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尾音里都是痛楚。
雪九这话，是顾庭深第二次听到。
所以他虽然心里有些恻隐之心，但终究还是没有第一次来得那样震撼。
他不知道雪九这次犯病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些的那次是因为他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那时的雪九不像现在这样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两样。
她那个时候的状态特别差劲，只需一眼便能让人知道她有问题。
整个人战战兢兢的，一点风吹草动便能令她的情绪直接崩溃。
明明没有受到丁点的外力伤害，可间或的嘴里还会低低的溢出‘疼’这个字眼。
那声音啊，叫顾庭深这样的人听了，心里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每当那时，顾世显便是能唯一安抚住她的人。
顾庭深知道很多人在背地里说自己属性是狗，不做人，得谁咬谁。
但是，即使是经过了商阙那件事，他被放逐出国，也只觉得自己就是嘴巴欠了一点。
他自己本人是从来不那样觉得的。
直到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让他觉得自己的确是不做人了。
他曾经问过顾世显，雪九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病症，心理创伤得这么严重。
虽然他跟雪九年纪相仿，但是不妨碍他那样称呼对方。
因为那时的雪九身体状况着实不好。
即使顾世显片刻不离的悉心照顾着，却依旧瘦得实在太可怕了。
看起来很小一只，那模样让顾庭深想起了曾经去徒步的时候看到的那只被抛弃在荒野，无食可吃，仿佛能被一阵微风吹散的小奶狗。
对于他的询问，顾世显并没有深说，并且还刻意告诉他，不要去查关于雪九过去的事情。
第143章 顾世显？他来做什么？
顾家的人虽然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但是家训一向不错。
别人的隐私他们答应不去揭开，便不会揭。
所以顾世显说那话的时候，顾庭深一开始是没有吭声的。
直到他听着雪九一口一句‘阿显哥哥，我好痛苦，好想死掉，让我死掉好不好’。
来来回回的，低声喃喃的重复着。
每一个字眼都跟碾碎了混着血一样，叫人越听越难过。
在那样的场面震撼之下，从来不做人的顾庭深终究还是应了不去探究雪九过往的那些事情。
而此刻，正好将雪九这句话悉数听了个全的商阙还来不及感悟她那话里更深的一层意思，便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
所以，他走后，宋林白还是死掉了？
至于雪九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鹊城，还将关于宋林白生死的事情说给另外一个人听这件事情。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究，便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刹车的声音。
人都是感官动物，商阙也不例外。
听了那明显不像是正常踩刹车的声音，他在此刻这个脑子里充满了疑问的境况下，也是难免转移注意力的。
然后等到他下意识的跟着感官走，扭头去看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伴随着‘嘭’的一个关车门的声音，一个疾步中却又带着沉稳的身影直接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
顾世显？他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两人都称得上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那一类人。
但是要真论起来，商阙的背景就要复杂得太多了。
虽然他父亲搞出个比他还大的私生子，但是他是商家直系入了族谱的唯一继承人，拥有‘商家太子爷’的光环。
他已过世的母亲亦是出自顾氏直系，还是最受顾家那几位，也就是他的舅舅们宠爱的小妹妹。
而他更是作为顾氏那边直系一脉的唯一外孙的存在，可谓是出生便握着人生赢家的剧本。
因为顾家的关系，他跟帝都的封家走得也尤近，算得上顶尖圈子里的一个了。
所以跟他来往的，私交甚笃的，向来不是自身能力及其出众的，便是背景尤为显赫的。
普通的精英创业者从来不能让他过多的留心，他也没有想要应付太多。
天下之大，姓顾的多了去了。
但是顾世显呢，好巧不巧的，跟商阙母亲家那边的顾氏有关。
虽不是直系一脉，但因着他父母的缘故，也是尤受重视的旁支。
两人因为各种原因，又加上终归是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自然见过不下一面。
公司之间，合作跟抢项目的时候都有发生过。
