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邢忠两口子的表情从期待到渐渐失望,他不紧不慢地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我们成日里走南闯北,倒是见到的人多,不如我到时候请姑母婶娘、各位叔伯家里太太奶奶们给几位妹妹留意着些罢。”
说到这里,他无意间见到邢岫烟的眼圈儿有些泛红,便赶忙又笑着道:
“再有我们太太最喜欢长得灵秀的女孩儿,若是大舅、大舅母跟甄世伯、甄伯母不嫌弃,我倒是想替我们太太认两位妹妹做干女儿――以后都是一家人,那来往起来就更亲切些,也不枉费大家相识一场。”
薛攀这话说的就很得体了。
虽然说当场认了两个女孩儿做干妹妹这事儿有些不好,但是总算是保全了邢岫烟的面子――有这种极品父母,还能健康阳光地长大,委实不容易。他还是能帮一点儿就帮一点儿罢。
而且显然一次性解决了两个问题。
虽然说话的是邢忠两口子,但是别以为他没看出来,甄士隐两口子也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说没有邢忠两口子那么明显,但是有些东西只需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
当然,说不定他们还是打着做不成正妻就做妾室的想法才没有明说。毕竟英莲小时候被拐卖过,按照刻板印象算是“德行有亏”,能够给薛攀这样的青年才俊做个妾室已经很不错了。
这么一想,薛攀愈发脊背发冷,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直接借了薛姨妈的名义出了手,认了两个女孩儿做妹子。既然认了亲,以后这两家肯定都不会再提要把女儿给他的事儿了。
至于其他的,那等以后再说罢。
英莲在原著里是有个差点儿就成了的姻缘的,也不知道那位金陵城的冯家少爷冯渊还在不在了。
反正这一次,薛攀肯定不会去跟这冯渊抢人了。
当然也就更加不可能去打死人命了。
至于邢岫烟,她被她这一对极品父母这么一操作,以后还能不能跟薛蝌成就姻缘,也就不太好说了。
好在,是薛攀他们这一房认了干亲,又不是薛蝌他们二房,应该,大概,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之后,整个宴席便就显得兴致缺缺了。
反倒是妙玉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看着薛攀的时候目光也颇有些深意,让薛攀愈发心里发毛,吃的饭也愈发味同嚼蜡起来。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总算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薛攀逃也似的离了座位,拉着张友士说是要讨论事儿,才总算是脱了身。
好在张友士也的确有事儿要同他说――原来是那一批药丸已经提前出炉,全部都做好了。
张友士跟薛攀说了每个药丸的作用和具体服用方式,薛攀便就将那些用法请张友士写了个说明,一起封在对应的药丸瓶子里,这才都收起来,准备带到扬州去给林家的人服用。
然后他干脆就把采买的东西分了一半儿给张友士,请他安排船只,他们好连夜启程,一副不敢久留的样子。
张没药和柳湘莲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取笑他,因怕他真的生气,反倒不敢多说什么了。
张友士做事一向很妥帖,于是薛攀很快便就带着柳湘莲连夜启程朝着扬州城开拔,因正好遇到顺风顺水,次日晌午便就到了扬州。
然而刚一到了扬州城的地界,薛攀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原本扬州城应该是不分什么时候都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的。但是此时此刻,最为热闹的渡口却一片寂静,这简直就是把“有事发生”写在了脑门儿上。
那么扬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连个接船的人都没有?这就很是让人疑惑了。
特别是,林如海明明教薛攀回来,虽然说的是“缓缓归”,但是也并没有说有什么危险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变数的暗示啊。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说,就这一两天的时间,又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大事儿?
薛攀心中十分疑惑,面上却还是十分镇定。
他指挥着马六把船上的东西都搬下来运送到薛府,自己则跟柳湘莲率先朝着林府而去。
反正他本来就是去姑苏城巡查铺子和医学院建设情况的,不管谁来,都是正经差事,都不怕什么的。
办完了差事肯定就要去衙门里复命的。他不先去薛家,反倒是先去了林府,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话虽如此,但是薛攀脸上的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柳湘莲不免也被他的这种认真劲儿给感染,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两人缓缓叩响了林府的大门,半晌,里头才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啊?”
