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有鬼没错...你驱鬼不就好了？”
佘衾若有似无得瞥了她一眼：
“我....害怕。”
游梦之这回真的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没有醒来，扯着声音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佘衾弯下腰解了鞋袜，牵起被子的一角也躺进了被中，外面震耳的雷声传来，他似乎有些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沙哑：
“我害怕打雷。”
“我妈妈...她是被我师父抢来的新娘。”
“蛊虫怕雷声，那天她挣脱了蛊，选择了自杀。”
游梦之不说话了，反手关了灯，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良久，佘衾的声音隔着厚厚的被子传来：
“....我好恨师父。”
多少年的雷雨夜，他惊醒时都会痛恨师父的蛊术为何如此轻易挣脱，害他失去了妈妈。
游梦之心里长叹一声，各家自有各家难。
她隔着被子想给对方一个拥抱，抱到一半才想起来一件事：
“你刚刚洗澡了吗?”
“.....洗了！”
游梦之放心给了对方一个拥抱，轻声哄道：
“别哭鼻子，明天我替你收拾楼上的鬼。”
“好不好？”
黑灯瞎火之中，她只感觉对方身上那股檀香味竟比白天的时候还要浓郁，带着些令人迷醉的味道.
不知何时，就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外头的雨声还未停，佘衾已经消失。
一阵香味透过门缝传来，游梦之疑惑着打开门，佘衾正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看见她出来，招呼道：
“洗个手，就差这一碗冬瓜虾米汤，马上就可以吃饭。”
游梦之有些许恍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觉睡了十年，现在已经是她和佘衾的婚后日常。
直到吃完饭，她仍然有些恍惚，但看着哼着歌刷碗的佘衾，又莫名觉得对方就像笨蛋小狗。
哄一次能顶一辈子，无数次会相信人类.....
她又不由得暗暗觉得好笑。
等佘衾刷了碗洗了手，游梦之带着对方重新上了三楼，在昨日一个未打开的卫生间中，赫然有一个飘忽莫测的白色影子。
其实并非所有的鬼都着白衣，而是它们往往通常只能留下一些宛如烟雾的灰白影子。
这鬼赫然已经在这里有十几年，几乎都要与卫生间的墙壁融为一体，竟有化作地缚灵的趋势。
游梦之对身边这身世凄惨的小孩着实上了心。
她也不管佘衾是否知道这些事情，一股脑的细细掰开都和对方讲了，最后才说道：
“.....大概就是这样。”
“你在家中的时候，可有学到怎么消除地缚灵？”
现场彷如老师抽查学生作业。
佘衾沉吟一下：
“...先掏出坛城，起法堂......”
然后‘吃掉’，这样就可以化作身体的‘养料’。
但显然这个回答没有令老师满意，游梦之连连摇头：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以后有姐姐在，保你成为变态。”
佘衾明显疑惑了几秒，游梦之连忙改口：
“咳咳，总之，我叫你一个新方法——那就是报给官方。”
游梦之掏出之前下墓时候，留下的官方负责人联系方式，随即拨打了出去。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负责人鲁任嘉便带着两个身穿制服的专员来到了现场：
“您好，游小姐。听您说刚刚说，这边发现了有成长为地缚灵潜力的灵体，请问在哪里，可以带我们看一下吗？”
游梦之将人带到卫生间门前，鲁任嘉取出特制的相机，换着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这才点头撤出卫生间。
游梦之站在卫生间外，看着大家忙碌，一边揽着佘衾，在他劲瘦有力的腰身上揩油，一遍郑重其事的嘱咐道：
“.....我们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驱鬼一定要有回报。”
“找官方来开价，要是价格合适，咱们就干活。要是不合适.....我们就抬抬价。”
正要走到游梦之面前的鲁任嘉，听到这话差点没崴了脚，忍不住反驳了一声：
“...官方不是菜市场！”
游梦之倒是很坦然，完全不怕对方知道自己贪财：
“那你们出多少价格？”
鲁任嘉一阵无奈，思索片刻，小声道：
“...二十万。”
二十万！
游梦之眼前一亮，佘衾的腰也不摸了，直接就握上鲁任嘉的手，就要往卫生间的反向走：
“可以！不用抬价！”
鲁任嘉被拉的一个踉跄，险些往游梦之身上倒去，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连连喊停：
“游小姐，别着急。其实能出这个价格是由原因的，我们其实想把对方......带走。”
游梦之脚下一顿，顿时松开了手，眉眼间带上稍许疑惑。
鲁任嘉松开手，正想说话，抬头便看到身侧有道幽幽盯着自己的目光，好像——
一条毒蛇？
鲁任嘉顿时惊出一头冷汗，再次看去的时候，那名为佘衾的年轻人已经面含微笑，似乎一切只是幻觉。
他张了张口，连忙撇开视线，好不容易缓过神，正想解释其中原委，却被游梦之叫停：
“你们想将卫生间里面的鬼，养成土地灵？”
地缚灵和土地灵之间有很大差别，前者为鬼物，后者算是土地公的预备役，可享一方香火，护佑一方百姓。
鲁任嘉连连点头：
“是！正是这个打算，只是我们官方找了很多，都没有能找到符合条件的。这土地灵最忌讳的就是生前含冤带恨，如此的话，便怨气滔天，别说护佑生灵，不为恶就算是好了。”
“但我们刚刚看到卫生间里这个灵体，似乎是十分平和的...”
