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帕上的荷花图案,秦玉汐突然想起张铃兰,心里顿时冒酸气。
由于她情绪落寞太明显,刘雨润关心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难受,今日张铃兰身上带的手帕图案跟你这一模一样。”秦玉汐侧过身子,嘟着嘴,摆出一副快哄我的架势别提多幼稚。
“我给汐儿绣块手帕?”
秦玉汐没动。
“往后我再也不绣荷花在手帕上了?”
秦玉汐还是没动。
“那汐儿想怎么样?”
秦玉汐得逞似的大笑,不过要求没忘提,说:“今晚你要让我为所欲为,不然我会一直难受。”
刘雨润很想说,那你就一直难受着吧。
马车进了城,停在城东的卢家香粉铺前。铺子很大,人来人往都是年轻男子。
刘雨润没来过,但听惜文说过这家店铺。据说卢家祖辈都是卖胭脂为生,直到卢月这一代,才打出名堂。
虽说他们的胭脂跟宫里君侍们用的有些差距,可对于世家公子来说,够用了。尤其跟城西的胭脂比,不知好多少倍。
城西有两家胭脂铺,胭脂脏颜色浅。卢家用的是上好胭脂拧出汁来,然后配上花露蒸叠成饼,干净还鲜艳。
除此之外,他们待客颇为周道。柜台外专门设有木椅,以备客人休息。柜台内的货架上,陈列着形形色色的胭脂膏与胭脂粉。
店娘年轻漂亮,说话带笑,迎来送往,态度恭敬至极,让人如沐春风。
“我知道你不用他们家的东西,给小厮们选吧,就当是重阳礼物。”秦玉汐小声对刘雨润说。
刘雨润用的胭脂,许多都是他自己做的,也有在外面买的。卢家的胭脂铺在京城排第三,前面两家都是百年老店,用料非常珍贵,连宫里的人也在用。
卢家的胭脂价格公道,脂粉细腻,属于皇亲国戚嫌弃,普通世家追捧。
刘雨润领着惜文、紫竹去挑选,店娘见门外停了辆奢华的马车,又见他们穿着不菲,立即上前迎接。
秦玉汐假装是初来京城的富商,掌柜问她做什么生意。她回答开客栈,并表示京城好玩的东西真多。
掌柜热情地为他们推荐店里的胭脂,秦玉汐也不含糊,大手一挥,就买下百人份。
掌柜笑得更灿烂了,直接邀请他们到楼上说话,因为店娘取胭脂需要些时间。
“两位贵客请稍等,少东家马上就过来。”掌柜亲自沏茶倒水。
秦玉汐跟刘雨润没有喝,而是等高云检查没问题才端起茶杯。
掌柜更加肯定他们出身不凡,因为商户不能穿绫罗绸缎,也不能戴金首饰。这对妻夫身上的锦缎、簪子,值好几百两银子呢!
“少东家,来贵客了!”掌柜转身就去后院。
“哦,多贵?”说话的是位身穿绿色布衣的男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模样艳丽,眉眼精明。
“一等。”
“领我去瞧瞧。”
秦玉汐跟刘雨润坐在窗边,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楼下来来往往的百姓,身上都挂着茱萸做成的香囊。
两人就着香囊讨论重阳习俗,没过一会便听到脚步声传来。
“不知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少东家声音敞亮,不似寻常男子软言软语,并且他的头发梳成空髻。
梳空髻的男子,表明对方自愿带发修行,一辈子不嫁人。
刘雨润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男子,心里有些触动。
“少东家。”秦玉汐起身拱手,刘雨润微微弯腰,他头上戴着帽围,看不清模样。
“快请坐。”少东家在两人对面坐下。
秦玉汐主动说,他们今日去登高,听人说卢家的店才过来瞧瞧。
少东家热情地向他们介绍店里胭脂的功效与制作材料,两人交谈甚欢。
一炷香过后,掌柜把东西装上马车。秦玉汐鬼点子又上来了,她让刘雨润跟自己骑马。
刘雨润不会骑马,刚坐上去的时候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别怕,靠着我。”秦玉汐双手揽过他的腰,倾身在他耳边说话。
她的话仿佛有魔力,刘雨润听完就真的不怕了,心跳也慢慢恢复正常。
第48章酒楼用膳
九月的阳光柔和温暖,刘雨润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与殿下如此亲近。两人一马穿过街道,即便戴着帽围,亦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街道由南向北延伸,路上人流如潮,房屋林立,茶坊、酒肆、肉铺等地方热闹非凡。
刘雨润发现,他们正往城北走去。小厮已经回府,身后只有十名护卫远远跟随。
“卢家当家叫做卢月,生了五个儿子。曾两次过继本家的侄女抚养,可惜都病逝了。卢英元是第三个儿子,从小便立志以男子的身份继承家业……”
秦玉汐缓缓开口,刘雨润静静听着。
男子做生意要面临许多磨难,卢英元也不例外。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白眼,甚至谈生意的时候差点被人侵犯。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打击他。二十岁时,他断发起誓,一辈子不嫁人。
从十五岁到二十八岁,他不但把胭脂小摊经营成京城第五大胭脂铺,还得到所有亲族承认,正式接管生意,人称“少东家”。
刘雨润看得出来,汐儿欣赏那些熠熠生辉的男子。上次是苏云景,这次是卢英元。
马儿来到城北街道,这里建有很多别院,大多是官员们金屋藏娇的地方。
“瞧见那人没有?”秦玉汐指着不远处的两人,老的年过半百,小的不过七八岁模样。
“那老妇人就是卢月,小女孩是她外室的孩子。”
“不是说卢家这一代没有女儿,所以才让卢公子……”
“等时机成熟,卢英元就会被废掉。”
“因为他是儿子?”
