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重旻毫不知情,多年情谊,魏淮昭也不愿见他再次身首异处。可能否挽回,终究还是得看莫家自己的。
以瑞王的名义谋逆,不过是曾经下错了筹码之人的妄想一博,并自以为做到了滴水不漏。
真正该留意的,倒是那借机生事,在此间浑水摸鱼的人。
听着那一曲琴音收尾,魏淮昭亦显露出几分忧色。
他有些担心。
前世他早与楚筠退了婚约,此后两家并无相干。即便季三诬他下狱,后又有国舅借着谋逆一事,收拢权势铲除异己,并以他要挟想将魏家拖入谋逆的深潭之中,好谋夺禁军和兵权。
这事也分毫影响不到楚家。
可如今不同,魏楚两家牵连紧密。
这一回又生出诸多变数,他无法确保是否会有人暗中也盯上了楚筠他们。
第33章
魏淮昭与宋誉分开后, 就遇上了徐朔。
徐朔其实是专门在等着他的,他因为魏槐晴心怀苦恼,又因朝中公事忙碌,整个人看起来像霜打的蔫叶, 全无打马游街时的意气。
好不容易抽出空来, 又因为魏槐晴未至澄山, 于是想来魏淮昭这里探一探魏姑娘的口风。
他上前见礼道:“魏公子。”
魏淮昭道了声徐公子后, 就直接说道:“想问我妹妹的事?”
齐阳伯府多年前请过说媒人,他高中后亦来找过魏槐晴, 魏府上下定然知晓的。
徐朔见魏淮昭直言,干脆也不绕弯,客气询问解惑:“我是真心想要求娶魏姑娘,可她却总是避我拒我。魏公子可知, 她是不是真的厌恶于我?”
毕竟是他当年失礼在先, 难免会被厌恶,后又担心自己没有伯府的荫袭,会被魏姑娘嫌弃。
但到了如今,却依旧无法令她改观。徐朔心想若她当真厌恶,自己是不是不该继续惹人嫌。
正想着,却听魏淮昭忽然道:“她打你了吗?”
“啊?”徐朔愣了愣,“倒是不曾。”
虽然没少恐吓过。
“舍妹性子直率, 若厌恶你怕是早已动手。徐公子自缚心结,我们魏家人又不擅开窍。”魏淮昭提醒道, “你总拿负责或功名说事,为何不直接些, 当面说明心意?”
徐朔深吸了口气,细细琢磨起来。
魏淮昭不再多言, 抬步离去。
齐阳伯府上还算干净,徐朔也仅是呆了些,再做一回亲家,也没什么。
……
卢磬见到乔穆彤回来的身影,喊住了她问:“表妹,你今日又去何处了?”
乔穆彤回过头,微微笑着唤道:“表哥。”
卢磬无奈道:“可是又去了皇后宫中?”
乔穆彤多年来待在外庄,对京城并不了解。又因幼时之事生过龃龉,刚接回时不了解性子,而今众人已知她有争强好胜的一面。
父亲提过,让他多看着她些,最好少些与宫中的往来。但显然他说的话表妹并未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说见了我亲近,也不过喊我去随意坐坐,有何不可?”乔穆彤不在意道。
卢磬正要说话,忽见廊下六妹妹正走来。她看见了二人后一顿,又转身离去。
乔穆彤也见着了人,脸色急转直下。
两人不久前还刚闹过事,眼下互相不对付。
卢磬有意调和,遂道:“六妹妹有错已经被罚了。你打她那几下也不算轻。不是说好这事就揭过了。”
乔穆彤却道:“六表妹虽受罚了,可也不见得认错。她毁我东西,当面说我煞父克母,难道还要我笑脸相迎?”
