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了，老板来了。”有人起哄道。
板车上那人半闭着眼睛，一副痛苦的样子。
付小安站在那一动不动，嘴里重复着一句话，“我们家的菜绝对没有问题，从不乱用农药。”
周春禾看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想笑，“这个痴人。”
“老伯，我先送你上医院吧，你要真是中毒了，躺在这就太危险了。”周春禾蹲下来说道，又退了退，这老汉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味得很，那衣服却挺新的。
“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你们得给我个说法。”老伯呻吟道，一高一低，还挺有节奏。
周春禾一听这气势，看来这毒一时半会是要不了人命的，“那您和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这里买的菜，买的又是什么，怎么就吃坏了？”
“我我昨天买的，就那些叶子菜，吃了就上吐下泻了。”
“那您昨天上吐下泻到现在，还能有精神说话？”周春禾就问道。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周老板，听你这口气是想赖账？”一个陌生又耳熟的声音响起来。
周春禾心里咯噔一下，循声望去，果然，是杜勇！牡丹饭店的采办。
呵，有点意思了。
“杜经理这么巧路过这里？”周春禾笑问道。
杜勇就走上前，“当然不是，我是特意赶过来的，这大伯是我亲戚，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周春禾睨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杜勇像是被人猜中了心思，撇了撇嘴，“借一步说话。”
“请！”周春禾起身，叮嘱道，“小安你看好这位大伯。”
“看好”两个字周春禾说得特别重了些，付小安听懂了，但是不明白周春禾为何要这样做，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送人去医院吗？要是弄出人命来，他们就真的没事也要掉层皮了。
但是周春禾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压根不顾大伯的死活，而那个自称是大伯的亲戚，更是瞧都没瞧大伯一眼。
这世道，啥时候变成这样了？付小安看不懂了。
借用了刀疤三人组的值班室，周春禾趁刀疤出去的时候，在他耳边递了一句话。
“交给我。”刀疤用口型说道，带上了门。
周春禾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悠闲地抻了抻两条腿，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向杜勇，“说吧，你弄的这出是想干啥？”
杜勇笑笑，在那张布满油渍的沙发上坐下来，“你这话说得有意思，怎么是我想怎么样，不是你的菜吃坏了人吗？这事可不轻，搞不好要坐牢的。”
周春禾手指敲着桌子，“提出借一步说话的是你，这会还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我周春禾不是啥有权有势的人，不过贱命一条，此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可以说，威胁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周春禾斜着眼睛睨着杜勇。
“呵呵，呵呵，周老板此言差矣――”
“说人话！”周春禾一个拍案。
杜勇一个惊起，“你你你怎么这个态度？是你的菜出了问题。”
“所以我决定，先送医院抽检化验，同时报警，警察来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你愿意报警？”杜勇显然没想到。
周春禾耸耸肩，“我没什么好怕的，这事我也挺纳闷的，怎么我们好好种的菜就成了毒菜了，要是今天这事能给我检验出来，我还得感谢你们呢。”
“我看报警就不用了吧，看在咱俩之前合作过的份上，我可以不报警的。”杜勇说道。
“你能代表大伯的意思？”周春禾表现出了兴趣。
杜勇看出来周春禾态度的转变，神情里就多了几分高傲，“那是当然，不然我来干啥。”
“那我倒是要谢谢杜经理了。”周春禾坐直了身子，显示出真诚的样子。
“谢就不用了，我可还想和你合作的，你看你大棚现在也能正常出菜了，要不咱把这合同再续上？”杜勇试探道。
“这事简单，但是我这都吃坏人了，你怎么还敢订我的菜呢？”
“那不还有没吃坏人的菜么，以后你们注意就是了，我要求不高的。”杜勇尽量显示着自己的大度。
“那合同上的菜价？”
“往上提一提，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杜勇承诺道。
