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经是百年之后,她喜欢谁都是正常且自由的。
他不能只苛责她。
前几天她也说过,他和苏忧言,她一定会选他,苏忧言和他比不了。
可那种酸涩的妒意会莫名弥漫上来,他本以为她和苏忧言只是朋友的交情,毕竟苏忧言亲口说当初只是帮她的忙才有这一场婚约。
原来不是点头之交。
是他自信了。
那张木牌上没有写黎司期长命百岁。
明明他也想长命百岁,不是只有苏忧言需要的。
既然说会选他,为什么不许他?
周遭的灯火如此辉煌旺盛,却像一团能引起切肤之痛的明火,毫不收敛地灼烧着他,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没有那么淡定。
他轻轻勾唇笑了笑,笑意有些浮,没有笑到眼底:
“过去毕竟是过去了,感情总难免是会变的。”
他给她一个试探的句子,她只要点点头或简短地回一句嗯,就可以解决。
但她只是眼底微红,不敢面对他的视线,却不想对他撒谎:
“我不想骗你,我曾经真的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哪怕不在一起也希望他过得好。”
像是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脏里。
黎司期根本无法再听下去,直接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走吧,木牌应该刻好了。”
杜晚歌垂下微红的眼睛,跟着他走。
『干嘛又惹黎司期生气,你就算再喜欢,怎么能写苏忧言的名字。』
『以前再喜欢,也不用对现任这么坦诚啊,现在还惦记,对你有点失望,黎司期看见你写的牌子会多难过。』
回到那个摊位前,木牌已经刻好。
摊主丝毫没有多想,把两块牌子叠着一起交到黎司期手里,还以为木牌上刻的就是两个人的名字,互相替对方许愿。
黎司期拿着那块牌子,明知翻过来就能看到她写的字,却只是道:“我给你挂起来?”
她意外于他一点都不生气,却不知道他内心已经凶风怒涛,只是不对她发脾气。
黎司期看都不看,直接找了个树枝将牌面背对着他自己挂,随手系死结。
他挂完,才发现杜晚歌一直在看着他,像是做错事的眼神。
他修长的中指与食指并拢,面无表情勾了勾手:“过来。”
杜晚歌乖乖地走过来,认真握着他袖子的一角。
黎司期脸上一点起伏都没有,只是微微弯下腰看着她,淡声道:
“以后能不能不挂他?”
他的脸近在咫尺,没有发怒也没有生气,实际上却是强行压抑着所有怒气,风平浪静之下是波涛汹涌。
杜晚歌抿唇点点头。
黎司期终究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姐姐,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你喜欢了我,就只能喜欢我,不能再去惦记别人。”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闷声道:“对不起。”
黎司期垂下眼皮:“以后还挂他吗?”
她抱着他的腰:“不挂了。”
“今天为什么当着我的面写他?”
她低着头:“我不想骗你,他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如果你见过他,也会觉得他很好的。”
“杜晚歌。”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略微压低,虽然不凶甚至可以说很温柔,但徐徐道来更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他再好,都是前度,你总惦记别人的好,对别的男人有滤镜,你有没有想过,他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只是当时接触太少,对对方抱有幻想?”
他知道苏忧言和她其实没有太多接触,甚至苏忧言出国疗养前几年还有别的女朋友,并不值得她这么惦记。
她想了想:“接触确实很少,但他…”
她没说下去,因为她确实和少卿接触很少,笼统算来其实都没有多少面,更多的是她有了婚约后,总是去偷偷看他,收集写到他的各大报纸。
可就曾经寥寥的接触而言,少卿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黎司期以为终于让她意识到那只是少女时期朦胧爱意,握住她的肩膀,声音轻慢:
“你可以仔细想想,那个人真的就这么好吗,如果真的有那么好,你危难的时候他在你身边吗?”
