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什么?”
杏柳气呼呼道:“挑个好竿子,备在手边。他敢不来,我就打他!”
有凝竹盯着,楚筠今日多少吃了一些。
她并没有刻意不吃,只是真的不饿也吃不下。
过了些时候,楚筠终于看到杏柳回来了。
凝竹一眼就发现杏柳脸色有异,且回来的仅她一人,便忙想拉着她先离开。
但还是被姑娘喊住了。
杏柳踌躇半晌,还是心一横说了。
她替姑娘去定威将军府找那魏大公子,却还没去到魏府就回来了。因为她正好在途径平怀侯府时,亲眼看见魏淮昭进了平怀侯府的大门。
杏柳回来时就想了好久,觉得还是不该瞒着姑娘。那魏淮昭既不是良人,早些死心兴许也是好事呢。
这事说完,凝竹和杏柳都提着一颗心,紧张地看着姑娘。
楚筠闻言紧紧抿住唇,低垂着的脑袋遮掩了神色。在凝竹和杏柳都担心姑娘在哭时,她忽道:“算了。”
楚筠微微侧过头。
视线所在是桌案上一沓齐整压平,绘了生动画样的纸张。她伸手拿起,将这一沓递去火上燃了。
凝竹怕她烧着自己,赶忙上前接过道:“姑娘小心,奴婢来吧。”
匆忙之间,桌角一侧摆着的兔子面具被一推掉在了地上。
这是她上元节带回来的。
从澄山刚回来时,楚筠翻匣子时瞧见,于是便一直摆在了那儿。
杏柳上前拾起:“姑娘别伤心,奴婢全都拿去扔了。”
凝竹收拾了灰烬,同杏柳一道从房中出来。
她们眼见着这两日的姑娘如同变了个性子,既无笑靥,也失了生气。
原来真正心痛委屈的时候,是不会撒娇的。
杏柳将兔子面具忿忿丢在了院子偏角堆着的废旧杂物处,等着之后一道收拾。
“姑娘还想见他,我看他哪还记着姑娘,这是一早上赶着去平怀侯府议亲呢!姑娘因他难过,他倒是神清气朗。”
杏柳这会儿越说越生气,不由道:“老爷还说魏将军与他交情好,可出这事后甚至连面都没露过。老太爷差人前去退婚,他们庚帖还的倒很利索。”
“就连魏姑娘也没来……”杏柳说着也疑惑了。对啊,魏姑娘和自家姑娘感情并不差,这是假不了的。此事她难道不知?还是说到底是有自家与外人的区别。
杏柳想着想着,不免暗自泛起嘀咕。
好像哪里不太对,说起来,她今早出府时也感觉怪怪的。那个时辰,她瞧见的都不是往常准时经过的眼熟小贩,且隐约在府邸附近看到好些生面孔。
但长街又不是禁地,日日有人往来,这也不值得奇怪吧?杏柳随意一想,心思便又被一肚子气拉了回来。
“好了,总之今后魏家的事与我们无关。”凝竹冷着脸色道,“告知院内外所有人,不许再在姑娘面前提魏家半个字。”
……
是夜无月。
熄了灯的房中墨色深深。
楚筠睡着了,但仅是浅眠,并不安稳。
暗中一个人影悄然靠近,停步在了床榻之前。
这两日他一刻未阖过眼,在见到她后,神弦才得以松缓。白日里他难以前来,可深夜潜入又怕贸然惊吓了她。
他俯身低头,见睡着的姑娘眉头紧蹙,下意识想伸手将其抚平,可又在将要碰着时停住了指尖,暗叹口气。
明明睡不安稳,却连他给的安神香也不愿用了。
正这时,浅眠的姑娘不知梦见了什么,盈盈泪珠自眼角聚集,又缓缓滑落擦过梨涡。
魏淮昭终于没能忍住,轻柔小心地将泪擦去了。
虽然他动静极轻,可楚筠眼皮轻颤,在睡梦中亦有所感,仿佛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倏然间添了几分清醒,缓缓睁了眼。
可房中虽暗,也能看得出眼前并无他人。
楚筠愣神片刻,复又垂落了目光。就在视线不经意扫过枕边时,忽然一顿停住了。
翌日,凝竹端着空了的碗碟出来时,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姑娘脸色今日好上许多,也终于有了几分精神用膳。
这真是太好了。
杏柳原本喊了几个下人一起收拾院子偏角,可过去时一瞧,那兔子面具竟不见了。
分明是她亲手丢掉的,难不成是被什么野猫叼走了。
会不会是谁先一步收拾掉了?杏柳正想问问,忽见凝竹在廊下喊她。
“凝竹姐姐,姑娘今日如何?”杏柳快步过来,得知姑娘恢复了不少精神,心中自是高兴。
她们怕姑娘难过,可哭着伤身,不哭伤神。
还是得将那负心汉忘了才是正经事。
话虽这么说,可在得知那位宁探花竟请了媒人前来说亲时,她们还是很诧异。
姑娘这亲事才刚退呢。
楚承义和夫人想着女儿正难过呢,便寻了个说辞暂且按下了。
楚家退婚之后,京中有不少人家皆在留意楚少卿这独女。
听闻她姿色出挑,性子也温软乖巧,若非亲事早早被定下了,有意之人怕是只多不少。
更何况如今她与长公主关系匪浅。
只是没想到那宁煊动作竟如此之快。
这探花郎刚入了刑部任职,还能分出心思立即上门求亲,怕是早早就惦记上那楚姑娘了吧。
楚筠沐浴时有些心神不定,听杏柳提了一嘴,才回过了神,疑惑问道:“谁呀?”
