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第二趟时,仇得发来了,他什么话也没说把车绳往肩膀上一套,咬着牙往前拉,可车丝毫没有动。
他太瘦弱了。
胖钱氏站到他身边一起拉,李云岚站到后面推。
仇得发走一路落了一路眼泪,胖钱氏就说道:“急什么,身子养好了,有的是活给你干,可别指望老娘啊!”
仇得发点了一下头,继续拉车往前走。
割到谁家地,拉到谁家,今天割的是李云岚家的,就送到了她家院子。
送到之后李云岚就让他娘俩回去,她们自己卸车。
胖钱氏像拉孩子一样,拉着儿子回去了。
仇成功关了院门,三人把稻把卸下来码好,仇成功继续去后院浇菜地,仇珍珠进厨房做饭,李云岚坐在板车上叹了口气。
仇明月呀仇明月,你这次可得争口气,老娘因为你差点累死。
正在帮赵稷记账的仇明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赵稷急忙问她怎么了,她红着脸摇了下头说没事。
赵稷:“歇歇吧!别累病了。”
仇明月:“你为国为民每日奔波在外都没喊声累,我也就只能帮点小忙,不累的。”
说完她又继续低头做事,赵稷看着灯光下的女孩,暗暗发誓此生再不负你。
此时外面来人禀报,仇公子在外来接仇姑娘回去。
李明月放下笔站起来:“我哥哥来接我了,我这就回去了。”
赵稷笑着说:“嗯,回去早点休息。”
丫鬟送她出门,仇成功接上她就一起回家去,他们住的宅子是赵稷安排的,仇成功也帮着他一起做事。
仇得贵他们急着想回去,可一双儿女在帮皇子做事,他们也不好轻易告辞。
只得按耐住等着此事完了赶紧回家。
第九十五章
李云岚擦着脸上的汗,喝了一口水,又继续弯下腰干活。
经过两天的休息,仇老大他们重活干不了,打个下手还是可以的,比如在家看场,翻晒,这也让她们轻松了不少。
割了六七日终于割完运完,李云岚和珍珠在前面拉石磙,可没两圈就没力气了。
望着堆的老高的稻谷,她就把稻谷一把一把的拿起来往门槛上摔。
祖孙三人就这样摔,胳膊都肿的抬不起来,晚上互相用热毛巾敷,第二天咬着牙继续坚持。
三亩地的稻谷都脱完粒,最后一点晒着,李云岚没歇口气又去旱地割黄豆,忽然开始丢雨点了。
李云岚把黄豆捆好,放到板车上就拉着回家。
等到家就看见俩孩子一边哭着喊奶奶一边收稻谷,她把板车一扔就去一起收。
“别哭,没事奶奶回来了。”等扫好都装进笆斗里,她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口气挑进堂屋里。
俩孩子已经收回来不少都倒在堂屋地上,这些招了雨,没办法和干透的谷子放一起,只得全铺在堂屋地上晾开。
姐弟俩把板车拉进了院子,李云岚板车和黄豆一起拉进二房屋里。
三人灰头土脸的坐在二房门口,外面的雨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了下来。
雨下的越来越大,三人吃了麦粥后洗了澡就各自睡了,真的太累了,身上的肌肉关节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她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段时间的劳累加上被雨激了一下,俩孩子都发起热来。
小脸烧的通红,大柳村的老大夫也走了,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上哪里找大夫。
想来想去现在就近能得到的就是金银花,她穿上蓑衣拿着镰刀去割了一些。
回来洗干净煮水给俩孩子喝,总比什么也不做干等着强些。
加上她不停的给孩子用温水擦身子,到了夜里烧退了。
她怕发烧反复,第二日又给她们喝了一日。
胖钱氏穿着木屐过来看了两趟,见俩孩子烧退了,人也精神了些才放心。
李云岚问了仇老大他们怎么样了。
胖钱氏叹了口气:“这次路上受了刺激,白日里还罢了,到了晚上总也睡不好。”
“慢慢来,总会好的!”
