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将北笙当做心头所爱,但为了国之大计,也不得不割爱。
徐北笙是个心怀大义的女子,就像郎大人所言,拘在宫中学那些无用的女工,对她来说屈才了。
若她真是一个能力非凡的女子,将来能让她施展拳脚的地方也只有宫中,他这个储君的身边。
萧珣眉头微微一蹙,便也想通了。
他道:“若是如此,你今日便不用再进宫了,收拾收拾,明日和郎大人一同出京。”
对于这个结果,徐北笙和郎琢都没有惊讶,但也没有觉得理所当然。
郎琢只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将北笙从太子这个泥淖中捞了出来,彻底断了她当太子妃的念头。
不管是出京还是进宫,北笙都没有觉得高兴,只觉得自己是郎琢手上的提线木偶。
郎琢让她向东,她就得向东;郎琢让她向西,她就得向西。
她的想法和念头对郎琢来说不重要,甚至有些在他看来是极其愚蠢的。
暗自愤恨的瞪了郎琢一眼,这一次她还不知道郎琢让她去宝定又要做什么事!
事到如今,也只有任郎琢宰割的份。
她向萧珣行了一礼,语气极为平静,道:“臣女遵命。”
郎琢怕再聊下去,安国公怕是要出来了,届时又要耽误时间,便催道:“殿下,已经耽误的够久了,我们该走了。”
萧珣微微敛目,突然将腰带上坠着的那枚龙形玉珏摘了下来,硬塞到北笙的手上,眼含热切道:“藏好,它会保佑你安然归来。”
说完不等北笙说话,便转身上马,飞奔离去。
郎琢只淡淡扫了一眼北笙掌心里龙珏,轻声道:“晚上来一趟醉仙楼,有事详谈。”
说完便也骑上马背追了上去。
北笙望着手上的那枚冰凉的龙珏,瞳孔微微一缩。
昔日这枚龙珏沾了萧珣的血,被她埋在山洞里,如今却滑润透亮,没有一丝脏污。
太子妃之位她还有机会得到,但这个机会她不敢要了。
郎琢和萧珣之间,她已经被逼着选了郎琢,或许也有三分自愿。
毕竟昨晚,是她最先主动亲的他,否则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她转身将龙珏交给了绾月,道:“藏好,别让任何人发现。”
绾月再懵懂,也知道一个男子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送给一个女子代表着什么。
说得好听些,是情意相投,说得难听些便是私相授受。
从前二姑娘只和勖公子说了几句话,便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说得那般难听。
要不是二姑娘心气硬,手段厉害,才从谣言中脱身。要是换成其他女子被人这么逼,只怕是要投河才能以证清白了。
这次还是太子送二姑娘玉珏,纵然姑娘在参选太子妃,但事情终究八字还没一撇。
传说出二姑娘的名声受损都是小事,只怕是那些眼红二姑娘的又要使绊子了。
绾月郑重的点了点头,将玉珏收进了袖中。
在梅香居用完了午膳,往常都是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休憩,今日北笙突然不想回青霭苑。
她磨蹭着等南音走了,徐照庭去了书房,才走到贠夫人身边,轻轻将她搂住,淡淡问:“母亲,我想陪母亲一起午休,可以吗?”
贠夫人从未见过她这般黏腻的样子,以为她是为了下午就要进宫的事才这般。
她轻轻抚了一下北笙额前的碎发,微微一笑:“好啊,就到母亲的床上去睡。”
门口的叶栀看着也是淡淡一笑。
母女两个立即起身朝卧房而去。
或许是因为昨夜没睡好,又或许是因母亲身上的气味香甜,北笙一钻进贠夫人的被窝双目一阖就睡着了。
前后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就有了微微的鼾声。
贠夫人看着她,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头一回,觉得自己真正找回了女儿。
便是从前怀中抱着南音,也想着有朝一日北笙能睡到她的身旁,竟没想到,这一幕会实现。
她泪眼婆娑哭了许久,又怕把北笙吵醒,便强忍着不哭了,转过了身去。怕再盯下去,又会忍不住。
北笙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到外头有婢女传话说宫里来人了,她才彻底清醒。
往墙角的铜漏一瞧,已经是酉时二刻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
贠夫人已经起身出去,本能想让外头的婢女小点声,但那婢女道:“宫里来的是皇后身边的黄公公,是来向二姑娘传旨的。”
贠夫人顿时心头一跳,她突然想到北笙今日是要进宫的,莫非是皇后发现北笙没有进宫,是以差人降罪来了?
