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爷十分高兴,左手拉着薛攀,右手挽着凤姐儿,直奔着主位就去了。
薛攀原本还想着谦让一番――毕竟他是小辈儿,怎么也不好坐这个位子,凤姐儿却笑道:
“蟠兄弟不必如此拘礼,在外头宴席上虽则应该讲礼,但今儿是咱们自家人吃饭,哪里就有那么多讲究了――你若再磨磨蹭蹭、嗦嗦,老太爷就要不高兴了。”
王老太爷果然被凤姐儿逗得哈哈大笑,又转头看了薛攀一眼,威胁意味十分明显――那意思是“小子,让你坐就坐,再嗦小心外公生气”。
老爷子的心思果然跟凤姐儿说的一模一样,恣意任性得跟个老小孩儿似得,也真是醉了。
好在大舅王子服、二舅王子腾两家子人也都不计较这些虚礼,全都让薛攀放宽了心随意坐,于是薛攀只有恭敬不如从命,挨着王老太爷坐了下来,整个宴席就在这么一种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开始了。
应该说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王家,在这种时节,居然也有各式各样稀奇的食材摆满了桌子。
薛攀看着那些堪比满汉全席的丰富菜品,甚至还有龙虾、刺身、牛排、面包这些西洋玩意儿,整个人都有些震惊。
不过王家人却好像习以为常一样,随意吃喝,根本没有太当回事儿。凤姐儿甚至还不时给薛攀介绍一下各种菜品和吃法,如同一个贴心细致的大姐姐般照顾他这个小表弟,实在是非常让人如沐春风了。
可以说,如果这位凤姐姐真心想要哄谁开心,那即便是薛攀也招架不住――对于这种情商满分的高手,除了竖起大拇指点赞之外,那恐怕只能好好享受她的殷勤才是对她最好的感谢了。
好在这个方面,薛攀也一样十分擅长,两人棋逢对手,商业互吹,啊,不对,是惺惺相惜,然后合伙忽悠忽悠其他亲人们,一顿饭下来,果然宾主尽欢。
而且王家也的确比较务实,也可能是因为是在家宴上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反正大家一边儿吃饭,一边儿聊得非常起劲儿,从金陵聊到京城,从生意聊到政治,实在是聊得不亦乐乎。
就是薛攀一不留神差点儿被热情的王子腾夫人逮住问起个人问题,搞得多少有点儿尴尬。
不过这也难怪。因着凤姐儿已经定了要嫁到荣国府,算是高嫁,王子腾夫人自己膝下却还有一个嫡女一个庶女没有着落,多少就有些心急。
想是见到薛攀谈吐不俗,又年纪轻轻得了康师傅赏识,赐了六品侍卫领御前行走,以后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难免就动了些心思。
只是薛攀自然不会接这个招儿――开什么玩笑,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能谈这些了?
什么?你说宝玉这年纪已经睡了袭人了……那怎么能一样呢?咱可是正经孩子(不是)。
而且若是他没记错,王子腾的女儿后来也是要嫁到京城哪家的侯府做世子夫人的。
毕竟这位二舅将来的仕途那可不是一般的顺畅,官至内阁大学士,位同宰相,所以说……咱们还是不要高攀了罢。
薛攀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凤姐儿见状,早又寻了新的话题来接上,表姐弟两个配合默契,很快就把单纯的王子腾夫人忽悠得忘了这个话茬儿――或者是她也意识到这事儿不妥,顺着台阶下来了也未可知。
总之,薛攀顺利躲过了这个危机,不由得对凤姐儿多了几分感激。
凤姐儿当然也不会错过他这个示好,当即笑着道:“听说蟠兄弟在金陵和京中都有许多铺子?”
这就是问经营经验了。
想起凤姐儿在原著里展现出的惊人管理才能,薛攀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这种人才要是只能困在后院实在有点儿可惜,反正现在这婚事已经板上钉钉无法更改,关键凤姐儿自己也挺乐意,那不如再给她找点儿别的事儿做,分散分散注意力吧。
那说不定她就不会再把一个男人看得那么重了。
若是贾珠那样的男人也就罢了。
贾琏么……算了,人间不值得。
多赚点儿钱不好吗?自己做个富婆不香吗?
