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助了,乐平王失败那徐家全族都是掉脑袋的大罪,若不助,乐平王成功后也会清算安国公一家。
徐北笙微微挑了一下眉,问:“所以呢?”
南音等了半天,没想到她会是这个表现。
南音终于也怒了,一张脸陡然冷了下来,豁然道:“你难道就只顾着你自己,对我们全家的命运都丝毫不关心吗?”
北笙依旧很淡然,问:“父亲是要跟着反,还是拒了他们呢?”
南音瞥过了脸去,“父亲还未定。”
“那你害怕什么?”北笙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不管父亲怎么选择,我们只需坚定的支持父亲就好,旁人给你写信你大可不理!”
南音就知道北笙是个无心的,这么大的事,她竟然可以平淡如水的说出这番话。
她一下没忍住冷笑出声,好像头一次见识到了她的心性。
她望着北笙,问道:“我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是这般的主意,你已经进宫参选太子妃了,敢问若是父亲真的要跟随乐平王,你会如何?”
北笙得脸色沉了下来,藏在袖中的手蜷得太紧而骨节发疼。
一时前世的种种又浮现在脑海。
她半垂着眼眸,恍惚中呢喃了一句:“有死而已,怕什么!”
南音听得很清楚,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周身莫名一冷,“你当真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人活着总有在意顾忌的东西,你到底在意什么?”
北笙在意的不过就是自己和津淮的性命,如今津淮在汝宁跟着贠时彦,她便没什么可挂心的。
那么她自己……
北笙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来了京城,我的命运就和整个安国公府牵扯在一起了,父亲让我进宫我就得进宫,哪里由得我选,我在意这条命,又能如何?苟且偷生罢了。”
北笙回过眼眸,注视着南音,“你也一样,就算你我水火不容,但终究相互牵扯,即便你一意孤行想跟着乐平王,可你的母家已经选择了太子,他日就算乐平王成事,他也给不了姐姐好处,因为你身后无人。”
这番道理,南音何曾没有掂量过,她害北笙,但在家族命运面前,她们姐妹必须是一条心。
所以她才来找她。
和北笙比,她是笨的,思想也没有那么通透。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父亲的想法从未动摇过,他一直效劳的是大靖,但凡任何一个破坏大靖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乐平王要谋反,父亲又怎会支持他呢?若未来乐平王成事,正如北笙所说,全家全族有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姐妹仇,在家族命运面前不值一提。
晚上,贠夫人备下宴席给北笙压惊,因为昨日北笙进宫头一日就受了惊。
徐照庭和贠夫人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北笙只简单附和了两句。
南音还以为父亲会主动说起今日高阳侯来家中的事,但没想到他一字未提,北笙明明已经知晓,却一字未细问。
用完膳,北笙很快就回了青霭苑。
昨夜本就没有睡好,今日早早就睡了。踏天大事明天再解决,今日是再也没有力气了。
第二日醒来时,竟然整个人都酸软无力,让鹿竹给自己熬了一碗风寒散,空腹饮下后,又迷迷糊糊睡了。
宣政殿里,萧勉发了大脾气,气得浑身颤栗,当着众大臣的面将茶盏摔了一地。
这滔天怒气从安国公徐照庭递上来的奏折和送来的一大堆礼品开始,萧勉就觉得自己这一口气今日要绝在宣政殿了!
萧勉猛咳不止,一众大臣共呼“圣上保重龙体!”
贺起急忙递上一方手帕,咳完之后,那方手帕上竟然一团殷红。
萧勉抬了一下手,贺起收起手帕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站在萧勉身后。
萧勉喘着粗气,鼓着力气道:“萧翊早已无可救药,朕没想到高阳侯竟然也为虎作伥!他和安国公一样,为大靖守疆近二十年,劳苦功高啊!”
他气得捶案,脸色赤红,一口气又险些没上来。
金诚昨日朝上提议让赵世子和范阳公主北上相劝乐平王回京,萧勉的旨意还未来得及下发,高阳侯就已经向安国公送礼上门了。
今日一早,安国公就将高阳侯所送的礼悉数秘密搬进了宫里,再递上一份奏折,将昨日高阳侯拜访之事一一说明,这便将自己彻底摘出来了。
刑部尚书裴秦微微闭了闭眼,挺身出来,举着朝笏道:“陛下,时至今日,陛下对乐平王已经仁至义尽,既然他要动摇我大靖根本,陛下就不用再手下留情。”
边上的郎琢和金诚皆一楞,没想到一向替乐平王说话的裴秦要开始釜底抽薪了。
只听见他又道:“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先将高阳侯一族扣押,收缴赵家军虎符,再由安国公和太子率军北上御敌!”
郎琢闻言目光微微一闪,挺身出来,道:“乐平王身后还有北方各地的地方势力,还有盛乐相助,乐平王势力已胜,硬碰硬并不是上策。”
听见郎琢发言,萧勉顿时抬眉,好似有了一丝力气:“郎爱卿可有什么好主意?”
