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冬阳更是乐的见牙不见眼,他可是县案首的蒙师,现在出门谁遇到他都会恭敬地喊他先生,再也没人拿他童生名号说事取笑。
十斤肥肉和粟米,又添了几篮子时蔬,都请镇上大厨做成各色菜肴,潇箬把多的菜给街坊四邻分了,自己只留下三荤两素,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带着酒菜到郑冬阳家庆祝。
这才有了潇荀归来家中无人的场面。
边吃喝边说着,潇箬把前因后果讲完,郑冬阳和岑老头也已经酩酊大醉,卧床酣眠了。
天色已晚,潇箬决定大伙儿索性就都在郑冬阳家过夜,这段时间潇昭在这儿夜夜留宿,不知不觉间潇箬已经搬了不少家用的东西过来,郑冬阳家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家徒四壁。
把醉酒的两个老头安顿好,又哄睡了潇袅潇昭,潇荀这才有机会和潇箬两人共处。
初秋的夜已经全然退去白日的燥热,晚风带着让人舒爽的凉意。
潇箬坐在屋檐下深吸一口气,享受地让凉风充盈身体,带走不多的酒气。
她没有喝酒,只是岑老头和郑冬阳豪饮一下午,房间里充斥着粮食酒发酵后的醇香,熏得她都有点昏昏沉沉。
潇荀坐在她旁边,歪头看身边的少女白里透红的脸庞。这才分开一个月,他却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潇箬了,现在怎么看都看不够。
“傻狗,干嘛一直盯着我?”潇箬笑着,杏眼弯成两汪月牙儿。“你这趟运镖顺利吗?有没有遇到危险?”
潇荀把他们运镖一路的事情挑着有趣的给潇箬讲,讲自己晕船吐得七晕八素,讲马老三是个爱妹狂魔,讲江边的船夫会唱响亮的号子,还讲了滇南的美景和奇异的动植物。
说着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药香囊递给潇箬。
“这是我从滇南小贩那里买的,送给你。”
其他人的礼物都装在包裹里,被他甩在慈济堂的桌子上了,就这个药香囊他一直贴身放着。
药香囊还带着他的体温。
潇箬接过香囊嗅闻,奇异的药香和花香混合着,还带了一点小狗身上的味道。
她莞尔一笑,大大方方收下道:“那就谢谢小狗啦。”
把香囊放在袖笼里,潇箬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现在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
潇昭得了案首,潇袅健康活泼,捡的小狗也会出门后回家给她带礼物,她觉得自己算是没有辜负潇家爹娘的托付,把潇家的人都照顾的还说得过去。
“哎阿荀,这趟出门你有想起来什么吗?”她回头问道。
潇荀当时要去护镖的理由之一,就是想通过接触更多的人和事物,看看能不能让他回忆起一些过往。
潇荀摇头,他并没有回想起任何事情。
潇箬摩挲着下巴思索着道:“我觉得可能还是要去三甲医院看看……”
“三甲医院?”潇荀不解,这是什么地方?
“哦,就是州府里的大医馆。”潇箬解释道:“州府里经济更发达,那里的医馆里药材啊大夫的医术啊,没准都比较好。”
潇荀点点头,潇箬说的很有道理。
“那好,明日等老爷子们醒了,我们就商议一下,看什么时候去州府找大医馆给你看看。”潇箬一拍手,把这个提议敲定下来。
第二天喝多了的两老头子睡到日晒三竿才慢慢转醒,龇牙咧嘴地喝了潇箬煮的醒酒汤才感觉好些。
“让你们少喝点,就是不听,也不想想你俩都什么岁数了。”潇箬假意念叨着,给两人端上养胃的鸡蛋羹。
潇荀回来了就是好,能吃到滑滑嫩嫩的蛋羹了,不像她做的,整个一碗蜂窝煤。
“岑爷爷,郑爷爷,要听阿姊的话哦!”潇袅嘴巴里塞了满满一勺蛋羹,含含糊糊地帮长姐的腔。
“哎好好好,下次一定不喝这么多了……”岑老头虚心受教,袅袅丫头的话他最听了。
“对了老爷子,我想过几天带阿荀去州府一趟,到时候郑前辈就搬来慈济堂和你们一起住吧,你们二老二少的,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潇箬道。
“去州府?”郑冬阳抬眼看向潇箬。
“对,阿荀这趟出门也没有想起什么,我想带他去州府找大些的医馆看看。”
“嗯……我倒有个提议。”郑冬阳放下筷子,郑重地说道:“潇昭现在通过了县试,按照规定,他明年四月可以参加钦州府试,府试不比县试,要考校的更多。我建议潇昭不如去钦州府的私塾求学,那里的夫子更懂府试的要求,对他以后的科考更有利。”
潇箬停下夹菜的动作,思考起来。
府试作为县试的高一级科考,竞争更激烈,所考的内容也必然更难。虽然潇昭现在还小,但是府试三年两次,若是错过了明年的机会,就要隔一年之后才能再参加。府试之后还有院试,院试之后还有乡试,层层考核往上只会越来越难,若是一直只在小镇自学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去大的州府,去更好的私塾。
思及此,潇箬犹豫起来,昭昭还这么小,要他一个人去州府求学,她肯定是放心不下的。
仿佛看透了潇箬的心思,郑冬阳开口道:“我觉得不如借此机会,你们直接去州府定居,既能给阿荀治病,又可以方便潇昭求学。”
搬家?潇箬倒是从没想过这个方案。
第四十九章 乔迁
“我倒是赞同太礼的提议。”太礼是郑冬阳的字,岑老头比他要大几岁,便直呼他的表字。“去州府确实是一举多得。”
潇箬思来想去,确实如两个老人所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们这几天就收拾收拾,慈济堂前阵子不是有人来问要不要盘给他吗,改天我就去联系一下谈谈价格。”她又转头对郑冬阳说道:“您这边要收拾的多不?要不我让阿荀留下给您打包搬东西吧。”
俩老头同时呆愣住。
“为啥要盘出去?”