“这样看来，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啊，要不这样，我们先去看看大伯怎样，人命要紧――”
“紧”字才落下，门外一阵骚动，缪康跑过来大叫“诈尸了诈尸了！”
周春禾眉头一拧，打开门，教育道，“人死复生才叫诈尸，你瞅瞅你这没文化的样子，让你没事多读读报纸。”
“是是，春禾哥，是大伯跑了！”
“跑了？”周春禾故作惊讶，特别看了眼杜勇，“你亲戚还能跑？”
“这怎么可能呢，他都中毒了啊，我得去看看。”杜勇说着就想夺门而逃，周春禾一个眼疾手快反锁了门，对里面叫道，“杜经理，麻烦你还得在里面呆一会，警察待会就来。”说完，周春禾又叮嘱了缪康把人看死了。
杜勇在里面气急败坏地打着门，这一次，他才算真正看清楚周春禾，他这是被他粗狂的外表给骗了啊，他以为，这人最多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没曾想，竟然有这样的谋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砸得死死的。
老伯被刀疤扣着，看着他们身上穿的制服，以为真是警察来了，一股脑就全说了，“我是杜勇两块钱雇来的啊，真不关我的事啊，警察同志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只是想吃个饱饭也过个像样的年啊……”
老汉絮絮叨叨地哭诉着，周春禾只让他澄清一件事，那就是到底是不是吃了他家的菜吃坏的。
“不是，不是，我压根没上这里买过菜，我一个乞丐能买啥菜啊，我也没有上吐下泻，这些都是那个人教我说的。”
群众中一片哗然，大骂杜勇混蛋不像话。
“报警吧。”周春禾淡淡地说道，这一次，真的警察是真的要来了。
那乞丐就瘫了下去，周春禾眼底复杂，几分愤怒、几分漠然，还有几分无奈。
第163章 163 贼眉贼眼的人
警察来了。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杜勇无法遁形，当场就被拘了。
牡丹饭店的老板也来了，表示积极配合警察执法，绝不徇私枉法，杜勇这次不仅砸了自己的脚，还丢了工作，大快人心。
周春禾一点不同情杜勇，但是那个乞丐，周春禾不大想追责，就找了警察同志，问能不能不把他带回去。
“这大过年的，老人也是饿惨了，我不怪他，警察同志你看这事能不能口头教育一下就好？”
警察笑笑，“你倒是仁慈，但他是共犯，不带回去不合规定，但是念在当事人不追究，又没有造成实际的损失，我们可以从轻发落。”
“谢谢谢谢。”周春禾从兜里掏出两包烟，塞进了警察的手里。
人群就此散去，一场闹剧给这市场带来了年前最后的热闹。
有一个人，却迟迟未走。
他走到周春禾面前，递上了一张名片。
“又是牡丹饭店？”周春禾轻哼一声。
“周老板，我是牡丹饭店的老板，我为杜勇给您带来的伤害深感抱歉，也对他给您留下的牡丹饭店的不好印象深表遗憾，但是我今天才知道一年前我们饭店的菜就是您这边供应的，不怕您笑话，我找过你，但是没结果，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认识你，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合作。”
周春禾就重新瞅了眼名片上的名字：萧何，这名字他听杜勇说起过，应该错不了。
“萧老板爽快，那我也就爽快一点，我不是很想再和牡丹饭店合作。”
“那我们来这买菜，你会不卖给我吗？”
周春禾就笑了，“我只是卖菜的，不查人身份。”
“那就是了，我要是想买，还是能买到你的菜，合作是让双方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对您没有任何的坏处，周老板也是生意人，没有有钱不赚的理啊。”萧何在商言商道。
“呵呵，大概我就不是一般的商人吧？其实我就是个种菜的，实在没必要让萧老板如此费心。”周春禾自贱道。
萧何听出来，这是周春禾在赶人了。
“那你先忙，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
“您慢走。”
周春禾和付小安收拾完菜摊，时间已是正午，周春禾和付小安说了几句，就赶去商场了。
江绿和林文舒早就逛累了，四个人正坐在一家粉摊嗦粉。
“这个汤粉绝了，加点这个酸菜，再配头蒜，好吃到掉舌头，你试试。”江绿就说道，又向老板要了瓣蒜。
林文舒却摆摆手，“我不怎么吃大蒜的，还是生的……呃，算了。”
“老板，再来一头蒜。”江绿转头又叫道。
那老板就有些不乐意了，这不乐意中还夹着几分佩服，“同志，这生蒜你也吃？”
“呵呵，就是生蒜才好吃呢，老板，你别总给我一瓣一瓣的拿，大气点，给我来一头。”江绿笑道。
“我我我这蒜也不便宜啊。”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造，老板言下之意。
“我给你再加一毛钱。”
“来，您的蒜！”老板无比爽快地送过来一头。
王芳王瑞两个孩子看着江绿嘎嘎地造蒜，忘记了自己吃粉，盯着江绿吃惊地看着，然后咽下了羡慕的口水。
