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都带着笑意,识趣的悄悄退出去,只留下主子们,他们在外头候着去了。
宁翘脸蛋红红的被多尔衮牵着坐下来,她给多尔衮奉茶:“主子爷是有高兴的事儿了?”
多尔衮瞧了一圈,问道:“四阿哥和二格格呢?”
宁翘笑道:“天气这样好,又还不到热的时候,哪里还有在家的时候?以为主子爷今夜又回来的晚,就叫奶娘抱着去养云斋和三阿哥玩去了。白音妹妹给三阿哥做了一套积木,三个孩子都新鲜着呢。都一块儿玩去了。”
听说刚去了没一会儿,多尔衮笑道:“那就叫他们好好玩一会儿,等些时候再接回来吧。”
宁翘笑着应了一声好。
这又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宁翘问了多尔衮一声,知道多尔衮是饿着肚子回来的,就干脆叫传膳,两个人这些时日倒是总能一块儿用膳,给前院膳房的郭喜得了好多展现能力的机会。
多尔衮是赶着回来要同宁翘说话的,不然宫中值房也是有膳食的,往日里也能凑合吃一点,今儿是怎么都不想吃的,左右无事,索性就直接回来了。
今儿有了这一桩事情出来,是有人盯着瞧他的反应,但也就不会管他是不是提前回府了。
事儿还没说呢,多尔衮高兴的瞧见膳食送上来,丰富得紧,便要叫人去多铎府上把多铎请来,还叫佟佳氏一块儿过来。
宁翘这里一下子就警觉了:“主子爷这是又要喝酒了?”
上回瞧见他们兄弟俩那个喝法,叫宁翘心里可担心了。
这兄弟两个都不曾长命。宁翘这心里头是一万分的盼着他们两个长命百岁的。只有他两个好好的活着,这睿王府和豫王府两府上的人才都能好好的活着。
有了睿亲王和裕亲王在,才有武英郡王阿济格的存在。否则以阿济格的性子,要是没有这两个弟弟压制提点,那可真就是活不长的了。两个弟弟没了,阿济格这个兄长也要跟着没的。
偏偏那酒劝不下来。佟佳氏还说他两个心里苦,不叫她劝,说是就那么释.放一回,以后也就好了。
宁翘是顺着他们的意了,也没有拦着。想着这十来年兄弟两个确实是很不容易的,情绪心结一直放在心里也不是个办法,总是要有一个出口的。
宁翘这里一心软,那里就由着他们去了。
结果怎么着?这兄弟俩把自己喝的大醉。是缓了两日才换过来的。
佟佳氏在府上照顾了多铎两日,为了不叫人看出来,还得分别用不同的理由,后来好了,多铎才带着佟佳氏悄悄回豫王府去的。
那两日是宁翘贴身照顾多尔衮的。
那两日除了兄弟俩身边的心腹,并无旁人知道这些事。
宁翘一点没叫别人帮忙,都是她照顾的多尔衮,这酒后的人是个什么模样,她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别的倒也罢了,唯有一个伤身是断断不能容忍的。
因此一见多尔衮这么高兴,又听见说要把多铎和佟佳氏请来,她这心中就警铃大作,生怕多尔衮和多铎又要来个今夜不醉不归了。
见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多尔衮当即失笑,心里就觉得他的小丫头可爱极了。
伸手捏了捏宁翘柔嫩的脸蛋,多尔衮挑眉笑道:“怎么,宁侧福晋现在要做爷的主了?”
宁翘如今不怕他了,有点敢说自己的心里话了。
她绷着小脸道:“爷身上还有旧伤。先前的新伤瞧着面上是好了,可内里呢?打仗的时候冲锋陷阵的只管勇猛,回来不得养一养筋骨么?”
“如今饮食上都不做限制了,只管叫爷少用些酒。若是还要酩酊大醉,妾就不能依着主子爷了。”
她就纳闷了,那样嗜爱南草,听说这玩意儿会影响生.育,直接就戒掉了。
偏生这个饮酒,就还是不能断掉。按着多尔衮的说法,是如今只有这个爱好了。可她却瞧着,是他强词夺理,他的爱好还少了?
