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太皇太后,就算没有证据,她恐怕也会疑心到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何必徒增杀戮呢?
“主子,皇上来了。”若溪掀开帘子,轻声禀报。
清音轻轻点头,刚要起身迎驾,就见门帘掀开,康熙着一身蓝色常服走进来。
“别行礼了。”康熙拉着她坐下,“今日晚宴你受了惊,恐你心里不安,朕来看看你。”
今日太皇太后当众给清音难堪,他也始料未及。清音素来不喜诉苦,今日晚宴上虽然平静如常,心里只怕十分难过。
受惊?
清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臣妾无事,今日晚宴宾主尽欢,大清四海臣服,臣妾与有荣焉。”
康熙听了这话,将她搂紧,叹息道:“你总是这样懂事,朕总觉得怎么疼都不够。有时候….”
有时候,真希望她能任性一次,诉一诉自己的委屈。
“皇上说什么?”后面的话清音没有听清,轻声追问。
康熙轻叹一声:“罢了,这样就很好。”
如果清音当真这么做,他也就不会这般牵肠挂肚了。
因次日要起驾回京,这夜两人没有做什么,却萦绕着一股脉脉温情。随驾的妃嫔们也早已习惯皇后隆宠,连吃醋都不知从何吃起,只能早早睡下。
唯一夜不能寐的,也只有太皇太后。就如清音预料的那般,太皇太后连夜查探,的确查到科尔沁格格出逃之事,只是皇后究竟对科尔沁格格说了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不过有这点线索,也足够让太皇太后断定:是马佳氏在离间她和皇帝的情分。
中间太皇太后的营帐中,点了凝神静气的藏香,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
“格格,皇后如此算计,可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苏麻喇姑坐在脚踏上,给太皇太后按脚。
皇后素来有的放矢,用科尔沁格格反将了她们一军,其用意实在令人深思。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今夜又失眠,全身都有些酸软无力。
“罢了,你也坐吧。”太皇太后见苏麻喇姑眼眶泛青,不免心疼。
等苏麻喇姑坐下,她才叹道:“以马佳氏的能耐,只怕早已猜到了。”
如今非但没有拉拢皇帝的心,反倒弄巧成拙,要想在胤礽的婚事上插手拍是难办了。
“格格,不如?”苏麻喇姑见主子眉头紧皱,自然知道她对皇后的敌意更深了。若继续和皇后相争,只怕手段更激烈,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其实以太皇太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什么都不做也能安享晚年。如今皇上爱皇后爱得紧,太皇太后若再对付皇后,只怕伤了祖孙情分。
如今的情形,到有些像顺治爷在时,太皇太后也是这般对董鄂氏,导致母子失和。
苏麻喇姑未竟之语,太皇太后如何不懂,她摆了摆手:“哀家何尝想如此呢?只是这些事情,若哀家不管,谁来管呢?”
这一辈子为了大清,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太多。马佳氏若真威胁到大清国运,她必不能容她。
就如二十年前孝章康一般,都是为了大清好。
草原上的夜格外的黑,只有天边的几颗星子隐约闪烁,仿佛一场没有尽头的幻梦。
直到天光破晓,草原的寂静才被打破。
旭日初升之时,圣驾回銮,连绵数里的车队人马走上返京之路。
此刻的京城热闹非常,全国各地的秀女初选已经结束,只待皇上皇后回宫复选。
进入复选的无一不是家世显赫外貌出众的,因是给太子及各位郡王选秀,因此大家各显神通。往往这家刚请了培训礼仪的嬷嬷,那家就请了制作新衣的裁缝。
而清音刚回到紫禁城,递牌子求见的外命妇就络绎不绝。
秀女参选之家想拍拍皇后的马屁,就算不被选作太子福晋,也能指个好婚事。而皇室宗亲福晋,则想给自家选个好媳妇。
外命妇的牌子好拒绝,皇室宗亲的牌子若也拒了就显得不近人情。因而清音干脆发了帖子,在皇室亲眷中举办一场小型赏花宴。
因这年是个闰年,过了双六月,夏日格外漫长。因此,钟粹宫前院几口大缸里,荷花依旧开得十分清美。
今日赏的便是荷花。
莲叶碧绿团团,叶上清晨的露珠如珍珠般清透,亭亭玉立的花蕊带着娇羞的粉嫩,犹如美人脸上的胭脂。
在钟粹宫的花厅里,以安亲王福晋、恭亲王福晋为首的众多皇亲福晋们纷纷向清音见了礼,众人便开始赏花吃茶。
“还是娘娘这里的茶香,素日咱们喝的那个,也只配给娘娘漱漱口了。”恭亲王福晋笑意盈盈道,她性子一贯爽利,加之和清音是亲妯娌,态度自然不似他人般拘谨。
清音知道康熙十分重视仅存的几个兄弟,自然也不会吝啬人情,便打趣笑道:“福晋惯会打我的秋风,今年才进的新茶,拢共也才半斤,你这就看上了?”
