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润坐在梳妆台前，紫竹正在为他梳理头发。这几天他都忙着学习，从沿途城镇到西北的风俗人情，甚至还看了几本医书，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宽敞的练武场里，护卫和士兵正在忙碌地检查马匹、粮草、武器。秦玉汐也在其中，她再次检查马车上的银两，确保全都严严实实锁在箱子中。
“殿下。”郭文静艰难地开口。
“嗯，早膳准备好了吗？天冷，让所有人都吃饱喝足才能出发。”秦玉汐回头。
“王君一定要去吗？天寒地冻，中途还可能露宿野外，王君体力恐怕很难跟得上。”郭文静斟酌着用词，王爷是去赈灾不是游玩，为何非要把王君带上？
“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秦玉汐笑了笑，眼神异常坚定。
郭文静看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说。其实前两天，秦玉汐跟江天凤也因为此事吵了一架。
“殿下，您还清醒吗？王君身娇体弱，您确定他能承受得住长途跋涉不会连累大伙？”江天凤咬牙切齿。
“我清醒得很，若是路上因为王君耽误赈灾，我会亲自向女皇请罪。”
江天凤的眼睛快要瞪出来，她再次深切体会到钰王不分轻重缓急。等赈灾回来，她一定要向女皇请求调职，哪怕被革职也在所不惜！
“请恕下官无法接受，钰王请自便吧！”江天凤说完，愤恨地走了。
“殿下别生气，她只是担心王君而已。”薛晓燕上前打圆场。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秦玉汐明白，这件事确实是她任性，合理的指责她会接受。
郭文静去安排早膳时，秦玉汐叫所有护卫开会。路线图被她画得像蜘蛛网一样，上面标注可能有山贼出现的记号，以及大雪封山的情况。
金三娘带领三十名骑兵作为前锋，负责规划行军路线；江天凤带领一百名士兵负责七辆装载白银的马车；剩下的护卫时刻警惕，以防意外发生。
刘雨润从未出过远门，不清楚要收拾什么行礼，带什么东西，全是夜白和夜安负责。
两人准备最多的是铜板、伤药、保暖衣物以及干粮。至于华丽的衣服、首饰只带两套，必要场合轮着换就可以。
惜文忧心忡忡，生怕王君被冻到、饿到，故而不停嘱咐夜白兄弟。两人左耳进右耳出，精细活他们不会，但该做的事心里都很清楚。
紫竹把木梳、香胰子等小物品装在小袋子上，回头看到惜文哭哭啼啼，忍不住拍他的肩膀说：“你哭什么呀？指不定等王君回来就有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惜文很茫然。
“当然是小主子的消息。”
紫竹的话一出口，几个小厮全都盯着刘雨润的肚子看。
刘雨润羞得满脸通红，紫竹咯咯咯地笑起来。
秦玉汐开完会与护卫在升明殿用膳，今天的早膳非常丰富，有羊肉汤、炖鱼、肉饼、麻辣豆腐、白面馒头等，所有人都吃得很开心。
刘雨润从世安院出来，夜白、夜安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背着包裹，里面装有男子贴身物品。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刘雨润小声问道。
他身上披着红色狐狸毛大衣，黑色长发用玉冠固定，手上握着汤婆子，脚上踩着厚厚的棉靴。
“胡悦、林薇，你两负责保护王君。”秦玉汐叫两位面容沉稳的女护卫过来。
刘雨润记得蹴鞠比赛的时候，胡悦跟汐儿同队，表现仅次于金三娘；林薇是江天凤的队伍，那天步行回府时，她第一个到，汐儿赏她二十两银子。
“见过王君。”两人到刘雨润面前行礼。
“有劳两位。”刘雨润浅浅地笑了。
大概一盏茶功夫，大皇女出现，身后还跟着户部左侍郎林子瑶、工部左侍郎杨青、御史孙蓉蓉。
女皇指定的三人很有意思，林子瑶是皇太女正夫郎的姐姐，杨青是德君的侄女，孙蓉蓉是魏国公的学生。文官、勋贵、宗亲全都照顾到了。
几人客客气气问好，随着秦玉汐大吼一声“出发”，车马开始缓缓移动。
刘雨润、夜白、夜安三人坐在马车上，车厢里放着厚厚的被子，以免受冻。
秦玉汐骑着追风走在队伍中间，高云跟东云跟在身后。
京城附近没有受到大雪波及，路面相对平坦，为了赶路，车马速度很快。沿途每隔三十里设有驿站，故而休息地点都定在驿站附近。
第一天，行驶一百二十里路。
“你还好吧？”秦玉汐担心的看向刘雨润。
“还好。”刘雨润没想到坐马车会这么累，颠簸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马车坐累了就跟我说，出来骑马也可以。”
“好。”
第二天一大早，队伍继续出发。
每日早膳、午膳吃干粮，晚膳埋锅造饭。由于人多，大锅都是水煮，食材往锅里扔，支上火，撒点盐，煮熟就行。
时间过得很快，清晨出发，天黑休息。
第六天，大雪纷飞，队伍停在驿站休息。
深夜，大雪压断树枝，发出嘎吱的声响，秦玉汐猛地睁开双眼。
她还以为张玲兰能忍到西北，看来要在今晚动手。只是不知道，她本人会不会来？
秦玉汐摇醒刘雨润，然后给他穿上护甲。
刘雨润迷迷糊糊间触碰到冰冷的甲衣，猛的清醒过来。
“有刺客吗？”他问。
