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崇宁帝又做主给他抬了良娣、良媛,却也一直没有好消息。却原是傅睿煊体弱,子嗣艰难。而且他从那以后就更是孱弱,几乎每月都要大病一场,对国事根本是无心无力。
崇宁帝也因此存了一桩大大的心病,身子每况愈下,后来……
明漪想起这些便是不由得浑身发冷,连带着手指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郡主放心,老臣方才便已给世子把过脉了,世子身子底子厚,又年轻,并无大碍。一会儿老臣再开个药方,让世子喝上几帖,便可放心了。”
“就是啊,不过泡了点儿冷水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瞧瞧你,方才看我那伤口还下狠手掐,这会儿反倒吓着了,小脸儿都白了。”傅明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不忍地柔下眸色,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不怕啊,哥壮着呢,没事儿!”转头将自己胸脯拍了个震天响,哪儿还有半点儿刚才呼天抢地的怂样?
明漪牵起有些僵硬的唇角,想笑却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不是我说,今日也得亏是我掉下去了,我嘛,像妹你说的一样,皮糙肉厚的,若换了太子殿下,那只怕够呛。”
“太子殿下体弱,若被那山涧里的雪融水一泡,怕是要出大事……”胡院首亦是肃然道。
明漪却想起前世之事,心想,可不是吗?一颗悬吊吊的心到底放下了些。
第53章 傻姑娘掉狐狸窝
明漪虽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不无复杂,偷觑着傅明琰的侧脸,心想道,也不知是不是当真是血脉相连,她今日这般忧心傅明琰,可是骨子里真将他当成兄长,当作家人了?
“妹妹,你这样看着我……实不相瞒,我有些怕!”傅明琰与胡院首说罢话转过头来,就见明漪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登时肩膀一缩,又恢复了方才的怂样。
明漪眨眨眼,目光不经意往窗外一瞥,抿嘴笑了,“既然哥哥伤了,就好生歇着吧,我也先告辞了,否则,哥哥一会儿怕是该嫌我碍眼了。”明漪说着话,施施然站起身来。
这突然怎么说到这个了?傅明琰正迷惑时,一个人影小跑着进得门来,他转头一看,双眼亮起,是洛苏荷,走得有些急,到得门口时,已是微喘。
傅明琰张口,还不及说些什么,明漪已是一脸凝重道,“苏荷姐姐,你来了。我哥哥受了伤,又是落了水,正难受着,可我要随胡院首去看看他的汤药,你来了正好,劳烦你帮我照看着些,否则我是真不能放心。”
傅明琰微微咋舌,及时将话咬在喉咙口,悄悄一瞥一脸忧心的明漪,脸上适时露出一抹痛色。
写完方子,正在收拾药箱的胡院首悄悄抬起头来一瞥这对兄妹,看着门口那全无所觉,还乖巧点着头的姑娘,无声为她叹了一声。傻姑娘,这是掉狐狸窝了啊!
“胡院首,那劳烦您了!”正在思忖时,骤然听得唤他,胡院首下意识转过视线,对上明漪清澈如波的眼神,胡院首垂下眼轻轻颔首,背起了药箱,率先走出房门去。
明漪看着他的背影,抿嘴偷笑,在宫中行走半生,又能爬到院首之位,自然是个聪明人。
“明漪!”洛苏荷有些神思不属,进门起,目光就克制不住关切地看向床上一脸痛色,看上去比平日虚弱了好些的傅明琰,听得方才明漪那番话也只是近乎无意识地点头,直到明漪走到门边,她才想起什么般疾声唤道。
明漪驻足,回头看过来时,她神色却又踌躇起来,眼里流露出几许自责的味道,“你让我看好那人,回来后寿康县主那儿来要人,我……”
“寿康县主是苦主,自然是交给她,姐姐安心。”明漪恍然,忙笑着安抚一声,瞥了皱眉疑惑的傅明琰,转身出了屋子。
身后传来傅明琰的疾声追问,“怎么了?出了何事?”
