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咱们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位小谈领导！”
甜儿认真点头。
说不感谢是假的，她拿出手机，低着头，手指在破碎的屏幕上抹来抹去。
其实她现在心里满是懊悔，尤其是想起第一次见到谈宁时她说的那些话，真的太过分了，她简直想打自己一拳。
琢磨了半天，碍于面子，心里感谢的话打了又删，还是始终没能发出去。
奶奶看出她的犹豫，拍了拍她的手：“小谈领导不是小气的人，不用着急的。”
甜儿松了口气。
还是等六万块赚足了再一并感谢吧！她把手机放到一边，拿着谈宁送来的纸笔，坐在桌前想设计稿去了。
*
谈宁参加飞行节目一周后，梦茹客串的现代偶像剧如约上线。
虽然梦茹只参与拍摄一天，但是她的镜头却贯穿全剧，尤其是在剧的开头和剧情最高点以男二号的白月光形象出场，算得上有效刷脸。
看片会的反馈没有错，梦茹的出场很惊艳。
——黄昏的舞蹈练习室里，女主舞姿笨拙，动作频频出错。此时镜头转到梦茹扮演的芭蕾老师身上，她那娇小柔美的身段随着古典音乐在光影中变幻莫测，让班上一众学生瞪大了双眼。就连站在门外接女主放学的男二也看呆了。
这种茶里茶气的小白花本来就符合梦茹外表，演起来得心应手，再加上柴莉莉给她安排的拍前训练起了作用，拍摄时她没有用替身，而是亲自上阵翩翩起舞，长镜头一气呵成，效果卓绝，立刻获得一波好评。
热搜原本在文娱榜第十位，唐子晋花了点钱，帮她买到了主榜第五位。
剧集播出的第二天早上，梦茹心情畅快地翻着唐子晋助理整理发来的评论报告，满意地松了口气——
这下该轮到她走红了吧？
果然，当她换上属于胜利者的衣裙，款款走下民宿吃早饭时，前几天对她爱答不理的湾湾女歌手主动给她递了块烤面包，画家给她倒了杯黑咖啡，谍战剧演员问她要不要吃鸡蛋。
就连男爱豆也表示：“梦梦姐，今天的任务我来帮你做吧！”
梦茹抿了口咖啡，优雅地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她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目光，提着裙摆走上等在民宿外的大巴车。
节目组已到尾声，今天发布的任务是和当地农民一起制作土豆腐。当夜幕降临时，节目组会在中兴镇中学广场上办一场豆腐宴，嘉宾会将亲手制作的豆腐菜搬到台上，请当地的资深老人进行点评。
梦茹不会做菜，但是没关系，跟着台本来就行，她今天最大的任务就是美美地展现自己。
大家坐在大巴车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俏皮话。
嘉宾中，来自S城卫视的主持人是一位和梦茹年岁相当的女士，前几天男爱豆一直围着她“姐姐长姐姐短”，今天奉承的对象却变成了梦茹，让主持人心中很是不愉快。
她斜着眼看隔了一个过道的梦茹，上下打量对方不方便行动的长裙，还有长长荡下来的喇叭袖，嘀咕道：“也不知道是来干活的还是来走T台的。”
梦茹“哎呦”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我还在热搜上挂着呢，咱们今天的直播只要有我出现，就一定会播放量大涨，你管我做什么呢！”
主持人咬着牙根道：“再怎么搔首弄姿，也比不上谈宁随便直播十分钟。”
这句话正中软肋，梦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正要怼回去的时候，湾湾女歌手握着手机，用慢悠悠的台普道：“梦小姐呀，你的前助理好像发博文指控你霸凌了耶。”
梦茹悚然一惊，立刻打开微博——
发文人用了小号，自称是她在点星时的助理。小作文关联了#梦茹惊艳客串#词条，文中细数梦茹霸凌队友，霸凌助理，让一个人干两人份的工作，月薪八百，不包吃住，话费自理，就连出差的差旅费也得自掏腰包。
“……就在梦茹客串出演这部剧的期间，谈宁已经离开TobeRose，梦茹人气下滑，点星忙着开男团选秀，将她团队缩减到只剩我一人，我名义上是她的助理，实际上却身兼保姆、司机、公关、粉运、宣传多职……”
“我知道那段时间梦茹有难处，没有跟她提过涨薪，更没提过让公司给我购买五险一金……我只是想让她聘请一位专业司机，毕竟我要陪着她熬大夜，还得载着她来回影视城片场和位于林滨天地的宿舍，实在不大安全了……结果她却把我狗血喷头地骂了一顿！”
