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这会儿应声的换成了个老头。
老头没开门，只隔着门有些含糊地说了句：“什么马？我们这儿没有你的马……”
李文溪第一反应：妈的这家人想昧我马是吧？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挨过打？
主要因为上辈子那好几回上当受骗的经历，李文溪对这些小镇NPC们印象天然就挺差的。
于是她的口气一下就恶劣起来，猛地朝着院门嘭地踹了一脚：“什么马？开门！别给我装！”
那门后的老头吓了一跳，咳嗽两声，声音也大了点：“我们这儿真的没有你要的马！你快走吧！”
李文溪信他个鬼，她已经认定这家人要昧她的马：“你不开门是吧？那我踹了啊！”
“别！”老头急道：“你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李文溪今天大干完一场，心情有点飞扬，脑子正乐着发热呢，也没多想，下意识就是：哟，威胁我？
我能受这气？
她挑了一下眉，后退两步，飞起一脚就朝着面前的木门踹了过去。
这一脚势大力沉，那院门虽然挺厚实，但到底只是扇木门。“哐”的一声巨响，就被她给踹开了。
里头的老头就站在门边，被弹开的门扇迎面打中，“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李文溪拍拍手抬腿走进去，一边冷笑着：“还给我装，你――哎哟我去！”
李文溪一眼看见院中情景，凶恶的表情摆到一半僵在脸上，惊呆了。
只见院中间一个人高的黑木架子，四五米宽，架子上绳索系颈吊着五六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女人。架子四周竖着高高的火把，照出木架周围的地上还躺着的两具身形矮小、看着像是孩童的躯体，肢体扭曲、头歪在一边，看着就已经死透了。
没有玩家标，都是NPC。
李文溪震惊的目光看向地上躺着还在哀哀叫着的那老头：“你干的？你挺能耐啊！这老胳膊老腿，真看不出来啊。”
她警惕起来，已经准备掉头逃跑。
这架势一看水就很深，别这老头是个什么狠角色，等会儿一个仰卧起坐爬起来一个大招把她给秒了，新练的级可经不起掉啊。
这间院子她白天把马牵进来的时候进来过。那时候看着分明还很正常，院子里种着点蔬果，还养了一群鸡鸭，也没有这个木架子，裹着头巾的女主人拿着把笤帚在打扫院落。
现在就成这样了。
“算了，打扰了，再见。”李文溪见势不对，溜了。
但好像有点晚了。
她在外边又是踹门又是骂人的，闹出来的动静着实有点大，院里间那间亮着光的屋子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下子走出来一行七八个身穿黑衣、头戴木质面具的男人。
个个看起来都气势凌厉，身形精悍，一看就是硬茬。他们一出来，看到转身刚走到门口的李文溪，顿时大喝了一声：“什么人？抓住他！”
完了。
李文溪心里苦。
她打了一天的怪，精力条离见底只差那么一厘的距离，别说打不打得过吧，多周旋一会儿人就得倒。
这一刻，李文溪抡动双腿，跑出了她毕生的速度。
她反应的确很快，等那群黑衣NPC追到门口，李文溪已经拔腿逃窜出了好几百米。
再往前几十米就是森林，几个呼吸间的事。李文溪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进了森林那就跟回家一样，这群人就算追进来，也轻易别想抓到她。
然而就在此时，李文溪跑着跑着，忽然感觉到整个人后背一麻，跟着腿脚就软下去，使不上力气，当场朝前扑了个狗啃泥，摔在地上。
卧槽，阵客！
李文溪上辈子玩了那么多年游戏，当然知道这是神迹大陆里阵客的攻击手段。用的还是要等玩家们出了新手村，去城市里才可以学得到的技能。
也就是说，后面那群NPC可能有至少八/九级的数值水平。
妈的，讲不讲武德啊！
李文溪咬牙切齿，双手撑地，头发丝儿都在用力，挣扎了好几次，才勉强顶着那股刺人的麻痒感重新爬了起来，挣扎着继续朝树林里跑去。
――我不能寄！
李文溪扶着一棵树，像一条蛄蛹的大青虫那样撑着自己僵直的躯体坚强地爬上了树。
那真是全凭的一股信念，树皮都给她蹭秃噜了。
她费力地把自己挂在枝叶遮蔽的树杈间，迎着风假装是一枚安详的死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尽人事了，听天命吧。
第19章 Chapter 19
陈亮在沙发上静坐了已经有半个小时了，还是没能缓过来。眼睛看哪儿都直愣愣的，脑子一片木。
