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翼寒表情复杂,深深看了眼不理他的黎臻,转身走向余玉芝。
“医生让你静养不能乱动,快回去休息。”
黎臻从没见过祁翼寒这般温柔,无法控制地心里发苦,向护士道。
“我最怕打针了,要不你还是让医生给我开口服药吧。”
护士就没见过这么事多的患者,不耐烦的道,“药都兑好了,这功夫你说不打,早干嘛去了?”
八十年代,机关企事业单位都是拿死工资,态度就没有好的,黎臻倒也不计较,道。
“针我不退,药钱我另付。”
护士白了黎臻一眼,“那是花不花钱的事吗?药品千辛万苦的制作出厂,大夫看病开药我按方兑药就是为了给你浪费的?”
黎臻被怼得放弃挣扎,两手抄袖,反正就是不给你打。
“刚才那是你什么人?”护士转移黎臻注意力,强行来抓黎臻的手。
“我丈夫……”黎臻避开护士的拉扯,坦然回答。
与黎臻斗法失败,护士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道,“我看他很关心你……”
确诊了,这是个睁眼瞎,黎臻无语。
“不过,我看你斗不过那个女的,需要我帮你出出主意吗?”讨主意就得让她打针。
黎臻好笑地看向护士,“你有啥主意?”
护士正要开口,走廊里突然响起急促脚步声,一个老太太跌跌撞撞跑进来,一把拉住护士大哭。
“亦珵妈,我该死啊……”
护士愣住,旋即抓着老太太慌忙问,“怎么了?”
“我带亦珵出去玩,亦珵要糖人,我付钱的功夫一转身孩子就不见了。”
闻言,护士两眼一翻晕倒,老太太一见也跟着急晕了过去,赶过来的医生忙着急救,急诊室内顿时乱成一锅粥。
黎臻虽然很同情护士,但她现在自身难保,只能趁乱赶紧逃,刚出急诊室的门就撞上一堵墙。
祁翼寒自上向下与黎臻对视,抿紧的唇显示这人现在很不高兴。
“又想去哪里?”祁翼寒杵在一片纷乱中岿然不动。
“我,我想去卫生间。”
黎臻底气不足,祁翼寒却信了。
“我扶你去。”
说着,祁翼寒伸手来扶,被黎臻侧身避开。
缓过来的护士大哭,引起祁翼寒的注意。
“怎么回事?”祁翼寒认出来找护士的老太太是徐战娘,蹙眉问黎臻。
黎臻将自己听到的说了,祁翼寒拧眉。
“你认识?”黎臻从祁翼寒绷紧的表情里读出了问题。
祁翼寒点头,“徐战娘在梁院长家帮忙带孩子,丢的应该是梁院长的孩子。”
徐战和祁翼寒战友,退伍后又同时进了家具厂……
当兵时,徐战是副营长,祁翼寒是营长。
退伍后,徐战是副厂长,祁翼寒是厂长。
因为祁翼寒样样都是个中翘楚,好胜的徐战常暗中较劲,只可惜徐战无论从哪方面比都比不过祁翼寒,所以每次见到祁翼寒都是一脸的不服气。
黎臻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日子的性格,徐战对于她来说仅仅知道有这么个人,至于梁院长……压根不认识。
“那你快去帮忙找啊。”
正有此意的祁翼寒没动,冷睨着准备祁翼寒一走就开溜的黎臻。
“找人有警察。”
祁翼寒不上当,黎臻头疼,做戏做全套地去了趟卫生间。
回急诊室时,徐战娘和护士都不见了,黎臻暗喜,表情无奈地向祁翼寒道。
“还是回家买些药吃吧。”
急诊室又不是只有一个护士,祁翼寒抬腿就要去找,被黎臻情急下扯住袖子。
“你摸摸,我不烧了。”
楼上楼下的一顿折腾,黎臻折腾得出了一身汗,体温确实降了不少。
祁翼寒突然双手捧住黎臻的脸,额头抵额头试了试。
“嗯,是不烫了。”
黎臻盯着眼前高挺的鼻梁,感受着来自祁翼寒的清冽香气,只觉血液上涌,脸唰地红了。
真是没出息,黎臻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祁厂长……”进来找祁翼寒的洛尘看到俩个人亲昵的画面,余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祁翼寒自然而然地松开黎臻,转头向洛尘。
洛尘干咳一声,“梁院长孩子丢了,咱们也去帮忙找找。”
梁院长才调任过来不出两周孩子就丢了,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祁翼寒点头。
“先送你嫂子回去。”
闻言,黎臻逃过一劫地暗暗松口气。
“我也去。”
余玉芝突然冒出来,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似的柔弱。
第4章 惊人速写
洛尘见过梁院长媳妇武高装,坐在车里等祁翼寒时,见武高装和徐战娘慌里慌张地从医院出来,便下车了解情况,听说孩子丢了,立马开车送二人去报案,回来接祁翼寒,没想到余玉芝竟也跟着上了车。
无奈地看了眼坐进副驾驶室里的祁翼寒,洛尘启动车子,心里发愁这老兄是真够心大的,看不出媳妇不高兴吗?
