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格格和大阿哥身上的红肿消了大半,状况也在慢慢的变好。二阿哥的情形也好了一些,但是身上的疹子还是没有消下去,二阿哥不好灌药,只能把药给奶娘吃了,二阿哥再从奶娘那里吸收。
多尔衮不想去福晋那里,周得胜倒是查出一些东西来,只是不好宣扬,多尔衮连佟佳氏都没说,只他这里先知道了。
佟佳氏那里心系孩子,多尔衮几日不得展颜,也想到别的地方好好的歇一歇。
这日午后,多尔衮来了邀月堂。
小丫头身上的衣裳颜色倒是浅淡些,阳关底下有点紫粉色的亮,还挺好看的。
耳鬓上簪着绢花,多尔衮摸了摸:“见了本王不高兴?”
怎么不笑了?素日都是笑得甜甜的,今日怎么不笑了?一双眼睛纯净透亮,里头的担心真是一望到底啊。
宁翘被牵着,也不说话,就望着多尔衮。不信他不明白。
多尔衮垂眸笑了笑,道:“大格格和大阿哥快好了。二阿哥也还好。没有不许你们笑。就别憋着自己了。”
宁翘立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大格格和大阿哥他们快好了,主子爷也能安心些。”
多尔衮点点她的小脸蛋,嗯了一声:“在做什么呢?”
宁翘笑道:“这几日,主子爷赏赐奴才好多的衣料,奴才都挑花了眼了,正和烟雨她们分类呢。想着冬天和春天的时候,再添些什么衣裳。不过这也不着急,针线房那边差事多,奴才慢些才能送过去。”
多尔衮是为了补偿她。鲛丝纱没了,就送来各色稀罕的衣料给她。比当初福晋给的她还要好些。也都是她这个身份能穿的,这两日,宁翘就和丫头们在忙这个。
多尔衮道:“周得胜那边,没发现赵氏有什么不妥当的。今儿已叫她和她底下的人回去当差了。你有什么要做的,只管送去就是了。年下事情多,年节底下可不能耽误了给你做衣裳的。”
宁翘倒是已经听见了,蒙嬷嬷那边已经放回去了,如今听说赵嬷嬷也放回去了,宁翘这便安心了。
看小丫头甜甜说着谢谢主子爷。
多尔衮便道:“那鲛丝纱上被人下了一种药汁。太医和府医都验出来了,是容易叫小孩子身上过敏起疹子红肿的草药。下手的人很谨慎,剂量不多。大阿哥和大格格那会儿正一人抱着一个手炉,遇上热气那凝固冰冻的药汁就融化了,叫他们沾上了。”
“也是鲛丝纱枯色的主要原因。那药汁剥离不下来,那东西留着也是祸害,等事情完了,本王会让人把那东西毁掉的。”
“二阿哥没碰那东西,但他身子弱,又和大阿哥大格格离得近些,自然也跟着沾染了。这东西哪怕他沾染一点点,也差点要了他的命。”
宁翘感叹:“这害人的心思可真巧。也真够狠毒的。”
多尔衮想,是啊,巧得很,瞧瞧,把多少人都牵扯其中了。
多尔衮捏捏宁翘的脸:“东西毁了,没有偷偷哭吧?”
宁翘立时扬起下巴:“奴才在主子爷眼里,就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么。”
多尔衮倒是叫她逗笑了:“不是说你没出息。是怕你心里难过呢,怕你悄悄伤心。那是个好东西,将来本王寻到了,再送你。这个东西已有说法了,就别惦记了。”
“奴才知道的。主子爷不说,奴才也是知道的,”
宁翘在多尔衮掌心蹭了蹭,轻声说,“奴才就是有些害怕。这鲛丝纱好歹是没经过奴才的手。要是经过了奴才的手,那奴才怎么说得清呢?”
这回要是把她也算计进去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了。这样的艰难自证,就算是清白的,怕是也要受苦的。
这回这个人,是目标在孩子们身上,要是把她算上了,只怕也是一场祸事。
宁翘怕啊。怕什么呢?
怕多尔衮对她的感情不到位。怕受罪。怕被人算计。
也怕这个局面被她碰上了。
要是将来她有了孩子,是不是也跟这回似的,被人这么算计?
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多尔衮手上的动作温柔,语声也温柔,眸光却因为宁翘的话而冷凝成霜:“别怕。本王会查清楚的。”
“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还没有找到人,等找到了人,就知道了。”
多尔衮明显是不肯多说的样子,宁翘也知道现在还没有定论,要说也是无从说起的。她也就懂事的没有追问。
任由多尔衮将她抱在怀中安慰。
多尔衮垂眸看她。
这是小丫头第二次说怕了。
她怕什么,他都是知道的。
他原先以为,可能真的是福晋们有什么问题,才以至于就只有佟佳氏所生的这三个孩子。
但这回深查下去,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有些人是真的不能生,而有些人不是,是明明可以生的,但就是没有怀上。
查出来的东西太过于繁杂,也很凌乱,没有太过于指向明显的线索。
这是经年累月的东西,需要耐心的调查。
多尔衮叫周得胜暗地里好好的捋一遍府里的事情,并不急于要得到什么结论了。这需要时间去一一摸清楚。
可府里,也是该好好的整顿一下了。
若是不好好的整顿一番,怎么能放心叫小丫头给他生养孩子呢?