“因为他是儿子。”
刘雨润想到自己,因为是儿子,所以没人在乎。对世家大族来说,牺牲儿子换取利益,实在太常见了。
世道如此,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卢英元即便把胭脂铺做大,即便发誓一辈子不婚,最终也只是一块垫脚石,用完就扔。
“您想帮他?”如果有汐儿帮忙,卢英元肯定能保住现在的位置。
“不,我想聘用他。”
前世,卢英元在三十岁生辰那天,被母亲下药,然后把他绑到庄子上静养。而他辛辛苦苦经营十五年的胭脂铺,落到外室女头上!
因为对方是女儿,能延续家族血脉,所以他被毫不犹豫放弃。甚至为了防止他跑回来争夺家产,卢月还安排打手紧紧盯住他。
当秦玉汐听说卢家的事,立即赶到庄子上劝卢英元加入自己。卢英元的条件是,断亲立户。
秦玉汐在卢家铺子对面开胭脂铺,掌柜就是“孟英元”。不出三年,孟英元把卢家的生意抢光,卢月抑郁吐血。
现在她可不想再等两年,所以得逼着卢月把外室女带回去,让卢英元早日看清现实。
夕阳西下,马儿离开城北前往酒肆一条街。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楼不计其数,飞鸿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据说,飞鸿居的东家叫林慧婵。林慧婵家中世代为商,她却一心想走仕途,奈何考了十年还只是个秀才。
科举走不通,她决定前往京城求人举荐。
明玉朝的官员分三种类型:科举、举荐、荫袭。科举可以说是最为公平的入仕方式,然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金榜题名谈何容易?
举荐要有强大的人脉,还要有本事让人信服。因为一旦被保举的官员出现问题,保举人就要负连带责任。
荫袭只针对王公大臣的女儿,林慧婵不是读书的料,也没名望,更没有后台,所以只能靠自己。
听闻吏部尚书爱酒成命,于是她投其所好,亲自酿酒。然而每次酿出来的酒,她都不满意。
转眼七年过去,她兴冲冲提着新酿的酒去拜访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喝了她的酒,大为惊喜,立即向同僚推荐,甚至连女皇也知道了。阴差阳错之下,林慧婵以酿酒师傅的身份入宫。
后来年纪大了,便在京城开酒楼,名叫飞鸿居。前两年寿终正寝,酒楼交由女儿林酒打理。
飞鸿居建有两层,外观华丽,彩帛环绕,帘幕绯绿。楼外面挂有许多灯笼,灯上贴着金红纱,店内燃着灯烛。
夜幕降临,飞鸿居灯火辉煌,极为耀眼。
秦玉汐跟刘雨润进店的时候,大厅坐了很多人,戏台上锣鼓喧天,戏台下酒令正酣。
“客官是坐大厅还是上楼坐雅间?”店娘圆头圆脑,看起来很喜庆。
“雅间。”秦玉汐回。
“好咧!雅间两位!”
“不,是十二位。”秦玉汐指了指后面的十名护卫。
护卫们喜上眉梢,这种地方东西贵的咧。能在大厅点两个菜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上楼!
店娘忙笑着改口,并把他们引到二楼。
秦玉汐把招牌菜都点上,她跟刘雨润自然吃不了这么多,但有十个饭量大如桶的护卫,完全不用担心浪费问题。
“润润,尝尝这里的酒。”秦玉汐为刘雨润倒了杯飞鸿酒。
“果然醇香浓厚,辣中带甜,余味持久。”刘雨润显然很喜欢。
“试试这个鱼羹。”
“好。”
飞鸿居汇集天下名菜,蒸煮爆炒炖,酸甜苦辣咸,烤鸭、鱼羹、蒸羊肉、酱肘子、葱泼兔、洗手蟹等等,应有尽有。
秦玉汐跟刘雨润只尝两口,就让人端到护卫桌上。即便如此,还是吃得很饱。
“小人不知钰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酒过一巡,飞鸿居的东家林酒急急忙忙赶来。林酒五十来岁,穿着灰布长衫,眉眼带笑。
“本王无意打扰,只是带王君过来用膳。”秦玉汐说的是场面话,其实故意让护卫在店娘面前称呼“殿下”。
店娘迎来送往,自然也会看眼色。“殿下”光临,哪有不告知掌柜的道理,掌柜哪有不上报东家的道理。
“小人给王君请安。”
“免礼。”
林酒说什么都不愿收他们的银子,秦玉汐也就没坚持,笑着告别了。
回到府中沐浴梳洗,秦玉汐跟刘雨润躺在床上说话。
刘雨润很好奇,以汐儿的性子,不应该接受免单才对?
