绳穿捆着的小子们,被村长陈七两这么一吓,没经历过事的当即就哭了出来。
也就那几个年纪大些的,倒是撑住了几分脸面。没哭。
“族长,是、是栓子叔故意欺负咱们,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村长陈七两猛地听见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子,哭出鼻涕泡了,还指责陈毅轩,他当即把眼睛狠狠一瞪,喝骂他了。
“你爹是谁?怎的让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撒谎污蔑人?我现在问你,你们有没有在你们栓子叔面前自称爷爷?”
见他嘴巴张了张,一脸惊慌。人老成精的村长陈七两,顿时就明白了有这回事。
于是,他转头催促自己的几个儿子,叫他们把族里德高望重的族老们都请过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把手里的拐杖往泥地里重重地一插。他高声吼道:“想不到我们族里今天还出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本族长今天就开祠堂,给你们上家法!让你们一个个的,长长记性,看你们还敢不敢任意妄为!”
见自个儿族长就这么草草问了几句话,就要给他们开祠堂,上家法,这群十几二十几的小子们彻底懵了。
有些还傻眼的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
以往他们三五成群的,也悄悄欺负过一些人丁不旺的外来户。外来户也上族长家告状,族长对他们也就骂了几顿而已。从来没真的跟他们计较过。
他们被栓子叔绑过来的一路上,还心存侥幸,觉得族长应该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然而现在族长好像要对他们动真家伙了,一个个的,就害怕了起来。
“族长,不是我说的!我没说过给栓子叔当爷爷……,是、是他!他说的!”
“啊,对对对,是他说的,狗子说的!!我们没说!”
“族长,别动家法啊!……我们都是被冤枉的。我们没说,是狗子他一个人干的!他还往栓子叔媳妇儿身上扔黄泥巴,都是他……”
这十八个小子的领头人彭王八,见一个个的,都拿年纪最小地位最低的兄弟彭狗子顶缸,他忍不住在心里盘算了。
这些没义气的东西,算不上他真正的兄弟。
虽然彭王八对他这些兄弟嫌弃的不行,可他也不敢站出来,替自己堂弟彭狗子辩解。
他要是替他辩解,这些姓王的兄弟肯定会把他供出来。到时候,陈家村的族长肯定不会放过他。说不定还会把他赶出村去。
彭王八磕磕绊绊,活到二十一岁。他早就知道了外面的情况。
没有家族没有村子庇护的人,就是最底层最下等的流民。盛世时,谁都可以欺。
哪怕到了乱世,他这种族人不多的,也只会成为族人多的流民们欺辱的对象。
彭王八现在必须在陈家村待着。
有村长给他家作保,他家才能给张大地主做佃户。
哪怕佃户活的很辛苦,他们至少都是活着的。
他原本以为陈毅轩作为边缘的外来户,自己这群人总能凭借自己人多势众,让小弟给他家一个下马威后,自己再提出要学到他那个捕鱼的活命本事,他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