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i轻声问道:“你是说叔外祖父乞休能够以退为进?”
胤祥勾起唇角:“您是我大清储君,品行才能无可挑剔,索相早年无奈与纳兰明珠争斗时不小心留下了些让直郡王攻讦他的借口,直郡王才如此猖狂要与索相对着干,可他绝没有资格来质疑您,咱们且看等索相离开,直郡王要如何作态?”
胤i扯了扯嘴唇:“到底是孤无能,不能为叔外祖父与大哥敌对来惹汗阿玛伤心。”
胤祥扬起笑容:“您这是孝顺汗阿玛,与直郡王两相对比,众人自然叹服您的品行高洁。”
胤i苦笑道:“到底是憋屈啊!”
胤祥叹了口气,沉默下来,胤i不再说话兀自思考,胤祥垂下眼帘,他明白了,索额图待不下去了也必须走人。汗阿玛的意思越来越明显,索额图已经很难再正常办公了,只是索额图想着用此举换来太子与汗阿玛的关系缓和很难啊,他都赖了大半年了。而且太子貌似是真的不太甘心,他真的只相信索额图会坚定的支持他。
赵新进来禀报,太子妃准备去宁寿宫了,胤i起身,他得与石氏一起去给太后请个安,再回来前朝参加宫宴。
石氏很温和地与胤祥寒暄了两句,胤祥笑着回应之后跟在胤i与石氏之后往宁寿宫走,胤祥看着太子夫妻一路无话,垂下头走路,心里叹息,他好像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如此信任索额图,却如此防备汗阿玛,怀疑汗阿玛的居心。
大约就是因为三格格出生太子妃失去生育能力,四哥七哥却接连得了嫡子,与他们的福晋相处和睦家宅也安宁,毓庆宫内院却是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胤祥安静地跟着往宁寿宫去,认真算下来,大哥、三哥、四哥、七哥都有嫡出长子,与岳家人来往也亲密,可石家人除了太子妃的本家会在年节给毓庆宫送一份礼之外,其他的石家人包括这些人的姻亲都是从不与毓庆宫联系,在太子与索额图拼命扩大势力的时候,石家人冷眼旁观,甚至多有回避。
胤祥想起了太子自嘲的一句话,他是太子,得顾全大局,不宜对满洲大族太过热络,不过兄弟们当然无妨。当时的胤祥只是觉得太子确实为难,不好过于笼络勋贵,毕竟他有大义名分。
现在,胤祥余光瞟到路边的积雪,太子说的这句话或许是汗阿玛对他的教导吧!
第93章
元宵过后,恪靖和敦多布多尔济离京,年味儿基本淡去,京城内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胤G换到了刑部当差,与之前一样都是先看卷宗,和衙门的人打打交道。胤G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是泰芬珠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虎宝脱去了冬天厚重的衣服,跑跳更加自由,天蒙蒙黑还没见着胤G,就一路往前院奔去,泰芬珠去小厨房看了下单独给虎宝炖的肉,回到屋子就不见他了,无奈地坐在椅子上叹气。
陈嬷嬷笑道:“您这是怎么了?大阿哥之前就喜欢往前院去啊。”
泰芬珠扯唇笑笑:“这孩子没轻没重的,我怕爷恼了他,爷待在前院就是有差事要忙,这得教教虎宝了,不能让他想起来就往那儿窜。”
陈嬷嬷听了这话,微微蹙眉,担心道:“那您要不要去看看?”
泰芬珠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教是要教虎宝的,胤G的心情最近一般,但是虎宝这都过去了,她再跟着到那儿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左右虎宝还小,胤G应该也不会冲孩子发火。
前院儿,胤G在书桌前慢慢踱步,不时叹口气,他完全没有想要吃饭的欲望,只觉得一个人待在这儿有种莫名的安心,胤G停下了脚步,他怎么听见虎宝的声音了?
苏培盛在门外守着,看见大阿哥一路奔过来,赶忙推开门揭开帘子,不管爷在里头干嘛,反正让大阿哥进去就对了,不过伺候大阿哥的人就不能跟着进了,这就是他苏培盛的差事。
虎宝进了屋子就往胤G身上蹦:“阿玛,你抱我啊!”