他知道苏忧言对后来那个女朋友几乎百依百顺,数度危难共存,但对她,黎司期知道一定是没有的。
杜晚歌沉默了片刻,发现还真没有。
少卿从来没有在她危急关头出现过。
和黎司期说的一样。
他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单薄的肩膀:“恋爱都是有专一性的,无论是觉得他这个人很好,哪怕不谈恋爱都希望他过得好,还是曾经你有过好感的人,在我面前说,都会伤到我。”
她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他怀里,终于承认:“抱歉。”
他竭力在她面前抹黑苏忧言:“既然最后不是他,那就说明你们不合适,缘分不到,你替他求,其实机缘牵绊也不够。”
这一点,杜晚歌比所有人都清楚,她喃喃:“确实是没有什么缘分。”
听她终于明白,黎司期终于没那么生气:“以后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
正此时,树上刚刚他挂的那块反着的牌子却被风一吹,悠悠翻转了过来。
一行清隽温柔的字出现在他眼前。
“希望少卿长命百岁。”
第100章 小气鬼
晚风蹁跹,蓦然间看到自己的名字,黎司期身形定了定。
希望少卿长命百岁。
希—望—少—卿—长—命—百—岁
他蓦然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上面的名字怎么不是苏忧言。
杜晚歌紧紧抱住他,想安抚他。
他眼里却只有那行流云般的行书。
少卿。
是少卿。
不是忧言。
黎司期落在她肩膀上的手僵住。
而后猛然意识到。
她写的,说的,一直都是以前的他,不是苏忧言。
和她很久没见,余生也见不到的人,
期盼能长命百岁,觉得哪怕不在一起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和她接触其实很少,没有机会救她于危急关头的人。
她之前和今晚说的所有,她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是曾经的他。
然而比狂喜更前一步到来的,是意识到他刚刚一直在骂自己。
没有危急关头救过她,因为接触不多所以显得很好,还和她没有缘分。
那块牌子在晚风里打转,少卿两个字暧昧又缱绻,随着夜风转圈圈,然而越暧昧就越是自捅一刀。
黎司期一时间感觉喉咙都在发涩,忽然开口:“其实你说的那个人,也许也没有我说的这么不好。”
杜晚歌一下子抬头看着他:“啊?”
黎司期对上她震惊的视线,强装镇定,一派冷静,在她看来就是已经气急了反而一点表情都没有。
黎司期话头急转:“你都会觉得很好的人,大概率不错。”
『?黎司期是二极管吗,怎么突然变了。』
『感觉有阴谋,别应他啊,我感觉他是想套出你的话,问你和前任的事情,说不定还会因此去干扁前任,照他的人设,什么都干得出,说不定去找人扎你前任小人,做法让你前任死,永世不得轮回。』
看见弹幕劝解,杜晚歌也懂了他为什么变这么快,立刻道:
“不不不,不是什么好人。”
大冬天,黎司期额头上莫名开始有渗出冷汗的冲动,声音依旧温柔,实际上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晚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毕竟没有和那个人相处过,也许我的说法都是偏见,一切还是要由你自己的经历和所见定论。”
杜晚歌却生怕他真的给少卿扎小人。
虽然她也不完全信这种东西能生效,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都能从百年前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还换了身份和躯壳。
万一呢,万一人世间真的有灵魂,少卿被扎小人,岂不是在下面都不得安生?
少卿是那么好的人,不应该走了还受折磨。
她挂牌子是希望少卿好,不是来给少卿添乱的。
“不是偏见,我刚刚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很有可能是我之前对他滤镜太重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肯定比我看的要清楚。”
黎司期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大石头,还是拖泥带沙的那种,磨得他嗓子都疼。
但声音依旧温文尔雅,款语轻言,甚至他还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更轻更和善温柔一点,以显得自己很友好,一点偏见都没有。
“你才是当事人,他肯定有做过很多让你能觉得他很好的事情,否则不会一直到现在,你都还念念不忘,想要给他祈福,对吗?”
『完了他开始夹了,刚刚被打死结的哪里是许愿牌,明明就是他的喉咙,越反常越有问题,他现在故意这么温柔,肯定是想让你放松警惕,女儿,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你听懂没有,“念念不忘”,是阴阳怪气啊!你和他在一起了,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那个人肯定做过让你觉得他很好的事情”,就代表着他想要引出话题,让你不知不觉交代清楚那些你觉得好的事情,然后逐帧逐帧地贬低,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
杜晚歌本来没想那么多,此刻再对上黎司期温柔似水、想要引导她继续说的眼神,一下子明白了,猛地一哆嗦:
“不是的!应该是我自己想多了,其实他做的事情,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那么好。”
黎司期感觉头皮发麻,眩晕几近晕倒。
没想到随便几句话创死的是苦守婚约七年的自己。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感觉都在打滑,好像在泳池边打赤脚,泥潭里穿人字拖,马上就要死个明白,
“晚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向我坦诚,虽然我对此的确生气,但我更想知道你的想法,才能确定我们的未来。”
『别信啊别信,信他就是大傻蛋。』
『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黎司期这家伙是怎么好意思说得出这种话,表脸。』
但杜晚歌却犹豫了,她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断。
弹幕一直说黎司期多坏多坏,实际上她来到这里之后,从来没有见黎司期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甚至于那天晚上类似于相亲大会的舞会,他知道了,也没有生气,没有责怪她和这么多适龄的男青年加微信。
就证明黎司期其实是有容人之量的,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想确定,她可不可以和他走下去,有没有可能因为那个前任而和他分开。
杜晚歌轻轻松开环着他腰的手臂,内疚得面色发烧,终于决定坦白:
“其实,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他。”
黎司期浑身肌肉紧绷,心脏雀跃紧张,定定凝视着她,想知道她下一句是什么:
“有多喜欢?”