“润润,你是不是忘了今日答应我的事?”秦玉汐侧着身子,亲了亲他的头发。
刘雨润听到这话,俏脸一红,哪还有功夫去想飞鸿居的事。身体像小船一样摇晃到半夜,连月亮都羞得躲进云层里。
九月十六日清晨,锣鼓喧天,礼部官员乘马来到府中,宣读亲王授封册宝。
秦玉汐身穿朝服跪在正门外听宣制册,宣读完毕,正使授予册宝。礼乐响起,行三跪九叩礼。
至此,她算是名正言顺的钰王了,府门外的“五皇女府”也换成烫金的“钰王府”。
同一时间,秦玉清授予恪王册宝,大皇女授予永宁郡王册宝,秦玉漫授予永安郡王册宝。
就在秦玉汐准备进宫谢恩的时候,薛晓燕突然禀告说,飞鸿居被查封了。
刘雨润猛地抬头,他就说那天汐儿不对劲,原来她早知道了。
第49章挑选护卫
是的,秦玉汐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前世,在飞鸿居做了十年的掌柜是圆月教干部,林酒知情不报,视为同罪,被判死刑。所有家眷,十五岁以上流放荒漠,十四岁以下发卖为奴。
秦玉汐买了林酒的两个孙女,她们从小被林酒带在身边教导,年仅十二岁,就在酿酒上显露过人天赋。
“去看着那两个小孩。”她对薛晓燕下令。
“属下遵命。”薛晓燕领命离开。
秦玉汐策马来到宫门口,正好遇到大皇女、秦玉清、秦玉漫三人,她们也入宫谢恩,于是四人结伴同行。
女皇这个时候在宣政殿处理政务,四人在赵总管的引领下进殿面圣。
宣政殿很大,天花板绘制蟠龙圆案,地面铺制金砖,正中间设有象征皇权的金漆雕龙宝座和金漆雕龙屏风。
宝座前的硬木架上摆放四个烧檀香用的香炉,此时正不断向外氤氲出淡淡的烟雾。殿内正上方高悬初任女皇亲手题写的“正中人和”匾额。
左右两边摆放紫檀木长桌,桌上堆满文书和笔砚。长桌后方站着两名宫女,宫女前设有铜炉,炉子里烧着银炭。
这里便是女皇平常召见官员、批阅奏章、处理日常政务、举行宴筵的重要场所。
四人跪了下去,三拜之后抬起头来说:“儿臣叩谢母皇恩典。”
“朕只盼着你们早日担起责任,别再浑浑噩噩。”女皇说完,抬起眼眸扫了大殿一眼。
宫女立即盖上炉子,轻手轻脚从小门离开,避免听到不该听的话。
“谨遵母皇教诲。”
“老大,过两日去宗人府学习。”宗人府现在是康亲王负责,女皇想看看大皇女怎么选择。
“儿臣遵旨。”大皇女沉着回应。
“老四,你的功课学得如何?”
“回母皇,儿臣最近在学礼法知识。”
“嗯,好好学习,去去身上的浮躁之气。”
“儿臣遵旨。”
“你两先出去吧,老三、老五留下。”女皇挥了挥手让大皇女、四皇女离开。
两人恭恭敬敬行礼告别,下一刻,女皇的脸色突然沉下来,恶狠狠摔着砚台质问秦玉清:“老三,你眼里还有没有朕了!”
“儿臣罪该万死,还请母皇恕罪!”秦玉清战战兢兢磕头请罪。
“朕一直以为你做事能以大局为重,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以权谋私,枉顾姐妹情谊,真是令朕太失望了!”先是皇太女向她汇报苏寒香的事,再是太君后请求给老五退婚,女皇听完气得火冒三丈。
“母皇息怒,身体要紧。”秦玉汐急忙出声劝导,不过没什么用。
“停俸一年,回去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滚!”
秦玉清愤恨着离开宫殿,秦玉汐赶紧端茶倒水给女皇顺顺气。
“你当真要退婚?”女皇神色冰冷。
“儿臣让母皇为难,实属不孝。”秦玉汐跪下磕头,圣旨已下,收回圣意对女皇的威信影响极大。
“太君后都开口了,朕能不答应吗?”
“多谢母皇!”
“听闻你在学习外番文化?”
“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儿臣深以为然。”
“知道学习是好事,朕给你找几个老师,好好学。”
秦玉汐同女皇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前往护卫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