正儿八经搞经营赚的钱不是比放“印子钱”来路更正、也更多嘛。
想到这个,薛攀干脆就跟凤姐儿交流起商业经营心得来――他虽然穿来没多久,但是胜在实操经验丰富,而且都是薛家那些大铺子的成功经营案例,跟凤姐儿那跟玩儿似得嫁妆铺子的经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凤姐儿原本也是抱着戏谑的心态随便跟薛攀闲聊的,万万没想到不过聊了几句,薛攀就敏锐指出了她铺子经营的几处问题,又跟她交流了自己经营的心得――这种类似降维打击的方式让凤姐儿愣神了片刻,倒是真心佩服起薛攀来。
“蟠兄弟你可真是神了,怪不得老太爷、老爷、叔叔们都对你赞不绝口呢,也难怪万岁爷去了趟金陵就把你给带回来封了官儿了……原是你的确是才能出众,合该如此的。”
薛攀忙笑道:“惭愧惭愧,外公和舅舅们实在谬赞了,我们老爷在时,天天骂我不长进,也就是这两年大了,略学了些皮毛罢了。怎么凤姐姐就这么‘慧眼识英雄’,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呢。”
两个人客套了两句,薛攀忽地正色道:“我看姐姐也是有大才之人,即便日后出嫁,这嫁妆铺子也该好好经营才是――说到这个,我还没贺姐姐大喜呢,前儿去荣国府,还见到琏姐夫,真真是一表人才,恭喜姐姐得觅佳婿。”
这话一说,凤姐儿立刻羞得粉面绯红,可见对贾琏十分满意。
薛攀见她如此,愈发感觉日后她的婚姻生活十分堪忧,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只做不经意道:
“小弟此番伴驾回京,仓促间也没有什么准备,但我们太太早就嘱咐了,要当面好好给姐姐道喜――既然是道喜,空口说总是不恭,这几间铺子就当是添妆,还请姐姐收下吧。”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从怀中摸出几张地契来,正是薛家在京中的几间铺子。
这几间铺子虽然规模不是最大的,但是都是精品,而且十分实用。有家具铺子,香粉铺子、衣裳铺子,最稀奇的是还有间药铺。
他大舅王子服两口子还在那里推让说使不得,外公王老太爷倒是一眼看出这药铺有些特别,忍不住问道:“这药铺……”
薛攀笑道:“这药铺可是宝贝中的宝贝,寻常谁家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老太爷捻须点头表示赞同,王子腾却忽然道:“听说蟠哥儿在姑苏城同人弄了个什么‘医院’,连万岁爷都说好,带着太子爷跟好几位阿哥们都入了股呢。”
这话一说,王老太爷立刻来了精神:“什么玩意儿?万岁爷都入了股了啊?那咱们也得入。”
于是,王老太爷甚至没有完全弄清楚薛攀那个医学院具体是做什么的就带头代表王家给了薛攀一大笔钱说是入股……
薛攀看着被塞到怀里的一盒子银票,对上面写的那一堆天文数字感觉一阵眩晕。
什么叫做壕?
这就是了。
难怪人家老爷子对着他送给凤姐儿的几个铺子根本不眨眼呢,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反正不管怎么就不能让他这个外孙子吃亏呗,行,这外家不错,实在,能处――才不是因为钱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呢,真的。
薛攀一脸真诚地表示一定不辜负外公和舅舅们的信任,好好经营医学院,王老太爷这个时候已经在薛攀的讲解下弄明白了这个医学院的性质,反倒是对赚钱没有那么执着了:
“说半天不就是个大医馆么?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医馆的生意,赚钱不赚钱的不要紧,行善积德可是件大好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能少得了这几个钱花销?没事儿,蟠儿你放手去搞,都是自家人,没钱了只管跟外公还有你舅舅们要。”
薛攀忙答应了一声,心中十分愉快――艾玛,这就是霸总风范吗?爱了爱了,外公真霸气,有格局。
不过他一想还真的有事儿要求王家帮忙――算算时间,现在西方临床医学已经有了不小的发展,解剖学之类的文献也要陆陆续续问世,还有配套的医疗器械也得来几套……
既然王家管洋人的往来,那弄点儿这些东西还不是小事一桩?
薛攀把这事儿一说,王老太爷果然笑着答应,甚至还为能够帮上他的忙儿感觉十分得意:
“蟠儿你问到这个,就是找对人了,外公下回去南边儿,亲自安排人给你找,你闲时把要些什么东西都写个单子给你大舅舅便是。”
薛攀一一应了,心里愈发高兴,这一波如果成功,那他们医学院岂不是还可以搞外科了?