胤G叹了口气,俯身抱起了这小祖宗,虎宝咧开嘴笑“阿玛,我有肉吃,分你一半儿。”
胤G抿抿唇,感觉胸口一下子就轻松不少,抱着虎宝坐下,笑了笑:“阿玛不吃你的肉,都留给你吃。”
虎宝把脸凑近胤G,紧张地眨着眼睛:“我来告诉额娘,你吃肉啊。”
胤G失笑出声,虎宝见状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阿玛,你最好看。”
胤G笑得更厉害了,他儿子最近喜欢夸人好看,不过只有他和泰芬珠是最好看。
虎宝探手摸了摸胤G的脸,“阿玛,咱们去玩儿吧。”
胤G边起身边摇头:“不行,这都天黑了,咱得吃饭。”
虎宝嘟嘟嘴,胤G脚步轻快地往正院走,走到一半儿虎宝挣扎着要下来,非要牵着胤G的手走。
胤G握着儿子的小手放小步子,微微抬头看了下夜幕,又低头看着矮矮的虎宝,其实不用着急,太子的性格改不了,汗阿玛的身体依然健硕,未来可期。
泰芬珠在院子里徘徊,见到父子俩赶忙迎上前:“爷,净下手咱们用膳啊。”
胤G扬起唇角:“好!”
虎宝蹦跳着拉过泰芬珠的手:“额娘,我的肉呢?”
泰芬珠笑道:“在灶上,额娘让人给你端,饿了吧?”
虎宝连忙喊道:“不是,阿玛饿了,阿玛要吃。”
胤G无奈地笑看向儿子,他就说他们要去吃饭而已,虎宝眨眨眼得意地望着胤G,胤G笑道:“对,我要尝尝你的炖肉好吃吗?”
虎宝骄傲道:“肯定好吃!”
用过晚膳,虎宝睡下,胤G穿着里衣半靠在床头,等泰芬珠坐到床边儿,胤G抿抿唇,问道:“你最近与三嫂有往来吗?”
泰芬珠回想了一下,摇头:“自从正月赴宴的时候频频见到她,之后就是给太后娘娘请安时会碰一面,也基本不说话,三嫂怀孕了,大格格的身子却总也不见好,她这一年多的时间出来都少,不像以前一样喜欢串门。”
胤G叹口气:“汗阿玛把我调到了刑部,把三哥放到了律例馆,律例馆就是负责制定法令的,我这段时间与三哥来往也多些,他和徐秉义打得火热,徐秉义今年刚刚被任命为律例馆的总裁,昆山三徐你知道吧?”
泰芬珠点头:“参加宴会的时候听人提起过徐秉义最近几年很得汗阿玛重用,我记得十年前徐秉义的弟弟徐元文就逝世了,大约七八年前他兄长徐乾学也没了,昆家三徐就剩下了他一个。”
徐秉义前年管过詹事府,詹事府就是胤i这个太子的下属机构,里头的官儿胤i可以光明正大的派遣。胤i与胤A的事儿早就连各家夫人都心知肚明,徐秉义这个人自然也会被大家关注。
胤G挑眉:“你知不知道他那俩兄弟是因为什么逝世的?”
泰芬珠叹道:“我有所耳闻,是傅腊塔上表弹劾徐乾学与徐元文,说他们纵容家中子弟在二十九年那会儿的淮州徐州饥荒中为己谋利,徐元文被罢官回家后第二年就病死了。”
胤G轻笑出声:“傅腊塔姓伊尔根觉罗,他的额娘还是纳兰明珠的族妹,也算是明珠的外甥,徐乾学与佛伦有过节,郭L就是徐乾学的门生。我是越琢磨越觉得当初郭L的那弹劾明珠的奏折压根不是出于什么公心,索额图同样一手遮天啊,徐乾学与索额图的关系可是不错的,不过想想也正常,他们都与明珠不对付,两人勾搭到一起倒也寻常。”
泰芬珠叹息:“这可真够乱的。”
胤G轻哼一声:“这算什么乱?无非就是徐乾学指示郭L把明珠搞回了家,然后明珠指挥傅腊塔把徐家二人给弄走了,我估摸汗阿玛是认为得平衡,不能只压一边嘛。这些事情说白了就是一回事儿,什么傅腊塔公正为民?不知道的估计还真觉得他是愤恨徐家子弟大发饥荒财呢!瞧瞧人家的出身和那几年朝堂的事儿,一目了然,底下的人相信下就算了,咱们这些人谁会搭理这种公正为民?”