“点星案发后，梦茹自己顺顺溜溜解约，拍拍屁股离开公司，点星还扣着我两千四百块钱！或许看上去不多，但那是我整整三个月的工资啊！”
“我请求经纪人柴莉莉把属于我的钱还给我，结果柴莉莉却说我就是个实习生，一直没通过试用期，没有签正式合同，企图黑掉我三个多月的劳动所得！”
“而梦茹助纣为虐，直接拉黑我全部联系方式，自己忙着舔唐子晋上综艺！”
“……我真的不明白，她和谈宁，同样是女团出身，为什么谈宁人美心善，带着自己的助理一起考上公务员，而她和柴莉莉却比地主还黑心？”
梦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篇博文发酵得速度很快，到底是曾经在内娱混过的人，助理大概早就想到梦茹和唐子晋会想方设法压热搜压词条，她换了七八个小号，还各种艾特大V和营销号，请求他们转发。
唐子晋助理的消息弹出来：“热度压不下去，唐先生也没办法。”
梦茹按了按额角，她看得出来，助理这条消息语气冷冰冰的，或许是和发文人共情了吧。
她不敢找还在拍戏的唐子晋，现在也没了柴莉莉的联系方式，眼看就要到录制地点了，大巴车内一片安静，再也没了欢声笑语。
主持人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湾湾女歌手阴阳怪气地问：“内娱助理都这么乖的喔，一个月八百块能做这么多工作呀？”
男爱豆和谍战剧演员忙出来解释——
“不是这样哒！”
“她们那个公司是个特例，老板已经进局子了！”
主持人冷哼一声：“上一个被爆出来欺负助理的好像还是秦乐池吧？啧啧啧，最后下场挺惨啊……我说连自己工作人员都欺负的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坐在梦茹身边的画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梦茹现在没有团队，没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都要不转了！
大巴车在此时停下，她带着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走进今天的录制地。
也不知道工作人员和当地村民有多少人看到了那篇博文，可是梦茹现在却觉得，好像每一道目光都在赤裸裸地打量她。
干农活的时候，负责教制作豆腐的老婆婆嫌弃地说：“穿这种衣服，根本就不是诚心来学手艺的！”
梦茹没能忍住，在直播镜头前掉下眼泪。
【呵呵，她就会掉鳄鱼的眼泪，不就是被婆婆说了一句吗？助理挨了她多少句骂？】
【代入助理我心梗了】
【相信梦梦！】
【我说对呀！梦梦客串那么惊艳，一定有人眼红，故意找水军发黑帖】
【如果是黑水军，那梦茹怎么不出来解释？】
【从团一直走到现在，梦茹不是那种人，十分钟的表演她都能花好几天训练，长镜头下表现力如何，大家都有眼睛】
【是的，第一次get到梦，演员在角色中才最有魅力】
【承认吧，承认你也为梦茹这张脸着迷过】
【拉倒吧，她就是太糊才没被评上普女】
【我说梦粉都醒醒吧，以前都是点星给她打造温柔小白花富婆人设，真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
【梦茹以前就我这么小镇上长大的，求求她别卖什么豪门千金了】
【说句公道话，这事我知道更详细的版本，她是豪门千金这个不假，不过小时候被抱错了，所以才在小镇长大】
【我天你们没人发现小作文说谈宁还带着自己的助理考公上岸吗？】
【好羡慕谈宁助理，能和美女贴贴，还有美女手把手带教上岸，我宣布这个瓜里我最想魂穿她！】
……
这一期直播的热度是上来了，只是收工转场时，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人跟她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戳手机，消息提示音瓷此起彼伏，梦茹猜测剩下的几人八成背着她单独开了个小群。
她捧着一碗没能成功凝固的豆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耳麦里工作人员cue流程：“梦梦姐，该进厨房了，这段不进直播，今晚你可以做肉沫豆腐羹，辅菜……需要我帮你切好吗？”
梦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不用不用，我都可以自己来的。”