“嗯，不用担心，你呆在这里等我。”秦玉汐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交代夜白兄弟保护好王君。
两人认真地点点头。
楼下院门拍得震天响，所有护卫搭好弓箭等候命令。风雪已经停了，地面积了厚厚的雪，远远望去，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白布之中。
众人见她下楼，全都凝神屏气。
林子瑶、杨青、孙蓉蓉三人脸色苍白，想来她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相比之下，秦玉汐更显得从容不迫。
“有多少人马？”秦玉汐问。
“上百人，看模样像是马贼。”金三娘回道。
马贼比山贼更可怕，他们大多骑马，来去自由，并且手段残忍。
“江护卫，你能去交涉吗？告诉她们，若是往前踏一步，杀无赦。”秦玉汐笑盈盈地看向江天凤。
江天凤虽然是护卫领班，但她从未离开过京城，更没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过人，这会儿脸色有些僵硬。
“若是你没想好，那就由金护卫代替吧。”
“不，属下会完成任务。”江天凤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如果这个时候退让，只怕永远都抬不起头。
第66章马贼来袭
今晚借宿的驿站规模很小，驿丞加上驿娘总计七人。入住前，护卫仔细排查过，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人员。
秦玉汐起身看向门外，江天凤领着十名护卫出去。驿站的院门用栅栏围起来，高至成人肩膀，此时五个女人正哭天喊地。
“开开门吧，冻死人咧！”
“行行好让我们进屋啊！”
“大人不要见死不救啊！”
五人衣衫褴褛，脸脏得分不清五官，声音却很有力量，不像是快冻死的模样。
“你们是干什么的？”江天凤冷着脸走到栅栏面前。
“大人，我们就是平头老百姓啊？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求您让我们进去吧？”
“平头老百姓？我看不像，倒是像马贼。据说西北的马贼以断指示人，让我看看你们的手？”
五个女人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有人偷偷吹起哨子，哨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很快，铃铛响动，马蹄阵阵。
果然是响马贼。
白天大雪封山，秦玉汐派金三娘到附近调查。村民说前些日子来了一群马贼，人数众多，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派人围剿？
秦玉汐命所有人做好应战准备，随后镇定地走到屋外。她身披红色斗篷，头戴红色雪帽，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仿佛一朵红莲遗世独立。
林子瑶、杨青、孙蓉蓉三人犹豫片刻，赶紧跟上她的脚步。哪有遇到危险，王爷挡在前面，臣子躲在后面？
“吁，吁，吁！”
马贼拉紧缰绳停在院门外，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独眼女人。年纪大概四十来岁，身材高大，眼神锐利，衣服比其他人华丽，想来就是头领了。
“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官？”独眼女人直视秦玉汐，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正是，不知这位大娘尊姓大名？深夜带这么多人来此地，有何贵干？”秦玉汐微微一笑，煞是好看。
“免贵姓赵，大伙都叫我赵当家，想活命就把车马留下，还有你身上这件漂亮的大衣，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当家的，她头上的帽子也得留下！”
“哈哈哈，花钱买命明白不？”
马贼嘻嘻哈哈，根本不把秦玉汐放在眼里。
秦玉汐听完非但不害怕，还双手抱臂，仔仔细细打量这位赵当家，过会儿失望地摇了摇头说：“把所有人都叫来吧，免得说我欺负你们。”
“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会死人的明白吗？”
“难道你们山寨就只有这么点人？就这样也好意思出来打家劫舍，不觉得丢人吗？”秦玉汐继续嘲讽。
“他娘的，看我不打得你求爷爷告奶奶！”有个胖女人气不过，挥着刀就要冲过来砍秦玉汐。
高云一个闪身挡在秦玉汐面前，东云快速拉弓射箭。“咻”的一声，弓箭射中胖女人的肩膀。
女人尖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放肆！钰王殿下在此，你们是想谋逆吗？”东云放完箭大声质问。
“钰王？不是说――”
果然，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不会带这么点人跑过来喊打喊杀。