他的房子是典型的单身公寓结构，一室一厅一卫。家里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所以所谓的客厅其实已经成了他的工作间，到处都摆满了各式设备。只有在靠近阳台的一面隔出了一点小空间，放了张茶几和一个单人沙发。
陈亮现在就坐在这个沙发里，身前的茶几搁着一顶银白的头盔，手机放在沙发扶手上，屏幕熄着。
“叮咚――”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把他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就听见下一秒传呼口中智能机器人机械无波的声音：“您的外卖已送达，请查收。”
外卖啊。陈亮松一口气，抬手抚了抚额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操。他忍不住低骂了句。迈着有些摇晃的步伐走到门边，在传送口边等了两秒，取走了顺着履带滑进来的外卖盒。
刚回到沙发上把外卖盒拆开，耳边“叮”一声轻响，扶手上的手机亮了。
陈亮转头拿过来一看，发现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晴天]：鱼哥，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有腿不抱，要出来跟咱们一起了。”
抓着手机的陈亮眼角一抽。
“叮叮”，紧接着又是两条。
“来自[晴天]：这腿咱们一般人是真的抱不起。”
“来自[晴天]：我真要有心理阴影了，哥。晚上睡不着了！”
后面还跟了两个哭哭的表情。
陈亮心说我心理阴影比你还重，我晚上也睡不着。
第二次了，这次死得甚至比上回还惨。上回好歹是被人杀的，就一箭，给了个痛快。这回是被黑不溜秋的巨大猴子给生生撕碎的――
妈的，不能想，陈亮青白着脸，脑海里一瞬间又回想起了那种亲身感受着自己的躯体被啃食的恐怖体验。
“妈的！操！”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陈亮没忍住破口骂出了声，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残存在神经里的恐惧都给发泄出去：“什么比游戏！怎么过审的！老子不玩了！”
骂完好像真的感觉好点了。他啪地揭开外卖盒盖，愤愤地挟了一大筷鱼肉吧唧吧唧吃。
都怪这该死的傻逼游戏，陈亮怨气十足地想，他现在觉得连最爱的酸菜鱼吃着都没那么好吃了。
我不玩了！
……至少歇几天再玩。
他吃了一会儿，感觉心灵在热乎乎的饭菜的抚慰下变得平和一些了，打开手机开始刷起了论坛。
这个游戏自带的玩家交流平台在如今神迹大陆火箭般飙升的热度下，一经发布就拥有了堪称恐怖的用户量跟互动量，每分每秒的流量都在飞速增加，日活跃量短短两天便以一种黑马架势逼近了几大老牌社交网站。
大概神迹大陆游戏里匮乏的交流功能使得玩家们都憋了不少话，只能拿到论坛里来说，现在神迹论坛一秒之内上千个新帖，一刷一页新帖一刷一页新帖。陈亮这几天有事儿没事就爱点进去刷一下，看看别的玩家们都在干些什么。
这会儿一点进去，入目除讨论各种求助外，交友和臭骂游戏的帖数大概各占一半。
很多帖主跟他一样，被怪杀了、被别的玩家杀了、被NPC杀了、自己走路摔死了……反正总之是死了，正在大骂着傻逼游戏凭啥让我躺尸三个小时、太真实了自己都快死出心理阴影了啊之类的话。
还有的说自己被NPC耍了，人在野外迷路了，下了个线再上就成尸体了，当街脱衣服被抓了，翻进NPC家院子被狗咬了……千奇百怪，各有各的倒霉法。
陈亮没看一会儿，已经哈哈哈地乐起来了。
可能人就是这样，看到大家都一样，最好是有人比自己更倒霉，心里就能平衡了。
目前论坛里最火的一个帖子是一个知名的游戏男主播发的。他是在昨天下午开的这个帖，在帖里说他和他的团队将要构建一个探秘神迹计划。第一步呢，就是准备先来一个神迹NPC百人刷试试水。
所谓百人刷，就是玩家去游戏里，依次选择一共一百个NPC，依次过去会上一会，记录下对话反应，顺便看一看能不能借此探出什么特殊的任务或者游戏设定等。
这位主播说，自己将以每隔一个小时在帖里用文字转述的方式更新进度。说到这里时，他还在帖里谴责了神迹大陆这游戏不给直播也没法进行游戏录像的机制，表示令人无语。
然后到目前，一整天过去，他的百人刷进度是到了第十七名NPC，期间共计被骗二十一次，挨打十一次，各种原因死亡三次，破防发小作文痛骂七次。晚饭前录了个真人视频，短短二十一秒里沉默了十七秒，最后面对着镜头咆哮着发出了一声“我不玩了”的怒吼。
惨象，已使人目不忍视。满帖“哈哈哈哈”的嘲笑留言，更使人耳不忍闻。
陈亮捧着手机笑出鹅叫，一边随手把帖子转发进他们昨晚刚组建的“神迹小队”群里。
[红烧酸菜鱼]：哈哈哈哈，这个也太好笑了，我明天也要找个NPC去试一下！
.
