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薄的婆婆,软弱的丈夫,妻子会逆来顺受还是咬牙反抗呢?嬴月的脑海里浮现出生机勃勃的裁缝铺老板,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种奇怪的异样感。
越急越抓不住那一丝头绪,嬴月只能干脆放下。天色还未晚,嬴月又在堂口蹭了顿饭,顺着堂口的人给出的指点要往丰禾镇的族老家拜访。
“您想把张家的姑娘换下来吗?都这个时间了,想让族老们松口很难的。我爹和族里的三叔公有关系……”大约实在不想离心中的神太远,堂口中一个瘦高的青年在嬴月将要离开时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
“什么?!”
嬴月跨过门槛的脚顿在原地,原本要离开的打算被脑海中的惊雷打散,明媚的阳光下,她睁大了眼睛,
“把人换下来?”嬴月不自觉重复。
说话的青年一看似乎有戏,急忙点头,他又絮絮叨叨讲了什么嬴月已经听不到了,脑海里只有通天彻地的恍然。
嬴月难得做了傻动作,她屈指扣脑门,咚咚的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是很好用。加了那么多智力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要是没加呢?她为自己的智商感到忧虑。
给河神送祭品新娘,河神存不存在不敢说,祭品新娘是一定要死的。选一个人去死,拥有决定权的人就摆在那里,三岁小孩都知道里面不可能干干净净。没看名单嬴月都知道所谓的祭品新娘不可能有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真有,也是家里的小透明,或者不受待见的人。问题来了,祭品为什么是张莹莹?
她家的裁缝铺开了不少年,家里又只有张莹莹一个孩子,倾家荡产不能把张莹莹的名字换掉?
是不能?还是不想?
太阳还没下山,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气顺着嬴月的脊背向上爬。
假如……是不想……
嬴月瞳孔皱缩,想到张莹莹一脚跌没的爹。不不不,也说不定是意外,后世观念开放时能做到这一步的人都不多,更有可能重男轻女的观念在心里。张莹莹终究是个女儿,张家裁缝铺是祖辈传下来的,和祖产相比,女儿又轻了。
问题的焦点在于裁缝铺老板有多少家底,收买族老改换人需要多少钱,把张莹莹换下来会不会伤家底。
不对,老板好像是要卖房?
只卖房吗?铺子卖不卖?卖房又是为了什么?
一般人卖房是为了换更合适的房子或者搬家。老板家需要搬家吗?在祭典以后?如果不放弃铺子搬家有什么意义?如果是要放弃铺子为什么不救女儿?还是纠结到现在才决定?而且……
嬴月记得刚见到老板时候……一个要失去相依为命女儿的苦命女人会那样镇定自若吗?
白荇也在为这件事奔走,可以随随便便给一袋金银锞子的大小姐不缺钱,为什么事情到现在都没办成?都为了这事病急乱投医找上“杀手”,也不像虚假的关心。
嬴月感到脑壳痛,她也不再为难自己,干脆在堂口休息,明天亲自去贿/赂族老看看结果。
嬴月不觉得死七个人把时间卡在第一天就能够顺利通关,不是没有侥幸,理智告诉她掌握更多的情报更能够在意外发生时拥有主动权。
*
【离开副本倒计时:四天】
“小姐,老爷和夫人让我跟着你,你别走那么快呀!”
同样的巷口同样的丫鬟和小姐,嬴月摒弃多余的步骤,没等两人对巷子里的尸体作出反应,“钱,打劫,把钱都交出来!”
白荇:?!!
短刀一闪,财富到手。不等丫鬟尖叫出声,嬴月满意离开,直奔向几个族老家。
嬴月如法炮制,一手短刀一手金银。
“把祭典的人选换了,不能是张莹莹,这对你来说是相当容易的事吧。”
贴近脖颈的短刀再次向上,鲜血顺着皮肤向下落。
被威胁的老人家:怎么可……确实是的呢
那么轻易就解决了?
为了保险,嬴月和被她点点豆豆选出来的族老对视:“之前有人提出过相同的要求吗?”
