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像了。
虞初羽心想。
下一秒,就见她闭上眼,突然弯腰鞠躬:“师姐对不起!”
虞初羽一开始还莫名其妙,转念间意识到或许和她那“德行有亏”的传言有关。
不过她至今不知道传言确切的内容,委实不知道她这道的是什么歉,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配上她没有起伏的语调,听上去如同质问。
苏茶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眼泪汪汪,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不,不是。”
外门弟子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但他们前边刚被打脸,此时都不敢轻易下定论,只是抵挡不了八卦的诱惑,站在远处围观。
苏茶否定了半天,期间虞初羽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她的后文。
简祯看不下去,帮忙解释:“小师妹听闻那些关于你们二人的传言,出面澄清过几次,都没有成效,心里一直很愧疚。”
苏茶闻言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都是我的错,给师兄师姐惹麻烦了。”她垂着脑袋恹恹地说。
虞初羽盯着她柔软的发顶看了一会儿,最终收回视线:“不关你的事。”
苏茶的眼睛亮了一下,迅速抬头用那双水汪汪的鹿眼看着虞初羽。
一脸希冀地确认:“师姐不生我的气吗?”
虞初羽点点头。
苏茶眼中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语气里带着点小试探,小心翼翼提出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让人不忍心拒绝。
“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师姐吗?”
“随你。”
“太好了!”她双手合十轻轻拍了下掌。
大概是虞初羽的答复给了她亲近的勇气,苏茶主动去拉虞初羽的手,想要以示亲近。
虞初羽没料到她的举动,一时不察,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疼得下意识挥开。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从两人中间传来。
现场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师,师姐?”苏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二话不说开始道歉,“对不起!”
虞初羽忍住抽气的动作,随口解释:“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下一秒,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握住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宽大的衣袖往上一拉,只见裹着厚厚白布的手臂上泅出乌黑得瘆人的血迹。
是简祯。
他眼睫颤了几下,直直看着那片血迹:“怎么弄成这样了?”
虞初羽迅速将衣袖拂回去,想抽回手,未果,只能开口:“大师兄,若无事,我要回去了。”
简祯没有松手,下一秒,两人直接消失在原地,留下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围观群众。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留下来的苏茶身上。
苏茶感受着右手心传来的粘腻触感,用指尖轻捻了几下,神情愣怔。
-
凌霄峰。
一张黄色的符纸功成身退,化作青灰,被路过的风雪携走。
简祯牵着虞初羽往自己的洞府走,一直到进入里间也没有松手。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一直走到软塌边,虞初羽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不去看眼前的人。
简祯神情无奈,双手搭在她肩上,稍稍用力,终于让人坐下。
就在这时,眼前一道虚影掠过,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利落几下跳到旁边的案几上,没发出一点声音,转过身直勾勾地瞧着他们的方向。
简祯先前就注意到它趴在虞初羽肩上,见虞初羽没有反应,想是她养的小宠,便也没去管,顺势坐在虞初羽旁边,将她手臂放在案几上开始小心翼翼地结那块白布。
长长的布条拆落,越往里颜色越深,直到露出一大片骇人的青紫色腐肉。
看清底下的伤势,简祯指尖不可遏制地痉挛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疼吗?”
虞初羽偏着头愣是没有吭声。
简祯没在意她的无视,倒了一枚止痛的丹药抵在她唇边,见她含下,才拿起一把银制小刀,在火上来回翻烤几下后,指尖稳稳地托着刀柄,神情格外专注,直到将腐肉剔除干净,额上已经浸满了涔涔冷汗。
直到上完药,包扎好伤口,他才缓缓吐了口气。
“伤口小心不要沾到水,后期会有点痒,千万不要挠,到时候我去给你换药。”
虞初羽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
简祯:“还好没伤到右手。”
此话一出,虞初羽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简祯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小羽从见面开始就只回过我一句话,是不打算理我了吗?”
虞初羽动了动唇,打底接了话:“大师兄多虑了。”
虽然时机不对,简祯眼中还是映上了清浅的笑意。小羽自己大概没意识到,每次她闹脾气,都会唤他大师兄,像是一个担心被忽视的小孩,特意留了个生气线索,等待他人发现。
“对不起。”
虞初羽抬起头时,对上的就是简祯歉意的眼神,在温润的浅褐色瞳孔中,显得格外温柔。
她有片刻的茫然。
师兄还是同往日一般,似乎从未改变。
这些几日来的郁结在这一瞬间变得不上不下,成了她一个人的耿耿于怀。
也对,大师兄是昆仑巅的大师兄。
是她习惯了师兄对她的好,稍有不顺心,便理所当然地发脾气。
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任性,偏执,即便装得再霁月清风,骨子里也从未有过长进。
她想起任瑶曾经说过的话,忽地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听见自己说:“师兄,你被那所谓的天命绑住了吗?”