郎琢继续道:“臣以为,且让安国公和高阳侯周旋,先安抚住他,赵贵妃也好,高阳侯也好,陛下派人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即可,且不可打草惊蛇。”
“盛乐表面上还是臣服我大靖的,陛下不如修书一封让盛乐王遣一王女来大靖参选太子妃,以此为人质,牵制盛乐。”
“至于地方势力就更不足畏惧,秋来御花园菊开正艳,就让皇后娘娘举办一场赏菊宴,邀请各州郡的夫人子女皆可进京赏菊,借此弘扬朝廷恩德,也可为质,让地方势力不敢轻举妄动。这一招既安抚住了地方,又釜底抽薪让乐平王孤立无援,便无虑矣!”
众人汗毛倒数,若此计成功,乐平王便身临悬崖,没有进路也无退路,只有粉身碎骨了。
第140章 出使之前
萧勉顿时精神了几分,嘴角也有了笑意,立即道:“就按照郎爱卿说得办!”
金诚听到此大为震骇,郎琢早已有了谋虑,还让他在陛下跟前说什么让赵世子夫妇北上劝乐平王归京。
现在想来,真是愚蠢。
裴秦听着浑身发冷,乐平王汲汲营营费尽心思拢来的势力,郎琢三招就能击溃,现在看来乐平王一点胜算都没有。
兵部尚书钟荃一脸冷肃,眉头一蹙,只道:“京中和地方皆不用愁,用郎大人的法子应对没有问题,唯独盛乐,臣有些担心,盛乐与大靖是面和心不和,盛乐王未必答应送女来京参选太子妃。”
大家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不明。
郎琢唇角一弯,道:“派一使者直接将太子妃之位允给盛乐王,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若盛乐王还不放心,我朝也可派遣一公主嫁到盛乐。”
萧勉一凛,问:“可朕唯一的范阳公主已嫁到了高阳侯府,朕已无女可嫁。”
郎琢目光冷漠,“就封莱阳郡主为公主,也不是不可。”
萧勉这才放松了几分,众人也听得点头。
钟荃捋着胡须思索一阵,又问:“郎大人思虑周全,我等不及,但大人说要派遣使者,大人不知可有人选?”
对啊,这个使者可是事关成败,必须是能说会道之人。
朝中谁能胜任?
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蹙眉沉思的同时也看向郎琢。
金诚扫视了一众,见无人说话,郎琢也在低眉细想,便举着朝笏从人群中站出,道:“陛下,臣举荐一人,可为使者。”
萧勉眼神一亮,“谁?”
金诚傲然道:“郎琢郎荆璞。”
郎琢顿时长眉一蹙,朝金诚瞪去,而他脸儿微扬,傲然自得。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郎琢,萧勉也微微点头,事已至此,他已经不好再推辞了。
再者,他也的确想不到前往盛乐合适的人选。
他前些日子给藏身在宝定的拓跋琅写了信,邀请他来京一聚,想来拓跋琅也是刚收到他的信不久,既然陛下要他出使盛乐,他只有屈身去一趟宝定了。
散了朝,萧勉留下郎琢等几位重要的大臣,又商议安排了许多细节后,君臣共用了午膳后,方才散了。
将朝中的事处理完,郎琢回府已经是申时过。
想着北笙说今日会来他的府上,便借口要准备出使盛乐的事,将傍晚的和几位大臣的聚会给推了。
斡风和车夫在宫门口从早晨等到了此刻,终于等到了翘首以盼的身影。
见郎琢出来,便立即将马车到了宫门前,郎琢一路出来,皆是满面笑意,直到上了马车,慈悲的双眸中才涌现了几分寒冷。
斜依着车壁,半晌无言。
马车渐渐远离了宫门,郎琢才睁开了眼睛问:“青阳找过你没有?”