乔穆彤说完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卢磬无奈摇了摇头。
长公主宫院中,小郡主明摆着无处可去,醒来后又溜去找楚筠了。
无论做什么,反正都比禁足来得好受。哪怕只能挨着楚筠听琴,那也比窝在房中有意思。
何况这几日她难得认真去听,竟发现听楚筠抚琴时,和以前听其他贵女的感觉都不太一样。
让明华正经说,她是说不出所以然来的。总之那弦音听着像是活的,与那扑腾着的蝴蝶鸟儿差不多,能扇着翅膀自己飞。
云宁回来得知女儿竟能沉心静气,在楚筠那儿一个时辰都不嚷嚷,对于琴音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了实在忍不住笑。
这小祖宗,怕是天赋都生在玩乐上头。
澄山的林木葱翠,延绵的几座山顶晨时便有烟云缭绕。前朝选了这儿建行宫,本就是因为此地的怡人景致,爽风舒意。
圣驾临此时正值盛夏,转眼之间,再去看已然是翠色淡去。
这一夜楚筠没有闭窗,只披着外裳坐在榻边时,竟凉得打了几个喷嚏。
她倒是高兴更多些,过两日侍女会来帮着她收拾衣裳物件,终于是到了要回京的日子了。
虽然御厨做的糕点也挺好吃的,但她还是会想念京城街巷里糕点的味道。
更想爹和娘。
圣驾返回当日,楚筠同来时一样,是跟着云宁殿下一行抵达的京城。
回京时的脚程快了些许,正午时分,楚筠已经能看见城门了。
她正稍稍探出脑袋在瞧,边上有身影经过,她就瞧见了魏淮昭打着马的背影远远向前而去,同其他人影一同没入了巍峨城门之中。
回到京城,云宁殿下派人送楚筠回了府。
在小郡主看来,楚筠可是与她一同经历生死大事的玩伴,顿时有些舍不得。
她想过些日子再来找楚筠,云宁却说,给她新请了两位夫子,明日起就要把课业都补一补。
楚筠挽着娘亲往里走时,又好似听着什么回了下头。
她刚刚是不是又听见小郡主的哀嚎了?
许婉打量女儿,见气色好也没瘦,安了心问道:“你在行宫都如何了,可有发生什么事?”
楚筠笑着说道:“没事。娘,就是想你啦。爹爹呢?”
“还未放衙呢。”
“他身子可好?”
“不就是老样子。”
“祖父呢?”
“也康健着呢。”
楚瑶思是在圣驾进了京城两刻之后才入京的。
经过堂叔父府外时,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生出了一种被楚筠比下去的郁闷。
连母亲都提醒她说,她俩小时候就在一处,如今往来虽少了些,可别太生分了。
以前怎没听她说过这话。楚瑶思心想,她才不去呢。
万一楚筠搭上长公主后变得傲气凌人,她堂姐的面子往哪里放。
……
楚筠回来后,只挑了有趣的事告诉爹娘。
虽什么都没说,但皇上移驾避暑这么长一段日子,回来之后两方自然都会相互打听。除了朝事政议,也不乏其余不大不小的琐事。
除却机要政事,其他的不过一晚就全都传开了。
京城白日里人声鼎沸满富活力,夜里各府关上门皆有自己的计较。
明里暗中都在搅着平静湖面下的潮流,涌动的暗涡亦是只多不少。
得知了女儿与小郡主的事,楚承义夫妇虽没亲眼见着,但光想想就知其中凶险。
偏女儿什么都不说,因而二人更加心疼。
楚筠离京一趟好想爹娘,比先前黏人了许多。即便他们知道了,也只是随口一说不去多提。
楚承义想着,还好有魏颂夫妇在,贤侄也是个可靠的。
他因旧疾之故,做好分内差事后,亦无精力再应付太多。无论是皇上还是长公主,那都远没有女儿重要。
许婉也是如此想的。
她私下问过芸芸,得知魏淮昭还挺会照顾人,对这定下的女婿又满意了几分。
行宫的事按下不提,继续筹备成婚事宜才是府上最紧要的。
这日子流水般的过,离原本定下的婚期已短了半截。
芸芸这终身大事也一日近过一日。
精细繁复的大婚嫁衣也已绣好。
楚筠被娘带着去瞧时,那满目的红随着烛光的影投过来,将面庞也染上了绯色。
时日一转,齐阳伯府最近也有喜事。
就在徐朔回京后不久,他的长兄喜得麟儿。府中大大小小皆围着孩子转。
一晃眼小子也满了月。
毕竟是世孙,齐阳伯爷高兴得很,吩咐府上好好办上一场满月宴,且给各府都送去了帖子。
