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游梦之冷冽的声音在房间中炸响——
“这是项链吗?”
游梦之从他的裤袋中寻到不平,随后一把从对方的口袋中掏出一条样式古朴的项链。
那项链的模样几乎和王永胜说的几乎一样,只是有一点不同。
项链中的尸油与碎骨已经沾染了血煞之气,用力捏着那牌子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内里传来女人尖细的哭声。
游梦之从床上爬起,一把甩开对方挽留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扔在床上。
亮起的屏幕之上,赫然正是不久前和黄戈的短信对话:
【游梦之:(照片)麻烦帮我查一下这张照片中,徐秀玲脖子上的项链是什么。】
【黄戈:ok,话说你这照片哪里拍的....为什么有这种角度的车Z照片....】
【黄戈:查到了,暹逻佛牌。制作手法似乎相当不错,应该出自名家。我需要再帮你找关系问问出自谁的手笔吗?听说这种佛牌为了区分制作者,都是会有些许不同的暗刻。】
【黄戈:别冷暴力好嘛.....我查到了,佛牌底部标注的谶纹是逆向的,阿赞坤惯用的手法。就是咱们之前谈论过的阿赞坤.....】
【游梦之:好。我知道阿赞是法师,大师的意思,那‘帕’在暹罗语里是什么意思?】
【黄戈:查到啦!暹逻语里,帕是大的意思。
‘帕阿赞’可以理解为大大的牛逼法师...?似乎也是暹逻人对阿赞坤的一个敬称。
因为他们害怕喊出阿赞坤的名字,就会被下蛊诅咒。
这是暹逻唯二有敬称的人,另一个是‘白龙王’,阿赞坤的师父兼父亲。】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
游梦之冷笑一声:
“你还挺能装啊......”
“阿赞坤。”
“还是你更愿意听人喊你一声,帕阿赞?”
第101章 如果你不爱我,那你就去死吧。
室内落针可闻,气氛一时间陷入寂静。
衣衫半褪的佘衾眼中情欲慢慢消退下去,他轻蹙眉,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都可以,只要你喜欢,怎么喊都可以。”
“像上次一样,你当主人,喊我奴隶也可以。”
游梦之深吸一口气,死死的捏住手上那条佛牌,任由内里的魂魄发出尖利的惨叫声:
“......我没有在和你纠结称呼问题。”
“我是在告诉你,不必骗我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佘衾似乎又有些不解:
“骗你?”
“我没有骗你,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我没有对你说过谎。”
“你是在生气,我没有告诉你阿赞坤这个名字吗?”
“可佘衾才是我的名字。阿赞坤是赐号,那是假的,不会有真的人叫阿赞坤的,更没有人会被叫做帕阿赞。”
游梦之垂下眼:
“你说你来自阴山派.....”
“是真的,只是我的父亲去了暹逻,在那边开坛立法。”
“你说你怨恨你的父亲.....”
“非常,现在也是。我非常怨恨他从前不精进自身,从而导致妈妈挣脱情蛊,他是个废物。”
游梦之再度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原本混沌的大脑变得清醒一些。
但这已经是徒劳,鼻尖仅有那股檀香味萦绕。
游梦之脑中顿时闪过一道许久之前就想问出的问题:
“你身上的香味,是什么?”
“我自己调试的安神香,怎么了?”
游梦之只觉胸中有难以抑制的火龙正在咆哮,咬牙说道:
“我是在问你,怎么调制的,原材料是什么?”
“你说你没有撒谎,但你说话,得把,剩下半句说完。”
她几乎要咬牙切齿才能发出最后一句话。
佘衾还是那副无害的模样,启唇将制香的流程缓缓道来:
“就是一些普通的香料配比......”
“哦,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发现你之前在南子墓穴中的时候,对那淫惑的气味看似有免疫力,但是似乎也是沉迷其中.....”
“所以我从南子墓中带出尸骨之后,也在这香里加了一些南子的骨粉......”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在讲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只是尽可能想要描述完整,以讨得游梦之的欢心。
但他显然没有成功,因为游梦之下一刻就往后退了两步,不再看他。
他不喜欢这种游梦之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感觉。
佘衾缓缓停下了讲述,站起身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想要抱住游梦之,得到一个吻:
“虽然有些麻烦,但,你之前不是表现的很喜欢吗?”
