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唇,好似有些出乎意料,又好似在回味:“……感觉不坏。”
可她的感觉坏透了!
肃霜奋力挣扎,当即便要滚下床。
下颌又被数根手指卡住,祝玄盯着她嫣红的唇:“不要动,小心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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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烨烨兮星火灼原(一)
沉重如山的气力压下来,依旧是不讲章法,近乎凶狠。
肃霜只觉喘不上气,眼前阵阵发黑。
好痛苦,与想像中春风拂过的感觉截然不同,她甚至怀疑自己要殒命在疯犬的肆无忌惮之下。
下一刻,如山的压制忽然消失了,一双胳膊捧云一般将她轻轻抱起。
两边的眼角被一冷一热两根手指各自抹了一把,些微的湿意洇开,阴影凑近,肃霜下意识想躲,没能躲掉,桂花蜜金糖的味道落下,很轻,如被一朵桐花轻砸唇畔。
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在不能说话时像一只温软而惊惶的小生灵,异常可爱。
祝玄渐渐找着诀窍,小生灵惊吓不得,细致地哄熨帖了,才好轻轻叼过来喂食,再与它贴着温柔戏耍。不舍得放它走,甜美的糖现在还不能咬碎,要一点点汲取香甜。
总把她叼过来也不好,他试试去她那里做客。
只是他这个客人要做的事太多,一会儿工夫就喧宾夺主,渐渐又反客为主,最终勾着她要鸠占鹊巢一般。
滋味着实不坏,祝玄握着她的后脖子往怀里按,指尖触到冰冷的辛夷花坠,又捏起来与她的耳朵一起包在掌中。
许是勾到了头发,肃霜轻微地“嗯”了一声,胶着难分的终于得以分开些许。
她的唇比方才还要红艳许多,滟滟微光,她僵了片刻,像是慌乱到睫毛都不知怎么扇,一瞬间从脖子到脑门泛起大片红云,再一个瞬间,又重新苍白了回去。
她撑着床边想往后退,可不知是风绳捆着还是胳膊发软,倏地摔了下去。
一双手捞住了她,她终于出声:“我……”
一语未了,声音又断开了。
已摸索出门道的祝玄不肯放过她,喜欢她的气味萦绕口鼻间,实实美妙难言。
她仍在抖,却不是僵硬难受的那种抖。
他听见她的心跳了,和疾驰狂奔时一样快,她被风绳捆住的两只手死死抓在他衣襟上,是无措,不是推拒。
祝玄忽觉说不出的愉悦,那奇异的叫他生气的失落渐渐消散,风绳一下被他解开,他将她无处安放的双臂环在自己脖子上,这样会更令他愉快。
此时的肃霜只觉昏沉,脑海中偶有念头闪过,是终于确信祝玄从来也不会按她预想的步骤走。
想他上钩,他偏偏若即若离,碰也碰不到;想他迟钝蒙昧些,他偏偏耳聪目明,观察入微;想他干脆翻脸发作,他却困着不让动。
困着她,绕着她,依旧不是什么春风拂面的浅淡滋味,却热烈而持久,是春风里的两根丝线,缠绕到几乎打结,难舍难分,她是头晕目眩的其中一根。
肃霜突然想起当年母亲在酒宴上甜蜜勾人的笑,那是她对风花雪月最浅薄最初的认知。
或许是一些暧昧的眼波,或许是一些柔软动听的话语,或许是若即若离的亲近动作,最终就是游丝浮云般的感情,甜味的,尝过了便可以丢弃。
然而她尝到的却是心悸,与她唇舌纠缠至昏天暗地的另一根丝线,眉目清晰到让她心悸,甚至恐惧。她拼尽全力不去想这个是祝玄,可是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做到。
仙丹要崩化成沙,一粒粒滚下来了,她好像又跑了好远,累得身上一点力气用不出,眼前又开始发黑,渐渐彻底瘫软在他怀里。
帐外突然有清光闪烁,祝玄抬手划了一道,季疆的声音立即响起,铺天盖地一大串。
“星宿司我不熟,需要几天才能查到。甲部秋官已经派下去了。哦对了,归柳已经进神战司了,我和他说要是觉得良心不安,随时可以撤,他果然放心许多。还有,秋官们查到,青鸾族出事前两天,源明老儿和仪光见了面,听说是和好了,这档口他倒是有心思谈情说爱!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了交给归柳吧……对了对了,小书精如何?哥哥怪想她的,替哥哥照顾好她。”
这档口也在“谈情说爱”的祝玄一点都不心虚,被季疆惦念的书精正在怀里,连舌头也瑟瑟发抖,像是要晕过去。
想起季疆为她差点发了疯病,祝玄心中骤然升起一团极愤怒的火,渐渐尝到一丝淡淡的血气时,肃霜不动弹了。
他稍稍后撤了些,垂眼打量。
清晨的日光透过丝缎帐朦朦胧胧地洒进来,照亮肃霜的脸,她晕睡过去的模样异常无辜,面色也异常苍白,唯有嘴唇红得蹊跷,上面凝了几缕血丝。
这样就晕过去了。
祝玄撑不住笑了,指尖拭去她唇上的血丝,奇妙的愉悦一瞬间如满地春草齐齐钻出来。
他将她面上碎发撩开,低声道:“别怕,脑袋先替你留着。”
*
卯时差一刻,神战司的正门便已大开,战将们行色匆匆,往来不绝。