她进了厨房，深吸口气站在案板边。
一整块四方四正的猪肉躺在碗里。
参加节目前，梦茹精心做了美甲，经过这一段日子的鏖战，水钻掉了个精光，只剩下底层长长的建构。
这么长的指甲接在手上，虽然很好看，但实在不方便干精细活，她一手提着菜刀，另一只手企图去抓碗里滑腻的猪肉。
只是怎么抓都抓不起来。
梦茹咬住下唇……早知道刚才就厚着脸皮让工作人员切好算了，大不了自掏腰包，算她花两百元雇人来干的。
正懊悔间，厨房的门却被悄悄推开了。
一个黑瘦的小女孩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她，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梦茹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谈宁直播时找来的那个会做周边、声称是她粉丝的甜儿吗？
“有事？”她叉着腰，没好气地问。
甜儿怯生生走过来：“梦梦姐，我是你的粉丝，我想跟你……合个影，可以吗？”
“不可以。”梦茹冷笑一声，“谈宁请来的吧？”
甜儿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是你的粉丝，从去年暑假那部剧里的女二号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哦？”梦茹的目光从甜儿手腕上的橙色发圈上扫过，“这是我站子最便宜的周边吧？花八十块买根发圈，就好意思冒充我粉丝？”
“没有冒充……”甜儿低下头，攥着衣角，“我……我就是家里穷，只买得起这个发圈，对了！我还给你设计了好多的周边产品，那天谈宁姐直播里展示了，你看见了吗？”
平常倒也罢了，偏偏撞上今天梦茹心气不顺，她眉头一皱，不耐烦嚷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盗用我个人形象，侵权了啊！”
甜儿往前迈了一步，不可置信地说：“梦梦，你怎么……怎么这样，我只是因为想成为像你一样充满梦想的女孩……”
梦茹眯起眼，“像我一样？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像我一样？”
甜儿浑身颤抖，瞪大双眼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我粉丝是吧？你过来啊，把这块肉剁成肉沫！”梦茹把菜刀往案板上狠狠一扔。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童年生活的小镇，街边的泼妇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小时候她不懂为什么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怨气，但是憋了这么多年后，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当个泼妇的感觉竟如此畅快。
“……呜。”
片刻之后，甜儿一把扯下手腕上的橙色发圈，捂着脸跑了。
她一路跑回家中，抱着奶奶嚎啕大哭——
“……奶奶，我错了！”甜儿将关于梦茹的周边全部扔进了垃圾桶，“我脱粉了，我再也不追星了！”
奶奶没说话，只是拍了拍甜儿的小脑瓜，幽幽叹了口气。
甜儿慢慢止住哭泣，爬到床上躺下，听着两条街之隔节目组热热闹闹的声响。
她咬牙握拳，原来梦茹竟然是这种人，她现在相信，谈宁肯定没有欺负梦茹，一切都是梦茹的人设而已！
*
谈宁忙了一整个上午，直到十二点下班，在食堂坐下，才有空拿起手机。
灿灿截图发来梦茹助理的小作文，还兴高采烈地说：“宁姐你看到了吗？大家都羡慕我哈哈哈哈哈都想魂穿我！哼，她们想得美！”
谈宁回复：“才下班……”
灿灿：“啊！基层院这么辛苦吗？”
谈宁：“是啊（小猫哭哭.jpg）”
灿灿：“！！！”
灿灿：“宁姐你竟然发表情包了，还是小猫咪的！”
灿灿：“天啊宁姐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谈宁：“。”
谈宁：“毛雪晴前几天发给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