她几乎分不清自己说这话时的心情,只余浓浓困惑。
简祯愣了下,清俊的脸上难得多了一丝慌乱,很快又掩饰得一干二净,笑着说:“小羽,你在说什么?”
仿佛这样就能将这句话当作玩笑。
“你知道的,林韵师叔仙逝,父亲放心不下小师妹,这才让我多加照护,而且到时候小师妹拜师尊为师,我们三人便是同门……”他语速一点点加快,到最后显得语无伦次。
虞初羽继续道:“或许你对我只是一种责任,我……”
“不是!”简祯蓦地打断她未尽的话,态度软和下来,脑袋轻轻抵在她肩上,用一种示弱的语气说,“以后别说这种话好不好?”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是注定好的。
虞初羽默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攥紧的心脏为了那股窒息的挤压感,开始重新跳动。
原先两人周身萦绕着的紧绷氛围散去。
简祯整理好情绪,又是往日疏风朗月君子的模样。
他有意转移话题,看向桌上正在添毛的小白,问道:“这是哪找的灵宠?”
小羽喜欢毛茸茸的灵兽他不是不知道,曾经还带她去灵兽峰转过一圈,想送一只合适的灵宠给她做礼物。
偏偏那群灵兽不知怎的,除了灵兽峰峰主养的那只土霸王,其余一见到小羽就远远避开,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最终只能作罢。
虞初羽指尖轻轻拂过小白的脑袋:“只是普通的小狗。”
简祯看清虞初羽眼中的喜爱,还是隐晦提了句:“凡物寿命短暂。”
他伸手正要触碰到小家伙,突然就将刚刚还温顺的小狗凶巴巴地朝他龇牙。
“嗷!”
“抱歉,它有点认生。”虞初羽适时伸手挡住小白的视线。
简祯没有在意。
刚刚小羽的话到底让他产生了一丝不安,眼下只想尽快修复两人的关系,因此在心里组织了好一番语言才终于说明来意:“三天后山下小镇有个灯会,我们一起可好?”
虞初羽缓缓点头,语气回暖。
“好。”
第10章 第 10 章
虞初羽从大师兄那出来后,没急着走,下意识朝峰顶望去。
一座恢弘的主殿落满银白,在阳光的照射下,颇有种遗世独立的剔透感。
她迟疑了下,提步朝那个方向而去。
大殿内,一个男人闭着眸撑着右手靠坐在上首,一副睡着的模样。
如瀑的青丝铺散在身后,占满偌大的椅面。
这在这时,殿内似乎溜进了一徐风,只见原先乖巧落在身后的鬓发猝不及防被吹落,将他的大半张脸遮得混沌明灭。
听到动静,男人缓缓掀起眼帘,朝殿外看去。
“掌门师叔。”虞初羽进来后行了个礼。
男人直起身子,眉羽自然舒展,但额间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川字纹印痕。
从他的面容上,虞初羽几乎可以预见到大师兄以后的模样。
不过二人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如果将师兄比作水一般的君子,掌门师叔更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若是光看外貌,两人比起父子,倒更像是兄弟。
这便是昆仑巅的掌门。
“回来啦?”掌门语气亲昵,想是一个等待自己孩子回家的长辈,一点没有往日出席活动时的高冷风范。
虞初羽点了点头,回了句“是”。
本来她只是想同师叔知会一声自己要搬离凌霄峰一事,此时注意到他神情中难掩的憔悴,心底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师叔半个月前闭的关,按照以往,最短也需要三个月才会出来,而且看他如今模样,不仅没有半点修为提升的样子,反倒像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想了想,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难道是前几日洞府倒塌波及到师叔了?