泰芬珠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上了床给自己搭上被子,胤G把话又转了回来:“这昆山三徐的舅舅是顾炎武,顾炎武是明朝遗民,一个真正的大儒,也就是有这个舅舅的名声作保,汗阿玛为了拉拢汉族士绅的人心,对于徐乾学的品行不端放任子弟才多有宽纵,可他自以为有金刚护身,直接掺和到了明珠与索额图的党争里,又是在靳辅治河之争正激烈的当口,他能在之后平安回家都是邀天之幸了。”
泰芬珠认真道:“我也听说徐乾学被指控做了许多不法之事,好像就是在他罢官回家两三年里发生的。”
胤G讽刺道:“所有对贪官污吏不法士绅的控告都只会在一个时间里汹涌而现,仿佛之前他们这些人就能做得天衣无缝众人皆不知一样。我是越来越明白名声这东西有多么不靠谱。那个傅腊塔就因为上了一个弹劾徐乾学的奏折,打开了大家弹劾徐家的阀门,就被人夸赞清廉正直,虽然徐家三子品行都没能随了他们的舅舅也确实是真的。”
泰芬珠耐心地听着,这胤G的话才说了一半儿,这胤祉的事儿他还没提呢,胤G坐着生了会儿闷气,眨眨眼:“我刚刚是说三哥了吧?”
泰芬珠点头:“您说三哥与徐秉义关系很好。”
胤G点头:“徐秉义为人很是低调,但是因为他兄长亲近索额图的立场,他本身对直郡王也多有敌对,谁叫徐乾学搞了个大的?他那门生郭L也着实能干,用奏折把明珠送回了家,明珠也再没能真的起复,然后三哥如今就与徐秉义玩得高兴,泰芬珠,你说我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胤G纳闷的样子,泰芬珠皱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胤祉绝对算得上文武双全,说一句优秀也不过分,只不过在京城这样的中央朝堂上混,性格与心志能影响很多事情,胤祉的心性更像是个孩子。
泰芬珠扭过头看向胤G,斟酌道:“三哥肯定是天之骄子,我记得以前三嫂与我说过三哥很向往文人墨客的肆意自在。”
胤G挑挑眉:“我觉得三哥够单纯的,他到底怎么想的非要与徐秉义这么个敏感的人凑一块儿,他与太子不过是个面子情,直郡王盯我们这些人跟防贼一样,三哥倒是什么都不怕。”
泰芬珠摇摇头,这个她就不知道了,“您早些睡吧,明儿不还得去衙门忙一天吗?等到五月底,咱们还得去参加直郡王迎娶继福晋的婚礼,今年的喜事挺多,九弟也要在九月份成亲。”
康熙给胤A选定的继福晋是出身于正黄旗汉军佐领旗份的张佳氏,她的阿玛是个正二品的总兵官,如今也依然在任。这会儿各省的兵权都是文官掌握的,总兵官是个直接听命于巡抚的武官,很高阶的官员。只不过张佳氏家里头人丁单薄,她阿玛没什么叔伯兄弟帮衬,她家也算是亲戚里最有地位的。
胤G感叹道:“这日子过得快啊,除夕那天看着弘皙与弘昱,我就忽然发觉几年的时光一闪而逝。我这些日子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大哥看着弘昱像不像当初的汗阿玛看着太子?虽然到这个时候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但是我真的发现尤其像我们这样兄弟多的人家,汗阿玛其实怎么做都不能让儿子们都满意,确实无奈。”
泰芬珠给胤G搭了下被子:“汗阿玛也很喜欢您的。”
胤G笑了笑:“睡吧,虎宝明儿一大早就起来了。”这孩子白天跑累了晚上睡得早,早上就会和他们差不多时间醒,有的时候他和泰芬珠起来出了卧房,那小家伙都能在院子里跑了两圈又回来坐下。
泰芬珠温声道:“好,您也闭眼睡吧。”
胤G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三哥够能蹦哒的,这削为贝勒还不到两年,他又开始了。
