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斌眼底一惊,很快又恢复了神情。
呵,还真是难得了,赵斌看了眼那桌子的菜,一点都没动,可惜了。
父亲不喜欢吃火锅,赵斌就请他们去外面吃了饭,那桌火锅终究是没遇到对的主人。
吃完饭,他们就走了,什么事也没说,等了一下午,竟然什么事也不为。
赵斌心知肚明,父母是过来查岗的,看他和任素秋是不是还住在一起。结婚已经大半年了,他们这里还没有传回去喜讯,长辈们坐不住了。
车上,秦云叹了口气。
“有什么好叹气的,日子是他们自己的,放着这样好的日子不好好过,谁也怨不了。”赵楚宏还是个老旧思想,事事总喜欢与战争年代相比。
秦云就略微偏了偏身子,有些生气道,“当初你极力撮合他们俩,我就觉着悬,不是任家姑娘不好,而是你把婚姻和报恩搅和在一起,就给斌儿加了无形的枷锁了。”
“我是不是给过这小子机会了,在外面天南地北飘荡了这么多年,你何曾见过他带过哪个姑娘回来让我们见过?我要是再不出手,怕是等我们都到了坟墓里还见不到他成婚。”赵楚宏喘着粗气道。
“又说这话,真是没劲。”秦云红了红眼睛,彻底不看丈夫。
前排的赵晴清听着父母的对话,却生出了和后座完全不一样的情绪,自私点说,这样的结果是她喜闻乐见的,她从一开始就不待见她这个重量级嫂子。
总感觉她哥被猪给拱了。
怎么可能怀得上孩子呢?她哥怎么下得去嘴?!
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一个什么结果。就算她思想再新潮,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回到家的赵斌又看到那桌未曾动过的菜,他卷起袖子,把他们全都倒进了垃圾桶。
这边周春禾把她们几个带到了一家火锅店,点了个鸳鸯锅,一边清汤一边麻辣。
江绿看着眼前正儿八经的铜火锅,有点大开眼界。
在座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饿惨了的,逮什么吃什么,就连周天也不出声,安安静静吃起眼前的一碗蛋羹来。
任素秋好久都没有吃得这样满足了,咽下最后一口猪脑,她才有时间认真审视起对面那个“罪魁祸首”来。
“小孩,你是笨蛋吗?别人要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你不知道哭闹吗?实在不行用咬的,踹的,反正就是不能让他们得逞才是,还是个男子汉呢。”任素秋嘲笑道。
江绿就向任素秋指了指二毛,又指了指大脑这里。
任素秋愣了半晌,仍旧一脸的无所谓,“那又怎样?就因为这样,你更要教会他像狼一样去生活,往后的日子你能护得了他一时,还能护得了他一辈子?”
周春禾恨不得举起双手热烈鼓掌表示赞同,“就是就是,这话在理,男孩子就该亮起拳头。”
“说得轻巧,谁给他狼性?你还是你?”江绿指着任素秋和周春禾,“怕是还没学会,命都搭进去了。”
任素秋和周春禾同时偃旗息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转变一个人的性子难于登天呀。
再看看二毛,这会吃饱了,暖和了,和周天玩起了手指缝里躲猫猫的游戏,周天乐得咯咯笑,二毛笑得更凶,完全忘记了自己目前是什么处境。
任素秋看了看二毛,“是是挺难的,我收回刚刚的话。”
江绿却是认真在想任素秋刚刚的话,怎么才能护他一辈子呢?要是这会是林文舒,她会怎么做?
江绿有些头大,她有点觉得自己庸人自扰,可是又觉得非这样做不可。
火锅店出来,天色全黑,赵斌刚刚已经打过电话来,说家里人都走了,他过来接任素秋。
“不用了,我们顺道把她送回去。”
“顺道吗?”赵斌就问道。
“顺的。”江绿回道。
“那行,麻烦了。”赵斌的口气听不出很多的感谢,但的确出于肺腑。
周春禾把车开来,几个人就上车了。
任素秋意犹未尽,坐在车上嘟囔,“这怎么就天黑了?”
“还没尽兴?”江绿笑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不够。”任素秋摇摇头。
“那改天,我再请你吃个饭,叫上付培雅,我们吃尽兴。”
“说话算数。”任素秋看着江绿,让她没有后悔的余地。
“算数算数,一定算数。”江绿呵呵道。
任素秋下车的时候,突然趴着窗户问江绿,“你觉得结婚好玩嘛?”
