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琢听她们姐妹说话,不动声色的垂眸。
用膳时谁也没说话,郎琢几次抬眸看向北笙,她都是低头吃饭,偶尔眼神对上,也是淡然笑笑。
一顿饭郎琢吃得心不在焉。
待吃完了,北笙一看贠夫人放下了碗筷,便招呼叶栀泡她带来的茶给大家解腻。
茶的确是好茶,但郎琢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今晚这顿饭他吃得食不知味,这茶也品不出什么奇特的味道。
本想单独找机会同北笙再说两句话,但今夜已经没有了时机,同贠夫人闲聊两句后,便告辞回去了。
待送走郎琢,回到青霭苑,北笙才如濒死之鱼入了泉池,活过来了。
这顿饭她实在憋得辛苦,也不知这样的伎俩对郎琢管不管用,但求他看见她对他无意的份上,收敛起自己的心思。
第76章 太子回京
乐平王这次动作很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颜陌手上买走了所有的物资。
颜陌到手十一万两银子,除去本金后,分给北笙四万二千两。
太子进京时,乐平王正带着物资北上邀宠民心。
京城的情形对乐平王很不利,他这一走,避免了太子的锋芒,待他日风向逆转时再返回京城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北笙收到了津淮的信,他和贠时彦跟随太子一同回京。
数月未见,北笙有些难以描摹津淮的模样,从前瘦瘦矮矮的弟弟是否长高长壮了?
无论如何想象,脑海中也没有津淮具体的形象,反倒是上一世他站在赵疏的马前,拽着马儿的辔头阻拦赵疏进京的景象很清晰。
赵疏身体向后一仰,双手一勒马缰,马儿扬起前蹄,津淮跌倒在地,马蹄重重的落下时踩在了津淮的胸腹。
赵疏扬起手中的剑,大喊道:“义师不可阻挡,谁第一个冲进皇宫,就封谁为保国公!”
赵家军马蹄铮铮,踩着津淮的尸体而过……
跟在津淮身边的小厮跑到嵯峨宫来向北笙报信,说大军过后,津淮的血肉和泥土相混,想要收尸都不能了。
北笙当时心口疼得喘不上起来,浑身瘫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此刻,安国公和高阳侯即将回京,城门两侧已经挤了很多百姓来迎接王师。
城门上旌旗招展,兵卒手中握戟,甲胄整肃立于城门两侧,华昀手里捧着圣旨,郎琢和并两名礼官站在城门正中等待太子驾临。
北笙等不及想要看清津淮的模样,是以带着婢女、男仆也站在人堆里。
安国公和高阳侯并驾齐行出现,身后硕大的马车里便是太子萧珣。
北笙伸长了脖子在队伍中张望,忽而一个少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朝北笙飞奔而来。
“姐姐!”
北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
还是那个稚嫩的少年,数月间竟然高了北笙半个头,成熟而硬朗。
往日村小伙的黑皮肤如今养得白皙了很多,眼角眉梢也甚为俊俏好看,可见舅舅将他照顾得很好。
北笙抬起头,眼中含泪望了他许久,才哽咽喊了一声“津淮”。
在津淮眼中,姐姐也甚为好看,衣服精致,妆容靓丽,气味馨香,如仙女一般。
之前听贠时彦说北笙和南音长得一模一样,他一路还担心进京后会认错人,不想在路边上看到往队伍中张望的北笙,他便一眼就认定那是他的姐姐。
因为如果是南音的话必不会那般张望找寻,安国公就走在队伍前头,一眼就能看到。
“过几日就是姐姐十九岁生辰了,我来给姐姐过生辰。”津淮憨憨笑着,眼中闪着泪光。
“你傻不傻。”北笙捏着帕子给他拭泪,不管什么原由,她都不想让他回京来。
好在过不了多久贠时彦就会回汝宁去,届时让津淮跟他一道回去。
郎琢目光微微瞥了他们姐弟一眼,便有转过了脸去,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队伍。
跟在高阳侯身后的赵疏则一怔,北笙从来没有同他说过她有个弟弟。
这个少年一路走来一直跟在太子的马车跟前,赵疏一直以为他只是贠时彦的徒弟。
北笙眼底的潮湿落在赵疏眼中,让他有一瞬晃神,头一次见北笙哭,原来她看似坚强的外壳下也有一片柔软。
赵疏心尖发烫。这次回京,心境与前次不同。
没有上次那份迫切,甚至不想回京。一回来他便不得不同北笙说退亲的事情了。
若惹得北笙哭,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姐弟二人还来不及说话,队伍已经停止前进,安国公和高阳侯下了马,贠时彦和太子从马车上下来了。
太子萧珣的目光也朝北笙这边看了一眼,只那么一眼,他便认出是当日在雪地里救了他性命的姑娘。
华昀已经开始宣读圣旨,所有人都跪下听旨。
津淮还没有抱够姐姐,也不得不松开,一起跪下。
旨意宣读完毕,贠时彦和津淮随太子回宫,安国公和高阳侯先各自领军回营,而后再进宫面圣。
郎琢一直盯着北笙上了马车,她脸上的笑,那份掩藏不住的欢喜,让郎琢有些看不穿了。
赵疏也同样盯着她,自以为对她很了解,原来她身上还藏着他从未发觉的事。
她的目光刚才在队伍里扫视良久,从未有一瞬落到他的身上。
或许他高估里自己在北笙心中的分量,又或许北笙的心头还有比他更重要的事和人。
军队后队变前队,赵家军往北大营而去,徐家军则去了南大营。
赵疏骑着马缓缓跟在父亲身后,仔细思量着,或许他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同北笙讲明白了。
……
北笙回到家中时,贠夫人已经让人为贠时彦和津淮打扫出了两间空房,从外头的酒楼专门请了厨子来家中置办家宴。
下午申时,安国公徐照庭带着贠时彦和津淮一同回到家中,他们午时在宫中同陛下皇后还有太子一同用了宫宴。
此后不久,郎琢和萧珣带着赏赐亦也来了安国公府。
全家人在门口齐迎,北笙跪在南音身后,低着头,并不看萧珣。
当初萧珣筋骨皆断,浑身无数个血窟窿,如今养得眉目如星,肌肤白里透红,身姿朗朗,步伐矫健。
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谁能想到他是从阎王手中逃出来的呢?
