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芬珠看了九格格一眼,她明白九格格的意思,倘若虎宝的亲事不错,胤_对胤G的态度可能会更好,只要争斗不激烈,德妃总能宽心一二,等到尘埃落定之时,这一篇能更容易地翻过去,泰芬珠也心焦,虎宝会娶哪家的姑娘?
虽然与策妄阿拉布坦的一战不可避免,但是康熙还是有功夫琢磨些旁的,他给弘皙和弘昱挑过福晋了,该给弘晟和弘晖选了。
康熙再一次端详了摆在面前的两道赐婚圣旨,靠到椅子背上,淡淡道:“拿出去吧!让礼部尽快择吉日,朕想看孙子大婚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捧着圣旨出去,康熙叹了口气,他不想再立太子,胤i尚且靠不住,何况别人?但愿众臣明白他的心意,他辛劳一生,实在不想看见大家急急忙忙地效忠新主。
弘晖仔细看着赐婚圣旨,嘴边的弧度越发上扬,真好!
胤G用过晚膳,盘腿坐在炕上,声音里都是笑意:“快给虎宝收拾好院子,礼部定的婚期很近,一定要处处妥帖才行。”
泰芬珠含笑道:“您放心,必定让虎宝圆圆满满地成了亲。”
胤G笑叹:“汗阿玛挑的姑娘很好,你不要看傅尔丹去年到蒙古屯田去了,人家那是避祸,汗阿玛也是顺水推舟,我很满意他的嫡长女配虎宝。”
泰芬珠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开国五大臣的后裔,汗阿玛这是看重您。”
胤G弯唇:“鳌拜早两年就被汗阿玛下旨恢复了声誉,阿灵阿把钮祜禄家带成如今这副模样,董鄂氏和三哥扯不清关系,反倒是瓜尔佳这些年低调不沾是非,汗阿玛用心了。”
泰芬珠抿唇笑,这门亲事真的太好了,去年胤T失势、胤i小动作不少,傅尔丹原是领侍卫内大臣,康熙因为他有一天没当值就把他撵到了蒙古,但是傅尔丹明明还提前告了病假。可以预见,傅尔丹官复原职再被重用是迟早的事情。
胤G用手撑着下巴,开怀地盘算着这些事情,弘晟的福晋是伊尔根觉罗伊都立的女儿,也就是已故大学士伊桑阿的孙女,对了,伊桑阿的妻子是索额图的女儿。
汗阿玛的这两道旨意让胤G的心彻底放下了,他之前真的担心汗阿玛会把和老大老二沾亲带故的人家作为虎宝的岳家,虎宝可还未入朝,要是先与那些人沾上关系就真的太糟糕了,一个清白且前途无量的岳父对虎宝而言很好,胤G的嘴边漾开笑意,汗阿玛对他真好。
胤G的高兴对应的就是胤祉的失意,他无精打采地坐在董鄂氏对面,董鄂氏同样面皮紧绷,她可算体会到全身而退这个词的艰难,这该怎么办?胤祉不得不入局,又希望渺茫,皇上还想用他再保废太子一回,最关键的是,弘晟怎么办?
胤祉抹了把脸,声音低沉:“汗阿玛要去畅春园避暑,那里有个算数馆,他让我去那儿研究数学。”
董鄂氏扯了扯唇:“你这两年和雍亲王关系可不怎么样,还有你手下那帮文人,捧你不要紧啊,他们还要顺带着踩雍亲王一脚,你快把那些人都遣散了,我们家招惹不起。”
胤祉咬了咬牙:“一桩婚事就让你心灰意冷了?汗阿玛疼爱大哥和二哥,伊桑阿在世时和他俩都有关系,难道不能说是汗阿玛想我照顾哥哥?”
董鄂氏冷淡道:“人家雍亲王的门人是在做官!你的门人是在和你编书!雍亲王可以留在京城,皇上只带他的儿子到畅春园去,你得和弘晟一块儿到畅顺园待着,儿子读书,你也读书,你还想怎么样?”