柳湘莲便道:“薛大人回来了,求见林大人。”
那苍老的声音一顿,继而道:“林大人说了,今儿不见客。两位大人且请回去罢,明儿再见面。”
柳湘莲十分诧异,正想着再敲门问问情况,薛攀却抬手拦住了他。
薛攀对着柳湘莲轻轻摇了摇头,便就径直带着他回了薛府,果然一进门儿就见到有个人正在花厅前面的空地上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细节,生死时速总是不够完美,哈哈哈,明天一定早点动手。
第72章 单挑
听见有人进门,那个人缓缓转过头来,对着薛攀微微一笑,赫然竟是太子胤i。
薛攀想过很多次自己回到扬州之后会面对的情景,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真的回到了扬州,第一个遇到的居然是此人。
真是,好大的一个“惊喜”。
太子见薛攀面色有变,却笑得愈发悠然自得:“薛大人好久不见,这一向可还安好?”
他看上去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看着薛攀的目光却饱含深意,似乎意有所指。
薛攀微微一怔,心中虽无比狐疑,面上却还是丝毫不显,只客客气气地上前见礼,照旧是一副无懈可击、无论什么时候都挑不出错儿来的模样。
太子便觉得有些扫兴,当即道:“怎么,薛大人见到孤,似乎并不太高兴?”
薛攀假笑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方才刚刚到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太子爷亲临,故此怠慢了太子爷,还望太子爷恕罪。”
见薛攀照旧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太子愈发感觉没有了意思。
不过他此番来,倒并不是要找薛攀的麻烦的。
所以,对于薛攀这种没有完全满足他预期的表现,太子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早就知道薛家这小子跟寻常人不同,又何必非得要求他跟那些凡夫俗子表现一样呢?
这不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么。
他可是太子,要操心的事儿那么多,可没有什么时间浪费在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儿上。
话虽如此,但是,薛家这小子果然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让他失望啊。面对这这种明显不一般的状况,稍微表现得诧异一点儿怎么了?
就非得这么能装?真是……这种隐约的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太子越想越觉得有些挫败,末了终究还是有些咬牙切齿地对着薛攀道:“行了,这些废话就别说了。孤来找你,是有正事儿的……你总不能就让孤站在这院子里跟你说话吧?”
薛攀尴尬地笑了笑,一边儿告罪一边儿赶紧请太子去书房小坐。
这事儿也不怪太子没好气,因着薛攀现下的确是刻意装出来的镇静淡定――忽然被这么“送惊喜”,他表面上虽然看着与寻常无异,但是心里哪里会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呢?
事实上,从太子出现的时候开始,薛攀的内心就很有些翻江倒海了。
等到太子说找他有正事儿商议,他的心里愈发开始打起鼓来。
艾玛,这很明显是来者不善了好吧?
所以,江南这事儿不但大阿哥和八阿哥来了,就连太子自己也亲自来了?
林如海到底是设了个什么局,怎么引来的都是这些大佛呀。
而且太子这样子可太像是个什么“知情者”一样,这表情绝对是不太对的,恐怕肯定是别有内情。
这种情况之下,首先肯定得先稳住太子,反正若是他专门来找自己,不是有事儿要安排,就是有什么战果要显摆――不管是哪种情况,对薛攀来说都是个进一步了解事情真相的机会。
他虽然不过只离开了扬州两三天,但是,这中间肯定是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偏偏他还一点儿都不知道,这就非常让人头秃了。
本来么,林如海肯定是可以解答他所有的疑问的。但是这位林姑父现在被关在林府,与世隔绝,自己进不去,他也不出来。便就是什么都知道也没有什么用啊。
原本薛攀还有些奇怪林如海忽然被关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倒是找到了答案。
既然太子这个时候跳出来,那这一切肯定就是这位太子殿下的手笔了――大阿哥和八阿哥就算有心,恐怕也没有这个胆子。
毕竟林如海代表得是康师傅的意思,哪怕是牛叉如大阿哥和八阿哥这种人也不敢随便动他――但是为什么太子敢呢?
莫非……他连康师傅都搞定了?
