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念念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到了病床边上。
“说说吧，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烛则听到符念念的话并不回应，只还是警惕防备的看着她。
他有种动物的本能，这屋子里，除了那个带他回来的警察，其余人都很危险。
符念念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吧？被带回来之前就活不了多久了，路上又折腾了这么久，伤势加重。”
“刚才我们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我们救了你，你却防备着我们。”
“活了那么多年，又差点从蛇化为蛟，你不会只涨修为不涨智商吧？”
烛则张了张嘴，对于她前面说的话无法反驳。
他确实活不了多久了，她自己有预感，而且刚才他虽然睁不开眼，动不了，但是还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死亡。
他也能感受到有人在他心脏位置盖了什么，大概是封印？或者是别的什么？总是对于他快要飘散的魂魄很有益处。
他也就是知道是因为有人救了他，他才能醒过来，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攻击或者试图逃跑。
烛则思绪电转，只一瞬间就下了决定，开口道：“我不知道我自己到底为什么重伤，我由蛇妖渡劫成蛟的时候，失败了，我自己有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有太过伤心，能保住命就好了。”
“可没想到我渡劫失败后的第二天，我发现我自己的脸上开始长鳞片，双.腿也变成了蛇尾。”
“我第一反应是我因为渡劫失败维持不住人形了，但是以往也没有一半是妖一半是人的情况。”
“我当时试图变回完整的原型，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变回原型就还是脸上长了鳞片，双.腿变成蛇尾的样子。”
“我慌乱之下找了个深山老林躲了起来，慢慢恢复了一些妖力之后，我又能完整的变成人了，可等我想变回原型的时候，却还是一副脸上长鳞片，双.腿是蛇尾的样子。”
“我意识到了不对，回去我自己的老巢，又从各地搜集各种古籍，最终弄明白了这种情况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返祖，上古时期，诸神在位，很多神都是有一部分兽的特征的。”
“我现在也拥有了一部分兽的特征，就像是一些上古之神一样，我一开始还觉得兴奋，觉得得意，觉得我厉害，才会出现这种返祖现象。”
“我那时候在想，我虽然没有渡劫成蛟，但我已经成为上古之神的样子，这可比渡劫成功牛多了。”
说到这儿，烛则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眼睛里满目苍凉“我那时候真的是很傻很天真，还一直找各种古籍，试图迈过渡劫这个槛，直接成为真神。”
“那时候我总想，我虽然没见过真神，但神有的特征我也有，这就是我不平凡的体现，这就是天道偏爱我的体现。”
“直到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古籍，往更深处探寻，我才察觉到不对。”
烛则猛地抬起头，眼神冷漠中带着点厉色“你觉得上古之神去了哪里？或者说他们真的存在吗？”
符念念丝毫不被他的眼神干扰，她淡声道：“上古之神自然存在，只是他们早已经陨落，这是天道法则，太过强大也是会被天道淘汰掉的。”
“我们人类还有你们妖类都不可避免的拥有七情六欲，就连死去的鬼魂都有七情六欲，可天道并没有。”
“他像是个冷漠无情的执法者，在上帝视角看着芸芸众生。”
烛则苦笑一声：“你果然不一般，我刚才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你跟你身边那三个人，都不是一般人。”
“我也是最近这些日子才明白你说的那些话。”
“上古之神呼风唤雨，动不动就执掌这个星球的命运，这是天道所不容的，在天道眼里，他们就跟开挂一样，执法者在于维护这个星球的微妙平衡，所以随着时间的洪流向前，这些上古之神慢慢消失。”
符念念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她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返祖的蛇妖能想到这些，她正了正神色，问道：“你的重伤跟那些上古之神有关，是吗？”
烛则浑身一颤，好一会儿叹息一声，抬起头盯了她半响。
符念念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不明白他盯着她是什么意思。
烛则脸上的表情复杂，好一会儿才道：“我自从猜到这些后，就一直觉得天道像是人工机器人，设定了程序后，没有偏好，没有例外，只遵循它运行的程序。”
“但是看到你后，我发现我错了。”
符念念挑了下眉头，没接话。
烛则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天道还是有偏好的，你跟你身后那三位，显然就是天道偏爱的人。”
“嗯……或者你们也不是人？”
符念念啧了一声：“你才不是人呢，你骂谁呢？”
烛则：“……”好一会儿，他低低的笑了出来，符念念也笑出了声。
虽然她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但烛则显然是她的病友。