最关键的是,弘晟是亲王嫡长子,伊都立的女儿其实是在高攀!正妻的位置是特别好的政治资源,皇上没有给弘晟助力的意思,也没有给胤祉添砖加瓦的心,弘皙和弘昱的亲事是在向朝堂表明态度,皇上想把废太子的事情翻篇了,可赫舍里家未来前途如何得看命,更别说伊桑阿是支持胤A的!
胤祉没空和董鄂氏吵,不仅她害怕,他也很害怕,难道在汗阿玛眼里,他和老大老二将来会抱团取暖?因为他仨都参与过夺嫡,所以让他们的姻亲联系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甚至都不是他庇佑他俩,而是他仨绑一起让新皇手下留情?汗阿玛不会这么天真吧?不行不行,他必须多讨好汗阿玛,汗阿玛六下江南不也是希望拉拢汉族士绅吗?他被文人追捧应该让汗阿玛高兴啊!
炎炎夏日,畅春园内却很是宜人,弘晖安静地待在殿外,不一会儿,梁九功出来,弘晖笑盈盈地进了屋子。
康熙正在踱步,等弘晖行礼之后,和蔼地招手让他近前,弘晖自若地任康熙打量,他已经习惯了。
康熙开口了:“你方才去算数馆,你三伯做什么呢?”
弘晖含笑道:“三伯正在演练算数题,有两个人围在三伯周围请教,三伯解答起来有条不紊,孙儿佩服极了,三伯才华横溢。”
康熙笑叹:“他也就爱做那些,不过是小道罢了,西方的很多算术有意思,你闲暇之时也可以跟着你三伯学。”
弘晖认真点头:“孙儿回去就整理难解的问题,到时候要叨扰三伯了,孙儿得多说些好听话哄哄三伯。”
康熙哈哈大笑:“你尽管去,说到西夷,朕也有烦心之事。”
弘晖等着汗玛法的下文。
康熙顿了顿:“你也了解过些西夷之事,你猜猜朕烦恼什么?”
弘晖凝神想了片刻,认真回道:“如今澳门有很多洋人居住,即便教皇和我们的关系很僵,但是依然有传教士往京城而来,有一天,他们是否会遍及大清?孙儿听闻一些传教士喜欢深入乡野,我们的地理状况似乎是被他们所知的。”
康熙点了点头,弘晖这孩子心静,他不奇怪他会思考这些,外臣可以认为西夷不值一提,但是皇家不可以。
康熙沉吟道:“朕以为西夷总有一天会成为心腹之患。朕从他们那里一个国王的信中能看出这些人的贪婪,所以朕以为得禁海,刚刚朕也交代大臣们了,唯有这样方可保我大清千秋万代。”
弘晖点头:“汗玛法说得极是,孙儿读书,知道中国与外夷通商由来已久,孙儿有些担忧,商人从来重利,他们是否会阳奉阴违私自出海呢?”
康熙拉着弘晖坐下,缓缓道:“西夷的很多东西不宜在大清传播,些许商人出海无妨,他们的眼里只有银子,这些人是动摇不了我大清的,最关键的是士人们不能被一些说法动摇了心智。”
弘晖赞道:“汗玛法深谋远虑,孙儿敬服。”
康熙很是满意弘晖能听明白他的意思,这孩子分的清主次,随即又慨叹道:“朕殚精竭虑就是为了不愧对祖宗征战得来的这一片辽阔土地,朕自问无愧于先祖,却对这些漂洋过海而来的洋人很是担忧。你跟朕来。”
弘晖惊叹地看着眼前的《亚西亚洲图》,康熙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孤陋寡闻了?这是法国传教士奉上的。”
弘晖兴奋地点头:“我们的地图对于这些海岸线不是特别清楚,原来日本的国土是这个样子的,好清晰啊!”
康熙却叹了口气:“所以朕才担忧,这些人太能冒险了,也太好奇了,对于和他们远隔重洋的我们都要探索一二,怎么能不防着呢?”
弘晖心疼道:“汗玛法宵衣旰食,为我大清思虑甚多,孙儿真是羞愧。”
康熙欣慰道:“你能明白朕的心,朕就高兴,所以禁海是必须的,那些下了南洋的汉人也得召回来。”
弘晖担忧道:“万一他们回来之后传播流言蜚语怎么办?”