黎臻和余玉芝并排坐在后座上,头歪靠着椅背闭眼假寐,余玉芝则有话没话地跟洛尘聊着,眼睛时不时瞟向坐在副驾驶室里一言不发的祁翼寒。
洛尘同祁翼寒道,“已经通知梁院长了,大院那边张嫂也在组织大家帮忙找,只不过孩子不知道是自己走丢了还是被人抱走的……”
如果是走丢的找到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如果是被抱走的吉凶难料。
祁翼寒沉思片刻,道,“找梁院长要张孩子近照加急洗印发下去……”
梁院长一家才搬来不到两周,基本没几个人见过那孩子,没个照片见到了都不认识。
听说要孩子近照,梁院长面露愧色,他一直忙于公务,家里全靠媳妇操持,搬家前后事太多,哪里有空带孩子去照相馆照相。
梁院长从内兜里拿出张合家照来,里面是儿子三个月大时他抽空带妻儿去照的。
几个人看了眼照片上眉眼都没长开的小肉球,无语地挪开视线。
黎臻这时才注意到梁院长她上一世见过,正是害死女儿的元凶之一,未婚夫武亦珵的爹。
所以丟的是武亦珵?本有意帮忙的黎臻犹豫了。
上一世孩子上小学后,爱好画画的黎臻阴差阳错的拜师国际知名画家刘银波。
从业二十多年,黎臻凭实力成为名震海内外的印象派大师,画人物速写简直不要太容易,一个小时画上百张没问题。
脑子里有俩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不要帮凶手不要对不起枉死的女儿,另一个说,别忘了你的操守别丢了你做人的底线,黎臻在极限拉扯下身心俱疲。
“丰恺……”武高装扑进梁长官怀里哭得昏天暗地,“找不到亦珵我也不活了。”
梁丰恺因为工作原因结婚晚生孩子更晚,武高装比他小七岁,是老领导独女,为了感谢老领导的知遇之恩,梁丰恺主动提出第一个孩子随母姓。
三十九岁才有了武亦珵,梁丰恺夫妻心疼孩子,捧在手里怕冷到,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丢了简直要了二人的命。
梁丰恺向来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红了眼眶。
正在纠结中的黎臻目睹此情此景,深觉自己太自私,无论日后武亦珵为人如何,他现在也只不过是个懵懂无辜的孩子,她同样身为人母岂能坐视不理。
“梁院长,嫂子,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余玉芝开口。
“你有什么办法?”武高装病急乱投医,扑过来抓着余玉芝问。
余玉芝眼底闪过得色,声音柔柔地道,“我认识一位画师,可以根据口述画出人物肖像。”
八十年代华国模拟人像技术还没有成型,就算是警界也找不到能完全凭着口述画出人物画像的人才,黎臻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刘银波刚从国外归来不久,有一段时间也曾协助警方培养过模拟人像师,难道余玉芝这个时候就跟师父认识了?
武高装失落摇头,“不说画的像不像,就算像一天又能画几张,根本来不及。”
没有人反对武高装的话,因为这就是事实。
余玉芝信心十足地道,“不是普通的人物画像,是速写,抓紧时间画,两个小时画十张没问题。”
武高装闻言望向梁丰恺,梁丰恺点头,一行人分别上车前往许振保所在学校。
“你怎么认识许振保?”祁翼寒问余玉芝。
祁翼寒和许振保曾是战友,只不过后来许振保因为个人问题提前退伍,没有工作的许振保到处打零工,还是偶遇祁翼寒后由祁翼寒介绍进学校当了美术老师。
余玉芝才从风市搬来北市,是怎么认识的许振保?祁翼寒透过后视镜,锐利目光落在余玉芝脸上。
“我采风时认识的。”
余玉芝回答得落落大方,不见任何异样,祁翼寒收回视线。
黎臻喜欢画画,但她是拿来当爱好,空闲时随手涂鸦几笔从不会在人前卖弄,而余玉芝则是为了附庸风雅,恨不能人人都知道,时常背着画夹到处跑,别看刚搬来一个多月,只要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画家。
听说是孩子丢了找许振保帮忙画人物速写,校长大力支持,特意打开一间空的教室给许振保用。
武高装着急上火哭得嗓子都哑了,只得由梁丰恺描述孩子长相,可他毕竟整日泡在医院对孩子关注较少,说起来没那么详细,许振保涂涂改改也只画了五六分像,看得武高装直摇头。
许振保也没办法了,毕竟他专攻水粉画,人物速写并不专业。
一个小时后,许振保画了七张,累得手腕都要断了。
黎臻已经通过梁丰恺的描述在心里画出了武亦珵的画像,知道时间不等人,便主动道。
“让我试试。”
梁丰恺夫妻第一次见黎臻,洛尘是压根不知道黎臻会画画,余玉芝正色道。
“黎臻,我知道你急于在翼寒哥面前表现,但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还是别捣乱了。”
闻言,梁丰恺不再理会,拿起许振保画的画像就走。
黎臻绕过余玉芝拿起桌上的画笔,几笔便勾勒出了武亦珵的画像。
黎臻故意笔触幼稚但却抓住了人物精髓,让人一眼便觉得画上人仿佛活了一般。
许振保惊得目瞪口呆,哪怕他不认识武亦珵,但他就觉得那孩子长得就该是这样。
不用黎臻开口,惜才的许振保拿起画像追了出去。
梁丰恺看到画像顿时怔住,武高装一见刚止住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
“我的宝贝……”武高装哑着嗓子叫,抖手接过许振保手里画像问,“刚才你怎么画不出来?”
