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门！
赫助理显然知道物业对保洁人员的约束，面对路仁佳的提议，他温和但坚定地进行了拒绝，长腿一迈就走进了休息室里。
“我只在这里待一会儿，不碍事的。要是因为我的造访让路小姐违规，那才会让我良心不安。”
休息室里摆放着各种打扫工具，大夏天的闷在室内，气味自然不好闻。
赫助理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像朵不染凡尘俗事的大白莲，实际却很接地气。面对一片污糟的环境，他并没有显露丝毫的嫌弃，反而像个好奇的孩子，眼神纯粹，认真观察着路仁佳堆放在角落的各种工具。
“有点乱是不是，我打扫完卫生实在太累了，就没顾得上收拾。”一旁的路仁佳挠挠脸颊，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赫莲摇头：“美观与否都是次要的，我看到路小姐把开了封的84消毒液和洁厕灵摆在一处，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哎？”
“手。”
“？”
路仁佳顺着对方的意思摊开手，下一秒，掌心一沉，赫助理把他手里那碟小蛋糕放在了她的手中。
接下来被塞进手中的是青年右手的那杯奶茶。
等到两只手都清空，赫莲垂下头，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将袖子挽起到手肘，又把胸前累赘的领带扯松，挽了个结挂在肩头。
然后，顶着这略显落拓的新造型，青年蹲下身，戴上脏兮兮的劳保手套，开始动手亲自为路仁佳整理起角落的那堆清扫用具。
“84消毒液的主要成分是次氯酸钠，与洁厕灵等酸性清洁剂混合会产生有毒的氯/气。安全起见，路小姐最好别把它们放在一起，以免液体发生泄露，危害您的健康。”
他温声解释着，手上动作极为麻利，三两下就完成了拧盖子、挪瓶子、分开归置等一系列动作。并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经他挪动重放的那些工具，从构图上看竟还透着股异样的美感——赫助理莫不是一位隐藏身份的插花大师？
——不对，这不是重点啦！赫助理明明是客人，她怎么可以让他干活！
路仁佳反应过来，抱着点心上前两步，慌慌张张开口：“这些工具都很脏的，赫助理你快放下，待会儿我来整理。”
“没关系，只是顺手罢了……别看我这副模样，其实我做家务很拿手的。路小姐你还是离远一点，赶紧吃蛋糕吧。它是冰淇淋做的，再不吃就要化了哦？”
“哎？”
路仁佳经他提醒，低头一看，可不，刚刚还挺拔得像株小白杨的蛋糕，这会儿居然已经塌陷了一角，变成了一坨将化未化的冰糕。
为避免蛋糕融化流淌得到处都是，路仁佳只好拿起塑料勺，含泪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冰淇淋蛋糕入口即化，冰凉丝滑，带着些水果的清香，丝丝缕缕的甜蜜在口腔扩散，最后汇集到舌尖，形成一种余韵悠长的美好。
好吃……这蛋糕可真美味！
路仁佳痛恨自己词汇的贫乏，更唾弃自己嘴馋，居然一吃就停不下来，三两口啃掉了一整块蛋糕！
但天杀的，这家的蛋糕是真的做得好，同样的品质，她至少还能再干三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从美食带来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后，路仁佳望着赫助理忙碌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几分思索——这么美味的点心，一人一块的话，赫助理这样的年轻男人，不可能会吃不下。
所以这块蛋糕其实是他专门留给她的？
路仁佳的脸上浮现恍悟，再接着便是感动。
赫助理可真是个好人……不夸张讲，能阴差阳错与赫莲交上朋友，简直是她穿越以来最幸运的事！
路仁佳在心底发誓，等她以后发达了，也一定要好好对待赫助理，报答他的恩情！
……
赫助理无愧他家务全能的美誉，不过十来分钟的工夫，就帮路仁佳把原本零乱的工具间彻底整理了一番。
他从不知哪里翻出了几只挂钩贴在墙上，等挂钩黏牢了，以后诸如扫帚、拖把等有挂绳的工具可以直接挂在墙上，下面的地方空出来，刚好能摆簸箕和水桶等物。此外，路仁佳看到，原本混在一起的消毒剂和清洁剂也被分开了，它们按用途和成分，间隔了一段距离，摆放在属于各自的角落，互不干扰，同时又很方便拿取。
但这还不是赫助理的极限。
最令路仁佳惊讶的是，在整理完休息间后，嫌这里的装修风格太寡淡，赫莲还帮她进行了一番规划——
“墙上的这块黑斑是装修时候留下的，没办法擦掉，路小姐不如买一张海报贴上去遮挡一下。”他先走到面积最大的那面墙壁前，指着上面的污渍提议。
正在嗦奶茶的路仁佳闻言愣了愣，随口回答：“没事，我不在意这些的。”
反正这墙壁也不是她家的，她管它好不好看呢……
赫助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路小姐喜欢小动物吗？”
“嗯？”怎么回事，赫助理两段话间那诡异的停顿，还有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