宁翘听着多尔衮沉稳的心跳声。
她被迫做了他的侍妾,与他相处了这半年,觉得他实实在在算得上是个伟岸男子。她始终觉得,如多尔衮没有才干,是绝不可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的。
大清能够入关,多尔衮居功至伟。
这个男人说一不二,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她成为了他的侍妾,在这四方天地之中,她也只能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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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阿哥的百岁便是在这样的气氛底下办起来的。
府里外松内紧,周得胜用手段将府里好好的梳理了一遍,悄悄的就把有问题的人都换下来了,这是多尔衮亲自下的令,连福晋都不能过问的。
福晋不提,府里自然没有人会提起,底下暗潮汹涌的,面上都好好的给二阿哥办百岁。
府里开宴,侍妾们还是不能出来的。
福晋没有特意提哪个人出来,侍妾们就都得在各自的住处待着,不必出去见客迎客。
三个孩子一出事,东院这边事务更多,佟佳氏这里就恢复了一点权力。
二阿哥的百岁,就是佟佳氏和福晋一起商量着办的。
因为府里微妙的气氛,也为了不叫多尔衮生气,福晋基本上没有跟佟佳氏对着干,只要不逾越规矩,不太过分,佟佳氏的要求福晋基本上都满足了。
佟佳氏这里一出山,福晋那里又把着事务,庶福晋们就没了用武之地,这回也没有谁出来协理事务,都成了陪衬。
宁翘乐得不出去见人。
多尔衮还怕她多想,私底下还开导过她,说到底还是有人盯着她,鲛丝纱的事情把她牵扯进来了,怕她害怕,就这么不出去也好。
身份上太显眼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宁翘倒是完全赞同的,她本来也不想去是非圈里招惹是非的,就这么苟着躲着,也挺好的啊。
可偏偏宁翘不出门,外头却到处都是宁侍妾的传说。
阿济格府上的李氏也是侍妾,她们府上的嫡福晋来做客,肯定是不会带着她的。
两个人见不上面,李氏还特意给宁翘写了一封信,悄悄叫人送进来给宁翘。
鲛丝纱的事情,李氏已经知道了,她说很担心宁翘,问宁翘有没有事,只要宁翘没事就成,还说小荷包的事情没关系啦,叫宁翘不要放在心上。
还俏皮打趣,说她以后也赢一匹鲛丝纱,看管的好好的,两个人再一起做小荷包出来戴着。
宁翘看到这里还在笑,后来就不笑了。
直到看完信,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烟霞看着不妥当,问道:“姑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宁翘端坐在炕上,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花草,语声悠淡:“咱们只管待在府里,外头的事是一概不知的。却没想到外头沸反盈天的,倒是把我,和主子爷架的高高的。真是难为她们的这些心思了。”
她只是睿王府的一个小小侍妾,本不该有这样高昂的名声。
游猎途中一场命运的安排,叫她出头,奠定了八旗和女真旧部福晋夫人们的胜利。
她就说嘛,蒙古福晋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别人不能动,就可着她一个人祸祸了。
谁让她是睿王府的侍妾呢?
多尔衮如今如日中天的,想要拿捏他的不仅有朝中的人,有皇上,这宫中,这后宅里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想把他攥在手里的?
第30章 挂红
烟霞她们也不知道府外的事情。
近些时日福晋和佟佳氏都管得严,轻易不许人出去了,便是出去的人也都有各自的差事,不许在外头逗留的时间过长。
又有前头周得胜的手段,府里人人都老老实实的,哪怕是听到了外头的话,也没有人敢在府里乱传。
赵嬷嬷那边恢复了针线房的差事。
但怕再叫正院和东院那边拿住,宁翘就有意识的减少了与赵嬷嬷的来往和联系,除了正常的差事吩咐之外,赵嬷嬷那边也安静下来,知道邀月堂这边的意思,也没有私底下再往邀月堂这边送消息了。
刚安那边也只在府里听差,这消息来源一断,也就只有从李氏这里知道了。
李氏的信是写给她的,自然就不好拿给烟霞她们看了。
这信也不好留着的,趁着烟雨拿了火盆过来,宁翘沾了火,将东西丢到火盆里,看着信纸瞬间燃起。
就着火光,她慢慢道:“外头说,主子爷在府里独宠我一个,连福晋和侧福晋都靠后了。说我仗着宠爱,连鲛丝纱毁了,都有主子爷特意在宫中,在皇上跟前为我周旋。”
“说的我好似是张牙舞爪一手遮天的宠妾,福晋和侧福晋都不能奈我何。就连在先前的游猎上,都有礼亲王福晋护着我,不许宸妃娘娘说我。”
“他们便说,只怕察哈尔的庶福晋进了我们府上,也是独守空房,不得主子爷看一眼。说这一切都是主子爷默许的,主子爷便是不喜蒙古的福晋们,所以来一个冷落一个。说我将来,便是第二个侧福晋。甚至比侧福晋还要霸道。侧福晋好歹没有霸占主子爷,而我呢,霸着主子爷不肯松手。”
烟雨听着都生气:“这是从何说起呢?这不是颠倒是非黑白么?姑娘什么时候霸着主子爷不松手了?”