青鸾帝君私藏太子一事在天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近日天界各司部都异常忙碌起来,商讨对策。
仪光笔直地站在大门旁,她已在这里等了一夜,姿势始终没变一下。
守门的战将们时不时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偷偷打量她,像是蔑视。
她知道为什么。
自从那天源明去栖梧山寻她,一夜之间全天界都知道他俩是爱侣了,仪光早早辞去正神将一职,在战将们看来不是因为知错,而是因为源明帝君另有筹谋,不然怎么还赖在神战司?所以他们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层含糊的蔑视。
有个小书精每天来说笑修行,仪光尚可排解,这几日书精不在天界,她便渐觉乌云压顶一般。
她抿起唇角故作不觉,没过一会儿,见一辆赭红色的长车破开云海缓缓行来,她立即动了,步伐沉重地迎过去。
“乙槐。”她唤,“我有话问你。”
长车的门开了,乙槐淡漠的目光掠过她的脸,一言不发。
他身旁的副神将冷道:“好生无礼!谁允许你直呼神将名讳,还擅自拦阻正神将的车辇?戒律所护卫何在?拖下去,打二十鞭!”
仪光高声道:“耽误正神将半个时辰要打多少鞭?之后打!先把这半个时辰给我!”
然而没有谁听她的话,戒律所护卫们已将她团团围住,仪光面上闪过怒色,忽听乙槐开口道:“可以,上车。”
副神将神色悻悻地下车让位,仪光刚坐上去,车门便关了,长车重新跃入云海。
乙槐面上挂了嘲讽的笑,看好戏似的:“看到他们的态度你还没懂?再努力,他们也不会真心接纳你的。”
仪光恍若未闻,只道:“这两日我找不到源明,潜华山文华殿我都去过,传信递话都无回音,他在哪儿?”
乙槐面上讥笑更浓:“你才是帝君的爱侣,为何来问我?何况天界出了这么大的事,帝君显然是分身乏术。”
“他什么也不告诉我,现在又是杳无音讯,于是我只好来找你。”
仪光笑了一声,声音涩哑。
她和源明冷战了两个月,那天被乙槐一番话说得寝食难安,按捺不住想去主动找源明时,他却先找来了,头一句便是为乙槐的话道歉。
仪光于是想,确实是自己天真地钻牛角尖了,源明位高权重,怎可能至清至白?
他们和好如初,甚至因着仪光心里不再把源明高高放在台子上,反而较往日多了亲昵随意,只可惜好景不长,没几天便出了私藏太子之事,她又像是被一拳打懵了。
仪光缓缓道:“青鸾族私藏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天界谁不知青鸾帝君的性子?他怎可能私藏太子?还有那个不知真假的太子……源明躲起来不见我,是怕我质问他?你们到底想干……”
“啪”一声,乙槐重重把手里的玉瓷杯放在了矮案上,仪光激动起来的声音一下断了。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乙槐语气冰冷,“帝君身边竟有你这样养不熟的蠢货,你是用什么身份质问他?天界谁不知你是他爱侣?不说排忧解难,反而处处扯后腿,帝君好生仁慈,放着你不搭理,若是我,早早打成碎片!”
他嫌恶的目光在仪光脸上扫了一圈,又道:“也就脸长得与那位……”
话未说完,他便示意秋官回神战司。
长车重新落下,车门打开,仪光却不下,怔怔问道:“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乙槐淡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正神将不做也好,普通战将不配与我随意说话,今日是最后一次。安分点,帝君不忍心责罚你,我不会。”
他抬手一挥,仪光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神力将自己猛然推下车,戒律所的护卫们立即上来用神兵压制她。
“这次放过她,再有下次打三十鞭,押入地牢。”
乙槐说完,身形一晃,消失在车内。
仪光直愣愣站在原地,脑海里像有无数道天雷劈打,嗡鸣声不绝,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该做什么。
来来往往的战将们又在用那种不屑的眼神偷偷打量她,她忽觉如芒在背,心里骤然起了一股暴戾,刚一把握住长刀,却听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欢快地叫她:“仪光神将……不,仪光战将!”
仪光缓缓回头,便见一个身着神战司战甲的瘦长身影疾步走来。
来者年岁不大,面容清秀,两只眼生得甚是圆溜,带着一股聪敏灵活劲,却是刑狱司的秋官归柳。
“你……”仪光看着他身上的战甲,一时不知说什么。
归柳笑道:“我说了要来神战司,可不是随口玩笑。仪光战将怎么呆呆站在这里?晨练要开始了吧?我刚来还不熟,劳烦你带个路?”