许振保挠头,“不是我画的,是那位女同志。”
祁翼寒闻言回头看向教室里埋头苦画的黎臻,他是见过黎臻没事乱涂乱画的,可她什么时候画的这么好了?
第5章 心冷
两个小时画了一百多张,黎臻活动着僵掉的手腕从椅子上站起。
病中体虚再加低头久坐突然起身,黎臻只觉天旋地转,幸好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接住了她。
祁翼寒抱起黎臻,上车就要去医院,黎臻声音虚弱地坚持。
“不发烧了,回家。”
祁翼寒额头碰额头,确实不热便同意了。
帮忙找孩子的张桂兰口干舌燥的回来喝水,恰好看到祁翼寒不顾黎臻反对硬是把人抱下车往家走。
“这是怎么了?”张桂兰跟丈夫没疼没热的过了一辈子,最看不得娇气,又不是没有腿怎么就不能走路了。
亲眼目睹亲生女儿跳河,黎臻无法面对助纣为虐的婆婆而不心生嗔恨,转头把脸埋在祁翼寒臂弯里装死。
“妈……”祁翼寒话少,叫了声妈便抱着黎臻回屋。
张桂兰随后进来,道,“徐战娘看丢了梁院长家的孩子要死要活的,我今天过去陪她就不回来了,明天礼拜天,小阳晚上回来,你们记得做饭。”
黎臻知道婆婆说那些话就是给她听的,病了也别想偷懒,该干的活得干,做饭是必须的。
其实黎臻知道婆婆本性不坏,只不过是沿袭了多年媳妇熬成婆的陋习,但婆婆听信余玉芝挑拨,偏听偏信余玉芝就是不辨是非了,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她不会故意为难婆婆,却也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乖顺。
她病了没道理还要强撑着起来做饭,黎臻昏沉沉躺到床上阖眼睡去。
再醒来,天色已全黑,外面有人在说话,时或响起一两声女人的轻笑。
黎臻侧耳细听,分辨出竟是余玉芝的声音。
不是该在医院保胎吗?这么耐不住跑来祁家,真是够拼的。
“玉芝姐,这菜你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祁翼阳吃着余玉芝做的菜赞不绝口。
“就是,比我嫂子做的好吃多了。”
祈莲跟着夸,还不忘贬损黎臻几句。
祁翼寒难得在家吃饭,闻言板着脸训人。
“背后说人,说的还是任劳任怨给你们做饭辅导功课的嫂子,学校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祁翼阳冷嗤,“就她高中毕业能辅导什么,也就是会买些学习资料还买不对。”
祈莲也道,“她做饭怎么了,没工作不赚钱再不做饭,搭个板给她供上得了。”
话音未落,祁翼寒重重放下手里的筷子,余玉芝适时劝道。
“都少说一句,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说着,余玉芝拿起筷子就要放到祁翼寒手里,祁翼寒腾地站起。
“你们吃吧,我进去看看黎臻。”
黎臻听到外面的动静心思百转。
上一世她被刺激到当场身亡,重生后也是没空细想,此时静下心来,总觉得事情未必如表面那般简单,毕竟她跟祁翼寒共处多年,以她对祁翼寒的了解,哪怕祁翼寒对余玉芝余情未了,以他刚硬的性格也绝对做不出苟且之事。
如果祁翼寒真的想要跟余玉芝再续前缘,他必定是要离婚后光明正大的娶她,怎么可能跟余玉芝不清不楚的纠缠在一起,甚至干出偷换孩子的事。
所以,余玉芝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别人的,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她又为什么就认准了祁翼寒,非要把她的孩子塞到自己身边呢?
黎臻正想着,祁翼寒推门进来,拉开灯走到床边。
从呼吸声祁翼寒听出黎臻是醒着的,先用手试过黎臻额头温度,一点也不烧了,问黎臻。
“饿没饿,想吃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黎臻真是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你会做?”黎臻问。
张桂兰打小就不让祁翼寒进厨房,参军后一路高升更加远庖厨,别说做菜了,熬粥都能熬成锅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