路仁佳心里犯着嘀咕，老实回答：“非要问的话，应该是喜欢的吧。不过只限于别人养的，让我自己养就不行了。”
毕竟她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妈宝懒人嘛。
“我办公桌抽屉里有几份挂画，是客户送的，我把它们拿过来挂在这里怎么样？”
“不用啦，那多麻烦……”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赫助理打断：“路小姐是犬派还是猫派？”
这个问题挺有趣，路仁佳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开。她想了想，回答说：“都挺喜欢的，不过两相对比，果然还是更喜欢善良忠诚的狗狗。”
“啊……”赫助理的脸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整个人忽然有些激动，“太巧了，我也是犬派。虽然小狗灰扑扑的，还有些笨拙，但我觉得，它向着目标努力奔跑、即使摔得浑身是伤也要爬起来继续追赶的样子，非常的可爱！”
“啊，是吗……那好巧啊。”
就是感觉咱俩说的貌似不是一种狗狗耶……
“既然路小姐也喜欢狗狗，那决定了，这里就挂狗狗挂画吧。”话题讨论到最后，赫助理面带微笑，双手合掌在胸前一记轻拍，引出了最终目的。
“……”怎么回事，原来挂画的话题还在继续吗？
路仁佳抱着奶茶，脸上表情有些懵。
而赫莲，在自顾自定下了要贴的挂画后，已经走到了下一个有待改进的地方：“这里，靠墙的角落，把工具清理走后，会不会觉得有些空旷？”
不啊，一点也没觉得……这休息室拢共也就屁大点地方，哪里会空旷啦！
路仁佳心里这样想，但没有说出口。
天聊到这里，她再迟钝也该有所察觉，自己和赫助理的审美观念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许多在她看来压根没有必要过多关注的地方，在赫助理眼中，都有大量亟待改进之处。
这两种观念牵扯到不同的生活态度，很难说谁对谁错。但很明显，比起得过且过、油瓶倒了都不一定乐意扶一下的她，赫助理这样事事认真、善于通过一些细节改善生活品质的人，要更有情趣一些。
难得人家愿意带着她一起提高生活质量，她还是不要胡乱说话打击别人积极性了——活得精致一些难道不好吗？
“我觉得可以在角落里添两盆植物，既能够点缀环境，还能让人心情舒畅，路小姐觉得呢？”
“挺好的呀。”做完了心理建设的路仁佳不再有异议，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我那里有一盆玉露长得很好，已经可以分苗了，改天我把它移栽好拿过来怎么样？还是路小姐有更喜欢的植物？”
“没有，我觉得玉露就很好。”——虽然她并不知道玉露长什么样，但管他呢，赫助理推荐的肯定不会差！
路仁佳积极配合的态度显然让赫莲很高兴。
接下来的时间，围绕休息室的地面、家具、采光等等问题，他又接连提出了很多改进措施。
路仁佳看他这么积极，也不管做起来麻不麻烦，嘴里嗯嗯啊啊一通赞成。
于是，一天后——
看着蚂蚁搬家一样，一有空就抱着纸箱往自己休息室搬东西的赫莲，路仁佳额头滚落一滴冷汗。
不是，她昨天光顾着点头赞同了，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原来有答应收下他这么多东西的吗？
还有啊，赫助理，别的小东西送一送也就罢了，怎么你那边连桌子都有啊——等下、这貌似是你们公司的桌子吧，赶紧搬走，这样不好啊！（惊恐脸）
第14章 当保洁
赫助理正在帮路仁佳搬桌子。
别看他平时瞧着文文弱弱，风一吹就倒，实际上，剥开外面那层莲子皮就会发现，赫莲很注重身材管理。
青年衬衫长袖下的双臂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搬运重物的时候肌肉会自然地向外鼓起，形成一条弧度优美的曲线，并且，独自搬起一张实木小方桌一点都不费力。
这样的好身材，不定期健身的话很难拥有。
路仁佳实名羡慕，同时对赫妈妈光天化日下大张旗鼓薅公司羊毛的行为表示十二万分不赞同。
“赫助理，这样不好吧。这是你们公司的资产，你赶紧放下，要是被发现了会受处罚的。”
她抱着青年硬塞给她的小狗靠枕，亦步亦趋跟在赫莲的身后，一边观察周围有没有人，一边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劝。
“没事的。”赫助理偏过脸，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因为要搬重物，他脸上没有戴眼镜，平时温润柔和的眉眼，失去了镜片的模糊雾化，不知怎的竟透露出几分矜贵与凌厉。
赫助理原来长这样的吗……
路仁佳心里嘀咕，被对方的气势所慑，没敢再多说什么。
等到赫莲如规划的那样，将小方桌搬进休息室，靠墙摆放好，她才从青年口中知晓这张桌子的来历。
“这是老路总还没退下的时候，专门为小路总添置的桌子。”他抚摸着带有划痕的桌面，脸上浮现一抹怀念，“当时公司才刚起步，老路总经常加班，路总为了时常能看到父亲，放学后会来公司做作业——就趴在这张桌子上，你看，上面还有他用小刀刻的字呢。”
