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此局,他们是又将宁翘给算计进去了。
要说这跑冰不过是一场游戏玩耍,想如何轻松有趣,便能如何轻松有趣。
可若是有人想要下黑手,那是能有多狠就是能做到多狠的。
说有人能在这冰场上被算计着丢了性命也不为过。
他们又想将赢的希望放在宁翘的身上。
以小丫头的性子,只怕又是全力以赴。冰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真要是出事,就什么都晚了。
小丫头机灵知道不去,这是最好。
那圣旨,多尔衮也不愿意是宁翘来读。
宁翘见他避而不答,不知怎的就有些不高兴,偏偏听他的话,又替他觉得委屈,别扭片刻,才嘀咕道:“八旗的人赢了,不还是要宣读圣旨么。”
“圣旨又不能篡改。主子爷就不肯和奴才说,主子爷其实知道圣旨是什么事吧?”
多尔衮瞧她这样子,反笑问道:“你这么聪明,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宁翘挣脱怀抱就要往地上去:“奴才回去了。”
多尔衮忙将人拉住,又抱回来,哄着她:“好了好了。爷知道。”
“不外乎便是要把博尔济吉特氏赐给爷做侧福晋的事。都把人带来了,表现的这么明显,谁能想不到?”
宁翘眸光微微闪动,有心想问问他要不要应,偏偏就是没法问出来。
这要怎么问呢?
人家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女人们吃醋妒忌也是寻常事,她大概没法让多尔衮理解从一而终,只忠诚于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一种相处方式了。
小博尔济吉特氏若进府,那就是侧福晋的身份,她这样的,是没法也不能拦着多尔衮不去的。就像当初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府的时候一样。
她想在多尔衮的心里分量重些,甚至想有一日能不在他的面前自称奴才了。
只有两个人的地位平等了,才能谈感情,谈爱情。谈一切平等的感情发展。
现在么,还谈不上吧。
多尔衮想说这件事的。
今儿瞧见小博尔济吉特氏出现的时候,皇上和有些人似有似无的在他跟前总提起,他就知道这个心思皇上没歇过。
皇上是为了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是拉拢,也是安抚,更是那所谓的爱屋及乌。
自己如今这样的声势地位,是最适合用来拉拢安抚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了。
毕竟之后还要出征察哈尔和喀尔喀,总是要用到科尔沁的骑兵的。
而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大概是巴不得大清所有的勋贵府上,都有他们家适龄的姑娘在后宅之中占据着尊贵的位置。
之前的提议,叫多尔衮回绝了,这回皇上的态度就很强硬了。
圣旨下来,由不得他不接受。
可皇上还是有所顾忌的,没有直接下圣旨,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这里头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也总有一些人,是不愿意看着他和博尔济吉特氏家族越走越近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亲近也是不成的。
多尔衮想叫他们先斗一斗心眼子去。
他这里只管重他的小丫头。
一说起这个,小丫头就不乐意了。
那双眼睛本就是干净透亮得很,如今更是什么都藏不住了。
从来就知道,这丫头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字字句句总离不开奴才全心全意为着主子爷这样的话。
叫他动容的也是这一点。
从前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门的时候倒也罢了,现而今他都不去别处了,就是怕这丫头暗地里难过伤心,就是舍不得她这样,又怎么可能在她还没有成侧福晋的时候,把人迎进来压在她的头上呢?
“爷说过,许你做爷的侧福晋,在你做成爷的侧福晋之前,这府里不会再有新的侧福晋。爷不会再让新的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压在你头上的。”
宁翘想,那要是成了侧福晋之后呢?
到了嘴边,却成了甜甜一笑:“多谢主子爷。主子爷最疼奴才了。”
看看,她自己心里头都有点不好受了。这模样戴在身上戴久了,好像都有点拿不下来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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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博尔济吉特氏心里其实是有点矛盾的。
她年少就钟情于多尔衮,她知道,博尔济吉特氏里头那些个适龄的姑娘们,大约都是爱慕过或者爱慕着多尔衮的。
偏偏嫡系的一个都没能嫁给多尔衮,倒是个隔代旁出的博尔济吉特氏嫁给了多尔衮做嫡福晋。
她不爱豪格,只管哄着豪格,是为了日子能过得更好。
豪格是皇长子,若说前途那也是有的。她费心筹谋,做了他的嫡福晋,心里想的是要从豪格这里谋求更多更多。
八阿哥没了,豪格的前途似乎更光亮了些,可这个男人骁勇善战,战场上征伐勇猛,面对皇上,面对着这些叔伯兄弟勋贵大臣们,这腰杆儿竟是不那样挺直的。
受了皇上的训斥,竟回来喝酒,喝醉了哭诉喊着,被降位为郡王,就说自己是德小福薄的人,这算什么男人?
大博尔济吉特氏想,若但凡她是个男人,早就争皇位去了,还至于在府里这样发疯吗?