『为什么要说啊喂,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黎司期本身就是个危险人物,在感情上尤其小气记仇,你忘了原著你是怎么死的!』
杜晚歌却没有管弹幕,而是眼眶微红:“我以前想嫁给他。”
黎司期紧紧握着拳,压抑自己快要跳跃而出的激动,强装镇定:“如果他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不是还愿意嫁给他?”
『坏了,他握拳头了,大傻春快躲远点吧,站这么近,我们这些赛博老母可救不了你!我只是个键盘侠啊。』
杜晚歌觉得太伤人,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眼底微红:“如果没有你,是。”
黎司期喉结滚动:“有我呢?”
第101章 百川基金董事长
有我呢?
让她在两个人之中选一个,她无法作选择。
她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很花心,朝秦暮楚,明明在前世确定认准了少卿,满心坚定只会爱他。
前世从有婚约之后这么多年,向她表达好感的人说实话不算少,可她都对他们严词拒绝,哪怕在最躁动的年纪,她只要嫁少卿,只爱司少卿。
为什么对黎司期就这么轻易放低了提防和戒备,几乎是毫无芥蒂地,就好像本该如此一样,自然而然认同他的存在,甚至一点自责都没有。
她为什么这样,对不起少卿又对不起黎司期。
毫无心理负担地爱上两个人。
同一套法律怎么可以适用于两个时代?
她如此自然而然,自私又卑鄙,仰慕少卿又本能地想接近黎司期。
杜晚歌不知道该不该直说,却终究还是不愿意骗他:
“他之于我,不仅仅是喜欢的人,更是知己,懂我的信仰和立场,我曾经想过无数遍想嫁给他,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完全超出我预想的好,和你一样,实话实说,我没有办法抉择,我可能会和你在一起,但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
她完全将自己的想法剖开坦白,内心对黎司期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但她仍然告诉他。
她很清楚,这对黎司期无疑是当颈一刀,他会有多难受她都能想得到,夜风感觉都是冰冷的,灌进她的呼吸里,每一次呼吸吞吐都是带着细微刺痛的。
换成黎司期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她也会觉得很不舒服。
黎司期只是看着她,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她满心左右摇摆,因为自己的多情愧疚不已: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你会不设防,完全是不自觉地开始喜欢你接近你,但我确实喜欢你,也不想辜负他。”
听见杜晚歌的话,黎司期嘴角都快压不下去了,在杜晚歌看来却是苦笑。
哪怕在这里,她没有认出他来,都会自然而然爱上他,而不是其他人,哪怕样貌身份时代变化,她依旧可以用直觉从人群中将他找出来,不需要互相说明,就可以靠吸引力跟着他。
磁铁的南极怎么会需要找北极,只要北极存在,南极就会猛地被吸过来。
他完全懂她的意思。
杜晚歌却以为他失望,怎么有人可以这么花心,还冠冕堂皇地说出爱两个人,喜欢这个又对那个念念不忘。
她自己都很难理解。
黎司期都快用千斤顶强压嘴角了:“意思是,我们两个都一样难以割舍吗?”
『完了完了完了,黎司期自私又狭隘,占有欲尤其强,这把真的完蛋。』
『白月光和朱砂痣,哪个男人你都想给一个家是吧。』
『她说得好真诚……我踏马都觉得她没问题了我靠。』
『不愧是男主,能把同时爱两个人说得那么合理』
黎司期的嘴角压得太过,以至于微微向下,看起来就像是很伤心,杜晚歌更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