游梦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们想让我出手交涉，最好帮你们成功带走对方，而且不伤害它。”
鲁任嘉连连点头，游梦之几步回到卫生间前，重新看向卫生间内——
那个安静坐在地上的小女孩。
第78章 小女孩
游梦之思考了片刻，去楼下重新取了些之前没有用完的线香，又找了个炉灰盒点燃。
这香火之气能进贡神明，也能温养鬼魂，助其成长。
所以游梦之仅仅是燃香过了一半，等到那小女孩的鬼魂稍稍凝固，便及时掐断了线香。
游梦之出声问道：
“还想吃吗？那就跟我们换个地方.....就有吃不完的香火。”
吃完了香火，小女孩的小脸总算没有那么苍白，歪着脑袋似乎是理解了一会游梦之的言语。
好半晌才张了张口，她似乎仍然十分虚弱，一阵晦涩难懂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来：
“想吃......饿.....”
小女孩砸吧着嘴，但却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东西，神色逐渐焦躁难安，声音也带了些尖利：
“不走，姐姐让我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不能，不能出去，不然的话，会死掉的！”
喊完这句，对方的身体又暗淡不少，虚弱的小女孩又重新抱紧了膝盖，蜷缩在卫生间的一角。
游梦之的神色多了几分思索，趁着小女孩重新陷入沉睡之前，又问了对方姓名。
身后的几个官方工作者看不见卫生间里面的小女鬼，也听不懂刚刚那晦涩刺耳的鬼魂殄语，只能看着游梦之和空气对话，不免也有些着急。
好在游梦之很快结束对话，转头看了翘首以盼的鲁任嘉一眼：
“生前有执念，她不愿意走.....先查一下吴晴天这个名字。”
有了方向，便有了新线索，鲁任嘉一整捣鼓，随后轻声念出自己手中平板搜索到的信息：
“吴晴天，吴文强的第三个女儿，死于十八年前所记录的.....集体幻觉事件！”
游梦之一愣，随即接过对方手中的平板仔细查看。
【2xxx年xx月xx日，鼓山厝集体幻觉事件。
发生地点：鼓山厝45号楼，该楼为兄弟分家楼，既为一楼归大哥，二楼归二弟，三楼归三弟。（备注，二弟早亡，二楼长期空置。）
事件人员：三楼的吴老三，有一家六口。分别为，爷爷，父亲，母亲，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
事发经过：
当地为多信仰地区，且宗教氛围浓厚。
吴家父母在事件发生后，声称自己先前受到了‘神明感召’（民间说法为起乩，多见于南部地区，一种神明上身的途径），告诉他们，家人中被一邪祟入侵，需要进行驱邪。
一家人如临大敌，开始相互指责斗殴，争斗中有人将年近十一岁的三女儿关入卫生间。
争斗结束于吴父大哥的及时发现并制止，吴父简单描述概况后，随即丢下一切，一家人连夜离开。
事情发生半年后，一楼的吴父大哥上三楼清点家具，在卫生间中发现吴家三女儿的尸体，遂报警。
死者：吴晴天，为吴老三的三女儿。
死因：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多器官衰竭症。】
游梦之看完了全部的资料，眉毛像是能夹死苍蝇。
一直紧挨着游梦之的佘衾也看完了全部资料，眯了眯狭长的眼，也稍显疑惑：
“起乩？”
“那不是都是自称神明的野鬼在作怪吗？”
游梦之在面面相觑之中，面不改色的将平板重新递给鲁任嘉，随即让对方又采购了些线香：
“...问问就知道了。”
这回，游梦之没有控制香火的量，讲明需要了解当年的事情后，便点燃了大量的线香。
小女孩漂浮不定的身体逐渐稳定下来，她不再虚弱，连带着吐出的话，也能让普通人听到：
“当年的事情...?”