她总是忍不住想多尔衮。既想让人看出来她对多尔衮的心思,又怕让人看出来。
这心思总是煎熬的。
可这心思煎熬着煎熬着,也不知道爆发过多少回了。
今儿个,在这冰场上,看着八旗女真旧部队伍里的小博尔济吉特氏,她的亲妹妹,大博尔济吉特氏爆发的更彻底了。
亲姐妹该相互扶持是不错。她额娘耳提面命,一字一句都是这样嘱咐她的,她也答应的好好的。
可想要她去成全妹妹和多尔衮,简直是做梦!
她得不到的男人,为什么妹妹就可以轻易得到?
不管谁赢了,要宣读的那个圣旨,便是将她妹妹赐给睿王做侧福晋的旨意,这是她额娘提前与她说过的。
博尔济吉特氏内的几个人,皇后宸妃庄妃,还有福福晋和她额娘,都是知道的。
怕是在场的人,也有不少人都猜出来了,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说出来。
大博尔济吉特氏想,冰场上也有凶险万分的时候,这回叫宁氏给躲过去了。
她不能对宁氏如何,难道还不能对妹妹如何吗?
宁氏有了身孕,是多尔衮的孩子,看他们那样恩爱,大博尔济吉特氏觉得刺眼极了。
但她现在收拾不了宁氏,可妹妹就在她眼前,妹妹是不是也知道那金子底下压着她的终身大事,是不是也知道她将要做多尔衮的侧福晋了?
不然怎会笑得那样娇羞动人呢?
妹妹这么拼命,是想叫八旗女真旧部赢了,以此讨好多尔衮,也是想自己亲自宣读自己去睿王府做侧福晋的圣旨吗?
她怎么能让妹妹如愿!
第62章 呵护
大博尔济吉特氏不知在豪格府上做了多少事,都是和哈达纳喇氏对着干的人了,还能不对自己的情敌妹妹下手么?
现在又是豪格府上的嫡福晋,几乎把后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她的这些想法怎么可能单单只停留在想法上呢?
三十二个人要去抢金,谁也不让着谁。
小博尔济吉特氏仗着身量小年纪小动作轻盈,倒是泡在最前头的,大博尔济吉特氏一直紧紧盯着她,见到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将金都攥在手里了,大博尔济吉特氏直接上手去抢。
在小博尔济吉特氏吃惊的眼神中,大博尔济吉特氏把东西抢过来,顺势仗着后头人冲过来的力量把小博尔济吉特氏狠狠一推,小博尔济吉特氏立时就撞到了后头的冰块上。
脚下的冰面忽然裂开,露出一条黑黑的大缝隙来,小博尔济吉特氏几乎是直接就掉到了冰冷的河水里。
惊变陡生,身边的福晋夫人们都看呆了。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太子河的冰原本就是挺厚的。为了皇上皇后王爷贝勒福晋夫人们能玩得尽兴,还提前有在中心浇筑过水的,上头还有一层厚厚的冰。
按理说绝不可能出现这样冰裂出缝隙窟窿的情况。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提前在底下用特殊的手法将冰面动过,才会因为上面的响动就裂开缝隙,然后这人就掉下去了。
这边的喧哗立刻引起了那边的关注。原本怕出事,或者说是这样的比赛都是有裁判跟着的,否则还真是说不清。
恰好是索诺木不放心自己的小女儿,跟着兄长一起上场,就为了看着小博尔济吉特氏,结果兄弟俩被人挡住了没瞧见前头的画面,却瞧见了小博尔济吉特氏入水的画面,索诺木心头一紧,就想着完了。
佟佳氏的位置并不是很靠前,但是她能瞧见眼前的一切。
小博尔济吉特氏落水后,索诺木台吉和卓礼克图亲王立刻脱了外衣跳下去救人,旁边的人也反应很快,都过来帮忙。
这样场合底下,福晋夫人们的力气就太小了,帮不上什么大忙,幸而跟着的都有人,蒙古的侍从们都很有力气,很快就把人拉上来了。
佟佳氏悄悄看过四周。
放金的地方还是比较靠近边缘的,放银的地方在靠近中间一些的冰厚的地方。
这也是为了增添比赛的难度和趣味性,毕竟太好得到的话,那也就没什么看头和意思了。
八旗和女真旧部的起家,是渔猎的出身。
这里一年里头都要猎鱼,在冰层底下如何渔猎,是祖上传下来的智慧。这手段,几乎八旗兵丁人人都会。
蒙古那边如今和八旗联系紧密,会这些的也是大有人在。想要不动上面只叫底下先有裂缝,等人过来有所冲击后裂开,掌握好这个时机,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
小博尔济吉特氏掉下去的时间不长,但也是受了惊吓的,人也冻晕过去了,被索诺木台吉和卓礼克图亲王的随从带走了。
那金还攥在大博尔济吉特氏的手上。
方才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把明黄圣旨抓在手上了。人掉下去也没有松手,被救上来之后,那明黄圣旨从小博尔济吉特氏怀里掉出来,散落在地上,慌乱之中也没有人去捡起来。
卷轴已经散开了,上头的字迹被冬日的河水一浸,早就模糊不清了,那传国玉玺盖出来的章印,也模糊成了一团朱红,看不到原本的字迹了。