烛则笑的咳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
止住咳嗽之后，烛则正了正神色，回答符念念之前的问话：“我重伤确实跟上古之神有关系。”
“我这些年找到一些办法，能暂时把我身上返祖现象压下去。”
“然后我发现，这些返祖现象不像是我身体本身长出来的，而像是寄生。”
符念念沉吟一瞬，懂了：“你说返祖现象像是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体内，吸取你的养分，却并不会跟你融为一体。”
“它在等待时机，把你所有养分吸收完毕，然后取而代之。”
烛则眼神幽深，点了点头：“嗯。”
符念念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她转头跟陆吾对视，陆吾的眼底明明暗暗的，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三不管地带那些返祖的大妖。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情可就大了。
烛则在这时候又说道：“我试图把寄生在我身体内的‘返祖现象’剔除出来，却没有成功，我重伤就是因为反噬。”
第209章 抓来
“被那位先生抓来的路上。”烛则指了指周宁“我发现它在试图修复我身体，但修复的不多，保证我不会死后就会停下，所以我几次逃跑，故意动用自己的力量，故意一次次的试图把它剔除我的身体。”
“反噬一次比一次来的凶猛，它也一次次的帮我吊着口气，在到达医院后，我终于探到了它的底。”
“它放弃修复我的身体和灵魂了，而我那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它想要离开我的身体。”
“它是强弩之末，我也是强弩之末，让它离开我们两个都有活的机会，不让它离开，那可能就是拖着它一起死。”
烛则说到这儿抬起头来，眼睛里的光芒闪烁，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但我并不怕死，能拖着它一起死，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对它的研究。”
符念念表情复杂的看着烛则，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还真的是个狠人。”
重伤反噬那么多次，完全忍下来了，那可是上古之神存在的痕迹，力量再弱，那也是神。
她这辈子极少佩服谁，那些为家国和子孙后辈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英雄算一个，眼前的大妖算一个。
不过烛则的坚持是非常有意义的，如果不是她，她跟陆吾就发现不了返祖大妖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代表着更可怕的未来。
薛泉再怎么闹妖，也不会有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大。
那可是上古之神！
陆吾显然跟她想到一起去了，他掏出一双一次性手套，走到烛则面前，在烛则防备的眼神中，伸手捏住了烛则脸上的鳞片。
烛则声音有点抖：“你要干什么？”
“拔你的鳞片。”陆吾声音淡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云淡风轻。
烛则眼睫细微的抖了一下，一开始还有点不可置信，但对上陆吾的眼睛，看到他眼睛里的认真，才知道陆吾没有在跟他开玩笑。
转念一想，烛则很快意识到陆吾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语气里带了几分决然“好，你拔吧。”
陆吾这时候才朝他露出个笑，但明显很敷衍，手上用力，一下子就拔下来一片鳞片。
烛则嘶了一声，嘴唇抖了抖，他睁开眼睛，自己也有点好奇自己这次还会不会长出鳞片。
按理说他自己宁死也不放过它的决定下了，它断然没有逃脱的道理，且自己现在还是这副样子，明显它还在。
他之前也测试过拔自己的鳞片，之前他没有试图把它从自己身体里剔除的时候，他无论拔多少鳞片，鳞片都会立刻长出来。
但现在不一样，一是因为它现在也很虚弱，二是它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能脱离他的身体也不一定，他现在这幅样子，可能只是它的障眼法。
烛则抬起头看向陆吾，用眼神询问他，自己到底有没有再次长出鳞片。
陆吾也不卖关子，把手中的鳞片递给符念念，淡声道：“鳞片用了三秒钟就长出来了，你有感觉吗？”
烛则摇了摇头“没有，我在试图把它剔除出身体之前，也拔过鳞片，但那时候它只用了一秒就长出来了。”
陆吾挑了下眉头，并不奇怪“它被你折腾那么久，力量变弱了。”
“在我们找到好的办法之前，你还是跟它共存一段日子吧，不要作死。”
烛则对陆吾的话不置可否，他并不在意自己还活不活着，他只是想战胜身体里这个不明不白的东西。
陆吾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并不一定接受自己的意见，但他也不想多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做什么选择，是他的事，他们能救他一次，却不能救他次次。
况且念念想要问的已经都问完了，他要找的答案也都找到了，他清楚烛则也不会知道更多了。
“我们走吧。”陆吾转身跟符念念说。
符念念点了下头，又侧头看向周宁，温声交代他：“你跟这位保持联系，之后有什么事情记得通知我们。”