仪光深深吸了口气,归柳这个岔一打,乱麻般的心神到底沉淀了些许。
她在这里拿战将们撒气也好,没头苍蝇般到处找源明也好,再去撕扯乙槐也好,除了乱上加乱,没什么用。
她颔首温言道:“好,你随我来。”
这一路去演武场不长不短,归柳的话却特别多,仪光全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他的声音一直响着,莫名叫她能安定些,于是她一直点头微笑。
一只手在肩上拍了拍,仪光猛然转头,对上归柳诧异的目光,他提醒:“演武场到了,仪光战将有心事?怎么心不在焉的?”
仪光勉强笑了笑:“想着修行的事,抱歉,我们进去吧。”
归柳圆溜溜的眼睛在她脸上飞快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低头搓了搓鼻梁,一言不发跟着她走进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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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太少,怕身体吃不消,暂缓两天,4月21日再开始更新。
第48章 烨烨兮星火灼原(二)
季疆听见一阵哭声,哀哀切切,伤心欲绝。
是母亲?又在为他哭?他没犯什么错呀,见谁都笑嘻嘻的,说话也都和和气气的。
可她还是要哭,以前她时常笑,后来时常哭,每一次都是为了他这个不肖子。
恍惚间仿佛又被她无奈地抱着,眼泪一颗颗掉在他脸上,她一直在说:“你是个好孩子……你要做个好孩子……”
他真的想做她的好孩子,那天后一直在努力,可他好恨啊,止不住的恨。
那些恨像毒一样泛滥在五脏六腑,他想找到那双冰寒彻骨的眼,他想找到她,他想……
季疆一下惊醒,哀切的哭声犹在,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池滢在书房外哭。
看了下天色,辰时刚过,他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梦境中心悸的感觉尚有残留,季疆搓了搓发疼的额角,不想去管外面的池滢,可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到底还是起身开门。
“殿下又怎么了?”他懒洋洋地扶着门框,问得心不在焉。
池滢遭遇剧变,好似失了主心骨,见着季疆到底安心些,拭泪哽咽道:“我总是梦见爹爹满身是血,流着眼泪叫我的名字。季疆神君,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青鸾族的帝君和公主如今可都是私藏太子的疑犯,怎可能见得到?
季疆叹了口气:“我待会儿就去天宫天牢看看情况,还请殿下好生在春感间待着,不要乱跑。”
池滢垂着头低声道:“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总觉着见不到爹爹了。”
这还真难说,季疆默默想着。
无论是栽赃青鸾族还是推出假太子,都不是灭门龙王那种可以让源明帝君隐身在后的事,他既然做了,肯定备好众多后路,就像当日被刑狱司搅局,也不见他惊慌失措,反而宣称愿意等四方大帝齐聚裁度,说不好青鸾族要怎么被折腾。
季疆道:“殿下不必多思多忧,我还有事,殿下……”
话音未落,却听回廊上脚步凌乱,有秋官奔过来急道:“少司寇!天宫天牢传来消息,青鸾帝君认罪后自戕了!”
*
天宫天牢是天界最大的天牢,有许多层,青鸾帝君身份高贵,且罪名未定,一直被放置在第三层,那里是近似清室雅间的地方,并不阴森。
只是现在地砖与墙面上残留大片猩红神血痕迹,池滢一见这情景便瘫了,动也不能动。
秋官们见季疆走进来,立即将封冻在寒冰内的几片青鸾羽毛递上,道:“少司寇,青鸾帝君直接以神力震碎神脉内脏,当时便化为清气散溢,属下无力拦阻。”
青鸾帝君刚进天牢时,还经常发火大骂,一点不像要认罪的样子,后来不知怎地,渐渐憔悴了下去,越往后越好像每时每刻都身处噩梦中,常常突然哭喊起来,审问时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直到今早突然认罪自戕。
季疆问:“帝君自戕前做了什么?”
“青鸾帝君从昨夜子时开始变得异常安静,今早卯时突然说要认罪,之后又一直坐在角落哭,属下与禁庭司护卫换班时,他突然运起神力自戕,殒命前一直在叫‘阿滢’,叫了十几声。”
季疆听得皱眉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池滢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她先前哭个不停,此时居然不哭了,两只眼撑得像要裂开,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长袖从微微颤抖发展到剧烈抖动。
季疆将寒冰青羽递给她,低声道:“殿下节哀。”
池滢死死掐住那块寒冰,指甲深深陷进去,过了许久,她近乎狰狞的神色反而平静下去,轻道:“嗯,我没事。”
怎可能没事?她的表情就是要有事。
青鸾帝君的自戕显然有古怪,他把所有罪名都扛在了身上,将池滢撇得干干净净,就是想“青鸾帝君”这个帝号还能由她继承,她若为了报仇触犯天界律法,岂不是又辜负她父亲,又正中源明老儿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