这圣旨已经无法宣读,只能重写一份。
有一双手捡起了散落在冰面上的圣旨。
佟佳氏倏然回神,抬眸一瞧,是多铎。
多铎走过来,用另一只手牵住佟佳氏的手:“别怕。”
“别看了。走吧,同爷回去。”
多铎是特意过来接佟佳氏的。他可不放心自己的侧福晋。别人都走了,她却在这里愣神。
抓着圣旨的手有些冰冷,圣旨上落下的冰冷河水一点点滴落在冰面上,几乎瞬间就结冰了。
但多铎抓着佟佳氏的手却是暖热温厚的。
佟佳氏只回头瞧了一眼,那冰面上飘着的碎冰还在浮沉,只有那一块地方裂了,别的地方都好好的。
等他们一走,不出几个时辰,这里又一定会冻上的。
佟佳氏只觉得后背发凉,若没有换人,那么有可能掉进去的便是宁翘了。
她能想到他们的心思不正要害人,却没有想到他们心思这样歹毒狠辣。
这是直接要置人于死地的。
-多尔衮和宁翘这边接到消息的时候,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送回清宁宫中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河那边自然就散了。
周得胜把具体情况同多尔衮一说,宁翘就想到了她自己。
这要是没换人她上去了,要是被大博尔济吉特氏给挤到了那个地方去,那掉进冰窟窿里,掉进冰河里的,那可就是她了。
也亏得她谨慎,也亏得她想着自己有孕给推掉了。若不是时刻防着他们,她现在怕是也跟小博尔济吉特氏一样昏迷不醒了。
“皇上的圣旨是豫王爷带回去的。那圣旨被冰水一过,上头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也看不清写的什么。豫王爷将圣旨递给皇上,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只说圣旨这样是不作数了,还是要尽全力医治科尔沁格格。务必不能让格格有任何的损伤。”
多尔衮听到这儿瞧了宁翘一眼,宁翘眨眨眼,他好像是在说,看吧,爷就说这圣旨宣读不下来的。
可宁翘这么听着,总感觉这里头出手的人可能不止是八旗和女真旧部的人。
冰面上那缝隙出现的时候,怎么偏偏好就是大博尔济吉特氏推小博尔济吉特氏,又抢了她手中金并且推了她的时候呢?
宁翘想着,不由得定定瞧了多尔衮一眼,这都是这男人惹得桃花债。
若不是人人都瞧着他,想进睿王府,哪有这些事?
“主子爷,咱们独个出来,这会儿人都回去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去探望探望科尔沁格格?”
宁翘起身,站在那儿俏生生的望着多尔衮,“科尔沁格格手里的圣旨没了,皇上似乎也没有补一个的意思,格格该多伤心呀。”
宁翘的那一眼多尔衮有些不明所以,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深意。
可小丫头话中的阴阳怪气多尔衮听出来了。
不由得一笑:“她自伤心她的,与爷何干。有皇上皇后关心便足够了,不用爷去凑热闹。早先不是说了要送你回府?这会儿便回吧。”
宁掐被搂着腰穿好了衣裳戴好了风帽,穿戴的严严实实的,就剩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在外头,还望着多尔衮。
“主子爷当真不去瞧一瞧?说不准一会儿还要接旨呢。”
多尔衮这回更听出来了,捏了捏小丫头的手腕,失笑道:“爷不去。圣旨是能再写一份,可谁知道她掉河里救上来能不能活?又能活成个什么样子?”
“往年这样冰过一回,好了也是病恹恹的,少不得要调养个一二年的。皇上便是要赐婚,难道还能赐个病恹恹的侧福晋给爷么?”
那是要叫人议论的。皇太极不能太这样过分了。所以这份圣旨就是作废了,小博尔济吉特氏现在要醒过来,也要休养一段时间,博尔济吉特氏也是没法子再提进府的事情了。
这会儿还在暖棚了,说什么外头的人是听不见的。
多尔衮深深望着宁翘,与她说:“你别担心了。”
“奴才不担心。”
宁翘被牵着走出去,外头不知何时竟有了风雪,一下子满目雪白,宁翘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落不下去,宁翘低声道,“奴才就是怕主子爷心里没有奴才位置。”
她的声音小,风雪又大,本以为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却不想叫多尔衮听见了。
睫毛上的雪花被人轻柔摘去,多尔衮的眸中噙着温柔在看她:“就是没了谁,也不会没有你的位置。才说了有孕不能多思多想,一切有爷在,不必多虑了。”
宁翘眨眨眼,刚想开口,多尔衮却抚了抚她的眼睛,叫她闭紧口鼻,干脆把眼睛也闭上:“有什么话一会儿上了马车再说。灌了风进去可不是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