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拍拍她的肩膀，顾林氏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转身悄悄走了。
门口有屏风挡着，林月没注意到外面有人，李玉也没揭破。
“做我自己？”
林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怔愣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也很茫然。
“对呀，做你自己，再也没人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了，你可以想想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去做，不会就学。”
李玉掰着手指继续说，“我小时候就喜欢鲁班锁，觉得可有意思了，闹着要学，我爹为了哄我就去找了机关玩具，结果我一发不可收拾，越琢磨越欢喜，才有了后来请墨家机关传人的事。”
“我喜欢跟哥哥们玩，看他们习武我也很向往，我小时候想做飞天遁地的女侠，闯荡江湖多自由啊，才下定决心要习武。我爹暗地里加大我的训练量，想让我知难而退，我才不上这个当，多苦多难我都坚持过来了。”
她皱皱鼻子，一脸的小得意。
“玉儿，你知道我好羡慕你，又很嫉妒你，你活的恣意张扬，像美丽的刺玫，可我处处不如你，在你面前我像小丑一样，抓心挠肺的难受……”
林月终于勇敢的说出心里话，她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是性格内向自卑的缘故。
她不呆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和顾家差太多，能怎么办，母亲隔三差五就让人将她直接送到顾家做客，一住就是半个月不来接人。
让我如何自处，顾家反感她，不是不知道，母亲压根不在乎，只说这门亲一定要成，不行你就生米煮成熟饭，找机会做成了。
母亲的意思，脸皮算什么，没用的东西可以扔恭桶里，顾家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
小时候不懂，大了也就懂了，母亲的教养是有问题的，她刻意引导自己爱慕表哥，巴着表哥，其实就是利用自己，可自己却没有反抗的权利。
那时只说了一句，表哥躲她像瘟疫一样何必再去，就挨了一嘴巴子，骂她是个没用蠢货，被罚两日不许吃饭。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择，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林月，我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可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姑娘，从来没做过坏事，只是嘴巴上厉害些。以后没人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你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也许你姑姑什么都知道，她让你住在顾家，也是为了让你过几日安生日子，不用受太多委屈。”
林月听到这话捂着脸哭了，哭的稀里哗啦，这次是真的打心里哀伤难过。
“我辜负了姑姑，我对不住她，姑姑……是真的很疼我，是我对不住她，对不住表哥……”
林月趴在桌子上嚎嚎大哭，心里积攒了太多不为外人道的辛酸和苦楚，此时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李玉没劝，叹口气，也想让她发泄一下情绪，能感受到她心里积压的东西太多了，已经超过了她这个年纪所承受的压力。
第55章 命
林月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冲她苦笑，“玉儿，谢谢你，没有瞧不起我。”
“傻瓜，不要这么说。”
“我一直都知道我娘的打算，我知道表哥讨厌我，我也想过放弃，被我娘打过嘴巴子，生饿了我三天，问我知道错了么……”
李玉震惊的张大嘴巴，捂着嘴不敢接话。
林月微微低着头脸上是凄凉的苦笑，“我娘骂我蠢不可及，哪怕是生米做成熟饭也是好的，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你嫁到顾家才能对弟弟有所帮助，这事可由不得你。”
“啥？”
李玉惊得叫了出来，简直骇人听闻，还有怂恿教唆女儿去做不要脸事情的母亲，我的天呐！
“我娘对我姑姑羡慕嫉妒的要命，私底下没少说我姑姑坏话，可我一句都不敢辩解，但凡说一句姑姑的好，我就要挨打。”