胖钱氏点了点头就回去了。
天放晴了,活不等人,李云岚开始磨刀去割黄豆,之前的黄豆因为着了雨,都有些不太好了,她得抓紧去割回来。
村里也陆续有人回来了,一个个和仇老大他们似得,如同行尸走肉般,见了村里人就开始哭,家里有人的两项见面那叫一个凄凄惨惨。
家里没人的,往自家门口一坐靠在大门上,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着了。
李云岚更担心地里的黄豆和花生了,她怕这些人会去抢。
她咬着牙快速的割完黄豆,少量一趟一趟运回家,叮嘱俩孩子一定插好院门。
然后她又会地里拔花生,地里还湿的很,一拔出来连花生带泥巴老大一坨。
如果在往日她肯定会拉到溪边洗干净,可现在她没有时间,她只抖了抖多余的泥土,剩下的只能晒干后敲掉。
可在快也就她一个人,到天擦黑时也才收了两垄。
和她一样拼命的还有胖钱氏,两人拉着车,互相都没有说话。
等把车里的花生都卸下来,她已经精疲力尽了,问了俩孩子有没有吃饭,得到回答后,她也没力气洗漱,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天麻麻亮,俩孩子非要一起去,李云岚拗不过他们就带上了,到了花生地,乱七八糟的脚印和丢的到处是的花生秧子,被抢了有一垄。
李云岚也没说什么,低着头拔剩下的,等板车满了,三人往家拉的时候才知道,旱地里的庄稼每家都被偷了一垄。
也算是雨露均沾了,还能不知道是谁?一个村住着,特殊时期也都算了。
现在都是老弱妇孺,如果把人家逼急眼了,抢上门就没意思了。
最后一车花生运回家,李云岚坐在廊檐下,看着俩孩子在铺晒,她想到接下来又要犁地耙田种麦子,她就全身打哆嗦。
简直生无可恋,恨不得想一死百了。
而仇明月这边,她和赵稷的感情也在升温。
她自知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他,连一丝可能都没有,可就是不受控制的去想他,总想在多帮他一点,就是无缘也不想留下遗憾。
赵稷对她也不同,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暧昧。
他知道仇明月的父母想回乡,他就找各种事务派给仇成才,连上报的奏折都写了仇成功才的功绩。
仇得福就说让大哥一家在这,他们先回去,他心焦的睡不着觉,睡着高床软枕吃着山珍海味夜里就梦见老娘儿子没饭吃,到处讨饭被人驱赶殴打。
仇得贵本就着急,这被弟弟一说,急的嘴上都起了燎泡。
等仇成才回来,仇得贵就和他说:“不行先让你二叔家先回去,这实在是不放心你奶他们,如果你奶在老家还罢了,如果不在……还得去找的!”
仇成才说了一句他明白了,说会和四皇子说一声的。
第二日四皇子就派了车和几个人一起送仇得福一家回小柳村。
仇成才和老爹说:“殿下说了,先送二叔回去,如果奶奶在家那就带平安回来,如果奶他们还没回家,这些人会帮着去找,直到找着为止。”
仇得贵下跪朝四皇子住所磕了三个头,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
又让兄妹俩见了四皇子一定帮他在多多磕几个头。
仇得福一家收拾了行李上了马车,和老大一家挥手道别。
陈氏抹着眼泪,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夜的思念担忧。
这下好了,终于能回去了,对于她来说那个宅子里的锦衣玉食如同是牢笼般让人喘不上气。
在李云岚和胖钱氏如老牛一般犁着地时,仇得福到了小柳村。
仇得福率先跳下车,去拍门,拍了很久才听见里面仇珍珠传来的询问声:“谁呀?”
等开了门他一把抱住珍珠哭着问:“你奶呢?成功呢?”
珍珠被二叔抱着可眼睛还盯着后面的马车看,她看见宝玉姐在扶着二婶下车,可没有爹娘。
“二叔我爹他们怎么没回来?”
两人问到一起去了,都想对方先回答。
“珍珠你先和二叔说你奶和成功去哪里了。”
珍珠就说成功去打柴了,奶奶下地干活去了。
说完仇得福就往地里跑,陈氏就往山上跑,留下哭成泪人的仇珍珠,仇宝玉过来抱住她:“大伯和大娘好着呢!成才哥和明月姐在帮四殿下做事,他们一时走不开,等事情结束了就回来了。”
第九十六章
仇宝玉搂着仇珍珠把他们走散后的事一一告诉她。
而这边仇得福到地里就看见,自己瘦小的老娘佝着腰伸着脖子挣命似的拉着犁头在犁地,他大哭着喊了一声:“娘~儿子回来了。”
李云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怔住,眼前穿着绫罗的人跪在那里朝她磕头喊娘?喊的是谁?
还是胖钱氏先看出来:“这是得福,呀…三弟妹这是你家老二得福啊!”
仇得福把长衫往腰间一扎,卷起裤脚,下了地一把夺过老娘手里的绳子抱住她:“娘,我回来了。”
李云岚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回来就好,路上没事吧?你媳妇和宝玉呢?”
仇得福看着面前苍老到不成样子的老娘说道:“都好着呢!都回来了。”
说完他擦了把泪,自己上前拉犁,李云岚接过胖钱氏手里的犁把扶住。
胖钱氏走到田埂上坐着歇口气。
娘俩也不说话,仇得福在前面拉犁头,大声的哭着,他觉得自己不是人,那山珍海味现在都变成了针扎在他的五脏六腑里。
一动他就疼的厉害,越哭越大声,李云岚已经没有泪了,她累的很。
在另外一块地里开沟的仇得发和大牛也跟着哭,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活着如此的艰难。
陈氏这边在山坡上找到了儿子,瘦小的儿子穿着无袖的背心短裤,露在外的皮肤黝黑,那柴禾挂一下就会有白色的印记。
“成功~”她颤着声喊了一句。
仇成功以为是自己太想娘了,出现了幻听,可还是转头看了看,只见一个投簪银钗,身穿绫罗的妇人流着泪抖着嘴看着自己。
他又转过脸去继续捆柴,陈氏:“成功~是娘……娘回来了。”
他手一顿又转头看去,那妇人一把抱住了他,他感觉妇人身上香香的软软的说话声音柔柔的真的是娘吗?
