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禾才放下的心猛地又揪了起来，“怎么突然这样问？”
“你回答我便是。”江绿抱着膝盖，看着周春禾。
周春禾放下车钥匙，坐过去，搂着她，“告诉我，是不是赵斌对你说什么了？还是你听到了什么？”
江绿没说话。
“真的是他跟你说什么了？”周春禾藏在心里的秘密就要藏不住，喷薄而出。
四目相对的过程里，猜疑、犹豫、愤怒纷至沓来，复杂不已。
“没有，他没说什么。”江绿淡淡地摇了摇头。
周春禾呼出一口气，避重就轻道，“他，挺好的，能赚钱，有能力。”
“是挺好的，这样好的人是我哥哥，你说好不好？”江绿期许地看着他。
周春禾张嘴惊愕，“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哥哥？”
“是的，刚刚相认的，所以他才给我捐了肾，所以我能用他的肾。”江绿眼底一片氤氲，不能自己。
尽管她笑着，周春禾却觉得太毛骨悚然了，他不信。
“一定是赵斌编来骗你的谎言，你爹从来没说起你还有个哥哥！”周春禾像一头被挑衅到边缘的狮子，快要发狂。
“我爹不知道这事，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江绿继续说道，煞有介事的样子。
周春禾麻了，半信半疑，“我要给赵斌打个电话。”
“我来打。”江绿直接拿起电话就拨了出去。
“喂。”没等一秒，赵斌接了电话。
这又让周春禾很抓狂。
“是我，我刚刚跟春禾坦白了我们是兄妹，失散多年的同父异母的兄妹，今天才相认，春禾现在要和你说话。”江绿先声夺人，在周春禾说话前交代了背景。
赵斌又岂会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呢，语气舒缓道，“好，我跟春禾说。”
“喏，赵斌，不，我哥哥要跟你说话了。”江绿把电话递给了周春禾。
周春禾不情愿地接过电话，表情严峻放在了耳边。
江绿看着他，微微笑着，心里却在流泪：对不起了哥哥，周春禾是我的这一世，我得先把这一世过完，不仅要过完，还得过得有滋有味，等我不在了，他们才能坚强地活下去。
江绿从始至终都知道，尽管她换了肾，最多也就是二三十年的时间，那个时候周春禾不算太老，要是能活到二爷那个岁数，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所以她不想吓着周春禾，也不想朵朵周天背负着自己的妈妈是个怪胎的包袱活下去，她要在这一世生老病死自然老去，就像所有人一样，但是她得给周春禾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赵斌给她捐肾，她选择了委屈哥哥来换这一世的顺其自然。
周春禾的神情开始由急变缓，由怒转安，最后彻底柔和了下来，看来赵斌是把他说服了。最后放下电话的时候，周春禾已经是如沐春风，笑呵呵看着江绿，“没想到啊没想到，赵斌是咱的大哥。”
江绿也对他笑笑，“我知道的时候也很诧异，突然多出来个哥哥，真的很意外。”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语言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电话那边的赵斌，握着电话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久，他不怪妹妹的私心，这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她只管尽情去生活，他给她善一切的后。
其实他也有私心的，比如他骗江绿说，他的命掌握在她的手里，其实他的命一直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只要他想活下去，就可以寿终正寝。只是没有妹妹的世界，他实在活得寡味，所以每一世都追随她而去，又追随她而来。
没想到，小时候的躲猫猫游戏，他一玩，就是千年。
第338章 338 生生世世（大结局）
赵斌是大哥的事，江绿嘱咐周春禾谁也不要说，更加不要告诉江加福。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对于江加福，她能有亲爹的感觉，原来那一直就是她自己。
回到南市，江绿如虎归山。高桃告诉她赵斌已经收购了几个股东的股份，她也只是笑笑，不作回应。
“周总说让我们关注一下赵总的动态。”高桃欲言又止。
江绿笑笑，“没事，不用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高桃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夫妻俩下命令就不能统一一下思想吗？她很难做的。
“真没事，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去车间多做一件衣服呢。”江绿宽慰着她。
周春禾总算可以全身心投入农泉的市场开发去了，之前攒下的口碑都没好好利用，这一次他和付小安连夜就制定了营销方案，一鼓作气把农泉水推向全国。而他的有机菜早已在市场站稳脚跟，独占鳌头。
冬至这天，江绿牵头，周春禾安排，把高桃和付小安这两个苦命的人凑在了一块，并且准备凑一辈子。
高桃抿嘴不语，脸颊绯红，付小安一身凛然，郑重承诺，这事就这么成了。
作为高桃的老板，江绿出手阔绰给了一套房，周春禾也不逊色，给了一辆车，至于喜事怎么办，什么时候办，江绿就不管了，让他们自己去商量。