但又一想,此事是长公主在管,即便发现北笙没有按时进宫,也会先差人来问上一问,也不至于告到皇后那,况且时间尚且不算太晚。
她还在胡乱猜测时,北笙已经从卧房出来了,母女二人便一起去了梅香居前院。
徐照庭差了人去催北笙和贠夫人,自己则和黄骏笑意盈盈的寒暄着。
贠夫人倒是看见黄骏的脸上挂着笑,这才放心了几分。
安国公府全家已经到齐,黄骏便开始宣旨。
徐照庭本也忐忑,皇后会有何懿旨,仔细听下来却是不让北笙进宫参选太子妃了,也没说个什么理由。
思前想后,联想到了前日北笙在嵯峨宫胡作非为的事。只怕是皇后为了顾忌他这张老脸,是以才没有说穿情由,只说不让北笙进宫了。
北笙心头了然,萧珣倒是麻利,她还以为这旨意也要明日早上下来呢。
第147章 能来就不错了
宣读完皇后的懿旨,黄骏一抬眸就看见徐照庭那疑云深重的脸色,泯然一笑将徐照庭拉到了边上悄声道:“公爷不必忧愁,圣上和娘娘另有旨意,只是不便写在这上头,只让老奴给公爷带个话。”
他附在徐照庭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徐照庭这才疑云渐消,但也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
让女儿跟着郎琢出京,去和乐平王斡旋。
徐照庭只担心女儿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事情办不成不说,届时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旨意已下,他不好说什么,但心头的嘀咕不少。
今日太子和郎琢在自家门前和北笙说话的事情,已经有人告知他了,稍稍一猜,便知这又是郎琢的主意!
京中那么多女儿家,他怎么就逮着北笙祸害。
还有昨晚,北笙一声不响的出门,归来时已近半夜,问了车夫才晓得,是去了郎琢府上。
今日本想问一下北笙,没想到她一早又出门去了,午膳时人多又不方便问。想着下午找个时机来问,却不想她一觉睡到了现在,期间贠夫人还不让他打扰。
徐照庭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只等着送走黄骏,抓着北笙的手腕将人扯去了书房。
徐照庭让小厮守住门,谁来都不许打扰。
一转身便对北笙换了一副和善的面孔,细声问:“是不是郎大人又逼你了?”
北笙低眉敛目,嗫嚅了会儿,低声道:“连父亲都对郎大人无法,女儿能有什么法子?”
徐照庭身形顿时一滞,他就猜到又是这个郎琢!
他懊恼的捶了一拳桌子,愤愤道:“为父顶着安国公的爵位要顾忌的事情很多,这也不能得罪,那也不敢得罪,但女儿你不用啊!你平时并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为何郎琢让你做啥你就做啥?”
北笙一下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父亲,哑然无语。
徐照庭话说出了口也觉得不妥,连忙道:“父亲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纳闷你在家中对付南音,在宫里连公主那些贵女都不怕,怎么就对郎琢……”
唉,真是越描越黑,怎么都表达不出他心中想说的那个意思。
转而一想他作为一个长辈都拿郎琢无法,北笙再乖张,也不可能是郎琢的对手。
北笙却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不就是怪她没有反抗么。
可父亲怎么知道她没有反抗过?
很多事情她说不出口,但不代表她没有做过!
撅着小嘴瞪了一眼徐照庭,眼圈霎时泛红,急声道:“女儿早在觉察到京中情况复杂时,女儿便躲在外不敢回来,父亲一封又一封的加急信催我,太子甚至亲自到宝定来迎!事到如今,女儿已经上了他们的船,只能听从他们摆布,还能如何?”
期间更多的委屈北笙没法同徐照庭细说,只委屈的转过了眼眸。
徐照庭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刚才黄公公悄声同我说,圣上和皇后安排你明日出京去宝定,一路上有郎大人照应你,你愿意去吗?”
照应?北笙苦笑一声,只怕是羊入狼口。
看她那模样,徐照庭就知道是自己白问了,天家旨意,有资格不愿意么?
不愿意那就是抗旨,是杀头的罪。
北笙突然抬起了眼眸,问:“父亲能安排我今夜就出城么?”
徐照庭一怔,“今夜?会不会急了些?为父怎么也要安排一些人路上跟着你,今夜怕是来不及了。”
北笙起身道:“那父亲慢慢准备,跟着我的人不要那个常林,我还要去醉仙楼见郎大人商议明日启程的事,先告辞了。”
徐照庭道:“不要常林?他可是为父手下最得力的人!”
北笙已经开门出去,头也没回,只道:“给女儿换一个更得力的!”
看着她的身影,徐照庭突然闷闷一笑,“这闺女,挑三拣四的!”
此番离京与往常不同,还真得换一个更得力的!