府里的鹰房犬房马房的,不知扩建了多少次了。
她甚至在想,要不然,也得和多尔衮说说,这带着喜悲酗酒,那可也是能影响那个能力的呢。
第106章 提灯
见小丫头的小脸绷的认认真真的模样,多尔衮心里觉得她可爱极了。
前些时日同多铎在府上喝酒,是知道皇上如此处置,代善那边是一定会让步的,这么些年的经营没有白费,他心里头高兴,也是时候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又因着宁家兄弟两个的婚事已经做主给定下来了。
舅舅那边还是很满意的。
结果放肆一回,这丫头就念叨上了。
便是搬出宁敬茂宁克申的婚事定了都没用,便是她心里头担心,才会一直怕他饮酒伤身。
“这回跟上回不一样的。”
多尔衮笑道,“方才在殿上,代善将一切事情都承担下来了。”
有关当初大贝勒与大福晋的事情,因为代善被皇太极令刑部审理而闹的沸沸扬扬的,传言极多,外头又是议论纷纷的。
但因为多尔衮的有意布置,知道源头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和淑妃弄出来的局面的人,也是不少的。
明面上众人都装着不知道,其实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这事翻出来,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面上留着了,但内里其实根本就是活不下去的,有那样的结果被那样处置,也都是在众人意料之中的。
睿亲王绝不可能留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就连淑妃,怕都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动的。
众人心里也不由得琢磨去大贝勒和大福晋这件事起来。
便是这个节骨眼上,代善出来了。
当殿提起当年之事,称自己是迷了心窍,因为听了先帝的话,一心一意的想要保住大贝勒的荣耀和地位,想着自己将来若是承继了先帝的一切,那么必然是要善待大福晋和大福晋的三个阿哥的。
而当时那样的境况底下,没有什么会比跟大福晋改善关系增进关系更好的选择了。
因此代善才要想着和大福晋接触的。
“代善说,那日情形并非是所记载的那样。大福晋也并没有送饭食过来,全是他一手策划的,就因为他想要表现的和大福晋亲近一些。”
“后来被两个小福晋告发了,他因为胆怯没有出来承认这一切,而是将事情推到了大福晋的身上,往后一切,基本上都是他自己的手笔。大福晋实际上并未参与一切事情。而他也因为被先帝厌弃,失去了他当时的地位和得到的承诺。”
多尔衮将今日殿上之事细细与宁翘说了一遍。
代善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尘封十四年转瞬又喧嚣的往事以另一种结局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切切实实的证实了大福晋在此事上无辜。
多尔衮高兴的,便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大福晋所受冤屈被洗清了一层。
宁翘瞧着多尔衮的模样,他回来的时候是真高兴的,眼下说起这许多的事情,也是很高兴的模样,但是那深幽眼底,却并未见到太多的笑意,反而满满的都是兴味和玩味之色。
宁翘与多尔衮相处这四年,不敢说对多尔衮有百分百的了解,但对于他情绪的感知上,还是有一定的熟知的,他的这幅模样,并非是那样得意忘形的高兴,很是有一些看热闹的趣味在里面。
明明是当事人,却好似一个旁观者,有一种游离之外的冷静,在静静的看着你们要如何出演这一场由他导演的闹剧。
多尔衮说完,瞧着小丫头清亮的眼眸,片刻后就笑了。
多尔衮道:“有什么想说的?”
“只管说就是了。”
如今这样,还有什么不许她说的?比起福晋佟佳氏等人,显然是小丫头跟他最为贴心的。
都一起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他和小丫头之间的情分,不是旁人可以比拟的。更何况,他心里又是很喜爱她的伶俐的。
宁翘道:“那主子爷让妾说,妾就说了。”
“当初记档之上那样的结果,也是先帝认可过的。哪怕不是先帝认可的,也是直接就记下来留至今日的。礼亲王今日将这些事情揽在身上,那不就是表明,连先帝都被他蒙骗了么?”
“若果然如此,皇上就能容忍被人当面指出先帝的错处么?”
代善今日在殿上做出这样的举动,必然是几方博弈的后果。
从那日多尔衮与多铎喝酒的时候宁翘就有预感了,他们兄弟想办成的事情,肯定是能成的。代善也是一定会做出让步的。
可认定大福晋与大贝勒有事,是先帝都不曾否认过的。
先休弃,之后迎回,恢复大福晋的地位,先帝都不曾否认过这件事不存在。几乎就是默认的。
代善此时这样做,就等同于推翻了过去的所有。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方面,宁翘心中疑虑甚多,怀疑甚多,她都这样多思多想,她就不信多尔衮没有想到,或者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多尔衮垂眸,轻描淡写道:“先帝难道就不会错么?”
“他怀疑额娘,偏偏又不肯替额娘澄清。不管是被人陷害还是果真如此,他都不愿意去深究细查,只管听见什么就是什么,看见什么就是什么。皇上为何就不能容忍先帝被人指出错误呢?”
多尔衮淡淡一笑,“说不定他的心里,也盼着有人能指出先帝的错误。毕竟当初,他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先帝的‘错误’纠正过来的。”
宁翘听这几句话,瞧着多尔衮的模样,莫名就想起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说过的那些话。
他们父子君臣,兄弟子侄之间,真真是仇怨不断,恩怨牵缠。
这厢博弈,怕是将各自心里的想法都算计准了的。
宁翘抬眸望着多尔衮,轻声道:“当初的事情记档下来,也是大贝勒地位跌落和失去继承人身份的证明。礼亲王今日当殿说出这些事,将一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怕是将来更难翻身了。”
“若果真是礼亲王一力主导的,当时的大贝勒不说权倾朝野,又怎会不谨慎到让两个不受宠又名不见经传的小福晋窥见了这些事呢?后来大福晋所藏财物之事更是荒谬,更显敷衍。这里头总有些说不通的地方。天底下,哪有贼喊捉贼的道理?”