萧珣躬身扶起安国公,说:“国公爷快请起,众人都快起来,我今日前来是为了答谢救命恩人来的,敢问北笙姑娘是哪位?”
安国公府门前主子、婢子、奴仆跪了很多很多,萧珣扫视了很久也没有找出那日在雪地里救他的姑娘。
只是“北笙”二字一出口,南音不由一凛,起身的同时向身后的北笙看去。
北笙一直没有抬头,而南音的面容落在萧珣的眼中,她和今早被津淮抱在怀中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一下喜道:“你就是北笙姑娘?”
众人顺着萧珣的目光望过去,端端看见的是南音。
两个女儿都文静时,安国公也分不清南北,贠夫人微微一笑,说:“这是妾身长女南音,她身后的那位才是次女北笙。北笙,快站出来,向殿下行礼。”
北笙落在人后,本不想被萧珣看见,被母亲点到,她只好走到前头来再次对萧珣行礼下拜:
“臣女徐北笙见过太子殿下。”
第77章 太子来谢
萧珣上下打量着北笙,眼前的女子虽说同那日救他的人五分相似,但也可以说判若两人。
从前看着也不过是个粗鄙的乡姑,今日的她却和京中闺秀无异。
端庄、文静、素雅、漂亮。
若有若无的药香味儿倒是一直都有。
萧珣朝北笙深深一躬,“本宫谢姑娘救命之恩。”
南音惊的差点跌倒,原来救了萧珣的是北笙!
此事若是让乐平王知道,北笙定会没命,不由暗自一笑。
北笙没有惊讶,没有惶恐,只淡淡道:“不敢当,太子殿下洪福深厚,命本不该绝,非臣女和弟弟之功。”
萧珣招手,身后的四五个太监端上琳琅满目的礼品,萧珣柔声说:“这些都是送给北笙姑娘的。”
北笙后退了一步,不敢领受,垂眸道:“要是论功,臣女的舅舅照顾殿下最久,殿下最应该犒赏臣女舅舅。”
萧珣笑了笑,“圣上同本宫已经赏过恩公,也赏了津淮,这是赏你的一份。”
“本宫曾与恩公商量,是否在向圣上禀报时也将二姑娘纳入功劳簿,但恐为你招祸,是以本宫亲来。”
北笙抬眸偷望一眼郎琢,他也静静看着她,一点暗示都没有。
北笙本佯装不知救的是太子,来到京中更没同父母讲过此事。
如今太子上门答谢,北笙觉得他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烘烤。
徐照庭走近,小声提醒:“北笙,快收下。”
北笙躬身向萧珣,“那臣女谢过殿下!绾月鹿竹,收下这些礼品。”
婢女上前从太监手上接走礼物,站在了北笙的身后。
贠夫人道:“妾身已经备下了酒席,殿下快请进。”
北笙稍微躬身,让萧珣先行,萧珣则牵了北笙的手腕:“二姑娘同进。”
北笙如芒在背,使劲往回缩着手,站着未动。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劝,徐照庭几度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一时场面极为安静。
郎琢干咳一声,上前小声道:“殿下适才已经说了怕给二姑娘招祸,殿下不可对二姑娘太过恩重。”
萧珣终于眼角余光瞥见了周遭诧异的注视,虽然是出自腹诽对徐北笙的感激,但毕竟男女有别,周围还有她的长辈。
萧珣面色一红,将人放开了。只是手掌内的那片温热,叫他心头起了一阵涟漪。
萧珣走在前,徐照庭等人都跟在他的身后,一同簇拥着进了府门。
北笙一阵心悸,津淮同她一道缓缓落在了后面。
津淮小声问:“姐姐没事吧。”
北笙淡淡摇了摇头,趁着左右无人,她道:“你在京城不要四处逗留,也不要与任何人来往过密,若舅舅回汝宁,你务必跟着他一同回去。”
北笙的害怕让津淮惶惑,他一直以为姐姐在京中过得很好,有亲父母照料,丰衣足食,现在看上去她好像很害怕,很担忧。
津淮说:“可过几日就是姐姐的生辰了,难道姐姐是怕别人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拿不出手的弟弟吗?”