见到对方脸上的犹豫之色,嬴月心下稍定。我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事,裁缝铺老板和白荇不能成功肯定是有其他事阻拦……
“神使大人……”族老瑟瑟发抖,眼中恐惧和敬仰并存。
神使是什么鬼,没等嬴月汗颜对方的思维跨度,嬴月就听到对方道:“这次的祭品是白家的白荇,您觉得她可以吗?您觉得换成谁比较好?”
嬴月:……
啥?
“白荇?”嬴月不敢置信。
“是的,白家的儿子说河神值得更好的祭品而不是普通的村姑,他愿意献出自己的未婚妻。”
嬴月脑海里忽然闪过邮局里碰到的青年。小镇上的衣着精致的新派青年、还姓白、能得邮局里工作人员一句白少的想来也只有白荇的未婚夫。玫瑰香气的信件是暧昧,也代表着另一个新派的女孩子。
移情别恋?
嬴月啧了一声。
“白家的父母知道吗?”
不是有兢兢业业磕头找医生吗?孝顺的名声那么响亮,渣男不怕父母找他的麻烦?
“白荇那姑娘身家到底是薄了。”
“那孩子命不好。”
嬴月:……
呵。
荇,荇草,身若飘萍,确实命不好。没等嬴月唏嘘,就听到这位族老继续道:“而且这孩子手段还是浅薄了点。”
嬴月:?!!
不会吧。嬴月想到白荇的名声。
“估计年前那阵子白家那两个的打算被她知道了。”
卧槽,所以白荇呆在白家多年也不是白呆的,嬴月都能想到当时的场景,白家的小少爷给父母寄信说移情别恋了,父母两个正在讨论,觉得新媳妇家世更好,来请安的白荇听到他们的密谋,不动声色离开,转头下药让他们病倒。到底这么多年养过来,白荇不够狠,只想着把自己的名声刷上来,让白家无法把自己抛弃。谁能想到白家更狠,明面上不能,就利用祭祀让她给新人腾位置。
“那张莹莹?”
嬴月试图挣扎一下,毕竟是之前深信不疑的新娘人选。
第49章
“再好的朋友在命面前也就不算什么了。”
嬴月哑口无言的同时也意兴阑珊。
祭品新娘本来是张莹莹。
白家的儿子提出用未婚妻替换, 在朋友的命和自己的命之间,张莹莹选择了自己的命。
所以嫁衣上的绣工美仑美奂。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知道自己的本性, 却还是忍不住掩盖,仿佛自欺欺人能得到什么好处似的。
张莹莹做了对不住朋友的事, 果断承认想要活下去也是人之常情, 偏偏又做出这种弥补——如果把嫁衣绣得尽善尽美是一种弥补的话, 嬴月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恶心。
画蛇添足一般的做法让这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嬴月虽然讨厌张莹莹但同时也承认另一个事实。
“她本来没必要面对这种抉择的。”
来到张家裁缝铺的嬴月状似无意地对老板说。手拿剪刀剪裁布匹的老板幽幽抬头, 她静静看了嬴月一会儿,默不作声,嘴角噙着仿佛凝固了一样的笑,然后叹口气拉上门,做出歇业的架势。
“我问了族老,丰禾镇确定祭品人选的方式确实是抽签,但这玩意和徭役一样, 只不过价码比较高,在正式公布人选之前, 被选上的家里人会被通知, 可以选择付钱把这次的签消掉。”
“价码老板你一次都没有问过。”
合上门后的铺子点了手臂粗的白蜡烛, 薄纱灯罩上的美人盈盈带笑。
嬴月拉了张小凳子自顾自坐下。
说实话,不考虑副本的危险,会每天刷新的世界像一个rpg游戏,还是全息网游, 想明白这点后就会忍不住放肆。
就像现在,嬴月自己也能想出来, 也可以用更符合现实世界规则的方式去找寻情报,只不过多了几道弯。可一旦想到明天的老板就会失去这段记忆, 她还是忍不住偷懒的诱惑,直接走捷径向出题人要答案,态度可以说有些咄咄逼人。
老板意外的给面子。
被奇怪的人找上门她也没生气,拉上铺门的她回到原来的位置,斜倚在柜台,状态轻松。
在灯光的映照下她仔仔细细欣赏嬴月的脸,嬴月也任她欣赏。
半晌后,老板叹息一声:“如果我梦想中的样子可以在现实存在,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吧。”
嬴月:这次是梦想的具现化吗?