“吃不？”江绿把蒜递过去。
姐弟俩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又整齐地摇头，“不要！”
“还是年轻啊。”江绿笑笑，继续埋头吃粉。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学那北方人吃蒜呢？”林文舒不解，费解。
“呵呵，呵呵。”江绿只是笑，并不解释，没法解释，她能说她从小把生蒜当零食吃吗？怕是要吓坏人家的。
周春禾的半敞篷皮卡就是在这个时候停在路边的。
王芳王瑞高兴得粉也顾不得吃了，特别是王瑞，站起来就要跑过去。
被他娘一把拉住，“春禾叔要过来的。”
周春禾手里摇着车钥匙，径直朝这边走来。
“王芳今天买了漂亮衣服吗？”首先就问候了王芳，现场唯一的丫头。
“嗯，买了。”王芳如实答道。
周春禾就摸了摸她的头，一抬眼，看到自己的媳妇正拿着一头蒜吃得津津有味。
有些生猛，他也不能理解媳妇这癖好。
“你吃了没？”江绿问道。
“没呢。”周春禾摊摊手。
江绿就招呼老板再来一碗粉，“老板，要大碗的，加量。”
那老板高兴地应了声，“好嘞！”
今天这可算得上是大客户了，不仅要的粉多，就连蒜都挣了钱了，那下粉的速度就嘎嘎地了，生怕人等久了，就反悔似的。
江绿把剩下的蒜给周春禾推了过去。
“我不吃。”周春禾挪开。
“你尝尝，绝对上瘾。”江绿很想安利一下。
“不要！”奈何周春禾还是不给面子。
“看吧，就只有你吃得惯。”林文舒也不禁笑了。
听见这话的周春禾默默拿起一瓣来，“我试试。”
江绿喜笑颜开，“试试试试。”
周春禾基本是直接吞下那瓣蒜的，和着粉汤，啥味道也没尝出来。
“怎么样？再来一个？”江绿侥幸道。
“够了，吃饱了。”周春禾委婉道。
“春禾叔，什么时候开车？”王瑞迫不及待地问道。
“马上就开，上车吧。”周春禾大手一挥。
“哦，哦，开车喽，开车喽。”两个孩子齐齐叫唤道，兴奋不已。
“还有要买的吗？”
“这边没了，去市场吧，买点干货。”江绿就说道。
东西是周春禾拎上车的，没让两位女士动手，这倒不是他绅士，而是他觉得让女人干活可耻。
就在江绿最后一个上车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那人背着手，腰间别着一杆旱烟，略微佝偻着身子贼眉贼眼地看过街边的每一家食品铺子，像是等待下手的机会，又像是要捡起随时扔出来的过期食品。
“你们等等，我想起还有点东西没买。”江绿把一只已经踏上车的脚拿下来。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林文舒问道。
“不用，你在车上等我就行。”江绿忙说道，朝着那道身影去了。
第164章 164 口是心非的父女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江绿这一世的亲爹，江加福。
老汉饿惨了，早上出来转溜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一粒米未进，正寻思着找点吃的。
江绿走过去，都走到他身后了，愣是一点没感觉出来。
不得已，江绿用了绝招，“咳咳咳！”
江加福听着这声音，下意识就要跑，女婿说过，不能找女儿。
江绿一把拉住他，“你跑啥？”
“我没跑。”江加福嘴硬道。
“那你这是干啥？”江绿指着他的冲锋样。
“我我活动活动筋骨。”江加福结巴道。
江绿突然觉得好笑，“你怕我？”
“我不怕你，我怕你干啥，我是你老子，你是我闺女，哪有老子怕闺女的。”
“那你看着我。”
江加福就侧了侧身子，眼睛却不看她。
“你之前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怎么混得这样怂？你老婆孩子呢？”
江加福心想，我老婆死了，孩子不是在这站着吗，这问题问的。
“都在家呢。”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当前版本。
“那你出来干啥？”
“卖兔子。”
“兔子呢？”
江加福就沉了沉肩膀，“跑跑了……”
江绿应该笑的，大笑，嘲笑，狂笑，幸灾乐祸地笑，可她只是抿着嘴，尽力地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放弃了。
“怎么不回家？”
“太饿了，走不动了！”江加福说完这句话，像是把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和重量都宣泄了出来，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江绿心里想，他不值得同情，江绿再想。
她走开了。
最后手里拿着两个纸袋子又回来了。
“给。”
“这是啥？”江老汉指着左边的袋子问道。
“烧饼。”
“这个呢？”
“还是烧饼。”
江加福哑然，“那我要这边的。”他指了指江绿左手边的。
“这是咸菜猪肉馅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