如果能够顺便搞几个洋人医生过来当主刀和教授就更好了。
不过这个后面再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还是从长计议罢。
见他们说得起劲,凤姐儿在一旁也笑道:“还是蟠兄弟有想法儿,是做大事儿的人,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也只管来找你凤姐姐说。”
薛攀笑着打趣道:“那是自然,只不过到时候恐怕得来荣国府找琏二嫂子说了。”
他这话一说,凤姐儿愈发红了脸,作势要撕了薛攀的嘴,薛攀笑着闪躲一番,假意告饶,又再三表示到时候若得空一定来京城给她送嫁,这才总算平息了凤姐儿的“怒火”。
众人笑笑闹闹,不觉大半天的光景就这么过了。薛攀见天色不早,便就起身告辞。
王家众人都依依不舍地再三挽留,要薛攀留下多住几日,听他说还有万岁爷的差事没办完,也只能作罢。
只是临出门前又送了薛攀不少东西,好多都是西洋的舶来品,什么玻璃炕屏,自鸣钟那些玩意儿都给了,甚至连薛攀喝了觉得不错的那个暹罗进贡的茶叶也给他包了一箱子……真是连吃带拿,妥妥地没有把薛攀当外人了。
王老太爷又带着众人亲自送了薛攀出门,眼看着他的车马远去,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薛攀满着车去又满着车回来,带回来的东西比带去的还多――别的不说,就那一盒子银票,简直就是千倍百倍的礼物价值都不只了,实在是一本万利……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总之是赚翻了就对了。
最开心的是,因着王家跟洋人的这些渊源,又给薛攀的医学院多开辟了一个学科提供了可能性――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事儿。
有钱还有技术,实在是太美啦,薛攀高兴得连下车都几乎是跳着下的。
不过正所谓乐极生悲,他刚刚跳下车,就见到薛府门前停着一辆熟悉的小车儿――正是上回他去宫里头坐的那辆。
也就是说,宫里头又来人找他了。
一念未了,果然见到有个熟悉的太监从那小车前转出来,“啪”地一声对着薛攀打了个千儿道:“见过薛大爷,万岁爷有旨,请您即刻入宫叙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不小心写嗨了,更新迟了。谢谢大家的喜欢,还有那么多营养液,开心心!这两天上班有点忙,争取周末来加更嘿嘿嘿。
第42章 横祸
嗯?
又叙话?
不是才叙过没几天吗?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还叫他进宫?是认真的吗?
薛攀看了看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心中不免有些纳闷,但他也知道,既然康师傅传了旨意要召见他,那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得赶紧去。
去就去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薛攀照旧也不废话,直接将手里的东西都丢给了马六,教他看着料理,然后就空着手上了宫里来的那辆小车。
这次来传话的太监,还是上回的那个,他见薛攀如此淡然,忍不住暗自赞叹,但想到这位爷此次入宫的因由,又不免叹息――多出众的公子爷呀,聪明灵秀、相貌堂堂,性子也好……可惜啊,可惜,怎么就招惹到那位了呢。
谁不知道,惹到了那位,哪怕是一二品的朝廷大员都吃不了兜着走,这位爷这回进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小太监看了薛攀一眼,却并不敢多言――如果消息先从他这儿漏出去,那他可能比这位爷还先没命……
他默默缩了缩脖子,准备继续做好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一边儿命赶车的快着些,一边儿不敢再跟薛攀有任何眼神接触,生怕表情管理不到位,让薛攀看出来什么――这位爷聪明着呢,可万万大意不得。
薛攀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早看出这小太监神情有异。
难道说宫里又出事儿了?
不对,看这表情,倒更像是他出事儿惹到康师傅,要抓他进去问罪的。
有了上次的经历,薛攀知道这些从宫里头出来的人嘴巴都严实的很,问了也白问,还不如自己琢磨。
不过想了半天,薛攀也没想出来自己这几天有哪里不对,索性就懒得再想,反正到了宫里头,见了康师傅就知道了。
一进宫门,就见到一大队的侍卫正守在那里,见到薛攀坐着车子进来,立刻上前问话,然后就叫他下车跟着他们走。
这一次,却是去南书房。
这些侍卫就是来带路或者说是护送薛攀去的。
说是护送,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押送”。
再加上去南书房这么个有点儿敏感的地方,薛攀的心中愈发疑惑起来。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啊,不会真的摊上什么大事儿了吧……
一念未了,他们已经到了地方,可见这“召见”还真的挺急的了。
早有侍卫头领进去禀告,片刻后就出来道:“薛大人,请吧,万岁爷在里头等着您呢。”
薛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一进门儿就看到好几个人站在那儿,围成半圈儿,似乎是在讨论什么东西。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朝廷命官,俱都穿了全套的官服。
中间的两位最是显眼,年纪看着都有七十岁上下了,须发皆白,精气神儿倒是很足,往那儿一站气场足足两米八。
虽然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总感觉是在暗中较着劲儿,一看就是位高权重不好惹的主儿。
薛攀并没有入朝为官,故此根本没有见过这些人,当然也就并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但是其中另有一个没有穿官服的他倒是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南巡伴驾的时候见到过的。
他记得此人姓高,很得康师傅的喜欢,看起来也得有六十来岁了,原本是江南人士,是个饱学之士,曾在翰林院任职多年,也入直过南书房,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罢官回了原籍。
听说康师傅去年还要给他起复升职来着,但是他没同意。只是南巡的时候还是应召来伴驾了,也跟着康师傅他们一起回的京城,看起来跟林如海也很熟悉的样子。
但薛攀因着对政事没有什么兴趣,并没有凑这个热闹,故此也不过只是看着眼熟罢了。
见薛攀进来,那些人都转头看过来,那两个老者的表情充满了探究和疑虑,只是一个看着温和些,一个看着锋芒毕露,都有点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