嬴月发觉自己的天赋可能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等待自己发觉。
对崇尚神明的族老来说嬴月是神使,话说族老原来真的信神。对老板来说她是自己憧憬的模样,活成她想要的样子。
妈呀,这个好感度增长方式好灵活。也由此,嬴月断定老板是个有趣的人。
魅惑之瞳:半径10米内的生命体好感度提升至满值
参考目前作用对象的表现,嬴月她发现这双眼睛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看人下菜碟。
声明一下,这种特性肯定不是随她。眼睛自己的进化路线出了问题。而且达尔文进化论告诉我们适者生存,嬴月只能怪世道炎凉人心不古。
对脸都记不清的无用混混,技能作用的很敷衍,一群傻逼看女神的反应。到了有点特色的土著,好感度提升的逻辑立刻细化了不少,对方情感产生的方向也是多样化。
老板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就意味着她不会是淹没在人群里千篇一律的脸孔,有自己独特的地方在。嬴月脑海里心理这一门课的大纲不断闪现存在感。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嬴月听到女人的问话:“母亲就要为孩子付出一切吗?”
“不,当然不。”
不是这样做的人多了就应该被视为理所当然。
女人轻笑一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她的身体微微颤动,最后用指尖抹去眼角的生理性眼泪。
“你真有意思。”
嬴月:……
嬴月自动翻译成你是个小傻逼,脑回路清奇。
“因为我恨她啊。”抹干净眼泪的老板话锋一转,直接狼人自爆,“我知道不应该。一开始我也没这个想法,那么点大的孩子谁会讨厌。我甚至为了不让她被卖做了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嬴月像一只吃瓜的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喝酒喝到红脸只会窝里横打老婆的无用男人。老婆生孩子不在场,等孩子生出来,知道是个女孩脸拉下来,觉得孩子嚎哭到心烦,想想捉襟见肘的酒钱,直接拍板过几天把孩子卖了。
这种男人的老婆如果逆来顺受,旁人只能摇摇头无可奈何。但裁缝铺的老板显然不是。能把裁缝铺从婆婆手里接过来成功经营多年,老板的内心并不软弱,甚至比大多数男人还要硬三分,起码比她没用的丈夫要硬。所以酒鬼因为喝酒一脚跌没了很正常。
“我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老板说话间脸上还挂着笑,手背上的青筋却因为想到了什么微微鼓起,“这孩子明明知道她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还觉得家里有个男人更好,怪我没照顾好她那个酒鬼爹。”老板极力掩盖,声音里还是多了几分怨恨。
恐惧,不解,责怪,痛苦。嬴月一边回忆课本,一边分辨老板的心思。
心再狠只要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感觉肯定不好。更何况老板杀的是自己丈夫,哪怕她再怨再恨,从小到大社会潜移默化的规训下,她也知道这事是错误的,甚至可以说罪无可恕。
没人对她进行心理负担,她也不可能接受心理负担,杀人的恐惧紧紧缠绕着她的心。在这个时候,她行事的理由,也就是她的女儿在她心里的位置更重。
爱更深,但要求也会变得更多。人付出都是期待收获的,对老板来说她付出这么大代价保下女儿,在她的潜意识里女儿就应该跟她一个战线,应该对得起她的付出,孝顺听话懂事。
然而,张莹莹可能是听多了街坊的闲话,又或者把平时遇到的坎坷难堪嘲讽都归结为她没有父亲,自然而然的,母女俩的观念分道扬镳越行越远。张莹莹觉得自己的指责没什么,哪有怪孩子的母亲,更何况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母亲以后还要靠她生活。
如果是普通的家庭确实没什么,偏偏张莹莹指责的地方正是老板的雷区,不断被触碰到敏感问题,第一次原谅,第二次理解,第三次第四次……次数多了,恨意顿生。
“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那个死鬼的孩子,她就是来讨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