再见到付培雅，彼此都眼眶泛红，没想到夏天那次一别，再见已是冬日。
付培雅责怪江绿没良心，她一直等她回来逛街的，为此夏天没添新衣，江绿道歉，带她到自己的铺子，让她随意挑，她买单。
付培雅果真不客气的，挑了好几身，还给四月挑了两套，笑得合不拢嘴，一点没见外。
江绿就问四月如何。
“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是真不知道这书还能读成这样，你知道吗？吃饭都捧着本书，就连上厕所也在背英文。”付培雅说起这个，又是心疼不已。
“四月自己上进，其实倒不必这么拼。”江绿笑笑。
“不拼怎么能行，女孩子多读点书总是好的。”
“就你们家这家底，还指望她读书赚大钱不成？不过是希望她能陶冶情操修养身性罢了。”
“那是比不上你们家的。”付培雅就说道。
“给我做儿媳妇，以后我的都是你的。”江绿趁机说道。
付培雅一拍即合，“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两个娘们瞬间笑成一团。
十分有默契地，她们对一个人都选择了闭口不提。
江绿以前不明白赵斌对她的好出自何处，现在明白了，更不能去说了，说不清了，解释不明白了，千年的故事，谁信啊！
而她也明白了一个事实，赵斌对于任素秋，从未爱过，即便她去找任素秋，能说什么呢？说我的哥哥除了我谁都不爱？这等于找抽。
想想，自从上次京市一别，她也没再见过自己这个才相认的哥哥了。
冬至这一天，江绿周春禾回到王家坝村，江绿陪着婆婆一起包了不少的饺子，问婆婆为什么包这么多，周黄氏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像是难为情似的说道，“待会要祭祖上坟，给先人们也带几个尝尝，春禾的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二爷。”
“二爷”二字说得轻，江绿还是听见了，冲着婆婆一笑，她也想起一个人来，就问婆婆，“您还记恨周天的爷爷吗？”
周婆子愣了一下，“你把他藏起来了吧？”
江绿笑笑，不置可否。
“我早就猜到了是这么回事，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呢，后来我套了几次江加福的话，就什么都知道了。”
江绿挤挤眼，“您不会怪我吧？”
“怪你把他爹藏起来？”周婆子笑笑，“我还知道春禾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直接济你爹呢，你记恨春禾吗？”
江绿没说话。
“所以我就当他不在了，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碍眼我，爱咋地就咋地吧。”
周黄氏这境界，江绿不得不佩服了。
“那你觉得我要不要告诉春禾？”
“那是你的事，别问我，我也不参与。”周婆子就端着饺子去厨房了。
江绿洗了手出来院子，没看到周春禾，大概猜到他去了哪里，便沿着村里的小路去找他。
王家坝村如今已是大变样，全村的人都来种大棚蔬菜了，形成了规模效应，在整个南市都榜上有名，新闻记者不止来采访过一次。电视上的王家坝村家家都是新楼房，水泥路通到了每家每户，就连田间地头都能过车了，成了新农村示范村。
江绿顺着哭咽河往下走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周春禾站在那里，盯着河水出神，她没过去打扰他，二爷在他心里胜过亲生父亲。
站了一会，周春禾拎着一个空酒瓶子回来，和江绿撞了个满怀。
“陪我去所子村走走吧。”
“行啊，走。”周春禾丝毫不觉得诧异，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
江加福依旧在煮饺子，只不过这一次旁边多了一个人，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人手忙脚乱把饺子扔进锅里，又着急忙慌去找锅盖。好不容易锅盖找到了，炉子又灭了，于是一个添柴，一个打火，忙得不可开交。
“咱两算是两清了。”江绿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老头忙活的身影说道。
“孔夫子说得对啊。”周春禾叹口气。
“孔夫子说什么了？”江绿好奇。
“他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家还出了俩，我太难了。”周春禾一脸委屈样。
“那你倒是认还是不认？”
“我能说不吗？”
“不能。”
“那就是了。”
江绿发出咯咯的笑，惊扰了前面两位煮饺子的糟老头。
两个老头并排站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概低着头，等着大人的教导。
“我说你们俩也真是，就煮个饺子差点都把房子点着了，这水也放太多了，要煮到什么时候？饺子也不行，你看都露馅儿了，这还怎么吃……”
江绿痛痛快快教训了一通，见二人还是不敢抬头，就对周春禾说道，“算了，把他们全送进养老院吧？”
“我们这附近没有养老院。”周春禾就说道。
“盖一栋就有了。”