泰芬珠与九格格一道儿出宫,这会儿的风吹在面上让人觉得轻柔,头顶的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漫步走在宫道上,九格格笑问:“怎么样?我的古筝还可以吧?最起码是个曲子啦。”
泰芬珠笑道:“不错,我和十二妹不都夸你了吗?你弹琴挺好看的。”
九格格扑哧一声笑了:“合着是我好看,不是曲子好听?哎,我之前觉得坐在那儿拨弄琴弦很有范儿,人家女先生夸我,我就觉得我也行,结果想要练好不容易啊,我练了半年也就能弹得了简单的,还老会断,这回去可得再练练。”
泰芬珠笑着点头:“你从小也没碰过琴,能这样就很好了。”
九格格笑呵呵地聊起了她练琴的心得,泰芬珠含笑听着,两个人走到宫门口,却远远地看到三贝勒府的马车过来,九格格纳闷道:“三嫂又返回来了吗?”
她今儿把古筝带进宫弹给额娘听,在永和宫多待了一会儿。三嫂这会儿早就应该到家了啊,她与荣妃娘娘的关系本身也一般。
泰芬珠仔细看去,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董鄂氏,是三贝勒府上的一个大太监和董鄂氏身边的贴身宫女,两个人下来就直奔宫里去,表情紧绷根本不往周围看。
九格格抿了抿唇:“三嫂家是不是出事了?”
泰芬珠皱紧眉:“在宁寿宫的时候三嫂和往常一样啊,约莫是家中孩子生病了需要请太医?”
九格格眉毛拧紧:“这主子身边的下人不应该这么慌里慌张啊,小孩子生病也寻常,四嫂,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这都碰上了,不问问也说不过去。”
泰芬珠抿抿唇看向九格格,九格格也猛地回过神来,万一真像她想的那样是三嫂的大格格不好了,她和四嫂这会儿过去也不合适,既没有医术帮不上忙,还有可能等她们过去大格格就已经出事了,三嫂这深居简出的,人家也不会待见她们过去慰问。
九格格动了动脚:“那咱们走吧,只能等消息了,希望没事儿。”
泰芬珠嗯了声和九格格往马车处走,九格格压低声音:“不会有别的事儿吧?”她一旦开始往那个方向想,就开始胡乱琢磨。
泰芬珠犹疑道:“三嫂在府里地位很稳,我前两年与她来往多的时候,三嫂很精明能干,我见她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挺忠心,按理不会有什么问题。”从董鄂氏言谈里,也能听出来她对后院的格格们也挺谨慎,这都快搬到府里四年了,什么也都应该捋顺了。
九格格嘴唇嗫嚅了下,没能说出口,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三哥府上没了阿哥的三个格格可都还在呢。
泰芬珠拍了拍九格格的胳膊:“你别胡思乱想了。”
九格格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大约就是大格格不好了吧,这个侄女从出生就弱。
两个人登上马车,各自回府。
下午,虎宝午睡醒来在屋子里笑闹,泰芬珠看着崔凛统计出来需要拨下去做夏装的银两数目有些出神,三贝勒府往宫里请了好几拨太医,消息也传了出来,是董鄂氏的长子弘晴出事了。
虎宝大声地在外头叫阿玛,泰芬珠啪的一声把指尖夹着的毛笔摔在了账册上,连忙起身往外间去,紫苏赶紧上前把毛笔拿开,这毛笔上还沾着些墨呢。
胤G紧紧抱着虎宝,看向泰芬珠:“咱们得去一趟三贝勒府,弘晴不好了,三嫂与三哥在闹,三哥身边的人来衙门找我,让我们过去,三嫂的娘家人在守孝,而且三哥不想让他们去府上。”
泰芬珠怔了会儿,就去抱虎宝:“那把孩子放下,爷要不要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