“我喜欢和姑姑住，她温柔和煦，会教我念书弹琴，我可以安静的过几天好日子。你能想象么，我最美好的回忆竟然是在顾家，和姑姑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呵呵呵呵！”
她凄楚又嘲讽的轻笑，似乎茧子包裹的太久，她已经憋得透不过气了。
李玉也红了眼睛，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娘，为了富贵荣华，恨不得把女儿扒光了送到顾磊床上去才安心。
全然不顾女儿的脸面和委屈。
“我仅存的一点良善是姑姑给我的，我娘教的和我姑姑教的截然相反，我矛盾又自私，胆小又自卑……”
林月终于能抬起头正视自己了，心里的苦堆积的太多，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李月握着她的手，认真地开口，“忘掉过去，以后你可以重新开始，去王家好好读书，下苦功夫学规矩，重新来过。以后没人再逼你了，做你自己。”
林月望着她，“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你何必对我这么好，我从没有对你好过。”
她歪着头笑的凄凉。
“我娘不让我欺负你，说你苦的很，不全是你的错。”
李玉不好意思的扭扭身体，朝她友好的笑了笑。
林月捂着脸无声的哭泣。
“别哭了，忘掉不愉快的过往，你应该想想自己喜欢什么，去了王家要怎么和大家相处，交几个好闺蜜，以后也有说话的朋友。我娘让你去王家读书，是免了你的尴尬，你住在顾家有点……”
“我知道，我很感激夫人的教导和提点，真的，我不傻，我知道谁对我好，谁是真心的。”
只是半点由不得我自己。
“二么，也是免除了你姑姑的为难，你姑姑并没有被族人接受，她占着宗妇的名义却没有付出辛劳，族人压根不服她，如今她孀居，顾磊年纪小，上头长辈多压着他，你姑姑很难替你周全了。”
林月抬头眨眨眼，恍然明白自己也给姑姑带来了很多负担。
“我是不是……让姑姑为难了。”
李玉认真点头，她必须要面对现实。
“外头早有流言，讥讽你林家攀高枝，嘲笑你姑姑不自量力，话说的很难听，你没有其他人提亲，不是你父母阻止，而是……”
“而是名声太差，没人敢要我。”
林月恍然大悟，在她想要退缩的时候，却没有其他人来提亲，她一直以为是父母利益熏心堵死她的后路，没想到是别人瞧不起林家，压根不敢要她。
其实结果都一样，若不是父母大张旗鼓送她常住顾家，怎么会没人上门提亲，父母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她给弟弟铺平官路。
林月惨白着脸，仰起头笑了两声，慢慢地擦掉眼泪。
“老天疼憨人，也许你能活下来是老天看你吃得苦多，又从没做过坏事，才让你阴差阳错躲过死劫，你更该好好珍惜才对。”
李玉声音平缓，有点同情这姑娘，爹娘拿她当工具用，压根没考虑她的死活和脸皮。
林月平复了心情，望着她满脸愧疚和感激，“玉儿，谢谢你，我很惭愧之前那样对你不起，我会珍惜现在的一切，我是真心愿意去王家学习。”
“那就好，正好和我作伴。”
“谢谢。”
“你别担心前程，有我娘在，还有你姑姑在，一定会为你打算周全的，你只要好好学本事，学出个样来，改头换面，我保证有的是人上门求娶。”
李玉在她耳边悄悄嘀咕，也是安她的心。
林月抱着她，“玉儿，我能认识你也是老天爷疼我了。”
“莫哭，以后要坚强点，你有本事了也可以给你姑姑做腰杆子呀。”
“我……”
林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一个女孩也可以给姑姑撑腰？
“怎么不行，我优秀了我娘脸上也有光，就冲我和我哥，李家谁敢欺负我娘。”
李玉脑袋一梗，很像女土匪。
林月愣愣地望着她，是啊，有玉儿这样能干的姑娘，换做是我也轻易不敢欺负，只会用些隐私小道算计，并不敢直接对上。
“你说得对，是我一直想错了，要是早有人提点我一句该多好，我就不会荒废那么多光阴，顾家藏书阁一直开放，从没有说不让我看，我怎么不知道用功呢。”
林月越想越觉得自己蠢不可及，浪费了送到手边的机会。
若是自己在顾家的时候能认真读书学习，就算表哥看不上自己，别家也有人能看到，可……
李玉望着她叹口气，抬手替她将眼角的碎发别在耳后，心里很是同情她。
本来挺好的姑娘，要是好好教导不至于养歪了，要不是这姑娘本性良善，始终守着底线，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样了。
第56回 见到，生把好孩子往坏里掰的爹娘，也是奇闻。
林月轻笑一声，“我明白了，自作孽不可活，但凡我当年能自强自爱些，也会有别人能看上我，终究是我自己耽误了自己，怪不得别人。”
李玉没说话，只是挺可怜林月，从小没人正确教导，对比她在看自己，越发认可母亲对自己严厉些，真是一腔母爱全是为了自己好。
只有女人才懂女人的苦，母亲严厉约束她也是晓得外面人言可畏，只有自己做好了才不让人挑错。