“我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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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周天复员归来，进入春绿集团成为一名普工，除了高桃几个，没人知道他是春绿的太子爷。周天在部队练就了一手好吉他，时不时就给工友们献上一曲，茶余饭后把大家乐呵的不行，他在的车间经常充斥着欢声笑语。而且他性格开朗，大方乐于助人，因此结交了不少的朋友，人缘十分的好。
江绿叮嘱高桃，把他当做普通员工，该骂骂，该加班加班，也不得无缘无故晋升。即便如此，一年时间里，周天凭借自己的本事坐到了销售部经理的位置。他终于去见了四月。
彼时的四月在京市读大学，倒是常常和朵朵见面，对于周天的到来，二人很是欢喜，朵朵洞察了哥哥的心思，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拆他的台，而是给二人留足了独处空间。
有时候她开玩笑叫四月“嫂子”，四月也只是脸红，并未生气，而在四月心里，早把朵朵当成自己妹妹照顾了。
周天带着四月去赴五年之约的时候，惊喜地看到石头竟然是带着艳红来的。
“看什么看，臭小子，不认识你姐了？”艳红嗔怒，佯装要上来打周天。
周天赶紧求饶，转身把石头拉到一边，“我姐可比你大吧？”
石头笑笑，“大又怎么了，我就喜欢比我大的。”
周天哇靠哇靠叫了好几声，“没想到你小子是这样的人。”
没等回去，周天就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南市的江绿。
江绿笑笑，“我都知道了。”
就此，一切都很好，不能再好。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共同织成一天云锦，似梦似幻，江绿没什么遗憾的了，唯一对赵斌，她深感抱歉，却无可奈何。
2025年的一天，江绿收到一封信，这年头写信的可不多，江绿拿到信封的那一刹那有些不敢相信，这信，邮递员都敢送？
那是1985年江绿写给自己的，当时只是闲来无事，想要验证一下到底有没有平行空间，时隔四十年，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江绿终于相信了赵斌所说的一切。
又一年四月三十日，赵斌给江绿送了个礼物来，江绿一眼认出来，那是他书架上的木偶娃娃。
“这是我？”江绿拿着娃娃仔细端详。
“是的，是最初的你。”赵斌一脸温和。
江绿的指腹摩挲在木偶娃娃上，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叫了声“哥哥”。
“哎！”赵斌哽咽地应道，这一声“哥哥”他等了许久，听了千年，却百听不厌。
“今天我来还有个事告诉你。”
“你说。”江绿擦了擦眼泪。
“我和素秋离婚了。”
江绿顿了一下，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随即扬起笑容，“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再给你找。”
赵斌忍不住伸手想刮刮她的鼻子，就像小时候那样，可一想，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合适了，但还是忍不住，于是转道摸了她的脑袋，“这个得问你自己，你喜欢什么样的……”
江绿听罢，又是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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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绿这一世活到七十，那天晚上，她预感自己要走了，哥哥给她的这颗肾愣是多撑了五年，她不能再贪心了。
她看着床前跪着的一圈人，已不大认得清楚，但是她知道那都是她的孩子们。周春禾一头白发，依旧身形硬挺，抿着嘴站在她的床前，倔强得像个孩子，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她费力地抬起手，让周春禾再近一点，周春禾无声地挪动着步子，靠近她的床前。
她知道他在生气，生气她要撇下他了。
江绿拉着周春禾的手，紧紧地拽着，哄着他，“你让我去吧，我去了就解脱了，你再撑几年，不要着急，慢慢来，给孩子们一个念想。”
周春禾反握住江绿的手，颤颤巍巍把她搂进怀里，“我喜欢了你一辈子，我现在恨你了。”
“咋……就恨……我了？”
“你这么着急，就走了。”周春禾一行老泪流了出来。
“别哭……你别哭……我这一世够本了……不走也不行了……”江绿语不成句，她真真的好舍不得，可是她必须得走了。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说到京市的四合院，她问周春禾当年那十万值不值。周春禾苍老的手扶着她，说管它值不值的，他都不在乎。
江绿笑笑，终于问道：“赵斌可还在外面？”
“在的。”
“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吧。”
周春禾退了出去，也把孩子们叫了出去，就剩下赵斌和江绿。
赵斌也老了，可是风采依旧，眉眼含笑地看着妹妹。
“哥哥，”江绿伸出手，未语泪先流。
赵斌上前握住，“你说。”
“下一世，你别来找我了，你过你自己的生活去。”
赵斌摇摇头，声音低哑，“我办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