“撤！”赵当家赶紧掉转马头飞奔离开。
“把赵当家身旁戴黑帽的瘦女人抓过来。”秦玉汐下令，金三娘立即带人去追。
大部分马贼听到她的身份神情都有片刻慌乱，只有那个女人眼里闪过光芒。
金三娘带人出去，驿站一下子少了上百人。以防对方调虎离山，秦玉汐亲自带领两百人守护赈灾银两。
果然被她猜中了，众人追出去片刻，铃铛再次响动。马贼踹翻院门，挥舞着长刀杀进来。
可惜的是，她们不占任何优势。秦玉汐这边有两百人，她们不足百人，再有就是武器装备不同。
护卫刀弓交换，士兵全穿甲衣，退可守，进可攻。马贼很快就作鸟兽散，更别说抢银子。
薛晓燕觉得，钰王要求士兵每日训练真是太明智了。听说其他王府的护卫自由散漫，原本还羡慕来着，现在看来，只有辛苦才能活下去！
铛铛，刀剑相撞的声音异常尖锐。
江天凤第一次杀人面色惨白，然而一旦越过那条线，她很快就适应下来，出手一次比一次果决。
秦玉汐摸着下巴感慨，前世秦玉清把她提为禁军副都统，果然是有理由的。
天色渐明，战斗停息下来。
士兵伤亡情况为：一人战死，八人重伤，二十人轻伤；马贼死亡五人，重伤是十五人，抓捕二十六人。
金三娘不负期望，把黑瘦的女人抓回来，秦玉汐率先提审她。
女人名唤白霜，是个秀才，从二十岁开始参加乡试直到四十岁都没能考中举人，一气之下上山当马贼。
她如今被尊称为“三当家”，靠的不是烧杀抢夺，而是谋划。她很聪明，山寨很多计划都是她制定实施。
前两年她曾写信给本地知府大人，希望知府举荐她做官。可惜知府没有回信，气得她把知府的马都抢了。
白霜很想当官，做梦都想，所以刚才听到“钰王”两个字眼睛放光。如果能得到钰王举荐，高官厚禄，升官加爵，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初她刚做马贼时，带着银钱回到家乡。本想炫耀自己有钱了，可是亲朋好友全都避而不见。
那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只有做官才能扬眉吐气。
“还请殿下三思，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往后科考失意的学子有样学样，朝廷不堪重负。”林子瑶急忙出声提醒。
“是啊殿下，白霜是马贼，不论直接还是间接，都害苦百姓，不可轻易原谅。”杨青难得同意林子瑶的意见。
“我自有分寸，无需再说。”秦玉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林子瑶跟杨青面面相觑，忽然想起楼上的王君，急忙求他出面说服王爷。
刘雨润听完两人的慷慨陈词，只能遗憾的告诉她们，自己爱莫能助。于公于私，他都不应该干涉王爷的决定。
秦玉汐没有理会上蹿下跳的两人，而是给女皇写信，同时把计划附上。
第67章灾情严重
东云带着两名弟子对伤员进行救治，驿丞也派人去请大夫。有几人伤得很重，若不及时处理，只怕回天乏力。
秦玉汐给女皇写信，让驿站加急送进京城。
外面天已经大亮，房上树上地上，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刺骨的北风不停刮着，气温冷得仿佛滴水成冰。
秦玉汐让刘雨润去睡个回笼觉，刘雨润看她眼睛布满血丝，有心想劝她休息。可看到躺在榻上痛苦哀嚎的伤员，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玉汐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贴近他的耳朵说：“若是睡不着就叫我，我陪你动几下就会睡着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我。”
“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汐儿没受伤吧？”
“心口疼，要润润亲亲才好。”秦玉汐耍无赖，刘雨润虽觉得无奈，但也满足她的心愿。
两个时辰后，当地县令领着衙役赶来。对于管辖范围内出现马贼这事，县衙人员一无所知。
这点她们倒是没撒谎，因为这群马贼来自文水县，而这里是大喜县。
马贼之所以跨县而来，是因为有人告诉她们：近日有官员押解五万两银子路过此地，凭她们的能力足以吃下。
文水县离这里有三百里，昨晚马贼逃散，大概率回自己地盘去了。
秦玉汐的主要任务是赈灾，不是剿匪，所以她命薛晓燕与大喜县令把马贼押送至文水县，并协助文水县令剿匪。
第二天，伤员留在驿站治疗，队伍继续前进。虽然没有再遇到匪寇，但天甚寒，地冰如镜，故而速度缓慢。
今年西北大面积受灾，最严重的是怀城府。雪上加霜的是，商人趁机收薪炭和粮食，然后以五倍、十倍的价格出售，以至于每日冻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这些数据不需要特意去打听，每逢进到驿站，就能听见驿娘抱怨老天爷不长眼。
当秦玉汐等人来到怀城府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五日了。明明是最热闹的时候，怀城上上下下却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