徐照庭立马修书一封,让人拿了印信,出城去了军营调人。
北笙简单收拾了一番,带上晏清景帆鹿竹绾月,一路浩荡去了醉仙楼。
郎琢已经在阁楼上等着她了,这次没有躺在榻上听曲,只倚着窗边往楼下看。
那一辆红色马车从长街一头驶来时他一眼就瞧见了,马车两侧跟着的婢女和男仆他也认得清,不由嘴角弯起了笑。
马车很快就在醉仙楼门前停下,青阳就迎了上去,等到北笙从马车上下来,他便迎北笙一行人上了阁楼。
郎琢今日没有穿官袍,一身沙青色襕衫神采奕奕,看见北笙进来时,眉梢微微一动:“怎么来得这么晚?”
北笙眉目平静,淡淡道:“能来就不错了,本不想来的。”
郎琢正饮了一口甜酒,听到此话,差点没喷出来。
真是给了他好大的面子。
知道她桀骜难驯,便也没多做计较,朝门口递了个眼色,青阳便安排下去给北笙端来了吃食。
北笙对郎琢实在是没什么好脸色,敷衍的行了一下礼,便自顾坐在了他对面,问:“大人叫我来此,要同我说什么?”
郎琢面上神色渐渐冷了下来,道:“我让太子放你出宫,并不是真的让你去宝定,趁着这个机会放你自由。”
北笙目光却无比空洞,浅浅一声冷笑,道:“大人还真是反复无常。”
事到如今,她的心早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得到什么了。
心中埋藏的戾气终究上浮到脸上,目光紧锁着郎琢,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的一切都没能得到,现在被大人折磨摧残到遍体鳞伤,早已不得安生,现在大人才说要放我自由,怕是晚了吧!”
心气已经被消磨殆尽,如今成了行尸走肉,她现在要自由能做什么?
她心里痛锥心刺骨,郎琢却不能懂。
郎琢道:“那你想要什么?说出来,看我能否帮到你。”
这一问,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北笙自觉如坠冰窟。
她倒是想问问郎琢,他想要什么?
北笙只觉心头的一根神经越来越紧,几乎要断了。
瞬间燃起满腔怒火,厉声问:“大人究竟视我是何人?为何要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便是手中木偶也不是这个玩法!”
带她跳下悬崖的人是郎琢,为何已经到了崖底,郎琢却不想管她了?
第148章 那便互相折磨吧
郎琢何曾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但心头一片翻江倒海,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的身世,他的身份,他一切的一切,北笙都一无所知。
这般境地,他又如何让一个无辜的女子跟着他?
说实话,昨夜的事,让他兴奋,也令他后悔。
后悔在北笙无知的情况下,要了她,欺骗了她。
他起身越过茶案,半跪在她眼前,心痛的抓住她的肩膀,道:“我放手不代表我不爱你,只因我配不上你才愿放手。”
“北笙,我在泥淖里爬不出来,后悔也将你拽进这个泥淖,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让你安然退出去,我认为不晚。”
他压抑着自己,尽量将语气放软了,藏在心痛恳求她。
北笙眼中忽然噙满泪水,竖起浑身利刺,高声斥道:“已经晚了!若是早知如此,便不该来招惹我!我追求自由,相当太子妃,都是为了避开你!可现在我的心已经挂在了你的身上,你叫我如何去享自由!”
郎琢的心在滴血,但抓着北笙的手却松开了。北笙字字句句都在刮他的肉,在凌迟他。
便是如此,他也无比清醒,眼眸冷了下来,站起身道:“你若是想让我补偿你,我也可像赵疏那样送一座珠宝楼,或许别的楼也可以,条件随你提。“
北笙讽刺一笑,起身道:“多少珠宝楼都比不上一个郎大人,大人誉满寰中,又有经世之才,长得也一表人才,这样的人我怎舍得放过?”
她晶亮的眸子还含着泪水,却无比妩媚的盯着郎琢,温热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惹得郎琢顿时一颤。
她又道:“纵然不能逼你立刻娶我,但你也要陪我睡上几年,才能算作是对我的补偿。等我腻了、觉得不好玩了,便放你自由。”
既然早就没了公平商谈的机会,那便互相折磨吧。
她徐北笙本来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郎琢彻底怔住了,不敢信此话会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
此时他才意识到北笙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是他不该招惹的人。
凛冽的秋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烛光剧烈晃动了许久,眼看着就要熄灭了,风力稍一减,便又顽强的活了过来。
北笙心头本来藏了很多事,然此刻却是一种卑鄙的、报复的痛快,她从郎琢的眼中看出了震惊和惶惑。
两人相对而立,郎琢注视着她,半晌都不知说什么。
心头有无尽的茫然。
她白皙的面庞依旧娇丽,不曾因此话而羞涩绯红,眸子里却含着怨憎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郎琢盯了她好半晌,本觉得该再问上一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然而又怕这一问后,北笙会反悔。
便紧抿了一下唇,道:“既然如此,明日你随我一同出使盛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