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对不住，我不该问。”
小厮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一时半会想不通呢。
林月摇头，“不怪你，我也觉得像做场恶梦，怎么都醒不过来，可人终究要面对现实的，是吧。”
“是，我爹去的早，我娘养我和我妹妹，我在杜家当差才能活下去。我家以前是良民，我爹死后族人贪了我家的田地和祖产，还要把我过继出去。我娘连夜带着我和妹妹逃了出来，自卖自身，把我和妹妹打包一起卖去了杜家换回一条命。”
“怎得这样惨，不是族人该照顾你们么？”
话赶话说到这了，小厮本意是不想让大小姐难堪，说说自己的惨事，有了对比她也不尴尬。
小厮冲她苦笑一声，“养我们娘三要费很多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是男孩长大了财产都是我的，但把我过继出去财产就是他们的，白得产业不好么。”
“怎能这样……”
林月是养在深闺里的，没接触过这些阴暗面，也是一脸震惊。
“他们原本是把我妹妹卖到窖子里去，再把我娘也卖到远处，把我过继出去，财产归族里一分，正好。”
小厮想起过往，叹口气。
“什么，简直混账！怎能如此，清白姑娘卖去脏地方……”
林月是女孩对这个最敏感，气的浑身发抖。
“是啊，我娘为人和善，我爹生前也经常接济穷苦族人，有人看不过眼偷偷报信，我娘才得以带着我逃跑，怕人追来抓回去，干脆一狠心自卖自身卖了杜家，这才作罢了。”
“那你可要好好孝顺你娘，你娘一个女人家为了养你们也是吃尽了苦头。”
林月退下一个金镯子，“这个送你，我逃出来的时候太匆忙身上没有长物，那日我出言不逊给你做赔礼。”
“不能要……”
林月叹口气，“你留着吧，你妹妹将来出嫁也要嫁妆，女儿家不易，权当我送你妹妹的，谢谢你这一路照顾我这个不懂事的。”
硬塞进他手里，原来还有人比自己更苦，更委屈。
“这……谢谢姑娘。您要是想不通的时候就和我们这些穷苦人比比，心里就好过了。”
小厮笑着打趣。
“谢谢你小哥，我帮你吧，早点干完咱好上路。”
“行啊，您帮我把这些收拾了就行，粗活我来干。”
小厮看这千金大小姐也没那么坏，还是通情达理的。
林月心里也多了几分胆气，李玉说的没错，脸皮厚点有好处，低个头说句好话，人家就不怪我了。
她忙前忙后帮着干活，倒是有了几分样子了。
顾林氏看到也松口气。
王氏笑着说了，“你别担心，我说过我女儿一定能处理好的。”
族里那么多祖母辈的老人，夫人婶子小媳妇，各个都厉害不让人，我女儿照样摆的四平八稳，让大家心服口服，这点事不算什么。
“我似乎明白了公爹和婆婆的用意，我确实不适合高门大户。”
顾林氏有了眼前的对比，心思越发清明透澈，连气度都温和平顺了许多。
“你也不容易，人的命天注定，以后好好过日子，别亏了自己，你爷们到最后还是先救你，心里有你。”
王氏劝她，瞧着她也苦的很，女人这辈子不易。
“你说得对，我要好好活着，不能颓废下去了。”
顾林氏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望着头顶湛蓝的天，心中默默祈愿，大爷，我会好好的，不给儿子添堵了，你别担心。
王氏叹口气，都是可怜人。
林月忙完，拿了一点吃得过来。
“李婶婶早，三婶早，姑姑，厨师送了我一点酱菜，我想着赶路的时候吃。”
“好。”
顾林氏抬手摸摸她的脸，冲她笑的温柔又欣慰。
“姑姑，我跟你讨些碎布头，我给爷爷他们做双鞋子，我这一路得大家保护照顾，却一直闹事……我想给长辈尽点心，算我赔礼，玉儿说得对，人生没有捷径可走，该我面对的我逃不过。”
林月低下头，强笑着，笑容有些苦涩，可终究还是明白了。
“好，你终于懂事了，有姑姑在呢，不会丢下你的，莫怕。”
“姑姑，我错了，对不起，让你为我操心受累，让你丢脸了。”
“夫人，对不住您，那日我猪油蒙了心，以为姑姑不要我了，我胡说八道冒犯您。”
林月低头再次道歉。
王夫人看得出这次孩子是真的想通了，哭了也哭了，闹也闹了，到了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境地，她还是选择振作起来。
“上回说了原谅你，这事都过去了，帮我给你李爷爷也做双鞋子，我那有样子。”
“嗳，我一定好好做。”
林月这才松口气高兴的应了，这才是不见外的意思，之前大家其实都躲着她，也就自己没回过味来。
“孩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终究要自强自立才能让你日后过得好，谁都代替不了你。”