此话无疑是剜北笙的心,她皱皱眉,细声道:“这京城不是你我该待之地,待立夏过后,我也要回汝宁来,你先帮我带走一些重要的东西,算是帮姐姐一个大忙。”
津淮无奈点头。
父母去世后,他只有一个没有血缘的姐姐相依为命,他不听她的还能怎么办呢。
重要的事同津淮交代好,北笙心中松了一口气。
两人进了宴席时,众人皆落座了,北笙缓缓坐在了南音身边,与她共用一案。
津淮怎坐在了贠时彦的身后。
既然太子驾临,诸位长辈都在,也不必担心冷落了太子,北笙就顾着吃喝就行。
南音嘴角挂着笑,小声问:“没想到妹妹不声不响的做了这么件壮事,太子不得对你感激涕零啊!”
“哦对了,太子殿下今年二十一了,因为之前失踪的事,原先说定的太子妃都先嫁人了。”
“姐姐看殿下好像对你有些好感,妹妹何不主动些,太子可比赵世子好太多了,将来一朝登上后位,妹妹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北笙端着酒杯,掩着笑,压着声说:“我心已属赵世子,若姐姐有意登高,妹妹也可助姐姐一臂之力。”
南音笑笑没有再说话。
萧珣的目光有意无意,总是落在徐家的两朵并蒂之花的身上。
徐南音他自然是认识的,算是乐平王的跟班。他从未和徐南音说过话,徐南音也从未主动同他说话。
从前在山洞初次见北笙时,他也恍惚觉得有些面熟,也许因为伤重脑袋不清的缘故,不曾将她和徐南音联系到一起。
后来伤势好转,贠时彦才告知他北笙的真实身份。
乐平王身后有高阳侯,而萧珣身为太子,却什么都没有,再知道北笙、贠时彦同安国公的关系后,他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安国公纳入自己的麾下。
“北笙姑娘!”萧珣突然向北笙敬酒,“本宫记得你当初为了我的安危,藏起了我的随身之物,不知哪天得空,同本官一同前去找回。”
郎琢本和贠时彦正在说话,听到此言,霎时停筷,转头望向北笙。
贠时彦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目光看看郎琢,又看看北笙,缓缓捋着那一撮山羊胡须,嘴角不由一笑。
北笙微微一笑,“当初藏殿下旧物之地,臣女已经想不起来了,怕是不能陪殿下去寻。”
津淮道:“殿下,小人记得,不需殿下亲往,小人亲自取来送还殿下。”
萧珣垂下了眼眸,玉竹似的长指捏起酒盅抿了一口酒,思量了一下,说:“这便是北笙姑娘不信守承诺了。”
北笙不卑不亢,“臣女不记得答应过殿下什么,何以说臣女不信守承诺?”
萧珣熠熠泛着光的眼眸扫视了一下众人,轻声说:“姑娘说过以后会带本宫去寻的,那些旧物是本宫贴身之物,异常重要。”
这便是萧珣造谎了,北笙从未答应过他会带他去寻那些旧物。
安国公呵呵一笑,“既然应允,不可失信。臣多派几个人,让津淮带路,北笙就陪同殿下走一遭。”
萧珣这才得意的垂眸饮酒,挑了挑眉。
北笙只好道:“那臣女就陪殿下走一遭。”
郎琢不动声色的放下酒盏,转头看向安国公,淡淡道:“殿下才回京,不可再冒险出城,陛下也不会允许殿下随意出城,还是本官随徐二姑娘走一趟。”
萧珣不由望向郎琢,未曾想到他会这般说,一下打破了他的计划,端端郎琢的话他又挑不出错来。
一时脸色微微泛红,一口气憋在了心里,发不出来。
第78章 刚才算什么?
北笙霎时觉得心底一股怒气难平,道:“郎大人身上的伤还未养好,怎敢让大人去那荒僻之地,学生和津淮去就是。”
郎琢平淡道:“为太子效力,哪能因为一点小伤就不敢前往,正好本官叫上京师府衙的人,一同勘探一下当初殿下遇刺的地方,此事便就这么说定了。”
南音挑眉道:“不是说宫中要办大典庆祝太子殿下安然归来么,郎大人也有空查案?”
郎琢一脸泰然,抬抬胳膊整理了一下袍袖,淡淡地道:“典礼是礼部的事,本官届时出席一下就行,花不了多少功夫,还是查清太子遇刺的事要紧。”
南音暗瞟一眼北笙,嘀咕道:“那也刑部该做的事,郎大人是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