宁翘笑道:“是啊,那不是主子爷自个儿不愿意宿在正院或者东院么。”
她又不曾拦着他什么的。
福晋和佟佳氏是自己留不住人的。
以她现在和多尔衮的关系和相处,她只怕也够不上什么拦着他不许他去别人那里。
便是李氏,不也是他自个儿不要的么?
烟霞道:“可外头的人知道什么呢?主子爷也不会逢人去说这些心思的。”
“这些事,若非有人刻意有心引导,断不会闹得这个模样。说的这样有鼻子有眼的,怕是针对的还是主子爷。”
“姑娘的缘故,在游猎的时候,众目睽睽都是瞧的清楚的。姑娘自个儿什么时候能做主呢?都是上头的人,由着自个儿的心思,想要逼着人就范,就把姑娘抬出来了。”
烟霞不好说的太明白,可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宁翘想,是啊,她就是说,她被当枪使了啊。
烟霞这样一说,烟雨烟清几个就都明白了。
这是为了给将要进府的庶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铺路呢。
是不满先前赛马的结果。借着这个来说事,就像她们姑娘说的,是把她们姑娘和主子爷高高的架起来,攥在手里,叫他们迫于压力不得不就范。
奴才几个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可纵然遇上了,也是鞭长莫及。
都是内宅伺候的侍女,又能做些什么呢?
外头的这些传言,甚至连她们姑娘自己,都是难以去澄清的。
火盆里的火光早就燃尽了。
宁翘翻了个身,将窗户上的小帘扒开些,看院子里的花儿。
如今天冷,也不大好开窗户了,就这么瞧着也不错。
她盘腿坐在榻上,背对着烟雨几个,声音缓缓的,没含着太过浓烈的喜怒:“我是没个做主的时候。可叫她们弄的,还枉担了个虚名。”
多尔衮和她真还没到那个份上。
可多尔衮还是在意她的。
怕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府,这外头的舆论压下来,多尔衮再不喜蒙古福晋,也得进她的屋里去的。
那边这话传的,是奔着一箭几雕去的。
他们是想要多尔衮亲近蒙古福晋。
若不被他们挂上,宁翘犯不着管这个事。原本她也没想着要如何,这个时候谈什么独宠,那都是够不上。感情没到地方,跟多尔衮这样的人谈独宠,人家能听她的?
她就想好好的在这府里活下去。等将来有一日,也许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可他们偏偏把她挂上了。
叫她担了这个虚名。她偏偏又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奴才,软性子的任由他们拿捏,担了虚名也一声不吭的窝着不出头。
转个身,几个丫头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示下呢。
宁翘倒是笑了:“都瞧着我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虚名也担不了几日的。不值当什么,也不会影响咱们过日子。”
她现在的身份不够高,管不到外头的事,只能管管自个儿眼前的事。家里轻易是不好动用的。如今府里规矩严,还是不要将家里牵扯进来了。
外头暂且按捺一下。
可他们不是说她独宠么。那好啊,那就试试呗。
凭什么要枉担这个虚名呢?她就要把它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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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阿哥的百岁过后,紧接着就是颁金节。
颁金节是不亚于年节的日子,宫里对这个节日也是很重视的。
遇上这样的日子,各家各府上都是要进宫请安的。
多尔衮就更是要日日进宫了。
福晋和佟佳氏也是要日日进宫请安的。再在宫中消磨一日时光,一共十日,过后才会恢复正常的生活。
若是宫里娘娘们点名,才是叫上的庶福晋跟着进宫,若是没有点名,那庶福晋们就不必进宫了。
宁翘没有身份,也没人专门点着她非要她出现,是以这样的日子底下,多尔衮福晋侧福晋们的忙碌,就显出宁翘的闲适来了。
但闲适也是相对的。并不是真的就什么都不做,主子们不在府里,就没人管然后放飞了。
福晋和佟佳氏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然后收拾妥当后,带着大格格一起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