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03章中秋晚宴
秦玉汐眼眶发热,视线有些模糊,于是侧过身,用袖子挡脸假装咳嗽。
前世接到刘雨润死亡的消息,她仿佛置身冰窖之中。明明最喜欢刘雨润的笑脸,梦中却总能看到他绝望的脸庞,慢慢地,她不喝酒就无法入睡。
时间是良药,那些念念不忘的人,到了最后都会变得轻描淡写。她把过去掩埋起来,并以“人间情爱,太过伤人”为由封闭内心。
“哦,原来是他。”大皇女抬了抬眉,语气轻浮。
“大姐认得他?”皇太女颇有些好奇。
“他呀,人送外号木头美人。”
“为何?”
“脑门上贴着呢。”大皇女笑嘻嘻比划了一下,皇太女嫌弃她没脸没皮。
秦玉汐就坐在两人身后,听着她们的取笑心里五味杂陈。
刘雨润比她大三岁,俊秀文雅,恪守成规,深受长辈喜欢。
两年前,他与刑部尚书孙女――赵芳成定亲,半年后被退婚。
当时有人问赵芳成为何退婚,赵芳成搂着小倌摇摇头道:“刘雨润美则美矣,毫无吸引力,还不如小留儿有意思。”
小留儿是春花院小倌,刘雨润是魏国公嫡孙。赵芳成把两人相提并论,侮辱极深。
她不知道,自己的无心戏言,对刘雨润的伤害有多大。或许知道了,也不在乎。
刘雨润生父早逝,继父进门,以管教为由,时常鞭打他,或是把他关起来,不给吃喝。
他曾向母亲求助,可对方觉得,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只要不在外面丢人就行。
继父见此,对他的处罚更加肆无忌惮。魏国公府,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秦玉汐后来为了追求他,死缠烂打,大献殷勤。刘雨润从冷漠疏离到满心欢喜,再从满心欢喜到心如死灰,不过一年时间。
当时秦玉汐请求赐婚,太君后却告诉她:“魏国公让孙子代替五皇子和亲,女皇同意了。”
她去求女皇,女皇冷冷看着她说:“荣君五个孩子,只有两个长大成人,一个外嫁,现在只剩五皇子,告诉朕,五皇子跟刘雨润你选谁?”
秦玉汐哑口无言,她不敢反抗女皇,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刘雨润外嫁。
“老五,走了。”皇太女拍了拍秦玉汐的手。
“什么?”秦玉汐很茫然。
“母皇派人过来通知,晚宴要开始了。”
“多谢二姐,是我乱了礼数。”
“你想什么呢,眼眶红红的,昨晚没睡好?”
“做噩梦了。”
“晚点我让人给你送凝神香。”
“多谢二姐。”
皇太女二十三岁,从小女皇把她带在身边教导,深谙用兵之术,治国之道,是非常优秀的继承人。
要论缺点,那就是偏听偏信,一意孤行。她对信任的人极为袒护,而不信任的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前世,秦玉清就是利用这点把她扳倒。
宫里宴会分两种,分别在宣政殿与宸安殿举办。宣政殿是百官上朝的地方,属于外朝,办的是大型宫宴;宸安殿是女皇寝宫,办的是家宴。
入宴顺序严格按照品级来定,首先大乐奏响,女皇入座;其次是太君后与君后等人;再到皇太女、皇女皇子;最后才是四品以上文武百官。
大型宫宴注重礼仪,故而皇女、皇子年满十岁方能入宴。今日本该有六位皇女,三位皇子出席,可看来看去,少了四皇女的身影。
秦玉汐正想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等她回头看去,正是四皇女秦玉漫。
“让一让,让一让!”
“哎呦我的四皇女,您应该站这儿!”负责礼仪的女官急得满头大汗。
“抱歉啊,我忘了,哈哈。”秦玉漫尴尬地站过来。
宴会进行到一半,秦玉汐肯定,秦玉漫不是重生。若是重生,不可能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还有那些露洞百出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走路姿势僵硬,拿筷子方式不对,不熟悉宫里布局,对礼仪规矩一无所知。秦玉漫就算再乖张任性,也受过十多年宫廷教育,很多东西深入骨髓。
“皇上,臣有事启奏。”国子监祭酒突然站出来。
女皇僵着脸,她气的不是嚣张任性的四皇女,而是不看场合的国子监祭酒!
秦玉漫一溜烟跑出去跪下:“母皇,杜公子今日因女儿受伤,女儿愿娶他为正夫,求您成全。”
“皇女殿下!”国子监祭酒失声大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四皇女是什么样的人!
“漫儿,你这话是诚心的?”女皇目光灼灼。
“是,女儿以往行事荒诞,让母皇担忧实在不孝。”
“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若改好,朕答应你又何妨?”