“娘娘只说给不给呢?”恭亲王福晋玩笑般问。
清音虚点她前额,转头对含笑看着她们的福晋们说:“你们瞧瞧,恭亲王福晋这是迫不及待要喝媳妇茶了。”
众人一听这话,不管高兴与否,不由都纷纷一笑,显得花厅里十分热闹。
清音此言,不仅是打趣恭亲王福晋,也是意有所指。恭亲王福晋所出的永绶恰在适婚年龄,此次必是要指婚的。
而此次出席的福晋们,不是要娶媳妇,就是要嫁女儿的。
八旗选秀涵盖了所有满族女子,自然也包括了觉罗氏的格格们。这些格格被康熙指婚后,就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势力网,自然不能轻忽。
“要我说啊,新媳妇最主要的还是恭顺,最怕那些调三窝四的,闹得家宅不宁。”安亲王福晋是长辈,当先提了要求。
安亲王福晋此次是给庶子找媳妇,自然想要老实听话的,清音对此表示理解:“秀女中有那读女则女训长大的,本宫便留意一番。”
读女则女训的长大的,往往是汉军旗,家世普遍不高,不怕她不听话。安亲王福晋十分满意,当即含笑点头。
有安亲王福晋打头,其他人纷纷开口:有的要媳妇身份尊贵的,一般是亲生的嫡子;有的要听话好生养的,便是给丈夫儿子纳妾。
清音纷纷点头,众人心满意足。
此时康亲王福晋突然问道:“咱们的事情稳妥了,只不知娘娘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呢?”
此言一出,气氛凝滞了一瞬。众人面上喝茶的喝茶,赏花的赏花,耳朵却都悄悄竖了起来。
这康亲王福晋可不简单,她是蒙古人,姓的还是太皇太后那个博尔济吉特氏。她此时问这个问题,莫不是替太皇太后问的?
要说这太子福晋人选,京中早有议论。更有那张狂的,私下偷偷开了赌局,就赌谁家闺秀能飞上枝头。
最热门的有钮祜禄氏,这位家里出过皇后,宫里还有一位贵妃娘娘,听说是很得太皇太后欢心的。
也有说马佳氏的,此人便是皇后的亲侄女,虽说家中是靠皇后发家,底子薄了些,但毕竟也是公侯千金。
其余如瓜尔佳氏、董鄂氏等,都是名门千金,也是热门人选。
和其他人不同,清音不认为康亲王福晋是受太皇太后指使。其实选秀到了这一步,太子福晋早就是内定了。
明日选秀主要目的是给宗室选,而非太子。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太皇太后,早已知道太子福晋和侧福晋的人选。
因此,太皇太后也病了好几天了。
清音心神转念间,便笑道:“本宫的媳妇,将来是要承宗庙的。别的倒还罢了,最主要的是有福气。若是福气不够,只怕反噬其身呐。”皇后才能承宗庙,其余的都是福气不够。
“有福气?”众人都一头雾水,但见皇后已经端茶送客,只能起身告退。
因选秀尚在明日,宫里宫外自然都十分关注皇后的喜好。福晋们离去后,也没有刻意隐瞒。因此,太子福晋要“有福气”的要求自然也传开了。
钮祜禄氏听了宫女禀报,胸口起伏不定:“有福气?承宗庙?所以咱们就是无福了?”更有那什么反噬之说,说的不就是先皇后吗?
后宫之中,有此想法的不在少数。
【恭喜宿主,凡尔赛+100】
清音午间休憩了一会,便凭空得了许多凡尔赛值。查看一番,只见:
【佟佳氏凡尔赛+25】
【钮钴禄氏凡尔赛+30】
除这几个大头,其余妃嫔或多或少都提供了凡尔赛。
清音往下扫了一眼,目光一凝:
【惠妃凡尔赛+30】
这惠妃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恨我?要知道惠妃已经很久不曾和自己作对了。
“这几日惠妃有何动静?”清音问。
若溪端来一盏清茶,轻轻放在桌上,闻言思索道:“到没有什么异样,只每日往慈宁宫请安侍疾。”
恪靖公主是太皇太后养育的,又赐婚科尔沁,惠妃对太皇太后献殷勤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太皇太后没有在选太子妃上插上手,这都已经病了几日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惠妃这时和太皇太后走得近,凡尔赛又变高了,不得不令人疑心。
清音思索片刻,便听小林子在帘外禀报:“主子,惠妃求见。”
第106章 中毒
“这倒是巧了。”清音笑着道,“叫她进来吧。”
因对惠妃起了疑心,清音自她进来,便暗暗打量起惠妃。
“皇后娘娘金安。”惠妃今日一身桃红色绣绿荷纱衣,往常一样妆容艳丽,神情中带着一丝谄媚。
清音收回打量的目光,微微抬手虚扶:“快坐下,今日你来有何事?”