康熙眯了眯眼:“那也不能任由他们在外折腾,汉人安土重迁,他们会回来的,到时多注意些就好,所以不能再任由他们随意出海了。”
弘晖表情严肃:“汗玛法说得对。”
康熙满意一笑:“好了,等到秋凉,你就要成亲变成大人了,趁这些日子好好在园子里玩儿,朕可要看你跟着你三伯学能不能有所长进。”
弘晖用力拍胸脯:“汗玛法放心,孙儿一定会向三伯好好请教。”
康熙看着弘晖远去的背影,暗自点头,孺子可教也!
弘晖抱着算术本去找三伯,内心很是平静,他不认同汗玛法的想法,先不提汉人,汗玛法如此做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洋人会乖乖地待在澳门,但要是人家不呢?相隔千山万水的法国国王对日本地形一清二楚,他们大清却是多有茫然,这太可笑了!
至于汉人,弘晖抿紧唇,他最先学会的就是汉语,满语是正经搬到前院才开始学,之前只是能听个大概而已。他不否认满人是爱新觉罗执政的基本盘。
但是弘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地方上当然是汉人占绝大多数,此起彼伏的暴民闹事是不是能说明些问题?他们这些从关外来的人好像确实是汉人眼里的入侵者,朝堂上的政事千头万绪,但有一个核心不变,就是提防汉官。
这一切当然是为了皇位永固,可是满臣就真的一片忠心吗?他们的那些贪赃枉法难道不是在腐蚀大清的根基?支持八贝勒夺嫡的不是满臣吗?结果王鸿绪被撵回了老家,揆叙依然立在朝堂上。海贸是有巨大的利益在其中的,明明朝廷缺银子使,偏偏要为了防范本土汉人和南洋汉人勾结而禁海。
弘晖进了算术馆,恭敬地和三伯问好,他所有的疑问都只能压在心底,他绝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葬送自己的前途,最起码他想要让大清能够自行绘制海外地图,那样的地图才安全。军队有了那样的本事,弘晖才会认为洋人能安分地待在澳门。
雍亲王世子大婚,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婚宴很热闹,来宾都是胤G和泰芬珠仔细斟酌过的。
待到客人散去,胤G看向身边的儿子,有些恍惚,随即笑道:“快去入洞房吧,这都忙完了,不用你再操心。”
弘晖弯唇:“阿玛辛苦了,您多泡一会儿脚,我走得都腿酸,您比我还忙。”
胤G笑道:“好,不用担心,你额娘肯定都给我准备好了。”
弘晖还是坐着不动,只是笑。
胤G挑眉:“你这是羞怯了?”
弘晖眨眨眼:“没有,我觉得没成亲就是小孩子,我只是多回味一下当孩子的感觉。”
胤G一时有些感慨:“你早就是大人了,阿玛很欣慰。”
弘晖笑眯了眼:“多谢阿玛夸奖,那我走了?”
胤G笑看着虎宝离开,偏头对苏培盛叹道:“他在宫里长大,这再回府就是娶媳妇,以后就是瓜尔佳氏的夫君了,唉!”
苏培盛只是咧嘴笑,爷遗憾世子不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可是爷从来也没少往阿哥所跑啊!这话该是福晋说更合适。
弘晟和弘晖的婚事之后,天气逐渐转凉,太后病了。
泰芬珠领着儿媳到宁寿宫看望太后,九格格脸色憔悴:“四嫂回府吧,祖母精神不好,我额娘她们都是来这儿磕个头就走。”原本是同意了几个孙媳进宫,但是太后今儿的身体实在不舒坦,九格格只好一一把人送走。
泰芬珠点头:“你也多保重。”然后转身和瓜尔佳乌希哈离开。
到了府里,泰芬珠温和道:“你回院子去吧。”
乌希哈轻声道:“那您多休息。”她这个婆婆很好相处,说不用她跟着伺候就是真的不要。
回到正院,泰芬珠揉了揉眼角,她昨晚也没睡好,两天前康熙吩咐胤总管内务府,而朝堂上对于选谁去前线督军已经吵了两个月了。胤_的呼声很高,但胤G很不乐意,昨天胤G提出一个想法,他希望让虎宝也跟着去前线长长见识,泰芬珠知道胤G一定会付诸行动的。
丹桂上茶的动作都比往常要轻,王爷最近话少了很多,福晋也脸色不好,大家就都很安静。
泰芬珠拧眉,康熙不立太子,胤G本身就惶惶不安,胤i当太子时难熬,可没个正经的名分更难熬。胤的立场很难说,内务府这个管理宫廷的机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特别重要,胤_和胤G来往也算正常,但胤G不可能相信他去掌控兵权。
泰芬珠喝了口茶,胤_和胤G没有过明面的冲突,揆叙去世之后,胤_不像从前那么活跃,康熙不会是认为之前的事情翻篇了吧?他会同意弘晖也去前线吗?