“皇上!”国子监祭酒还想挣扎,但女皇没给她机会,当下就赐婚,连四皇女生父德君,都没来得及阻止。
“老四好像变了?”大皇女状似无意说道。
“判若两人。”皇太女出声。
“耐人寻味。”秦玉汐接上。
“味,味,味同嚼蜡。”六皇女茫然无措。
秦玉清快速冷静下来,连十岁的老六都看出来,她不相信母皇会无动于衷?
秦玉漫回到座位时,突然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姐姐妹妹们,有,有事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四姐勇气可嘉,妹妹敬你一杯。”秦玉汐主动举起酒杯。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秦玉漫没做他想,一饮而尽,其他四人也找借口灌她酒,很快她便醉眼朦胧。
“真好看。”秦玉漫看着戏台上抚琴的紫衣公子拍手称快。
秦玉汐问她知不知道对方是谁?秦玉漫摇头。
五人交换眼神,没有声张。
京城有三大美男,周嘉然美艳绝伦,杜安书温润如玉,刘雨润俊雅非凡。今晚除了杜安书,其他两人都在,此时弹琴的正是周嘉然。
周嘉然是户部尚书嫡子,五年前秦玉漫初见他惊为天人,忍不住绑到自己宫里。那时他才十岁,若不是德君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户部尚书不得不把儿子送出京城,后来母亲去世,才接回来守孝。守孝期间,秦玉漫也不肯罢手,还是女皇出面制止。
孝期是今年五月结束,秦玉漫上蹿下跳疯狂追求周嘉然,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回忆结束,秦玉汐看向刘雨润的位置,发现是空的,急忙跟皇太女说去如厕,实际上去的是御花园。
穿过走廊,凝望着不远处朦胧的花园,不知为何心跳越来越快。短短几段路,仿佛经历长途跋涉一般。
今晚的月色很亮,芙蓉花香气迷人。
秦玉汐看到十七岁的刘雨润蹲在地上,逗弄一只小猫。蓝色长衫铺在地上,黑色秀发从肩头流泻而下,苍白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
“你迷路了吗?身上为什么有伤呢?”
谁能想到,循规蹈矩的刘雨润会跟猫说话。
秦玉汐突然觉得心痛,她仓皇地转过身去,想要逃离这里。
“你也很疼吗?”
这句话像是无形的手把她拉住,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刘雨润正用手帕为小猫包扎伤口。小猫仿佛听懂他的话,发出“喵喵”两声。
“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刘雨润脸上的脆弱清晰可见,秦玉汐决定不再逃避。
“不会的。”
清脆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刘雨润把猫放下,理了理发皱的衣裳,恢复平常端庄典雅模样。
第04章老四失忆
秦玉汐缓缓走向凉亭,月光下,她长发如墨,肤色白皙,直挺的额头下弯着柔和的远山眉,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善意。
“见过五皇女。”刘雨润弯腰行礼。
“刘公子免礼,这小家伙叫玉团,劳烦你照顾。”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玉团是皇祖父的心头宠。”秦玉汐低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玉佩,质地温润淡雅,颜色晶莹剔透。
“这赏赐太贵重,雨润担当不起,还请皇女收回成命。”
“实在抱歉,今日荷包只装玉佩。不如这样,你看我身上的首饰挂件,喜欢哪个拿哪个?”秦玉汐上前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的拉进,凉风吹过,蓝色长衫与红色裙摆交织在一起。
刘雨润心脏砰砰直跳,急忙退后三步回道:“这万万使不得。”
“那就收下玉佩,否则我心难安。”
“多谢皇女。”
“夜里风凉,刘公子保重身体。”
“雨润告辞。”
“等等。”
“皇女还有何吩咐?”