洛苏荷低声回了两句什么,明漪走出房门不远,就听得房内一声暴吼,“傅明漪她胆子大了啊,是不想活了吗?”
明漪叹了一声,抬手掏了掏被震疼的耳朵,我的哥,说好的虚弱呢?
前头胡院首停了步,与领头往这边而来的人拱手为礼。
明漪抬目一看,脸上的表情尽数敛去。
那人与胡院首拱手罢,一脸的君子端方,正是方才才在皇帐中见过的褚晏泽,“陛下差人来给世子送些东西,我正好也想来探望世子,便领了这差事。陛下说了,世子救驾有功,请太医院上下尽心医治。这些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补身药材,只是不知道哪些合用,还要劳烦胡院首看看。”
胡院首自是没有二话,转身带着那一串捧着锦盒的内侍和宫婢离开。
三言两语交代完来这儿的因由,又将胡院首支开,看来是有话要说。
明漪却不着急,只是静静站着,等着。
“云安郡主小小年纪,倒是格外沉得住气。”沉默片刻,褚晏泽终是先开了口,只这一句,却绝不只是称赞的意味。
“褚大公子眼前,不敢称大!”明漪轻声笑回。
“云安郡主也太谦虚了些,不过一日,郡主兄妹二人一个救太子,一个救未来太子妃,还真是福星!”福星二字被褚晏泽咬得略有些重,伴随着他骤然笑开的表情,竟带了两分正邪不分的邪魅来,只那笑容,不过一瞬便即收起,他又是那副端方君子的模样,竟让人恍惚那一笑的邪只是错觉。
“遇难自然不是福,可遇难还能呈祥那自然是福,却也多是太子殿下和寿康县主洪福齐天,我和家兄不过是运道好些罢了,毕竟人在做,天在看嘛,好人有好报!不过,这福星二字既是圣言,不敢不遵,我便代家兄一道担下了,亦要多谢褚大公子这般挂心。”明漪说着,屈膝朝着对方一福,而后抬眸笑了开来。
夕阳如血,漫天红霞,橘纱轻撒而下,将少女拢在其中,整个人好似泛起了光晕。算不得殊丽的五官,却也清秀可人,尤其一双眸子,恍若盈了一汪水,衬着唇角的笑花和眼底那一颗红痣,竟有些莫名的妖艳。
褚晏泽一瞬恍惚,直到面前人的笑容微变,狐疑地蹙起眉心,看着他的目光带了戒备,他才目光闪动着回过神来,却是不由蹙了蹙眉心。
“明漪!”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褚晏泽回头看过去,见安嫤从远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陆明兄弟二人。
褚晏泽回过头,冲着明漪勾起唇角,“云安郡主还真是找了个好靠山!”
明漪眉心微颦,总觉得他这句话好似别有所指,只是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褚晏泽已经转过身,冲着安嫤拱手作礼,便抬步往明漪身后,傅明琰的房间而去。
俄顷间,安嫤已经走至,挽住明漪的胳膊,往褚晏泽的背影看了看,眼中戒备深深,“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明漪淡笑,略显无奈。
安嫤哼一声,“狡猾的狐狸!”
狐狸吗?褚晏泽更像是狼,不只狡猾,亦阴狠,蛰伏在端方君子的面具下,却随时可能扑咬上来,给你致命一击。
“对不住,都是因为我,你怕是也得罪了他。”安嫤望着明漪,一脸歉意。
褚晏泽盯上了她,明漪也感觉到了,可是是为了安嫤吗?明漪也不确定。
“对了,把人给你送回来了。”安嫤下巴朝着陆明兄弟俩一递。
“都问清楚了吗?”明漪方才在崇宁帝面前坦诚了陆明兄弟的存在,否则她如何脱身的怕是说不清楚,还有那些刺客的尸首,总不能凭空消失了,上头那些刀剑留下的痕迹又如何解释?