“啊?”江绿没反应过来。
“我反正觉得挺无聊的,走了。”任素秋捏了捏周天的脸颊,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向那亮着灯光的屋子。
事后,江绿很是后悔,没能在第一时间给任素秋希望。
她不能原谅自己。
第194章 194 要搬出去住
那天晚上,回去已经不早,夜里的雪总是下得肆无忌惮,好像没人管的疯婆子。江绿拉着二毛的手,走进自家院子,二毛好像认出了这地,又好像没大认出来,他已经很困了,江绿还是狠了狠心,让他洗了澡再睡。
晚上的床就显得拥挤了很多,放了三床被子,二毛独自盖一床。
周春禾宽大的身躯挤上床的时候略显委屈,但是他们谁也没抱怨,事情赶在了这儿,这就是注定。
“你说娘能同意嘛?”江绿踢踢周春禾,一只手环着周天,另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
“不能。”周春禾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
江绿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那那咋办?”
“不用怎么办,娘那个性子你还摸不透么?来的快去得也快。”周春禾没说实话,这次情况不一样,家里突然要住进来一个大活人,周婆子这样极其注重个人财产,并且寸土必争的人,是很难容忍的。换句话说,像她这样抠门的人,是不可能拿出自己的粮食和房子和别人分享的。
周春禾对于他娘的脉象一向掐得准,也不惜用上犀利的词语,但是这些他知道就行了,媳妇不必要知道,不知者无罪,周黄氏明天起来看到二毛,产生的任何情绪都由他来应付,他自认为可以胜任。
周春禾想明白的同时,江绿也想明白了,她是一个研究哲学问题的研究生,研究个周黄氏并不在话下,只是很多时候,江绿并不想费这个精神。如今需要了,她自然是想得明白的。
“我看我们还是搬到城里去住吧。”江绿慢慢吐出,怀里的周天已经睡着了,那头的二毛也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周春禾一动不动,这张床睡这样四个人,的确是小了些,他没法翻身,更没法打滚了。
他极其平静地接受了媳妇的这个提议,“好啊,我都行。”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不仅是他们,王家坝村的其他户人家,迟早都是要搬离王家坝村的,或早或晚,只不过他们走在了前头而已。
只是他谈不上欢喜,也谈不上悲伤,从来不会多愁善感的周春禾头一次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自诩人定胜天,天不饶人人自饶的周春禾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他不喜欢城里吗?不是的。他只是被这样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弄得有些挫败,仅此而已。
周春禾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和王家坝村作了一个简短的告别,然后他就沉沉睡去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对于这件事再没流露出大的伤感。
江绿却清醒着,她思前想后一番,爬出被窝,打上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拿出纸笔,轻轻地在桌上摊开,写起信来。
雪后的早晨万籁俱静,时有积雪压折树枝簌簌而落的声音,分外清晰,于是周黄氏的嘶吼声也就显得格外地刺耳了些。
二毛缩在门后,吓得浑身颤粟。
倒是周天,拿着根棍子在雪地里拨弄着厚厚的积雪,嚷嚷着要堆个雪人,完全不在意他奶的歇斯底里。这有啥子好怕的,骂一骂又不痛的喽!
周春禾看着二毛,严肃而又认真地问,“你会堆雪人吗?”
二毛向来不懂揣摩大人的心思,就点了点头。
“那好,你去给周天堆个雪人,堆得好给你买糖吃。”
“是奶糖吗?”二毛至今对江绿给他吃的奶糖那味道念念不忘。
“当然。”周春禾随口应道。
“那我去。”二毛从门后挪着步子出来,克服了心里的恐惧。
他假装听不见,听不见奇怪奶奶的喊叫,尽量不去看那屋,不看就不存在了。
江绿洗了碗过来,看到二毛和周天在堆雪人,想了想,还是说道,“今天还是把二毛带去市场吧。”
“是要带去,不然被我娘给吓死,呵呵。”周春禾心态姣好道。
出门前,周春禾去了周黄氏那屋。
周黄氏背对着他,压根不鸟他。
“娘,给您透露个事,我们要搬出去住了,”周春禾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
果然周黄氏的背僵了一下。
周春禾才继续,“江绿原本是打算带您一起去的。”
“原本?”周黄氏一个没控制住,质疑了出来。
周春禾扬扬嘴角,“可不是么,可是就您今天早上这表现,我们还得再想想,城里人家可挨得近,要是您这样大的嗓门,怕是会把警察招来。”
“我不稀罕!”周黄氏撇撇嘴。
“真不稀罕?”周春禾又试探了遍。
“嗯,不稀罕,你们迟早都是要走的,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所以我不稀罕。”
周春禾仔细想了想,他们迟早要走和他娘稀罕这两件事能构成因果关系?
半晌,明白过来这是老太太的嘴硬。
“我还挺想你去的。”周春禾突然抛出一句话。
周婆子肩膀沉了沉,“说啥也没用,要是那小子在这院里住下,我就出去睡大街,看你们丢得起这个脸不!”