虽算不得交心的朋友，但也是公司开年会时会发出请柬的对象。
所以商阙见到来人，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见顾世显行色匆匆的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但是目光却是越过他，落在他身后。
他心里那点疑惑就更盛了。
难道……
他，认识九九？
鹊城大学自建校以来，逾百年时间。
整个大学都透出一股历史的文化气息，就连大门旁边随处的一块砖，都可以称得上‘历史’二字。
而鹊城大学校门处来来往往的学生，便像那穿越时光的未来之人，在这来之不易的和平里面，散发出各自的光芒。
第144章 昔日状元为爱休学
顾世显自接到消息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零碎念头跟担忧，都在见到雪九身影的那一刻消停了下来。
胸腔内回荡着的，还是他收到消息后内心的那种惶惶。
顾庭深见顾世显来了，竭力隐藏在冷淡表情下的忧虑顿时一松，随后便冲他摇了摇头。
而商阙，他眼睁睁的看着站在雪九身边的男生冲着顾世显，像是表演哑剧一般，从他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不好。
不好？什么不好？
商阙只觉得整个脑子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一会是今早意外相见时雪九眼底的恨，一会是她先前那句‘害死了宋林白’的话。
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商阙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与顾世显有关的各种零碎的画面。
耳畔更是相应的出现了一些以前不在意，现下却只觉得触目惊心的只言片语。
商阙的爷爷痴心一片，在商奶奶难产去世后便再未娶妻。
可以说是既当爹又当娘的将商阙的爸爸商堃抚养长大。
而商家那些旁支，更可以称得上是‘八竿子也不容易打到一起’的关系。
所以商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子嗣却着实单薄了一些。
到了商阙这一代，虽然多了一个，但那是私生子，对他们这样的豪门望族来说，有还不如没有得好。
所以商阙并没有什么堂兄堂妹。
他因着年幼丧母，他的舅舅们怕他孤单，时常以着各种理由将他从荣城接去帝都玩，对他更是宠爱有加。
不说比自己的亲生孩子好，至少是能给他的关心都给到了。
这点从他幼年时与小舅舅的小儿子之间生了龌龊，最终以将那孩子送出国来表示对他的维护便能看出。
因此他自小便与母亲家族那边关系不错。
所以即使再忙，他总是会抽出时间去帝都顾家拜访。
逢年过节，在顾家的家庭聚会上，他不止一次听到长辈提及‘顾世显’这个能力出众的旁支少年。
偶尔接一两句话，应承着有机会定要见见对方，但他其实是并没有怎样放在心上的。
连舅妈们兴起的时候掏出照片给他看时，他虽然嘴上应着，但是转头过不了多久便会忘得干净。
要说成年之前对他印象最深的，大概就要属，他的跨级参加高考，然后以最高分被鹊城大学录取莫属了。
后来……
后来是怎么回事呢？
哦，就是他在校创业的事情了。
间或一两句说来，也算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处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之中，只要不是太过愚笨之辈，承蒙圈子的关系跟父母的招抚，‘创业’并不是多值得多铭记于心的事情。
后面似乎也闹出了其他不小的动静。
什么‘昔日状元情窦早开，为爱休学’之类的网络轰炸，更是在一时之间成了他们那个圈子里三言两语就能说完就忘的笑料。
他当时因着爷爷的过世，身边危机四伏，看似左右逢源，人际关系处理得丝毫不漏，却并没有看那些笑料的心思。
所以也并没有牢记于心，甚至从来没有关心过，那个叫做‘顾世显’的同龄少年的高中是在哪里读的。
以前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现下却总觉得那些内容清晰极了。
第145章 当年旧事
脑海中，还有当年的雪九一脸怀念的对他说她小学一年级被男同学扯了辫子眼泪汪汪的跑去三年级找她的阿显哥哥。
当天下午，对方就拎着板砖凶神恶煞，追着那个同学满学校跑，连老师也奈何不了他的画面。
他两手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梦中一般，想起了那些没有被他放在心里的因果。
他当年是怎么样认识的雪九？
——是因为洛城的雪景。
——是因为在洛城有顾家的一个旁支。
——是因为，他的舅舅们觉得那旁支有个叫做‘顾世显’的小孩，可以陪他玩。
原来，他曾经除了宋林白之外刻意留意过的那个‘阿显哥哥’，就是那个躺在医院里的顾世显啊！
多年前，商堃、顾卿苑以及李黎离三人的情感纠葛，最终以顾卿苑的香消玉焚暂时划伤了句号。
虽说，顾卿苑这件事不能全然怪罪于商堃头上，但到底是他的‘优柔寡断’导致了这种局面。
无论是从脸面还是情感上，这件事都不可能就不了了之。