王氏也语重心长的劝解这孩子，知道她心里苦，如今孩子愿意改错了，就要给个机会。
“我记住了，谢谢夫人提点，以前是我不懂事。”
林月低头道谢。
这回强忍了眼泪没哭。
第51章 修理
车队顶着清晨的微光开动了，要尽快赶路，以免路上多生事端。
林月不在闹事，还能帮着做点活，车队的气氛也和睦顺遂。
白日不做饭，中午歇歇脚随便找口吃的就算完事。
林月在马车里烧了热水，“大家喝口热水，生水容易闹肚子。”
“谢谢您。”
镖局和厨师都是走路的，没有那么多马匹和车给你，其他人都是走路。
林月挨个给大家倒了水，拿了些吃的才回去。
一扭头看到李玉朝她竖起大拇指鼓励，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其实迈出这一步也没那么难。
李玉拿了一个竹筒冲她伸手，“美人，给口水吧。”
痞痞的笑容像个轻佻的坏小子调戏良家妇女。
林月被她逗的忍不住笑了，给她倒了温水。
“不该给你喝，你坏！”
“天地良心您不能以貌取人呐，这车队里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
李玉油嘴滑舌的逗她玩。
林月红着脸摇头，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没看出来，就看到一个假小子。”
李玉捧着心口哀叹，“我太伤心了，一腔真情付诸东流啊！”
“呵呵呵！讨厌！”
林月咯咯笑了。
“李玉，谢谢你，你比我优秀，也比我坚强。”
林月诚心道谢，朝她行礼。
李玉愣了一下，急忙摆手，“不用客气，好歹咱也是共患难的朋友。”
“这一路辛苦你了，总会好起来的对吧。”
林月仰起头望着天空，微微眯起眼，将所有的伤痛埋在心里。
“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逝去的亲人会保佑我们的。”
李玉声音平缓坚定，不容置疑。
“嗯。”
林月用力点头，将眼泪逼回去，不能再哭了，要学着坚强，以后就剩我自己了。
李玉拍拍她的肩膀，“等安顿下来，我教你骑马，去感受一下纵马飞驰的快乐，相信我，只要你肯努力，女孩子一样很优秀。”
“好，我真的很想学骑马，不是为了表哥，很早就想学，家里不同意。”
林月的家教很古板，规矩却很稀松，总之就是男人说了算，一言堂。
李玉指了指自己的头，“读书识字明道理，要学会思考。”
不要人云亦云。
林月歪着头陷入沉思，想起了前几日吵架时她说过的话，当时自己并不认同，可李夫人和顾三婶都一脸为她骄傲的表情却不作假。
难道真是我错了，如果我没错，为什么顾家不要我呢。
这个问题一直横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很多年，以前的疑惑如今似乎有了答案，就隔了一层窗户纸，捅破它，答案就在眼前，只是自己没胆量。
歇了一会，给马儿也喂了草料，大家都去方便一下。
“继续上路。”
李玉招呼大家一声，镖局的人立刻就动了。
这一幕落在林月眼里，她也准备上车了，临上车前问车夫。
“大叔，你说李姑娘是不是很像男孩子？”
车夫人到中年，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那丫头是个人物，比儿郎都强，你看这些镖局的人都服气她，听她使唤，若是瞧不起她就会远着她，怎么会听她指挥。”
这话让林月脸色白了一下，原来小丑是我自己，大家都看明白的事只有我自己不肯承认。
林月上了车，又倒了一壶水放在小炉子上烧。
这才注意到，这个小炉子是熏笼改装的，有铁圈固定在马车上，熏笼也可以单独拿下来替换。
这马车据说是李玉亲手画的图纸，亲自参与打造的，靠这个马车就卖了银子给杜家。
她说的对，没有男人她也能过得很好，一身的本事有没有男人帮衬，她依旧是李玉。
林月暗自叹口气，如今逃荒，这一路上自己都是个废人，衣服洗不干净，饭不会做，千金大小姐的教养有什么用。
拿起针线筐，开始做鞋子。
顾林氏看了一眼，微微点头，“鞋底要厚实些。”
“记得了。”
林月给长辈做鞋子，这次很用心，拨开迷障才看的真切，才知道这一路自己有多幸运，是李家和顾家的保护才让她一路上过得这么好，没有饿肚子。
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不知道以后自己该如何安身。