自恪靖公主赐婚后,惠妃因着感激清音让恪靖留京,常来钟粹宫献殷勤,日常送些玩器吃食,今日看着也不例外。
只见惠妃福了福身,才在清音下首落座,亲手将食盒打开:“听闻娘娘近来食欲不佳,想是宫里的东西吃腻了。臣妾特地搜罗了一些宫外的食谱,做了这松子百合酥,让娘娘开胃。”
夏日天气炎热,清音的确食欲不佳。这松子百合颜色嫩黄,清香扑鼻,看着倒是有食欲。
“难为你有心了。”清音含笑拿帕子挑了一块细瞧,却不入口,余光去撇惠妃神色。只见她面色如常,手中那方帕子却已不知不觉抓得发皱,不由内心一哂。
古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说得就是惠妃这种人了。
“惠妃这是怎么了?”清音将糕点拿远了些,果然见惠妃眼中划过一丝失落,眼中不由划过一丝冷意。“瞧你脸色不好,也陪本宫吃些?”
惠妃见皇后迟迟不入口,心里紧张,勉强笑道:“这..这糕点是专程给娘娘的,臣妾怎么能吃?”
“哦?”清音挑了挑眉,“都是自家姐妹,你吃些也不妨事。”
惠妃闻言更加紧张,不知道皇后是不是起了疑心,心中天人交战,半晌咬牙伸向那小碟子。
在皇后轻飘飘的视线下,惠妃眼看要拿起糕点,手突然抖了一下,碟子便哐当一声滑到了地上。
嫩黄色的糕点打了一个滚,和糕点一样滑到地上的还有惠妃。
“娘娘饶命。”惠妃跪在清音面前,额头冒汗脸色苍白。“臣妾失仪了。”
“惠妃言重了,区区失仪之罪,如何就要你性命了?”清音微微低头,将手中的糕点递到惠妃嘴边,“只要妹妹吃了这糕点,便不计较妹妹失仪之罪,如何?”
听闻此言,惠妃终于确定自己露馅了,皇后真的知道自己想害她。
她是素来知道皇后的厉害的,赫舍里氏、钮钴禄氏哪个是好相与的,只都不是马佳氏的对手,何况是她自己?
只是她终究是不甘心的,明明她和马佳氏是一样的人,刚刚入宫时大家都是身份低微的格格,但马佳氏偏偏就压在她头上。她不仅有了万岁爷的心,还有了太子这个儿子,往后永远都比她强。
若没有机会便罢了,她捧着马佳氏就是,只是偏偏太皇太后给了她机会,若马佳氏死了,她便是贵妃。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惠妃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了,她不敢高估皇后的心善,颤抖着跪行了几步,俯首磕头:“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主殿动静不小,诺大的钟粹宫却寂静的可怕,惠妃只感觉全身发凉。
谋害当朝皇后是死罪,她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皇后轻声道:“本宫中毒了。”
惠妃原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反应过来,瞬间抬头看向皇后,只见她面若观音含笑,这一刻却像地狱的恶鬼般恐怖。
皇后,要她死。
而此时的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也是真病了。房中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厚重的棕红色帐幔中,太皇太后脸色蜡黄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在太子福晋的人选上,皇帝选了马佳氏的姻亲,这怎能不令她着急?这一急,就病了一场。
“格格,惠妃已经去了钟粹宫。”苏麻喇姑悄悄进来,靠在她床边轻声道。
“嗯。”太皇太后轻轻点头,手中的碧玺珠串不停拨动,发出清脆的微响。
“只是…”苏麻喇姑犹豫间,就见太皇太后眉头一蹙,怕她气大伤身,连忙道,“皇后这一病,皇上不知是否会起疑心?”
皇后一向身体康健,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太皇太后手中划动的碧玺微顿,复又恢复了原有的速度,只听她声音有些暗哑:“宫务操劳,病一病乃是常事,纵有疑心,这些御医也瞧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