斡风一愣,从今早出门时,大人就和青阳两个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也不知交代了什么。
青阳竟然招呼厨房忙了起来,看似要接待什么人,具体是谁斡风不清楚。
他道:“青阳没来。”
郎琢脸上藏不住的失望,向车夫催促了一声,便靠着颈枕闭目不说话了。
北笙睡到快午时才醒,这才觉得身体舒畅了三分。
安国公夫妇知道她昨日淋雨受了凉,便让人将午膳直接送到了青霭苑,叫她不必去梅香居了。
绾月和鹿竹在房内小心伺候着,从昨日到现在,就没看见二姑娘笑过,不知道她这两日在宫里遭遇了什么,现在心头想些什么。
用过午膳后,二姑娘就将自己关进了药房,不让人靠近,不知道一个人在里面鼓捣什么。
直到快酉时才端着个盒子出来,重新沐浴更衣打扮后,谁也没带,只叫了车夫送她出门。
到了郎府时月上枝头。
郎府的大门紧闭,北笙让车夫在外等着,自己浑浑噩噩的下车去敲门。
很快有人将风门开了一道口子,见是徐北笙,便直接开了大门,多话不问,只将人迎了进来。
才跟着进去不久,青阳就迎了出来,满面春风脸带笑,好似没有觉察北笙一眼冷肃的异样,只笑道:“二姑娘终于来了,我们大人可是等了姑娘许久。”
北笙将藏在袖中的盒子直接拿出来给他,平静无澜道:“这是我做的一点好东西,你煮两碗汤来。”
一听是好东西,青阳很是雀跃,只将盒子举在鼻尖闻了闻,就觉得馨香扑鼻。
他道:“大人就在正屋,姑娘自去即可,小的去煮汤。”
青阳说完便一溜烟跑开了。
廊檐下挂的一排排灯,无法遮掩郎府宅院的幽僻清冷。
北笙倒吸一口凉气,才抬步朝里走去。
斡风候在正屋门口,只见树影婆娑中,那清丽的身影被笼罩在下,正孤身走来。
他终于知道今日大人一直等的人是谁了。
不等北笙走近,他便隔着门帘向内禀报:“大人,徐二姑娘来了。”
里面的人只发出一声清冷的“嗯”,斡风就掀起了门帘。
徐北笙实在不愿进去,但她想成为太子妃,郎琢是她越不过去的坎。
她静立在门前,那一方从门帘下透出来的亮光竟让她周身一寒,垂在身侧的手指竟忍不住发颤。
前世未成太子妃就已丧命,今世乐平王被困在外,太子对她又有情义,她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把。
牢狱里的彻骨之寒犹在昨日,一杯毒酒,肠绞肚烂。
徐北笙捂了一下腹部,仿佛口舌中又尝到了毒酒的苦涩与辛辣。
钻入肺腑后又开始火辣烧灼,让她痛不欲生,只想速死。
前世赵疏带给她的伤痛,她都没有忘却,费了一番心思去报复。
只是念在这一世他对自己真心相待的份上放了他一马,如今又怎会放过另一个想拽她进深渊的人?
前世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一世她只报复对不起她的人。
脚步不由迈了进去。
万般煎熬随着一股突然涌出来的决心得以解脱,有些东西她放任过,追求过,给过自己给过他人机会,万般所求皆落空,又怎会放弃唯一的活路和机会?
第141章 代价
随着她进门,郎琢下意识的抬头看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郎琢随即垂下眼眸,给茶案对面摆好软垫,示意北笙坐下。
北笙坐了过去,直截了当问:“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安歇?”
郎琢正要提壶倒茶,被此一问,突然一怔,抬目注视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继续将茶倒好。
他道:“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我从不做强迫人的事。”
北笙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柔光,“大人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只要大人助我当太子妃,我愿意侍奉大人。”
说着,她身子前倾,脸凑向郎琢,近在咫尺。
那股药香味儿又飘进了郎琢的鼻息,他痴迷般微微闭上了眼,不由自主朝她靠了过去……
北笙头一偏,躲过了他的吻,神色冷漠了三分,淡淡道:“大人先说说,会怎么助我?最好是立个字据,彼此好放心些。”
郎琢刚起的心潮又平息了,他睁开了眼睛,眼眸中残留了三分痴醉,道:“我这里纸墨齐备,你说我写。”
北笙眉头一挑,“好啊。”
郎琢起身,取来笔墨纸砚,直接在茶案上铺开纸张,拿纸镇压好,笔尖沾好了墨,抬眸注视着北笙,等着她提条件。
北笙扫了一眼郎琢,想了有片刻,才微微倾身,盯着郎琢手下的纸,正欲开口。
然后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青阳的声音:“大人,徐二姑娘,药汤熬好了。”
郎琢陡然心悸,眸色随即一沉,“药汤?什么药汤?”
北笙没有应他,只朝门口道:“端进来。”
门帘一掀,青阳低着头什么也不敢看,只将方盘中两盏药汤放在茶案上,立即退了出去。
暗褐色的药汤馨香扑鼻,郎琢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材熬的,比北笙身上的味道还要浓香些。
北笙起身,走到门前,掀起了门帘,守在外的青阳和斡风吓了一跳,急忙道:“二姑娘有何吩咐?”
北笙淡淡道:“没有,你们且先下去休息,不用守在这里了。”
她没管他们诧异得面面相觑,缩身进来,掩上房门,上了闩。
郎琢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妙,深吸了几口气,喉结不由自主滑动了两下。
低敛的眼神从药汤扫到重新落座的北笙身上,问:“你想杀我?”
“怎会?”北笙直接端起自己眼前的那碗仰头一饮而尽,拿出一方手帕擦了嘴角的药渍,才道:“剧毒之物都杀不死大人,还怕我这一碗甜汤吗?”
即便她饮了那碗药,即便她神色如常,郎琢依旧不敢动那碗褐色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