顾家不肯娶自己，姑姑要把她嫁去哪呢，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他们在路上行进了近十多天，连续不停地赶路，好在路上还算安定。
他们今儿终于在日落前总算到了镇上，杜瑜过来了，“我们今天在这歇一晚，过几日就能到我家了，大家坚持一下。”
“好。”
“到了我家，大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我邀请大家一起去我家好好歇歇脚。”
杜瑜欢快的和大家说话，这一路实在不容易，终于要到家了。
“终于要到了。”
顾三婶也长嘘一口气，这一路委实太辛苦了。
他们在镇上做短暂的停留，杜瑜去安排其他事了。
今夜可以好好休息，李玉去厨房给大家烧水，让大家可以洗个澡，爷们就去镇上的澡堂子洗了。
林月去厨房要了点吃的，这是杜家自己的客栈，比较方便，招待的也很热情。
她不作夭的时候，接人待物还是很有礼貌的。
“玉儿，我要了点热汤饭，我想这路上都吃冷硬的多，给大家吃顿热乎的。”
“要肉了么，爷们也该吃点好的，不然拿不动刀。”
“我要了两个肉菜，够不，杜家的客栈，我不好意思太奢靡。”
“可以了。”
李玉笑着点头。
晚上男女分开吃饭，杜家人很热情，给的都是硬菜，好几道扎实的肉菜，让大家吃饱。
林月看了菜色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多嘴了，不该说那一句。”
“没事，一会你拿着银钱去打赏一下，也是咱的礼数。”
李玉笑着指点她。
“行，我吃完饭就去。”
“旭哥，一会吃完饭你和许阳背书。”
“好。”
许阳痛快应了。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许阳和旭哥玩的很好了，两小无猜的样，旭哥有了玩伴，渐渐说话的次数都比以前多了，让李玉松口气。
吃过饭，李玉还不能休息，要检修马车，不勤快点马车一旦坏在路上，就麻烦了。
“李姑娘还没睡呢。”
“我看看马车，等马车到了临祁，我就给你送到杜家商行去，这两辆马车都给你。”
李玉也没小气。
“太感谢了，你这马车确实好用，一路上都不需要更换，还很结实。”
杜瑜这一路已经换过几次马车了，但李玉的马车一点问题都没有还带防御功能，确实太好用了。
第52章 再给机会
“你那个测矿脉的人能给我家用用么？”
李玉想起那个矿脉的事了。
杜瑜笑着点头，“您放心，过些日子我也起去临祁，我家在那边有宅院，我打算把家眷都搬过去，到时候需要什么打个招呼就行，这些事我和将军禀报过了。”
“那就好，搬来主城是对的，你家离临祁太远了，现在时局不稳定，大城池才有兵马守护，小镇很难防御。”
李玉也点点头。
杜瑜眨眨眼多了警醒，原意是想靠近李家，好走动拉关系，听她这么说，还真的很有必要搬家了。
检查了马车，李玉和杜瑜告辞，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继续上路，这会人就轻松多了。
“快到日照城了，歇几日我们就可以去临祁见你外祖母了。”
“我也想念外祖母和外祖父，还有舅舅舅母他们了。”
李玉笑着点头。
琅琊王氏是门阀世家，传承几百年，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家族人口也很多。
王氏是嫡长女，上头有一个兄长，下头两个弟弟一个幼妹，都是一母同胞。她还有三个叔伯。
王家族人众多，那是真正的大家族。
之前舅舅们在京城当官时走动的很勤，后来时局变化，李老大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想办法将两个舅舅调离京城去外放，这也是王家没有被冲击的原因。
王家和李家的关系很亲密，李老大为人公正坦荡，只有王氏一个妻子，并无妾室通房，为人也磊落，是王家的乘龙快婿。
两家互相支持多年，这次李家能在临祁落脚，全亏了王家鼎力支持，上下周全，不然门阀林立的家族不会轻易接受其他世家进来。
夜王在境内治理多年，要仰赖门阀的支持，对其都礼让三分，门阀的厉害非你能想象。
不光是底蕴深厚，而是天下文人都看着他们，可以说是一呼百诺。
这就是李家来这里扎根的重要原因。
三个舅舅对李玉都极为疼爱，每年过节礼物都是一船一船的拉过来。
在最初有危险的时候，王家就冒险来人相助，本来要带走李玉和王氏的，但母女俩还是选择和李家人共存亡，承担自己的责任。
无奈之下，王家人用船带走了李家一部分老弱孩子，分批转运李家的书籍等珍贵物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