真是让人头秃啊,这一天天的。
薛攀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想,但是因着这事儿干系甚大,动辄就会伤人性命,甚至搞得满门抄斩,故此没有核实清楚之前,薛攀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现在既然太子主动要讲述心路历程,那薛攀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太子既然这么给面子,他肯定也得好好配合才是。
薛攀打定了这个主意,便立刻将太子请进书房,麻利地安排人上茶,准备好好跟这位太子殿下谈一谈。
正好薛攀刚刚从姑苏回来,带了些苏杭特产,里头就有些上好的明前龙井,用来招待太子实在是恰到好处。
虽然说,这位太子殿下后来经历坎坷,两立两废,终究无缘帝位,他的一生看起来就是个悲剧,但是毋庸置疑,这位太子爷终究还是康师傅一手带大,从小培养出来的、质量非常高的皇位继承人。
也就是说,这位爷的各项基本素质是相当过硬的。
他的这种厉害,不但表现在他治国理政的才能上,还体现在生活里头的各个方面。
比如,品茶这种小事儿,太子的造诣就完全能够媲美一级茶艺大师。
要么怎么说,真正的贵族是需要至少三代人的培养呢。
从清军入关开始,康师傅虽然就已经算是第三代皇帝了,但是其实他们这家子人是从他爹顺治开始,才算是真正接受汉文化的。
这么算起来,康师傅他自己才算是第二代汉化皇帝,真正开始将汉文化吸取精华,纳入自己的个人修养里,对于汉文化里头的各种精致的玩意儿也慢慢开始享受了起来。
除了传统的礼乐射御书数,琴棋花画诗酒茶这些东西也渐渐进入了他们的涉猎范围。
这种情况之下,康师傅用心培养的太子,那自然也是很推崇汉文化,并且自己本身就是个汉文化的专家了。
果然,太子一看薛攀端上来的茶,便就赞叹道:“明前龙井?好茶。看起来薛蟠你这回去姑苏,收获颇丰啊。”
薛攀笑道:“微臣这点儿东西哪里值得什么,不过是家中铺子里出产的小玩意儿罢了――倒是今年灵隐寺里头那株老桩龙井茶树出了几两明前前的新茶,听说很是不错,今年进上用最好不过。”
太子笑道:“这种事儿,你们家办得一向妥帖。怪不得皇阿玛喜欢你们家――真是不管什么差事儿,都能办得很好。”
这位太子爷又故伎重演,玩儿这种谜语人操作。偏偏薛攀仍旧装作听不懂,只赔笑客套,绝对不主动入局,很快就让太子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将喝了一口的那杯明前龙井“啪”地一声放在了桌上,冷声道:“薛蟠!孤今日亲自上门,已经是给了你很大的面子了,你不要不识抬举。”
薛攀叹了口气,马上起身行礼赔罪道:“太子爷您说的这话太过言重了,微臣哪里敢不识抬举啊――微臣年纪小,见识少,您也是知道的,若是有什么差事办得不好,或者是没留神说错了话,您可千万多担待着些,多多恕罪啊。”
这话说到这里,就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太子气得差点儿把那一碗茶砸到薛攀头上,末了却还是忍住没动,无奈叹息道:“孤真是拿你没有办法。薛蟠,你一向是个聪明人,你该不会还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吧?”
这话说的就有些深入了。
薛攀一怔,正想着该说点儿什么好,太子却已经懒得再跟他多说了:“你想必已经知道大阿哥跟八阿哥这回来扬州,是孤推举的。”
薛攀点了点头,不过太子显然对他到底做什么反应都不太关心了。
他好像更加像是要自己倾诉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爽过就完事儿那种感觉了。
宛若一个自认为表演过于完美,无人能够欣赏的演员,在对着镜子倾诉赞美自己高超的技艺――我这么厉害,可惜没有人欣赏,那不得自己欣赏自己,才能对得起这么一场完美的表演?
至于听众,有没有都一样。
太子既然决定要全盘都说了,那薛攀就肯定没有不听的权利了――好歹这位爷现在还是太子,要收拾薛攀这么一个小小的皇商之子、康师傅一时兴起才封赏了一个六品侍卫的小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薛攀想到没错,因为太子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他甚至还有些愤愤不平――真是,之前果然还是太给这小子脸了,搞得他有些拿大,倒是他想岔了。
就把他想要做的事儿和盘托出,若是这小子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见太子一脸气闷、气急败坏地开始剖析他自己的心路历程,倒是让薛攀有点儿无语――总感觉这位殿下有些无能狂怒的意思是为啥呢。
行吧,既然你要说,那就说吧,还能不听是咋地。
太子一打开这个话匣子,就有些停不下来。
原来这事儿还真的是太子在背后全程推动的。
从一开始,太子就故意没有选大家都认为合适、并且肯定也能够办好这个差事儿的老四来江南查账,为的就是设一个局让大阿哥和八阿哥翻车。
谁都知道,这江南的地界,是大阿哥和八阿哥的势力范围。
胤i虽然身为太子,但是已经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快呆了三十年了。
从古至今就从来没有做过三十年太子的太子,他这也算是开创了历史先河了。
这原本不过只是个他喝多了的时候发的无心牢骚,但是经由有心人一加工,传到康师傅的耳朵里,那就是了不得的事儿了。
而且这种类似的事儿,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往康师傅那儿报告――上眼药,大家都是专业的。就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想着把太子拉下马,这样,大家就都有机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