楚筠原本也是要跟着爹娘和祖父去赴宴的。
祖父如今少有在外走动。不过听闻老伯爷以前和祖父有些渊源与交情,又是伯爷差身边人去请的,祖父因而看了回老伯爷的面子。
不过前一日晚,楚承义忽又犯起旧疾,楚筠担忧爹爹,哪还有出府的心思。
楚梁易得知后,让儿子留在府中休养,伯府这宴他一人前去即可。
伯府正门,徐朔正亲自在外迎接前来的贵客们。
刚迎了楚学士入内后不久,他终于等来了魏将军府的人。
徐朔的视线忙往他们身后找去。
魏淮昭让下人送上礼,见他一脸期盼,不留情地说道:“父亲另有要事,舍妹说要跟着父亲。没来。”
徐朔眼中流露失望,但又很快藏好,伸手引二位入内:“魏夫人魏公子,里面请。”
魏淮昭一入宴,就立即在众人之中找寻熟悉的那抹身影,不过没有瞧见。
前世他没来齐阳伯府,也记不甚清,但今日应是给楚家送过帖子的。
他没找见楚筠,乔穆彤却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视线对上,她刚想要喊他一声,就见魏淮昭径直扫视而过,仿佛只当此处是张空置的桌椅。
她嘴角一撇,露出一丝不甘的冷嘲。
在她身后,侯府的卢六姑娘正冷眼在看着她。
见母亲兄长他们无人在意自己,便掩嘴吩咐了身边婢女几句话。
婢女离开后,避开了众人,又找到齐阳伯二房的下人凑在一块说了些什么。
待婢女回来,卢六一笑,翕唇无声说道:“乔穆彤,你敢打我又害我被罚,那我就送你个壮力的屠夫吓唬吓唬你。”
魏淮昭没见着楚筠,但看到了楚梁易。
楚学士面色瞧着尚好,也不需要身旁人搀扶。被请落座后言笑不苟,给人淡漠疏离之感。
他迈步上前行礼。
楚梁易掀动微皱的眼皮。他知眼前人是将要成自己孙女婿的小辈,但面上亦是无所变化。
他目光打量,将魏淮昭从头到脚都细细挑看了一遍,才微微点头,回应了一声。
面对长辈挑剔目光,魏淮昭虽坦然迎视,但也能感觉到,老爷子似乎并没有看他多顺眼。
多少带着点嫌弃。
第34章
见楚学士无意多言, 魏淮昭见过礼后,便也回到了母亲这边。
前世他战后回京时,楚学士已然病逝。后来魏淮昭偶尔从他几位门生口中了解,约摸知晓他是个严格的性子。
想必他是因自己曾经的叛逆言行, 所以不太待见他。
魏淮昭也就识相不往他跟前凑了, 免得老爷子更添不喜。
期间魏淮昭一直没在楚梁易身边看到楚筠, 心道原来她今日没来伯府, 也就收回了视线。
快开宴时,众人见到季府大公子姗姗来迟。京中往来, 不太可能避过季家,不过季国舅大多时候也不喜亲自露面。
倒是皇后得知小世孙满月,竟也派了身边心腹女官,携礼随着季大公子同来道贺。
府上管事的有些意外, 但仍不露声色笑着将人请了进来。
开宴后齐阳伯招呼诸位, 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抱着哭闹的小世孙先离去了。留下大房徐朔两兄弟招呼张罗。
半巡一过,宴饮的诸人多少有了些醉意。有人来回走动攀谈,奴仆鱼贯而入上菜,因而有些人声纷乱。
卢六见无人在意自己这儿,同婢女使了个眼色。
片刻之后,有府上的下人不够机敏, 不慎冲撞了乔穆彤,将一大碗汤全洒了过去。
乔穆彤立即躲开, 但还是被淋到些许。下人连声告罪,引她前去更衣。
她一脸不满地瞧了眼污渍, 分外不悦,离席而去。
皇后的心腹女官自是面熟这乔姑娘, 她扫视了一眼觉得那下人神色有异,于是决定跟去看看情况。
因污了衣裳,乔穆彤心情正糟糕,但下人带的路愈发偏僻,她也起了怀疑。
何况一进到房间中,就闻到了一丝带着药味的香。
她本就对药味敏感。
她立即掐了那香,按住下人逼问,才知晓原来是出自六表妹的好主意。
乔穆彤心生恼恨,本来冷冷笑着,但忽然念头一转,竟又平静下来,有了别的打算。
六表妹送的礼,她为何不要?六表妹做的事,又与她何干呢?
乔穆彤调头回去,随手拉住一个婢女,让人去将卢六单独喊来僻静之处。待人来后将其劈晕又丟去了墙角的无人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