杏柳道:“就是先前那中了探花的宁公子。”
楚筠这才想起来。
难怪白日里隐约听见院外有箫声传来,她还当是谁在街上一时兴起。
可此刻她心中脑中都乱糟糟的,哪有闲暇在意别的。
将半张脸埋进浴水中,委屈亦如水中那串小泡泡般浮了出来。
虽然她有好些不明白的,但心里却还是想要信他。若魏淮昭最后骗了她,她真的再也不要理他了!
沐浴过后,凝竹服侍姑娘歇下,便同杏柳使了眼色离开。
楚筠瞧见了,还只当她们是在担心自己,并未在意。
可第二日,她还是觉得杏柳的神色瞧着与平日里有点不一样。
去爹娘院中时,所见府上下人们亦是如此。
楚筠问向凝竹:“凝竹,府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凝竹忙道:“府里好着呢,姑娘可别多想。”
院墙处扫洒的两个下人没察觉姑娘正从后头经过,还在与身旁人说话。
“那个魏家公子的事,你听说没有?”
“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吧?昨日他害死赵老太傅的孙子赵蟠,被下了大狱,这事闹得有多大啊。”
“叫他欺负我们姑娘,也是活该。”
下人间的议论一字不落听进耳中,楚筠一怔,心倏然提起,不由自主发了身寒。
第36章
“哈哈哈。”季常斐大笑着推开了身边的美妾, 示意仆从倒酒。
女子慌忙披衣掩去身上青紫,只怯怯地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季常斐仰头一饮而尽,得意洋洋的神色仿若还没腿伤之前。
他早看那赵蟠不痛快了,死了清净。至于那个魏淮昭, 要怪只怪他来的太凑巧, 恰好替他担了此事。
赵蟠此人太不识抬举, 惹在他气头上, 丢了性命哪能怨得了他。
可虽说他始终是季家的人,但腿残失了看重, 事后难免有些慌,这才动了寻人替罪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父亲在得知他栽陷那魏淮昭之后,非但没训斥他, 反而面色和缓道了声机灵。
自他这双腿废后, 便被家中视为废物,许久未得过父亲的好脸色。
季常斐当然格外得意,满心畅快。
听手下人说,那半截身子埋土的赵老儿一早从病榻上爬起来,被人撑扶着一路斥骂魏家,到了御前求圣上做主。阵势之大怕是连御街上路过的猫狗都知道了。
这是铁了心要魏淮昭给他孙儿偿命啊。
若不是父亲不许他近日出门,定要前去看个乐子的。
季常斐想到刚听闻的魏楚两家退婚之事, 不禁又肖想起那丫头的娇柔身姿来。
妾室如今那楚家怕是不答应,大不了先给个正妻之位, 将人弄来再说。倘若父亲心情一好真点头应允了,且看谁敢跟他季常斐抢女人。
……
楚筠在得知魏淮昭下狱后, 就始终心神不宁的。手中筷子在面前碟子内拨了十几个来回,却连菜叶子都没少掉一片。
凝竹心道姑娘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胃口, 这下又该如何是好。就连先前夫人来与她说话,姑娘都心不在焉的。
可再如何也只是魏家的事,现下与他们早已没了关系。
凝竹端了一碟姑娘最爱的糕点进来,楚筠一抬眼,就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问道:“凝竹,可打听到什么了?”