“我为啥要收拾?”
潇箬皱起了眉头道:“老爷子你这把年纪了,我们不在这儿了,难道你一个人还要继续搬药材爬梯子?你忘记上次你一定要一个人搬葛根,结果把腰给闪了。”
岑老头低头不语。
潇箬又转头看向郑冬阳:“郑前辈,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然是昭昭的蒙师,就是他的父亲,那就也是我的父亲,难道要我们做不孝之人,留您一个人在这儿无人照料吗?更何况潇昭的学问还需要您继续指教,还是请您跟我们一起去钦州吧。”
这一番话把郑冬阳也说的无法反驳。当今圣上最重孝道,要是有人拿这个做由头,以后编排潇昭是不孝之人,岂不是毁了他的一生?
郑冬阳最知道被人编排指摘的厉害,他不忍心让潇昭将来也有可能落得如此境地。
左右家中已无牵挂,只他一人随心即可。
“你说得对。”郑冬阳点头道:“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钦州。”
岑老头还是舍不得自己一手创建的慈济堂,他更不想拖累潇箬他们。
虽然他早就把潇家四人视作子孙辈疼爱,但毕竟他们无亲无故,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跟着他们只会添麻烦。
他犹犹豫豫道:“我……还是不去了,慈济堂关了以后上溪镇的人上哪儿买药去呀?”
潇箬怎么会不明白岑老头担忧什么,她蹲坐在岑老头身边耐心劝解:“老爷子,慈济堂不会完全关闭的,这件事我去谈,保证上溪镇的人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在镇上买到药。”
她又把一直乖乖在旁边听大人们谈话的潇袅拉过来,跟她一起蹲坐在岑老头身边。
“你要是不跟我们一起去钦州,那以后袅袅岂不是要天天想你想的哭鼻子啦?”
潇袅这个小机灵鬼立刻配合起长姐,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岑老头,噘嘴道:“爷爷,爷爷,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袅袅舍不得你~”
小奶音软乎乎的,岑老头听得心都快化了,他又何尝舍得潇家四人呢?
“可……可老头子我去了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啊……”
“谁说帮不上忙?你的那些炮制药材的方子,我可没学全呐!我还指望着到了钦州,能继续跟你学制药,到时候我们就卖炮制好的药材,赚他个盆满钵满!”潇箬俏皮地眨眨眼睛。
“赚他个盆满钵满!”潇袅像个小鹦鹉一样欢乐地学舌道。
岑老头双眼忍不住酸涩起来,两包眼泪差点没忍住流出来。
他点点头道:“哎,好,好……”
搞定了两个老头,一家人要乔迁定居钦州的计划算是正式提上议程。
潇箬是个行动派,当天就联系了之前想盘慈济堂的人。
那人也算半个大夫,他之前是在北方医馆当学徒的,后来北方动乱他就回老家了。之前攒了不少银钱,回家后也没有什么活计可干,思来想去还是做回老本行,开个医馆吧。
只是他只会抓药,开方子都只会几个基础药方,要从头开始租铺面竖牌匾怕是困难,于是就相中了上溪镇唯一的医馆――慈济堂。
潇箬与他聊了一阵,就摸清了这个中年人的情况,她列出几个条件。
一是要保留慈济堂的名号,不能换牌匾,也不能做有损慈济堂名号的事情。
二是要他保证将来只做医馆生意,不能随意变更活计。毕竟上溪镇就这一家医馆,要是变成其他商铺了,人们就要跑很远才能买到药。
相应的潇箬也给了他几项优惠,比如店铺盘让费只需二百两,店铺里所有的药材及平日供货药农的渠道都保留给他,另外潇箬还给他留下包括治疗跌打损伤、发热寒症、体虚乏力等在内二十多张常见病症的药方。
药材有价药方无价,中年人千恩万谢,连连答应一定会好好经营慈济堂,不会毁了这几十年的招牌。
潇箬对慈济堂的处理,岑老头也很满意,便签了纸契约定好三日之后中年人来交钱拿钥匙。
这三天他们要把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出来,可忙坏了潇箬。
一老二少是指望不上,被她勒令在一旁看着,省的没帮上忙还伤着磕着。
潇荀又被她指派去帮郑冬阳整理行囊了,这会儿逼得她不得不花一两银子请了两个脚夫帮忙。
六口人的行李足足装了三个马车,其中有一个马车装的全是书籍,有潇家爹娘留下的,也有郑冬阳多年收藏的。
对于需要多租一辆马车装书这件事,潇箬倒是不心疼,这叫多租吗,这叫为知识付费!