第124章
弘晖再一次来到了咸安宫,他是被康熙派来探望弘晋的,弘晋命不久矣,太医汇报就是今儿的事了。
弘皙站在门口,微微低头:“弘晖来了,快请进。”
弘晖扶了下他的胳膊:“哥也快进来,这天还冷。”
弘皙肩膀动了动,到底还是顺从地跟着走了,他终于意识到他还想活着,即便是与世隔绝,他也不想死。
弘晖照例恭敬地给胤i请安,胤i声音很轻:“你坐吧。”
弘晖依言坐下,眼眶有些红:“汗玛法得知弘晋哥哥病重,很是难受,特遣我来看望哥哥,叨扰二伯了。”
胤i语调很慢:“你瞧见了,弘晋昏沉,从昨儿起就不省人事,你替他张罗吧,二伯拜托你了。”
弘晖哽咽道:“一切我来操办,二伯保重身体,汗玛法惦记您呢。”
胤i点头,弘皙起身和弘晖一道儿出去了。
胤i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并不理会外面突然而起的哭闹声,石氏走了进来,她面容上是深深的疲倦。
胤i嘴唇动了动:“林佳氏在哭?”
石氏声音沙哑:“不止她,还有弘晋的福晋,和他两个不满一岁的儿子。”纵使他们被关在这里,皇上还是给弘皙和弘晋娶了妻妾,只是弘晋撑不住了,他看不到将来。
胤i抬手轻拂了下脸颊,“三格格的婚事不算好,是我对不起她。”
石氏认真地看着胤i擦眼泪,胤i扯了扯唇:“你说这能怪我吗?”
石氏点头:“索额图笼络一帮罪官,凌普贪赃枉法,您又当众鞭打宗亲,甚至顶撞汗阿玛。”
胤i挑眉:“我认为这都不算什么。”
石氏无言以对,要说他的品性如何?肯定不是宽容大度的人,但这些罪名如果放到一个皇帝身上确实无足轻重,只不过胤i只是太子,皇上希望太子顺服,可胤i想要用父子之情为毓庆宫争取圣宠,所以他一败涂地。
胤i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连石氏也觉得他猖狂,可汗阿玛是他的阿玛,阿玛从来最疼爱他,而他也始终如一,其实是汗阿玛不公平,不允许他反击兄弟们,也不允许他说出实话,朝堂上没有人愿意驻足不前,可汗阿玛只想要高枕无忧,是汗阿玛在拖累所有人!
石氏偏头看了眼门外,轻声道:“你不去看看吗?”
胤i嘴唇动了动:“不用了,我也撑不了几年,很快我们就会团聚的。”他只是想等,他不甘心走到汗阿玛前头。
石氏轻喘了下,赶忙捂住自己的胸口。胤i喉咙哽住:“如果你不在了,我会让佛尔果春守三年孝再出嫁,我会替她求一份照顾的。”
石氏缓了缓,点头:“多谢您了。”
胤i和石氏对坐片刻,石氏起身离开,佛尔果春会嫁到归化城附近的土默特部,她这些年与恪靖来往很多,就盼着恪靖能怜惜这个侄女儿吧。
夜深人静,胤i见到了弘皙与弘晖,弘晋的丧仪很简单,因为咸安宫的大门依然是紧闭的。
弘晖眼眶红肿,声音沙哑:“二伯早些歇息,侄儿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