以顾家的地位来说，要搞商家并不在话下。
就算顾全大局动不了根本，却总能活活磨死他们。
他们并不在乎动起手来鱼死网破，也丝毫不担心会别人渔翁得利。
在他们看来，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那还有什么用？
可是，他们还是有顾忌的人。
——商阙。
商阙身上不仅仅只有顾家的血脉。
他们两家如果争斗起来，那么身份最为尴尬的便会是商阙。
就算他们争取到了商阙的抚养权，可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就算照顾得再为妥帖，最终……也是不一样的。
只要他们开始交恶，那商阙可就真的可以称得上一句‘没爹没妈’了。
商顾两家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理智让顾家没有大动干戈，他们选择了讲条件。
最终的商议结果就如外人所见到的那般。
商阙是商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李黎离跟他的儿子可以跟商堃一家团聚，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在一起，但是商堃名义上的妻子只能是顾卿苑。
虽然错处并不在李黎离，但是最终导致顾卿苑死亡的事件不能说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在那样的风口浪尖，李黎离不顾商堃想要给她名分的心思，选择了主动退让。
而顾家虽然在当年应下了条件，但是这些年也从没有真正的罢手，总是隔三差五的给商堃找些麻烦。
所以近些年来，商家的天翱集团是相关部门的重点关注对象，商堃出现在社会新闻上的几率并不小。
不是有人匿名举报偷税漏税就是材料问题，隔段时间便会被相关部门请去喝茶。
虽然最后查出来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但是总会让他不那么痛快。
那次年关将至，顾家的舅舅们才想着去关照一下他，就真的接到了匿名举报。
在顾家的一贯思想里，做生意谁没点牵扯的小问题，就连他们顾家的旁支在生意上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但是事情不能太过，总要在那个度里面。
不然超过了那个度，外人还没有来找他顾家的麻烦，他顾家自己就带人去将人抄了。
所以这次的调查会不会真的动到商家，就不在顾家的考虑范围内了。
第146章 因果
虽然表面上看来，几年下来虽然没见商堃对商阙多亲近，但是也没见过他苛责小孩。
但是这次事情有点不一样。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商堃是头狼。
脑子疯起来会干什么事，谁都说不准。
所以为了保护年幼的商阙，让他暂时离开荣城权利斗争的中心，顾家的几个舅舅们就对他说洛城雪景很是漂亮，让他去住上大半个月，到年末过年时便接他回去。
就算商阙再少年老成，当年的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孩子.
他当时其实对于远离熟悉的环境只身前往陌生的洛城的事并不那样热衷。
但是他怕佛了舅舅们的好意，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年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了，商阙本以为自己忘了个干净，却在今天，细细想下来，还能回味出当年的一些细枝末节。
——那旁支有个叫做‘顾世显’的天才小孩。
顾家在决定着手调查商堃的时候就已经帮商阙联系了在洛城的顾家旁支，让他们代为照顾商阙一段时间。
待商阙点头答应后，他们为防止发生变故，便直接帮商阙收拾了行囊，将人送走。
结果他们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事情没有按照预期的发展。
等到商阙到了洛城，他们才知道事情出现了偏差。
被他们委托照顾商阙的那旁支，带着老婆出国旅游去了。
还联系不到人！
只以为万事安排妥当，能给侄子一个美好旅行假期的顾家舅舅们：“……”？
他们听到消息后，也只能掩面，露出个无语至极的表情。
至于会不会去责怪那位带着老婆出国旅游的旁支？
几个舅舅们是完全没心情想的，也只是在心底谴责对方：生了孩子好几年了还是这般不靠谱！
他们在少年时代就跟那位旁支的交情匪浅。
所以才会做出将受重视的侄子托管给对方照顾这种决定。
但是，他们托管的时候只想到了依仗着他们之间年少的情谊，对方必定会好好照顾商阙。
却忘了那旁支的本性，并不是个适合托管孩子的人。
这从一并传入荣城，传到他们耳中的那句‘据说出国是临时起的意，将孩子都忘了，那小孩冰天雪地里被锁在车里。又恰巧被打滑的车撞了，已经重伤住院。’就可以看出来。
毕竟有着少年情谊，几个舅舅还是找了自己的关系，联系了洛城那边的熟人打探消息，看看他们顾家那旁支的小孩伤得怎么样了。
结果得到了一个更让他们无语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