她不经意听到了下人们说的那些,却不清楚具体情形。心慌慌的落不着实地,恍惚觉得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凝竹劝着她吃下了一些东西,这才将外头打听来的说与她听。
说是那魏淮昭在酒楼与人起了争执,而后不知怎的竟将那赵老太傅的孙儿赵蟠从楼上一把推了下来。赵蟠高处坠地摔得头破血流当场咽了气。
据说当时酒楼中恰有不少公子小姐,都是亲眼所见,之后是在场的季家人出来稳住了场面,而后赵家闻讯赶来报了刑部,直接将人押下了狱,直到这会儿也没再有别的消息。
昨日这事,旁人并非当场所见,自然说不清更多细节。
但现下京中都是这么传的。
而且赵老太傅一早时又闹了一场,直到现在还没从宫里出来呢。听说他入宫要请皇上做主,让魏淮昭给他孙儿偿命,否则怕是要绝命在宫内了。
楚筠慢慢皱起了眉头。
哪怕她不懂武,也是见过几次魏淮昭展露的身手。倘若他是失手推的人,那赵蟠应当也不至于当场毙命吧。
那么魏淮昭就是故意杀的赵蟠?
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时,竟也不显得有多突兀。
毕竟他就曾在她身边杀过一个奸细,当时自己还受了惊吓。
那赵蟠难不成也是奸细么?
又或者此事压根就不对,他是被谁给陷害了?
听过凝竹所说后,楚筠觉得自己心慌的不适没多少缓解,反而更加惴惴不安。
沉默了许久,她按在怀中的手使劲攥了攥后,终还是下了决定:“我要去找他。”
心惶又猜测疑虑的感觉太熬人了,她一点也不喜欢。
她想见魏淮昭,哪怕是骂他两句。
而且万一、万一他真碰上要紧的大事了呢?
凝竹无奈劝道:“姑娘,他害你如此伤心,咱们还管他做什么?”
而且魏淮昭现在被关押在刑部,那刑部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怎么能去。
楚筠却摇了摇头,只道:“凝竹,马上备车吧。”
凝竹稍稍愣住,然后点头应下。她心道姑娘和魏公子接触的多了,那人到底还是对姑娘有些影响。
她方才吩咐时,竟也透出了几分那人的影子。
但凝竹还是提醒道:“奴婢听说刑部那儿不许任何人探视。”
昨日魏淮昭被关押后,刑部就没放进过任何人,听说连魏将军也被阻拦了。
楚筠想了想道:“去长公主府。”
宫里的事楚筠虽不清楚,但知道自己想要见到魏淮昭,怕是不太容易的。
可去了长公主府后,却得知云宁殿下她竟不在。
长公主府守卫的下人得过吩咐,自是认得楚筠的,因而客气解释道:“楚姑娘,殿下入宫了。”
楚筠忙问:“那殿下她何时回来?”
那人回道:“小的不知。”
楚筠犹豫了片刻,又问:“那我可否在此等等殿下?”
“这……”下人正为难间,服侍云宁殿下的侍女听见动静过来了。
“若是楚姑娘,并无不可。只是殿下昨日带着小郡主入宫,这几日应当都留在宫中,怕让姑娘空等了。”
楚筠叹气说:“原来如此。”
侍女问:“楚姑娘寻殿下何事?”
楚筠踌躇片刻,摇头道:“既然殿下不在府中,那便无事了。”
侍女见她要走,上前轻声提醒道:“听殿下的意思,这几日怕是天色不好。姑娘记得早些回府,切莫在外多留。”
楚筠些许惊讶,才回礼:“好,多谢姑姑。”
坐回马车后,她想了想同车夫道:“去祖父那儿。”
楚筠来时,楚梁易刚从外回来,正独自立于窗前凝思。
他些许意外,儿子虽常带孙女来看他,可芸芸几乎不曾独自前来找过他。
这么些年,因他心性转变醉心公事,对那孩子多有忽视。
孙女每回来见他时虽乖巧,却也有些生怯。
这两年卸下诸多差事,楚梁易分出心来,是希望芸芸能与他亲近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