“自然说清楚了,与你说的一般无二,那些刺客身上的痕迹也比对过了。我和阿煊亲自过问的,你放心!”安嫤这话意有所指。
明漪却是看着安嫤,欲言又止,“阿嫤,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早前可是连命都不要,替我将刺客引开了呢!而且,这两个侍卫只是暗中护你,你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就算在,你将人引开,有你的考量,一是想要护我,二是想要引出幕后之人,这些我都明白的。”
第54章 夫妻还是琴瑟在御的好
“你就不曾怀疑?”明漪看着她,眸色复杂。
“怀疑什么?”安嫤笑问。
“刚才褚大公子可是说了,一天之内,我救了未来太子妃,我哥哥救了太子殿下,兄妹二人都立下大功,有些太巧了。”明漪笑道。
“太巧的又何止这一遭?”安嫤哼道,面色难看了两分,凑到明漪耳边低声道,“那个你让苏荷抓住的侍卫不等审讯就死了。”
死无对证!就和那些刺客一样,明漪觉得自己不该意外的。“若是太子殿下出事,对他们没有好处。”明漪轻睐安嫤。
安嫤自也明白她的意思,“可以是两个人的手笔。”
明漪想想,也不无可能。
“只是可惜,什么也查不出来。”安嫤双眸微冷。
“那匹疯马上可有线索?”明漪虽然问了,却并没有抱多少希望,前世时,傅睿煊伤成那样,崇宁帝大怒,下令严查,可查来查去,牵扯了一堆人进去,却仍是以意外结案。
果不其然,安嫤摇了摇头,眸光淡冷。
明漪却是一个激灵,突然想起后来她心灰意冷那几年,也曾想过大厦为何倾颓,自是非一日之过。可傅睿煊秋狝出事却是一切的开端,她不是没有想过某种可能……
“明漪,你怎么了?”安嫤被她骤然惨白的脸色吓到。
明漪只觉浑身发冷,蓦地伸手过去,将安嫤紧紧掐住,“阿嫤,你想过没有,若是太子殿下出事,谁能从中获利?”
安嫤被她掐得生疼,“皇室宗亲?”崇宁帝膝下成年皇子只得傅睿煊一个,并无什么夺嫡的可能,所以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不过若是傅睿煊出了事,崇宁帝怕只能从皇室宗亲中过继子嗣。
明漪仍是面白如纸,轻轻摇头道,“不!或许……只是希望大周乱起来的人!”
秋狝上的事儿很快传到了西北,彼时,薛凛刚率军从北狄腹地回到北关,薛泰和许宥两个就不约而同跑到他跟前,七嘴八舌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只两个人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要我说,小嫂子真是神机妙算,当初要了贾三去,莫不是早就料定了太子殿下会出事?这么轻而易举就捡了个大功劳,啧啧啧,当真是福星!”许宥当即赞道。
“许大哥莫不是被那女人送来的脂粉给糊坏了脑袋吗?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恁是要把这天大的祸事当成好事?什么福星?分明就是惹祸精!”薛泰仍显稚嫩的脸上全是愤懑。
“欸,小阿泰!这小嫂子送来的脂粉你没用,可她送的药你可也用过的,拿人手短,怎么还背后道人长短呢?你哥可说过的,背后道女子是非,非君子所为!”许宥手中折扇轻轻扇着,朝着薛泰一挤眼睛。
薛泰下意识地一切薛凛,见他正低眉垂目解着腕间护臂,才又大了胆子,梗着脖子道,“我又没有说错!她眼下是什么身份?用的又是什么人?这些事儿在陛下那儿能瞒得过去吗?眼下这个时候,望京那堆人指不定就等着拿我们错处呢,她倒好,上赶着去送把柄!若被人倒打一耙,别说什么功劳了,说不得屎盆子就要扣下来了!”