“是大姐，二姐的事情吗？”
游梦之示意对方从头开始说，小女孩也很乖巧，思考了片刻，真的开始娓娓道来：
“我不记得多久了...总之就是有一天，我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聊到在外地工作的大姐，二姐就突然起乩，把饭桌掀翻了......”
“她说她被斗战胜佛上了身，让大姐千万不要回来，回来的话，我们家就会有大难...”
“然后二姐就被带去了祠堂，祠堂问乩的结果也是这样...”
不愧是南方的孩子，这么小就对这些鬼神之事娓娓道来，游梦之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小女孩蔫着脑袋继续说道：
“但我爸爸他们都说，一家人哪怕出事也要整整齐齐在一起，于是妈妈打电话说自己生病让大姐回来，大姐不肯，于是妈妈连夜坐车去找大姐，把她带了回来。”
“我好久没有见过大姐了，我好开心，但二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大姐回来，她哭惨了。”
“其实二姐是对的，不应该回来的。大姐没回来之前是很好的一个人，但她回来只睡了一个晚上，早上就开始发疯了......”
“大姐抓着菜刀，到处追着爸爸跑，妈妈想阻拦，还被砍了一刀。”
“大姐让二姐报警，她喊得很大声，很吓人，二姐把我塞进卫生间，然后让我千万别出去.....”
“我隔着门，听到外面摔玻璃砸门的声音，后来好像是我大伯来了，才没有了这些声音....”
“然后就是我爸爸说他是济公，妈妈说她是圣母玛利亚，我爷爷还说他是玉皇大帝....”
“他们都说我大姐和二姐被鬼附体了，疯了，要马上带他们去治病，然后他们就都走了......”
小女鬼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
“把我忘在了这里。”
在场听到这一通话的人，皆是神色莫名。
良久，鲁任嘉才小声说道：
“这是集体起乩也太古怪了......真的有四个人四个神话体系的起乩吗？”
“难道是鬼物作乱？可这样的话，官方为什么没有接到任何上报电话？”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奇异的可能性涌入游梦之的脑海。
这可能性太过惊世骇俗，她张了张嘴，第一时间却没有能发出声。
好半晌，游梦之才问出了一个让在场之人纷纷侧目的问题。
游梦之问道：
“你大姐发疯的那天早晨，你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衣服，还完整吗？”
鲁任嘉听得一脸疑惑，随即便听小女孩思考片刻，回答道：
“没有，大姐披着外套，没穿裤子。”
游梦之心中猜想被证实，立马侧头看向鲁任嘉，在对方一头雾水中说道：
“通缉吴老三那一家子。”
“那一家子里面的大人，不是什么起乩，而是畏罪潜逃。”
“这个大姐是被猥亵，所以做出的这个举动。”
第79章 寻尸寻人
“什，什么？”
鲁任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身边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
什么叫没有起乩，而是被猥亵？
这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游梦之深吸了一口气，厉声喝问道：
“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奇怪。”
“你们不懂，那就从头开始盘：一家之中，为什么大姐会连母亲生病都不愿意回来，而要等母亲去找，才能勉强带回来？”
“为什么第二天早上就会近乎半裸的拿菜刀砍自己的老爹？”
“她砍了人，为什么还敢大喊叫人报警？”
游梦之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看，一字一顿说道：
“除非她也知道，犯罪者根本不是她。”
“这小女孩的二姐，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她自己也是受害者。”
“所以在饭桌上听到关于大姐的消息后，用自己的办法想反抗这一切。”
“但是没有什么用，母亲或是打保证，或是检讨，甚至可能下跪，还是成功带回了大姐。”
“但回家后，果不其然又发生了猥亵的事情.....”
“所以才采取了十分极端的手段，而且这次决意报警。”
“但这......很可能就是她的死因。”
游梦之缓缓闭上眼，随即在几道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又再次睁开，这回的眼中，只余下了熊熊的怒火：
“她那两个姐姐，能把这个小女孩送进卫生间避祸，怎么可能不管她......”
“除非她们压根就没能回来。”
“胡乱自己起乩的三个人，连夜将人带走‘治病’，究竟去了哪里，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众人神色具是大骇，鲁任嘉几乎是立刻便走到墙角拨了几个电话，请求支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