“小溪？起了吗？”
叩叩的敲门声不算大，但持续不绝，彰显着来人不得到回应就不会离开的坚持。
床上的李文溪痛苦地举起被子蒙住了头。
她昨晚被那群不讲武德的黑衣人围追堵截，苟在树上一动不动地装尸体苟了有快两个多小时才敢偷偷溜走，生怕一出去就撞个正着。
然后因为没了马，还只能一路走回去镇上。而且害怕被撞上，她绕了一大圈路，进旅店时精力值低得最多再走十步就能倒。
本来完美的一天，有了这么个不那么完美的结局。
下线一看，凌晨三点半。
连饭都累得不想吃，洗个澡就睡觉了。
而现在早上不到九点，就有个罪大恶极的人来敲她的门。
李文溪阴沉着脸打开门的时候，眼神里是准备杀个人助助兴的杀气。
许勐站在门口，西装领带，拎着公文包一副将要出门的样子。
李文溪扒拉着门把手，有气无力：“有事说事。”
“你一个女孩子，别一天到晚老是熬夜，对皮肤和身体都不好。”许勐先习惯性地训了一句，眼看李文溪有要关门的趋势，忙道：“等等！哥找你有事。”
李文溪：“那你就赶紧说。”
“就，小溪，你那旅游，你先别急着去。”许勐说，“我算算录取结果该快下来了，等通知书寄过来，咱家里肯定得办个席。等办完了你再走。”
李文溪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那没考上怎么办。”
“别瞎说。”许勐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不是报的白海大学吗？以你那分数稳上的。记得啊，办完了席再出去玩。”
看李文溪点头了，许勐就笑着道：“哥赶着上班，不是想吵你睡觉的，这就走了。冰箱里有饺子，等会儿起来自己煮来吃。”
李文溪倚着门，看着他转身下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又打了个哈欠，把门给关上了。
升学宴嘛，老传统了，是得吃席。上辈子她也吃了这席，席面就摆在家里的饭店里。十七八桌，风光得跟结婚似的。
只是满座陌生面孔，可能只有她这老哥许勐是真的在为她高兴。至于她爹，大概也有一两分吧，但更多的绝对是在想着借此涨涨面子。
然后等席办完，当晚这家里就大吵了一架。导火索是许勐他老婆陈秀没有来吃这顿饭。
当时李文溪她爹、她后妈，还有许勐，四个人难得的坐的同一辆车回家。推开门，一身睡衣的陈秀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着手机吃着东西。
许勐那天喝了不少酒，进门后少见地沉着脸，张口问陈秀为什么不去升学宴。陈秀先是说在工作，许勐就让她当场打电话给她爸，要她通过问话的方式证明她今天到底有没有去公司。
陈秀就发了飙，说许勐神经病，三句两句两人大吵了起来。
吵到后面，陈秀忽然当众抬起手，手指指着李文溪：“我为什么要去？她考大学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妈也不喜欢她！这家里谁喜欢她？我告诉你许勐，我陈秀也是家里从小宠大的！嫁给你凭啥就要受这气？她李文溪天天搁这儿家里给我拉着张脸不阴不阳的给谁看啊？家务活从来不做，饭还要你端上去，成天就窝在她那小破房间里，我看她指定有点什么毛病！”
一番话连珠炮似的喊出来，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李文溪那是什么脾气？
当年十八岁的她人像一把刀，忍让这两个字绝不写在字典里。
而且这人内里还比较信奉能动手不逼逼的观念。
于是她当时左右看了看，选了桌上的一个巴掌大的圆玻璃烟灰缸，抄过来掂了掂，邦地一下砸在了陈秀的脑门上。
这一下，才真的算是闹了个石破天惊。
陈秀一脑袋血地进了医院。一家子兵荒马乱，全都出门去了。
剩下一个李文溪默不作声地站在客厅里，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花半小时收拾出了个行李箱，揣上她的证件和通知书，一张机票飞往了大学所在的白海省会余江市。
她在之前那场升学宴上收了不少钱，够用上小半年的。到了余江市后租了间小公寓，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后来她爹李诚意和许勐都给她打了一笔钱，李文溪当年就是用这些钱买了雷霆的全息头盔，玩起了神迹大陆。
就是这么一段不知道如何评价、一言难尽的往事。
李文溪关起门回到床上，经过这一番打搅也已经没了什么睡意。拥着被子陷入思考。
得搞点钱。
她这辈子当然还是要走，只不过那场升学宴她不打算再去，也不打算再砸陈秀第二次。
那么就得从别处弄来这笔钱。不用想，肯定只能是神迹大陆。
最简单的就是卖石头。
神迹大陆里没有开通任何充值渠道，这会儿论坛里多的是求交易的。才刚开服，玩家手里也都没几颗白石，可谓一石难求，价格高得吓人。
李文溪这人是没什么商业头脑的，她擅长的只有打狙、蹲人、刷怪，是一个纯纯的技术流。
至于赚钱、搞点阴谋诡计之类的事情，那是秋雨丝丝才喜欢干的。这女人三天不搞事就浑身难受，就像她李文溪三天不出去偷点摸点，她也浑身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