“既然是这么有来历的桌子，那我就更不能要啦！咱要不还是给他还回去？”路仁佳惊恐脸。
赫助理忍笑安慰：“没关系，这张桌子早就过了固定资产折旧年限，目前在账上处于报废状态。我把它从仓库取走的时候跟路总请示过，没问题的。”
经他这样一说，路仁佳这才松了口气。
紧跟着，她又对赫莲口中的往事产生了兴趣，好奇打探：“听赫助理的意思，你和路总从小就认识？”
赫莲颔首：“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哦哦。”
受过去看过的诸多小说影响，路仁佳听完，脑内自动构造出一部这样的悲情剧——
金路实业的少爷路泽天家境优渥，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赫莲，身为管家/佣人的孩子，从记事起就一直被教育要对少爷忠心，事事以路少爷的需求为先，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影子。
在主家的资助下，少年赫莲上了和路泽天相同的贵族学校。与嚣张跋扈的校霸路泽天不同，赫莲学习认真，成绩优异，是公认的好学生。但是，无论赫莲怎么努力，都逃不脱身份带来的诅咒。
在学校，他要时刻准备放下书本收拾少爷闯下的烂摊子；毕业后，他要按照协议来到少爷的公司为路泽天服务；在将来，他的后代甚至可能要继续这样的轮回，为路少的下一代服务一生……
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啊，赫助理也太惨了吧！
被自己的脑内幻想给虐到，路仁佳擦擦眼角，有心安慰，又无从着手，只能伸出手，象征性地拍了拍赫助理的肩膀：“哎，你也挺惨的呢……”
“嗯？”赫助理眨眨眼，脸上浮现一丝疑惑，“虽然不知道路小姐指的是什么，但还是感谢您对我的安慰？”
赫助理没有承认……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谁都不希望被别人怜悯。
为了维护赫助理的自尊，以后遇到和他身世相关的话题，还是尽量绕开吧……
路仁佳默默记住这点，低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风，开始称赞赫助理改造房间的巧思。
休息室里很快又恢复了先前愉快的氛围。
……
成为大厦保洁员的前两天，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路仁佳晕晕陶陶，沉沦在赫妈妈编织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几乎要忘了自己所从事的这个岗位先前的离职率有多高。
仿佛是故意要让她认清现实，又好像身为游戏新手的无敌光环到期、游戏角色开始躺平挨打了一样，从上岗的第三天起，原本安分的小说主角们突然开始作妖，把整个大楼闹得鸡飞狗跳的。
最先遇到状况的是负责11楼的田阿姨。
她和路仁佳这两天时不时会聊上两句。一般都是田阿姨汇报男女主情况，路仁佳嗯嗯啊啊，偶尔发个小红包。
来往的次数多了，田阿姨可能就把路仁佳当成了一个倾诉对象，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发来语音跟她吐槽。
“哎哟，路妹子，我跟你讲，现在的人可玩得真花。刚刚电梯在11楼打开，上面下来了好多穿古装的人，个个打扮得跟花母鸡似的，吵吵闹闹，我的妈，吓我一跳，差点以为有人来拍戏呢！”
路仁佳彼时正在打扫38楼的走廊。听到田阿姨描述的情况，她起初感到疑惑——什么古装人，什么花母鸡，到底是哪段剧情，她咋没印象呢……
脑门上顶着一堆问号，路仁佳放下拖把，戳开书架上那本《网游之一笑江湖》，哗啦啦开始翻书。
这是本以网游为题材的言情小说，剧情很简单：
男主顾时琛，游戏名“清风一笑”，是网游《江湖》的最强工会“逆刀盟”会长——是的，你没看错，小说中男女主玩的网游，正是由痛失发财树的迅捷工作室一力开发的爆款游戏《江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说回小说。因为某些误会，清风一笑和第二工会“听雪楼”的最强刺客、游戏名为“霜雪寒”的女主白浅浅结下了仇怨。后来，在游戏中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两人误会逐渐解除，并在无数次默契配合中萌生好感，成为了服务器著名恩爱情侣。
就在顾时琛情根深种，逐渐不再满足于网络上的交流，想与“霜雪寒”更进一步时，一次偶然，他意外发现公司新来的女员工白浅浅，居然就是“霜雪寒”！
小说进展到这，开始现实与游戏双线并行。一条是游戏里小情侣继续恩恩爱爱，另一条则是顾时琛潜伏在侧，挖空心思勾引毫不知情的女主角，与游戏中的自己左右手互搏。
因为在此之前，男女主从相识到相恋的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网络上，涉及现实的剧情几乎没有，所以路仁佳直接略过小说前4/5，从最后1/5现代戏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