“我们一起努力，互相监督约束，我也是满身毛病，被家里宠的太过了，脾气不好嘴也臭，我要是不和你吵架，也吵不起来，其实我也有错。”
林月摇头，“是我故意和你争吵的，你心太软，以后可千万要注意……”
我何其有幸，还能遇到真心对我的朋友和亲人，往事已矣，今后我要为自己活一回了。
第57章 新生
林月历经生死，失去亲人变成孤儿，又经历艰难的逃荒，终于痛定思痛，明白了自己日后该怎么过日子了。
当夜两姑娘一起睡的，絮絮叨叨聊天说了半夜，林月说的少，主要是李玉和她说外面的世界，说自己为什么喜欢机关，有哪些有趣的事。
林月听着心中无限向往，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很大，和家里都不一样，这一路也见识了人间疾苦，以往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更是下定决心，去了王家一定要刻苦读书学规矩，幸运不会每次都落在自己头上，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了，不能再错过。
第二天一大早林月就起来了。
“林姑娘，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
“昨儿我睡得香，这些日子坐马车醒的早，一时还不适应，躺不住了，你甭管我，我洗把脸院子里散散步，坐马车摇晃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林月想通了，人也轻松了，浑身的包袱都扔了，神清气爽。
“好，我去给您打洗脸水。”
红莲见她今儿精神头极好，满脸笑摸样，十分和煦，不像昨儿浑浑噩噩的，人也好亲近，高兴地去替她打水。
林月洗漱完，坐在那，红莲给她梳头。
“好姐姐，谢谢你，我们来杜家，扰的上下不安生，让你们费心了，一会你帮我们去问问老太太可愿意见人，我和玉儿去请个安，我们是晚辈该去给老太太磕个头。”
林月在顾家是学过规矩的，虽然比较稀松，但该懂的都懂。
“好，我一会去给您问问。”
“太感谢了。”
林月心头松口气，其实这些事也不算难，学一学也能学会。
李玉起来了，揉着眼睛出来了，“你怎么起这么早呀。”
“你再多睡会，坐马车醒得早，我还没改过来。”
“我也起了，做早课。”
“你早起要做什么，带上我好不好？”
林月大着胆子询问。
“早起要锻炼身体，女孩子身体强壮最重要了，我们早起要锻炼，我教你学八段锦吧，很简单，老人女孩都能练习，对身体很有好处。”
“好啊，我跟你学，红莲姐姐你也一起学吧，机会难得，玉儿从小学的，都是正经好东西，听她的一准没错。”
林月拉着红莲笑着凑趣。
“我也可以学么？”
红莲是下人，有点胆怯。
“当然可以学了，你学会回去教你爹娘亲长，对身体很有好处的，好姐姐去打盆洗脸水，我洗了脸教你们。”
“哎呦！光顾着说话，活都忘了干。”
红莲赶紧给林月把发髻梳好，去使唤小丫头倒水给李玉洗脸。
洗好脸，红莲给李玉梳头，“姑娘，奴婢给您换个发髻吧。”
“好，我不会梳头，只能挽起来。”
梳头都有丫头和嬷嬷专人服侍，林月也只会一点而已，复杂的也不会，李玉压根不会梳头，全是别人伺候。
逃荒哪有时间打扮自己，林月都是编辫子，李玉就干脆挽个道姑头，没办法不会梳呀。
红莲手巧，不一会给李玉也梳了个好看的发髻，王夫人昨儿让人把她的首饰匣子送过来了。
李玉看了一眼，“月儿，你脑袋上怎么没有首饰。”
“我要守孝，是我不让姐姐给我戴首饰的。”
“那咱俩插个银的吧。”
李玉这才点头，光用缎带绑发不好看。
“也行。”
林月大方受了，没有再推辞，李玉高兴地笑了。
亲自挑了个银累丝的簪子给她，“给她插上。”
“好。”
打扮好了，李玉拉着她，“走，跟我去学八段锦。”
拉着两人去院子里练习八段锦。
八段锦并不难学，二人跟着李玉练习，别说不一会就感觉到身上微微出汗了。
李玉让她们再多练习一遍，加深动作记忆，还站在旁边指点她们的动作规范。
一套练完浑身热热的出了一层薄汗，十分舒服。
“真舒服。”
“是吧，每日早起都可以练习一遍，对身体很好的。”
“嗯，我记住了。”
林月高兴地点头。
“姑娘，奴婢给您端饭去。”
红莲是仆人，身体常年劳作，没觉得太辛苦，忙乎着去厨房了。
反倒是林月坐下来就感觉腿肚子有点酸涨了。
“还真有用，我这会腿肚子有点酸胀。”
“是吧，常年练习对身体好，调理脾胃，强健颈椎和腰椎，每一式都有自己的作用。”
“嗯，听你的，以后跟着你每日练习。”
林月认真点头。
红莲端了饭回来，清粥和小菜还有包子和几样点心，杂七杂八摆了一桌子。
林月瞪直了眼睛，“这也太多了，哪吃得了这么多。”
“是太多了，吃不了都浪费了，月儿，看哪样你不爱吃的，赏了红莲姐姐几人让她们也吃个早饭，一大早辛苦忙我们了，都没顾上吃饭。”
“我不忌口，你挑吧。”
林月看着李玉的眼色学习人情往来，听她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