游梦之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她们开始的相遇就是诡谲奇怪的。
纵使佘衾面容颜色上乘,她也不该如此轻易接受对方。
原来她所以为早已过去的南子之祸,远远没有过去,而且她一直沉溺于其中!
习道之人不算己身,非必要不算同门。
她前世一直遗憾没有婚配,之前以为找个小奶狗玩消遣,玩过好聚好散.......
竟然,打鸟的被鹰啄了眼!
游梦之心如乱麻,再次后退,避开了他的拥抱:
“不用。”
佘衾眼中的笑意终于完全消退,他不笑的时候,狭长的眼睛会不自觉的微微眯起,宛如一条在黑暗中窥伺猎物的蛇。
游梦之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这和之前记忆中令她心动的羞涩少年相去甚远。
室内再一次陷入沉默,两人陷入无声的对峙。
良久,游梦之才问出下一个问题:
“你杀过多少人?”
佘衾回答的声音很轻,在游梦之的耳朵里,却宛如眼镜王蛇正在吐露信子:
“没有,一个也没有。”
此声落地许久,游梦之好半晌才从脸上勾起一抹冷笑:
“不想聊,可以不聊。”
“说什么没杀人,你怎么解释你将项链给徐秀玲的行为?”
佘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阴郁的眼不时割过游梦之的身体,似乎是在确定什么东西:
“你也听到了她丈夫说的,她是车祸死的......”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你怎么不说,杀人的是佛牌,不是你?!你不就是制作佛牌的人吗?!”
游梦之忍无可忍,侧身按上门的把手,已经彻底失去了交谈欲望,但就在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身后传来一道强劲的破风声,原本已经被打开的门重新被重重合拢。
游梦之只感觉自己的眼前一花,身后一道巨大的力气就将她直接甩到了床上。
这道力道不轻,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眼前飘散的金星还没消散,便感觉到自己双手的手腕被牢牢抵扣在自己的身侧。
佘衾跪在她的身上,用双膝抵住了她的双手!
巨大的危机感袭来,游梦之瞬间就想咬开自己的舌尖,但下一秒,佘衾的手掌,就牢牢扣住了她的脖颈。
那不是宛如玩闹的情趣,而是铺天盖地的威压。
佘衾一字一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知道了,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爱我了,想离开我。”
“你,是个负心的女人。”
那一瞬间,游梦之甚至能感觉到佘衾放在自己脖颈处的手掌正在锁紧。
直到三秒之后,对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如烫手一般,松开了些许。
但放于游梦之脖颈处的手,却仍然没有收回。
游梦之只觉痛感袭来,本能的只能大口大口喘气。
佘衾缓慢的摩挲着她脖颈处的肌肤,语气眷恋而又温存,似乎又回归了那副她最爱的模样,和她缓声撒着娇:
“别这样好吗?”
“我们之前明明不用情蛊,也能那么好......”
“而且我们不是什么都做了吗?”
“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
游梦之汲取着空气,艰难的转动大脑,分辨着对方说的话,直到一颗温热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佘衾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薄唇开合之间,发出的声音居然夹杂着一丝恳求:
“爱我吧,像你之前承诺过的那样....不然.....”
“你如果不爱我,那你就只能去死了。”
脸上那颗水滴的温热正在缓慢消散,直到第二颗水滴低落,游梦之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那是眼泪。
游梦之停歇了挣扎的念头,艰难开口道: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那条项链给徐秀玲?”