“如果他想离开的话，就放了他吧。”
周宁闻言有点迟疑“可是……领导说要留他在这里。”
符念念淡淡的看了周宁一眼，其实也理解那些领导的想法，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情太离奇了，就连她在去三不管之前，也不知道有些大妖是有返祖现象的。
领导们怕出事，怕不能第一时间预防出事。
符念念转过头看向病床上的烛则“小蛇二号，你怎么想的？”
陆吾听见她这称呼挑了下眉头。
周宁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最终还是绷住了表情。
烛则倒是不怎么在意称呼，他想了一下道：“就把我关起来吧，最好是有人二十四小时监视我，给我录像，我自己也很想看看我在实验当中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还是想继续，但我这次会悠着点，尽量不伤到自己的性命。”
“我也希望你们能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你们也清楚，这不是关乎我一个人的事情，这关乎到很多人，我在这里努力，希望你们在外面也同样努力。”
烛则看向符念念的眼神很深，眼底的光明明灭灭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话对着谁说比较有效，那个拔他鳞片的男人，还有始终站在他们身后的那对男女，显然都对这事儿不怎么上心。
尤其是那个拔他鳞片的男人，他毫不怀疑，今天如果只是他自己在这儿碰上他，他连询问一句都不会。
他根本不关心别人，也不在意这事儿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明明长着一副道貌岸然的相貌，笑的时候也温润如玉，但心却是冷的。
符念念点了点头：“我当然会努力的，所以你应该不介意监控录像发我一份吧？”
“不介意。”烛则露出个笑，他猜的完全没错。
符念念点了下头，回过头跟周宁说：“等他伤养好了，就给他安排一个特制的房间，我记得你们特殊管理局地下有。”
周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嗯，如果你的领导们对我跟他达成的合作有什么意见，你可以让他们来找我。”符念念又补了一句。
第210章 过去
周宁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了，有了符小姐这话，比什么都管用。
符念念临走之前，又让冥辰给烛则盖了次印。
烛则这才隐隐约约猜到了，符念念身后的那一对男女是什么人。
其实他也不算怎么意外，他知道带他回来的是官方的人，也清楚官方是有特殊部门的，被特殊部门请来的外援，那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官方。
所以他权衡之后，很快就选择了交底。
符念念跟陆吾从病房出来，是赵云恩给他们从外面开的门。
赵云恩还是老样子，看到符念念的第一句就是：“符小姐，怎么样？”
符念念语气也没什么波澜“没事了，具体的事情我已经交代周宁了，你问他吧，我还有点事要去查。”
赵云恩点了点头。
符念念跟陆吾来匆匆去匆匆，他们走后，赵云恩又去看了烛则，然后跟周宁仔细询问了符念念交代的话。
听完之后，赵云恩很快又联系了马征他们，听说那妖主动留下，且符小姐吩咐了，他们自然没什么意见。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符小姐坐镇后方，他们只要认真听意见，那就出不了什么大事。
车在招摇山停下的时候，符念念跟要下车的陆吾说：“你跟我来一下。”
陆吾顿了一下，关上车门，应了声好，跟在符念念身后走。
符念念一步一步的走向曾经她跟陆吾说的那个山洞，再次站在洞口上方，陆吾的眼神微沉，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
符念念此刻却没有心思看他的脸色，她拉了拉陆吾的手：“我们下去。”
陆吾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这是他第二次在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产生了逃避的心态。
符念念看他不动，这才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看见他表情的时候，符念念心里咯噔一下，恍然想起来陆吾曾经因为这个山洞很心疼她。
她自己虽然不觉得以前的日子怎么样，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但她知道陆吾不一样，因为爱她，所以觉得她一直在吃苦。
他心疼她。
她当然是领情的，但……
“陆先生，我知道你爱我，所以你心疼我以前过的苦日子，我承认，我以前过的日子肯定是比不上你的，但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苦，我并不觉得难捱。”
“你跟我进去看看，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你心疼我我当然会觉得高兴，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爱，但我也不希望你一直心疼我，那些都是你没有参与的过去，不必一遍遍去回想，我想要的，是和你一起走向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