“阿泰!”薛凛沉着声喊他。
“哥,我又没有说错!我从小你便告诉我,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个女人还没有进门就惹了这么些事儿,哪儿有半点儿贤妻的模样,我看是娶不得!若有人往陛下跟前给你上点儿眼药,陛下就信了,那怎么办?”薛泰越说越不平,一张俊秀的脸儿微微胀红。
“阿泰!住口!”薛凛终于抬起眼来,沉声喝道,“哪儿来的胆子,居然敢妄议陛下了?还有,张口闭口那个女人,还有规矩吗?那是你未来长嫂!下去自领十军棍,半个时辰的马步!”
薛泰脸色几变,却到底是应一声“领命”,便转身大步而去,步子迈得重且大,心中自还是不平。
许宥朝着薛凛竖了竖大拇指,而后摇着折扇,不紧不慢跟着出去了。
薛凛皱着一双眉,将身上的甲胄一件件卸下。
“阿泰年轻气盛,不过说的有些话也不无道理,边关战事很快会传到望京,届时,怕是少不了弹劾。”帐内响起另一把声音,略上了些年纪,却还是沉稳清雅。却原来帐中从一开始就不只薛凛一人,那是个中年文士,坐在近旁的躺椅之上,手中也握了把折扇,蓄着美髯,微微笑着,一双眼睛深且亮,颇有两分儒雅高深的味道。
“此事师父不必担心,我自有计较!”薛凛将甲胄搭上一旁的架子,一张脸仍是八风不动的冷沉。
“你自是有你的打算,这事儿,我不担心。”被他称作“师父”的中年文士笑微微道,“我担心的是你,你虽训斥了阿泰,可心中也是觉得那云安郡主此番立下大功,在陛下和太子殿下那儿都不可同日而语,怕是另有谋算,来日,只怕会与你不是一条心。”
“我本也没有想过多要求,无非相敬如宾罢了。可她若另有所图,到底麻烦。”薛凛将手里用来擦拭的栉巾扔进水中,溅起点点水花。
“都说堂前教子,枕边训妻,有些事儿你心里明白,在人前维护了她甚好,回头慢慢教着就是了。夫妻夫妻,相敬如宾,总比不上琴瑟在御的好。”他话未说完,就见薛凛蓦然扭头看了过来,神色很有两分古怪,他倒是领悟得快,一脸坦荡道,“这么看着为师作甚?为师正是因着是过来人,才知个中滋味,不愿你重蹈覆辙!”
薛凛却显然不想再与他深究此事,“师父今日来找我,该不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吧?”
薛凛的师父名唤李挚,听得薛凛这一问,神色转而讪讪,缓了片刻,正色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去一趟望京。”
薛凛蓦地扭头看过来,双目幽邃。李挚与他对望着,不闪不避。
片刻后,薛凛终是移开了视线,“知道了!师父既想去便去吧!”
廊下,紧贴着窗户的许宥拉直身子,给身边同样姿势的薛泰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无声息遁了,待得离得远了,这才敢放肆呼吸,方才屏着气,胸口都憋疼了。
许宥瞄了大口喘气的薛泰一眼,笑了,“既然这么怕你哥,还敢跟着我偷听?”
“你倒是不怕我哥,你只是被那个女人的脂粉收买了。”薛泰仍在愤愤,说着狠瞪了许宥一眼。
“那个女人?那可是你未来长嫂,不可不敬!”许宥笑笑用薛凛的话堵他。
“我才不认!”薛泰错了错牙,“她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嫁我哥?”
“那什么样的女人能嫁?”许宥啧啧两声,“我看啊,怕是全天下的女人嫁你哥,你都觉得不够格吧?”
“那当然!”薛泰微扬下巴,理所当然。
许宥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
第55章 他自然会胜
明漪全然不知这些,彼时,她正伏案要给薛凛写信。因着傅睿煊惊马,安嫤遇刺,本就缩短的秋狝被迫提前结束,圣驾已于昨日回到了望京。
秋狝上的事儿多半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明漪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个猜测又不能对谁明言,那日的话也不知有没有警醒安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