“你忘了跟玉团儿道别,喵~”秦玉汐举着白猫的前爪挥别,甚至还学着猫儿叫,梨涡浅笑,恍若桃花沐春风。
刘雨润僵硬着身体匆匆离去,那样耀眼的人,不是他所能奢望的,更何况比他小三岁。
秦玉汐回到宴会当中,天色不早了,邻座的秦玉漫醉得不分东西。
女皇起身宣布宴会结束,所有王公大臣跪地恭送,然后才按照品级有序离开。
皇太女没有把秦玉漫送出宫,而是找太医过来给她诊治,然后请来德君跟女皇。
“老四怎么了?”女皇今年不过四十五岁,一身黄色龙袍威严肃穆。
“回母皇,四妹今日着凉,人也迷迷糊糊的,女儿便让太医过来瞧瞧,谁曾想……”皇太女欲言又止。
“你们可别吓我!”德君打扮得珠光宝气。
“四妹,你可知他是谁?”皇太女指了指德君问道。
“谁啊?”秦玉漫皱着眉头。
“那这三个字你认得吗?”秦玉清快速写下“秦玉漫”三个字,用的是明玉国文字。
秦玉漫瞪大双眼看半天,愣是读不出来。
“哎呦,我可怜的漫儿啊,怎么连父君都不认得了?”德君掩面而泣,伤心欲绝。
“究竟是怎么回事!”女皇怒吼,太医们战战兢兢跪下请罪。
“那个,我,我可能是今天跳湖的时候撞到脑袋,失忆了,你们看,这么大的包。”秦玉漫赶紧把脑袋伸出来,然后扒开头发给大家看。
“方太医,你行医五十载,可曾见过这种病症?”女皇看向满头白发的老太医。
“老臣未曾亲眼所见,不过医书上曾提到,有人脑袋遭受重创,醒来后忘了前尘往事。”
“那,那要怎么样才能治好?”德君忧心忡忡。
“按理说,头上的伤好了便能恢复。”
“那就好,那就好。”德君松了一口气。
女皇说几句关心的话就离开,秦玉汐等人紧随其后。所谓失忆,到底多少人信了,这就不好说。
大皇女、三皇女出宫回府,皇太女回东宫,秦玉汐回太君后宫殿。
明玉朝的皇女,十五岁成人参加朝政,二十岁授封王爵。
虽说规矩是这样,但大皇女碌碌无为,又不讨女皇喜欢,二十六岁仍然没有王爵。
三皇女秦玉清十九岁,四皇女秦玉漫十七岁,再往下秦玉汐等人年纪更小,都没有封王。
三日后,若云表示她愿意去皇太女那做事。秦玉汐很高兴,她不想争夺皇位,只想舒舒服服当个闲散皇族。
前世压错宝,今生保住皇太女应该就能如愿以偿。皇太女跟她关系还算亲近,主要是太君后故意为之,还有就是她两父君早逝,故而惺惺相惜。
“二姐,听说你要去江南赈灾?”秦玉汐领着若云来到东宫。
近日江南水患严重,女皇命皇太女亲自去赈灾,以示皇恩浩荡。
“是啊,过两日出发,你找我有何事?”皇太女正在看户部提交上来的汇报。
“我这儿有个人,兴许能用。”秦玉汐指了指若云。
“哦,这么有本事,你为何不自己留着?”
“烈马难驯,我是不行喽。”
“我看你是懒病发作。”
“二姐你也知道,我是有两分小聪明,做做买卖或许还行,国家大事那就算了吧。俗话说,能者多劳拙者闲。”
皇太女无奈摇头,最终把若云留下。至于能不能取得信任,就要靠她自己的本事。
回去之后,秦玉汐让笑云找一位叫做“张盼”的宫女。那丫头会模仿他人的声音,可男可女,可老可少。
前世犯错被罚,是刘总管为她说话。后来刘总管跟秦玉清勾结被女皇怀疑,张盼为报恩把罪都往自己身上揽。
“皇女,那张盼得罪华侍君,被贬去南郊搬石头建园子。”笑云没过两天就查到线索。
“让人给她传话,五皇女重阳节要登高望远,正好路过南郊。”
“华侍君那?”笑云有些担心。
华侍君是七皇女生父,如今正得宠,若是与他对上,只怕会招女皇生气。
“我自有办法,无需担心。”
“奴婢明白了。”
宫里奴仆有两类,公公跟宫女。公公服侍后宫主子以及皇子;宫女服侍皇女以及做粗活,毕竟男子力气太小。
或许有人问,宫女会不会秽乱后宫?答案是不会。因为进宫当差必须服药,那些药会让她们失去欲望。
皇太女离京,秦玉汐则被困在南书房学习。所有皇女十五岁前,若非必要不可离宫,也不许跟大臣往来,只能学习。
翰林学士在上面讲课,她望着窗外的蓝天,想着刘雨润此时在做什么?
魏国公府,刘雨润此时正在做女红。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五皇女的荷包,样式精美华丽。
五皇女十四岁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笑的时候华贵中带着英气,笑起来却像甜甜的糖糕。
“公子,正夫郎怒气冲冲往咱们院子来了!”刘雨润的贴身小厮惜文,慌慌张张跑进来。
“我知道了。”刘雨润无力地闭上眼睛。
“您要不躲一躲,让奴婢去应付?”
“到外面守着吧,免得到时连你也受罚。”
“公子……”
“去吧。”
惜文眼眶通红,他就不明白,公子这么好的人,正夫郎为何下得去手?外人都说他贤良淑慧,我呸!
“哐当”一声,大门被小厮狠狠推开。
“父亲。”刘雨润起身朝王氏行礼。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竟敢私自拿库房的东西,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王氏用力抓住刘雨润的肩膀,仿佛要把他撕开。
“我没有,还请父亲明查。”刘雨润的声音不自觉颤抖,他紧紧咬住嘴唇,好让自己保持体面。
“给我搜。”王氏一声令下,小厮们像土匪一样,呼呼啦啦一拥而上,可惜最后什么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