在宁翘看来,这事里头,代善也是受害者的角色。大福晋与他没有关系,那么代善也应当与大福晋没有关系才对。
他当时都已经是被看中的继承人了。闹出来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呢?
当时的阿济格多铎多尔衮兄弟,即便受宠,也绝不需要大贝勒的依附。反而是大贝勒需要照顾他们的。
说不准,他就是给人背了黑锅的。
多尔衮看了宁翘一眼,垂眸笑起来。
“爷就知道你聪明。”多尔衮笑道,“往日里都藏着,只管叫人看见牙尖嘴利的一面,旁人还只当你伶牙俐齿的小聪明。实际上,爷知道,你说的这些,比今日殿上许多大臣心中,见事还要分明些。”
“旁人都说永福宫庄妃娴静知礼,博古通今,说她是个有知识有城府的。但照爷看,你比她强多了。”
要不然怎么小丫头如今能将府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呢?
多尔衮可是很看好她的。要不是了解她,还真被她每日吃吃喝喝只惦记着玩耍的模样给骗了。
宁翘也不敢锋芒太过,忙甜甜笑道:“那也是主子爷教导的好。”
“跟在主子爷身边几年,主子爷言传身教,这耳濡目染的,妾要是再没有几分长进,那可就要对不起主子爷的栽培了。”
“这也是妾自己的一点想头,还是听见主子爷说得多了,自个儿胡乱琢磨的,要是说的不对,主子爷可不要笑话妾。”
多尔衮轻轻抚了抚宁翘的唇瓣,感受那柔软,他眉眼含笑道:“你这张小嘴,还是这么甜。”
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尝过之后,多尔衮眉眼温柔,果然是甜的。
多尔衮道:“看出这些不对劲的地方,并不只是现在,当年就有。但又如何?还不是只能放在心里嘀咕?”
“你以为,代善他自己心里不知道么?莫说是代善,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大贝勒当初跌落,谁能得利,谁就脱不了干系。但这个人,如今谁敢说出来呢?有他的手段在,当年都不曾细查过,现如今,还有谁能去细查?”
“爷是一定要让额娘清清白白的,要让额娘得到她应得到的一切。有人承担了不该承担的东西,也是他的赎罪。当年他但凡说一句,或许额娘就不会死的那么难堪。他既然软弱怕事,那眼下的这一切,也是他应当承担的。”
“他若是不将这一切承担下来,莫说是礼王府,这爵位前程,只怕是一府子孙的性命都没有了。他受了苦,受了委屈,有人会替他记着的。等该赎的罪赎完了,有人会把该讨还的一切找真正的那个人讨还回来的。”
宁翘唇上还残留着多尔衮给的温热触感。
心里却明白这几方博弈妥协的心思。
代善这是为当年的事在赎罪,也是笃定了多尔衮会承领今日的人情。
代善这样以退为进,是要在皇太极跟前保全一府的子孙。他并非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而皇太极顺理成章的将这件事促成,怕是心里也是很痛快的。
多尔衮心里什么都清楚,可一定要表现的高高兴兴的样子,是把那聪明看透了的冷静压在了心底,是要迷惑那个盯着他的人,叫人相信他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他最想要看到的局面。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用来麻痹的。是否真的麻痹到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要把这场戏做足了演好了。
这帐,还等着以后慢慢的清算呢。
今日大福晋沉冤得雪,代善被送回府中,一切所有都没了,只徒留一个亲王王爵,这已经是最大的体面了。
大福晋的事情还不知如何,但想来不会就此放下,往后是定有安排的,看多尔衮这般模样,肯定也是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只是代善那里,要有很长一段时间受委屈了。也不知礼王府上的子孙,往后的日子如何。
宁翘为着当初李佳氏的托付,心里还是有些惦念的。
人家府上的那几个小格格,还帮着二格格说过话出过头呢。宁翘当众说了认下这几个姐姐的话不是客套空话,往后过节的时候,她都是备了礼送去那府上的。
慢慢的来往起来,虽不说与硕岳还有萨哈廉的福晋有多相熟,但面上节礼来往总是不缺的。
代善府上那几位支撑门庭的贝勒贝子,和多尔衮的关系都是极好极亲近的。如此一来,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她这里才一蹙眉,多尔衮就看出她心中所想了。
“父是父,子是子。”
多尔衮道,“代善身上的事,爷不会算在礼王府的子孙身上。人人都知道他们与爷交好,自此远离肯定是不可能的。也没有这个必要。往后,爷也不会叫人欺负了他们的。”
那几个都和他关系亲密。甚至比和代善的父子关系还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