钦州离上溪镇有五天的路途,潇箬在马车的硬木板上颠簸来颠簸去,感觉屁股都要开花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钦州。
钦州不愧是附近最大的州府,宽阔的街道两旁林立着茶楼、酒馆、作坊、当铺,铺子门口站着专门招揽客人的伙计,吆喝着自家的特色。街道上行人如织,挑担赶路的,驾车送货的,逛街游玩的,各式各样的商品被摊贩们摆放在大伞下的车铺上。精美的绸缎、色泽诱人的糖果、杂耍艺人精湛的功夫,都明晃晃在阳光下成列着,吸引着人们驻足赏玩。
潇昭潇袅好奇又兴奋地挑开马车布帘向外张望,是不是小嘴巴里发出惊叹的声音。潇箬也透过门帘看着这热闹的城市,不由感慨原来以前电视里繁华喧嚣的古都是真是存在的。
车夫问潇箬在何处下车,潇箬让他寻个便宜实惠的客栈就行。
可能这世界的车夫也是吃回扣的,欺负他们不懂行情,竟然把他们拉到了钦州最繁华地段的客栈放下,忽悠着他们结算了剩下的车钱后扬长而去。
第五十章 定居
潇箬问了价钱才知道,这个客栈最便宜的房间也要二两银子一晚,二两银子都够上溪镇客栈包几个月房间的价格了!
店小二看潇箬犹犹豫豫,一脸不耐烦地问道:“住不住啊?嫌贵就别来我们悦来客栈啊!我们悦来客栈可是全钦州最有档次的客栈,不是谁都能住得起的!”
一家老小都眼巴巴等着休息,他们的行李又都被坑爹的车夫卸在客栈门口,潇箬正要狠狠心要两间房的时候,身后传来惊喜的喊声。
“潇兄弟?这不是潇兄弟嘛!”
一个高大的汉子大步向他们走来,古铜色的脸上笑地露出一口白牙,来人正是不久前分别的江平。
“潇兄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你咋来钦州了?”
潇荀也没想到会在此时遇到江平,心中惊喜,他向江平抱拳打了招呼,转头向潇箬说道:“这位是之前护镖的镖头,江平江大哥。”
又向江平介绍了潇箬等人。
潇箬欠身行了个礼道:“谢谢江大哥之前照顾阿荀。”
江平愣了愣,他从没见过像潇箬一样漂亮又独特的姑娘。
你说她惊艳吧,算不上,钦州明艳的女子不在少数。
但是潇箬就是给他眼前一亮的感觉,像是艳丽牡丹丛里的一株洁白玫瑰,让人心中喜爱挪不开双眼。
不过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会儿已经反应过来,用胳膊肘戳戳潇荀,压低嗓音道:“这就是你家中的牵挂吧?”
于是他难得地见到向来面无表情的潇荀红了脸。
“不住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要走赶紧走啊!”店小二一甩白布巾打断几人的谈话。“一堆破东西放着我们还怎么招呼客人!”
江平闻言拧眉看向店小二,他人高马大,常年走镖带了一身江湖气,这眼看去让店小二不禁瑟缩了一下,声音都小了好几阶,只敢嗫嗫嘀咕着抱怨的话。
“潇兄弟这是举家来钦州定居吗?可有中意的房子了?没有的话先来我们顺记镖局歇息歇息,我来给你们介绍几处如何?”江平道。
潇荀看向潇箬,家中大小事务他们都习惯了潇箬来拿定主意。
江平咧嘴一笑,看不出来他潇兄弟还是个惧内的,他心领神会地转向潇箬说道:“潇姑娘,我们镖局就在两条街道以外,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先去我们镖局喝口茶,下午我带你们去看房子。”
潇箬本来打算住几天客栈,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这会儿江平愿意给牵线搭桥介绍房子,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毕竟钦州客栈的房价超出她的预算太多了。
她笑着说道:“太好了,我们正发愁住的问题呢,那就劳烦江大哥了。”
“哪里的话,潇兄弟的事就是我江平的事,你们只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江平唤来几个镖局伙计拉来空镖车,把他们的行李都运到顺记镖局暂存,又让潇箬几人吃了便饭休息到下午,才带他们去看房子。
江平介绍的房子是镖局老账房的旧屋,他儿子娶妻另外置办了宅院,接二老过去共住,这边的院子就空出来了。
说是旧居,房屋却被养护的很好,门梁窗棂无一处虫蛀,只糊窗户的纸有些泛黄。
院中有十米见方的青石板空地,空地旁边有一小陇没铺石板的泥土地,上面搭着空瓜架子,想来是老账房夫妇自己拿来种些瓜果的。院子靠墙处有一方水井,打开井盖能看到井水清澈充沛,这就能免去每日去护城河打水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