佘衾震动的情绪还是未有平复,他抬起赤红的眸,而又飞快垂下:
“我在帮她。”
“我在尽可能帮助每个我遇到的人。”
“她遇见的难题是,她的丈夫对她冷淡。”
“我手上刚好有可以应对这种情况的佛牌。”
游梦之直视着佘衾,等待着他说出被隐藏的话。
果然,下一秒,佘衾薄唇开合,说道:
“只要她心无杂念,她绝对能挽回她的丈夫。”
“但,前提是,她自己经受住诱惑。”
“杀他们的,从来不是我。”
“是他们自己。”
第102章 古曼童与小鬼
“他们都叫我帕阿赞,他们害怕我,但他们更应该害怕自己。”
“我的佛牌没有任何问题。”
“我的古曼童也是。”
“我成名那年,做的就是一个小古曼童。”
“那时候很多人都对我师父的名声趋之若鹜,但我师父就一个人,他理会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总是会有数不清的人在我家四周盘桓,就等着我师父手中漏出些东西。”
“有一天我遇见一个男人,他也是众多求宝人中的一个。他没有什么特别,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他曾是我妈妈的老师,还有毕业时候的合照。”
“他在路上堵住了我,说了很多,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用那张照片换一点能发大财的东西。”
“我告诉他,这点小事情,不用去麻烦我的师父,我自己就能帮他。”
“所以我给了他那尊古曼童,那是我那年做的最用心的一个,按照妈妈小时候模样来做的古曼童。”
“我告诉他,需要当小孩子一样对它,三餐供奉笒香,新鲜瓜果,以及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对应的,它能保家护宅,能通人性,能令他们家用正当门路,财源广进。”
“那男人捧着古曼童很开心的走了。”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个午后,他又来找我,他看着不是很开心,但又没对我发火,只是对我说,‘这东西不行啊,连着两个月的彩票,平均每天就只能中到二十元’。”
佘衾略略停顿,抿唇继续往下说去:
“于是我告诉他,这个古曼童的内里脏器是用丝绸和香料填充的,和外面那些用‘脏器’作脏器,需要每顿供奉生肉的小鬼不同,它的脾气就是十分温和,甚至带着些许懦弱的。”
“它没有长大,没有那么强的功效,但胜在不会害人,脾性温和。”
游梦之心中不好的预感几乎达到顶点,而佘衾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拜了几拜,随后走了。”
“但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他在赌场大杀四方的消息。”
“他得到了很多钱,甚至又专门来我这儿跑了一趟,给我供奉了很多钱财。”
“然后又是两个月,他一家六口,全部都死了。”
“而且,都是横死。”
“被那个本该乖巧的古曼童杀害的。”
“我去收回古曼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家一直都用生肉,香烟,和一些成人录像来供奉他。”
佘衾勾起嘴角,笑意中沾染着些许嘲弄,一字一顿道:
“他在‘催熟’古曼童,将一个温和的古曼童硬生生扯下地狱,变成小鬼。”
“告诉我,是我的古曼童不够好,还是他的贪心作怪了?”
游梦之的心缓慢下沉,几乎是瞬间,她便明白了佘衾的思维逻辑里,为什么他不是过错方,甚至是在‘救人’。
因为最要命的是,他的本意,出发点,或许确实是在救人。
佘衾松开扣住游梦之脖子的手,勾起一边被丢在床上的项链,向游梦之展示佛牌内的景象:
“我已经度化了南子的骸骨,且用自己的血和长明灯油将骸骨封存。”
“按道理来说,给那个女人挽回她的丈夫,绰绰有余。”
“告诉我,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还是给予她机会的我有错?”
佘衾似乎真的十分困惑,那是他这些年来,都没能领会明悟的东西。
在他从小的生长环境里,善恶之争是毫无意义的,每个人都是忙碌且利己的。
他难以明白对常人来说轻而易举就能理解的很多东西。
就如同很多人知道太阳东升西落,但说不上来为什么东升西落。
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给出的东西明明能这么用,但却有别人选择了那样用。
“而且,你应该明白我的。”
“你直播时不是也说过,法无善恶,人有好坏吗?”
佘衾修长的手指划过游梦之的唇瓣,指尖携带的冰凉令游梦之瞬间回魂。
游梦之终于知道对方的违和感来自哪里,认知偏差,偏执,病娇,这些单拎出来都是很难打的牌,现在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而更要命的是,海誓山盟已成,被中情意绵绵的风浪已过。
佘衾不会善罢甘休,她,已经无法脱身了。
游梦之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道:
“手疼,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
佘衾根本没有动,只是用那双狭长的眉眼打量着游梦之,似乎在探究什么。
良久,他才说道:
“不,你刚刚想跑,你不爱我。”
“你是个负心的女人。”
游梦之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因为佘衾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负心的女人,一开始就存了始乱终弃的心思。
她当真多爱佘衾吗?
似乎也没有。
爱也行,不爱也行,反正闲的没事情。
在游梦之的视线里,其实欲望远高于情爱。
她从一开始就默认所有人都会离开,所有人。
但她将原本只有三分的爱意,用言语润色,表露出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