“丢不起丢不起,娘您别冲动,我今天就把他带出去,这是您的地盘,您说了算。”周春禾呵呵道,只要媳妇听不见他就可以随意发挥了。
周婆子却叹出一口气,“我也就只能作作这个院子的主了。”
周春禾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他娘对作主这件事如此执迷不悟呢?!
他就不喜欢,劳那神干啥,不如抽根烟。
说是要搬出去住了,但其实没有那么快。得先把房子找到,这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虽然不是那么快的事,周春禾还是绕道去二爷那里坐了坐。
江绿让他给二爷带了件加绒加厚的棉衣棉裤。
周春禾抱着衣服过去的时候,二爷正窝在一堆火跟前拨弄着什么。
“烤红薯?”周春禾立马就猜到了。
“嗯,不过没了。”二爷沮丧道。
“吃完了?”
“烤没了,不过去上了个茅房,忘记了,等我再回来就成这了。”二爷很是失落。
周春禾拿过来棍子拨了拨,哪里还有红薯的影子,“你这得是上了半天的茅房?”
“不是,上完茅房又去地里转了转,忘得干干净净。”
周春禾看了二爷这神色,好像并不是为着红薯烤没了,还有旁的事,就从墙角又拿来两个红薯,“重新烤就是。”
二爷也没拦着,由着他把两个硕大的红薯扔进了火堆,掩埋上了。
周春禾又给上面添了柴火,“好了,再别忘了。”
二爷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是不是教过你,这样大的红薯烤不匀烤不透,到最后外面焦了里面还是生的。”
周春禾想起来了,可是并不介意,“那就多烤烤嘛,咱就吃里面的心,要是等不及了,就吃外面,多好,怎样都有的吃。”
二爷不理他。
第195章 195 等同于白捡
周春禾就把二爷拉起来,把衣服放在他身上比了比,“还行,能穿。”就把衣服往二爷怀里塞了塞。
二爷摊开来又看了看,他还没穿过这样厚实又齐整的衣服呢,不免一番感慨,“临了临了,穿上好衣服了,也不白折腾这一场了。”
周春禾不乐意听这话,“距离百岁你还有二十来年,着啥急?”
“二爷我可不想活成妖精。”
“你放心,你这妖精绝对危害不了四方,所以也未尝不可。”周春禾拨弄着火舌子,“我把二毛带回来了。”
二爷摸着衣服的手顿住,“那孩子过得不好?”
“好啥啊,都被人当成乞丐去要饭了。”
“作孽啊。”二爷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和江绿打算把二毛一起带进城里去住。”
“哦,你今天过来是要和我说这事?”二爷好像明白了。
“也不是,还要找房子,没有那么快,不过知会你一声。”
二爷就笑了,“你个狗娃,你去城里住要知会我干啥。”
“我早都改名了。”周春禾有些急眼,“算了,你爱叫就叫吧。”他又释怀了。
要走的时候,那红薯还没烤好,周春禾没能如愿带走一个,有些失落。
“你把二毛放我这里来睡吧,夜里冷,多个人兴许就好了。”二爷开口。
“你不嫌他闹?”周春禾站在门口,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我这就缺热闹了,让他来跟我做个伴。”二爷笑笑。
周春禾就点了点头,“那行,等我们房子找好了,就接他走。”
“不急。”二爷说道。
走出去两步的周春禾突然又回过头来,“老头,我们估计没那么快搬出去住的。”
“住多久都没关系。”二爷笑得更灿烂了些。
周春禾不知道自己表达清楚了没有,也不知道二爷听懂他的意思了没有,他觉得他和二爷的某些想法是相通的,比如在进城这件事上。
他并不是排斥,只是感慨,就像他不能阻挡二爷苍老的速度。
就这样,白天二毛跟着周春禾混市场,晚上跟着二爷一起睡。爷俩也不知道聊了啥,二毛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就连脸色也油光了起来。
“二毛,二爷晚上得是给你吃东西了?”江绿就问道。
“嗯嗯。”二毛对江绿这位漂亮阿姨始终忠心耿耿,知无不答。
“跟阿姨说说,吃啥了?”江绿想知道,吃什么能把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瞬间有了肉色。
二毛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道,“蜂巢、麦乳精。”
江绿咋舌,万万没想到能是这样的好东西。
“天天晚上都吃?”
“嗯嗯,天天晚上都吃。”
“二爷呢,二爷自己吃不吃?”
“二爷看着我吃,说他牙口不好,吃不得这个。”二毛单纯道。
吃麦乳精要啥牙口啊,江绿感动二毛的单纯之余,被二爷整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