“成功我是娘啊……我的儿,我是娘啊!”陈氏哭喊道。
仇成功红着眼跟着喊了一句:“娘?”
陈氏听了抱的更紧了一口一个我的儿的喊着。
她悔啊!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在确认就是自己娘亲后,仇成功也环抱住陈氏放声的哭起来。
“娘…娘…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成功太皮了你不要我了…娘…我好想你……娘你别不要我…”仇成功哭的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么久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陈氏此刻心都要碎了:“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娘做梦都想你,是娘不好,娘应该早点回来,是娘不对,我的儿…娘不对…”
在情绪平稳些后,陈氏拉着他要回家,可仇成功要把柴背回去,陈氏不忍说他,就自己把柴背起来。
仇成功不让:“娘…你身上都是新衣服,再给柴挂破了,我来背,我背的动。”
陈氏摸了摸他的头:“衣服破了补起来就是了,娘背……你奶咋忍心让你这么小的孩子出来打柴的。”
仇成功一把甩了他娘的手:“我不准你说奶奶,奶奶为了养我们都快累死了……娘……我奶累的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陈氏觉得儿子的心像着他奶有些不好受,可又感念婆婆确实不容易,便对儿子说:“是…是,娘不该说…还是我儿知道孝顺,我们快回去吧!你爹和你姐都回来了。”
仇成功想到珍珠姐姐也和自己一样想爹娘:“大伯他们回来了吗?”
陈氏:“他们没有,你成才哥和明月姐现在出息了,在帮皇上的四儿子做事情,那可是皇子…啧啧以后怕是要封官做的。”
仇成功可不管帮谁的儿子做事,他只知道大伯的他们没有回来,珍珠姐肯定难受死了。
娘俩到了家,仇得福他们还没回来,仇宝玉一见弟弟黑瘦的样子,鼻子一酸抱着他就哭,仇成功也抱着姐姐哭,陈氏蹲下抱着他俩一下一下的安慰着。
仇珍珠站在一边,搓着手,默默的流着眼泪。
陈氏给俩孩子擦了擦脸,就说先去做饭,厨房先前的米缸里装的是麦子。
她就问珍珠:“珍珠?这米缸里怎么是麦子?米呢?”
仇珍珠:“没米,我们现在吃的是麦子。”
陈氏:“那磨好的面呢?”
仇珍珠摇了摇头:“不磨直接煮着吃。”
陈氏把葫芦水瓢往地上一摔:“你奶就是这么待你们的,就让你们吃这个?”
仇宝玉:“娘…你这是干什么?你忘了我们还吃草根呢!这麦子怎么了?不比草根强?”
陈氏擦了把眼泪重新拾起水瓢,舀了些麦子淘洗了煮上。
仇宝玉坐到灶下烧火,陈氏去屋里收拾,一推房门外屋堆满了花生,里屋的门关着,打开里面到是干净的。
她又去了大房屋里,外屋同样堆满了黄豆,她心里才平衡些。
“成功,怎么把黄豆和花生堆屋子里?”
仇成功:“奶太忙了,这些晒了晒先堆进屋,她怕又着了雨,等忙完地里的活在来忙这些豆子花生。”
陈氏叹了口气,她把大房外屋的黄豆都抱了出来放在院子里,把里面打扫一下,让送他们回来的人住一晚,明天人家还要赶路回去的。
傍晚时分,李云岚他们从地里回来,仇得福顺路去看了看仇老大,仇老大只说都活着都回来就很好了。
李云岚自己先回的家,仇成功在拿花生秧子喂马,看见奶奶回来,一下跑来抱着她:“奶奶,我娘回来了,我姐也回来了,我爹呢?”
他看了看奶奶身后,爹爹没有跟着回来。
李云岚拉着他的手:“你爹去看你大爷爷了,一会就回来。”
仇成功又高兴了:“奶你看,大马。”
她进了院子就看见几个陌生男子在帮忙摘花生,她还没上前他们就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老夫人安”
李云岚知道是赵稷派的人,便摆了摆手道出:“各位辛苦送我儿子一家回来,老婆子这里深谢了。”
其中一位上前拖住李云岚下拜的手:“当不得…当不得……都是主子安排的,当不得老夫人的谢。”
陈氏从屋里出来:“娘…您回来了…我们回来了。”本来有些不满的她看见婆婆佝着腰一身的泥,头发也全白了,一下子就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