“师叔此番出关,可是因前几日凌霄峰地动一事?”虞初羽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
掌门没有直接回答:“那件事的原委我已经清楚,是孟家那小子太不像话,我已经罚过他了。反倒是你,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
“那就好。”掌门看上去松了口气,含笑看向她,“小羽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看着对方脸上的关切,虞初羽迟疑了一瞬,还是下定决心说:“掌门师叔,我决定搬离凌霄峰了。”
“这是受什么委屈了?”掌门说着,朝她招了招手,挽起身后的长发,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是不是小祯惹你生气了?说出来师叔给你做主。”
虞初羽看着师叔拿小时候那一套哄她,一时间有点无言,但又说不出的慰帖。
“师兄待我极好。只是我到底是师尊徒弟,当初来凌霄峰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洞府塌了,正好借此机会搬回去。”
“小羽还没回去看过吗?师叔还专门按照原先的模样给你重新建了一个呢。”掌门眉眼低垂,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而且我这凌霄峰本就冷清,你一走怕是那臭小子的心也不在这了。”
虞初羽不好就话,只能干巴巴地说:“多谢师叔好意。”
掌门见她去意已决,抬手捏了捏眉峰,叹气道:“小羽,你体质特殊,离了凌霄峰,若是灵气外泄,我可能来不及出手。到时候被人发现,只会徒惹祸端。”
听到这话,虞初羽默默想到之前在万象森林中灵气出岔一事,只怕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成了漏斗,灵气都未必能装满。
不过师叔自身的情况都好不到哪去,没必要让他再操一份心。
她滴水不漏地说:“之前的阵法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熟透,而且如今灵力已经基本稳定,师叔不必担心。”
事已至此,掌门只好无奈地挥了挥手:“那随你吧。”
虞初羽缓缓松了口气,示意后便打算离开,却被掌门喊住,回过头,就听见他说:“你师妹刚来昆仑没多久,难免人生地不熟,正好你们俩年纪相仿,以后可以多多相处。算算时日,过几天就是元宵灯会了吧,也好带你师妹去玩玩。”
虞初羽愣了下,莫不是同师兄先前说的是同一件事?
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拒绝。
“我知道了。”
从始至终,小白一动不动地趴在她肩膀上,宛若一个没有生气的挂件。
掌门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不轻不重地提了句:“不要玩物丧志。”
直到虞初羽的气息消失,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从掌门喉间溢出,待挪开掩着唇掌心,只见一滩黑血从他指缝溢出,滴落在地面。
面如金石。
-
从凌霄峰回来,小白便是那幅爱搭不理的模样,虞初羽起初以为它伤势复发,想着重新给它上药,才发现原先深可见骨的刀痕竟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委实吃了一惊,又扒拉着它检查了一圈,事实证明,依旧是只普普通通的小凡狗。
半夜,虞初羽察觉手臂上有异样的触感,意识回笼后,第一眼就看见小白正在添自己的伤口,原先包扎得一丝不苟的白纱已经被咬得七零八落惨兮兮地丢在一边。
虞初羽:“……”
看着眼前的一幕,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担心自己伤口感染还是担心小白舔进肚里的混杂着药膏的不明物品。
虞初羽一把拎起小白的后脖颈肉,提到自己面前,审视地看着它被发现后僵住的狗脸。
就见它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占着距离近伸出舌头讨好地在她脸上舔了下,摇摇尾巴。
“嗷~”
“啧。”虞初羽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
大概这就是狗的天性吧。
她随手拿了块干净的布缠好后,也无心打坐了,将它抱在怀中躺下睡觉,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该买个笼子了。
过了一会儿,小白人性化地睁开眼,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人已经睡着了,便伸出爪爪扒拉了几下,想要出来。
就在即将脱离的下一秒,一只手精准地从它头顶落下,又将其按了回去。
“别闹。”一个含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小白:……(生无可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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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橘黄色的烛光犹如明灭的星火,在夜幕降临后一簇簇亮起,最终点燃了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写作元宵,读作情人节。
空气中仿佛都流动着暧昧的气息,每一次擦肩都可能造就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
当然,也并不必然。
——比如一对三人行的憨憨。
第11章 第 11 章
作为尚未得道修仙之人,有世俗的欲望也是人之常情,因此昆仑巅今夜人性化地放开了门禁,满足门下弟子躁动的内心。
一对道侣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个增进感情的机会,你侬我侬地走在街上。这时,女修看见小摊上一个精致的花灯,眼前一亮,捧着花灯爱不释手地打量了半天。然而今天的道侣却没什么眼力见儿,到现在还不知道掏钱,于是她向旁边伸手捏住对方的袍角拽了拽,等了一会,依旧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