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氏戳了戳他的额头,无奈道:“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自家儿子一语道破了实情,胤禛难得沉默了下来,他现在还没坐上太子的位置,长子又年幼,想拉他下马的人可不少,万不能给他人留下把柄。
景宜园里的桃子已经泛着淡淡的粉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树上的蝉也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另一边,清宁姐弟俩风尘仆仆从行宫回来时,乌拉那拉氏正拉着疯跑的小儿子,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外面便有丫鬟进来通报,姐弟俩正往正院来。
乌拉那拉氏手微微一顿,正仰着脖子享受额娘擦汗的弘昶不乐意了,抢了帕子就嚷嚷着要去寻哥哥。
“快让人跟着。”乌拉那拉氏忙指了几个人跟上弘昶。
浑身圆滚滚的弘昶如同颗小炮弹似的冲出屋子,险些同刚跨进正门的清宁姐弟俩撞个正着,幸好紧跟在他身后的奶嬷嬷拉了一下,才避免姐弟几个撞作一团。
清宁笑吟吟的嘱咐了弘昶一句,又拉着身后的弘昀介绍。
“三弟,这是你二哥哥,小时候你俩还见过。”
弘昀低垂着脑袋,沉默地看着齐平的脚尖,他已不是当初的稚童,明明都是雍亲王的亲子,却住在京郊的行宫,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事情的始末。
弘昶仰着头冷哼了一声,“你们就是欺负我哥的人?”
别看弘昶年纪不大,但他已经把府里上上下下的摸了个遍,知晓有对住在行宫的姐弟,更是拐弯抹角打听到了那事。
“三阿哥,奴婢带您去找世子爷,听说景宜园的桃子熟了,咱们去寻世子爷摘桃子。”奶嬷嬷半搂着弘昶,哄着他往外走。
清宁眼瞧着一群人走远,瞪了眼不成器的弟弟,训斥的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这是正院,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二人略等了一会,便有丫鬟前来传话,清宁侧头看了一眼丫鬟手里捧着的东西,心中微安。
乌拉那拉氏看着桌上几本经书叹了口气,若不是李氏自作孽,怎会连累这两个孩子成如今这样,清宁作为雍亲王府的长女,日后起码是个和硕公主,现在却居于行宫多年,为了讨她这个嫡母开心,小小年纪就抄起了经书。
“两个孩子院里你盯着些,莫让人怠慢了。”乌拉那拉氏轻声嘱咐了春雪几句。
春岚却道:“福晋您也太好心了,大格格和二阿哥刚在门口遇到三阿哥了,大格格竟想让二阿哥讨好咱们三阿哥。”
春雪微微蹙眉,递给了春岚一个不赞同的眼神,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说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果然,乌拉那拉氏也开口训斥了春岚几句。
另一边,弘昶一路小跑至景宜园,肉嘟嘟的脸颊上绯红一片,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手中的帕子已经被他揉的不成样子了。
奶嬷嬷如同老母鸡一般张开双手护在弘昶身后,生怕这个小祖宗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走了约一刻钟,远远便能看见半山腰的桃林,枝头上硕果累累,淡淡的果香在园中弥漫。
弘昶仰着头,一脸崇拜地望着挂在树梢上的少年,一边拍着小手一边喊着哥哥真厉害,只恨不得自己能立即跳上树,跟哥哥一起摘果子。
“哥、哥…窝也要!”
站在树下的小路子闻言一个头两个大,树上的小主子他拦不住就算了,现在又来了个小祖宗。
“晖弟快下来,这也太危险了!”正在小路子头疼之际,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
小路子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女缓缓往这边走来,身后只跟着几个零星的下人,以及一个略微陌生的小少年。
“大格格,二阿哥。”
弘昶嫌弃地耸了耸鼻子,蛮横地让人拦住姐弟二人,双手叉腰恶狠狠道:“这是我和哥哥的地方,你们不许过来。”
清宁眸底黯淡了一瞬,“三弟,我们姐弟许久未见,何至于生分成这个模样。”
“不许叫我…哎哟!”弘昶双手捂着脑袋,惊呼出声。
在弘昶拦住人时,弘晖已经从树上下来了,到了几人身边,又轻轻敲了一下弘昶的头。
“你怎么对大姐和你二哥的?待会阿玛瞧见了小心挨揍。”
弘昶下意识捂住屁股,忍不住撇嘴道:“谁让他们额娘欺负哥哥的。”
弘晖脸色瞬间冷了下去,“谁告诉你这些的?小路子,你去查!”
小路子应了一声,随后带着弘昶身边的下人离开了景宜园。
即便弘昶再不情愿,清宁姐弟也一直跟着他们,王府的午后十分寂静,没有宫里那群叽叽喳喳的小皇子,也没有争奇斗艳的妃嫔,姐弟几人聚在亭子里,吃吃喝喝了一下午。
次日一早,弘晖迷迷糊糊坐上马车回了宫,跟他一起的还有胤禛和清宁姐弟二人,略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刚下朝的康熙。
弘晖十分自然地脱了鞋上炕,倒头就睡,引得对面的弘昀瞧了他好几眼,都是同一个阿玛玛法,他们怎么差得这么大?
康熙嘴上说着没规矩,手里却拿了张毯子给孙子盖上。
胤禛低眉顺眼道:“汗阿玛,清宁和弘昀眼看着就大了,再住在行宫显然不合适,对弘晖的名声也有碍。”
胤禛的话不无道理,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事,别说几年前发生的,就是上个月发生的大事,很快就会在京城中销声匿迹。
康熙打量着眼前这个儿子,年轻力壮,同他这个已入暮年的人截然不同,他曾经宠了几十年的太子也被自己亲手关了起来,康熙有些不敢赌胤禛对弘晖的宠爱。
康熙沉声道:“清宁的事朕心中有了人选,带回去让你福晋好生教养,至于弘昀…纯亲王早逝,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就让弘昀过继给纯亲王一脉。”
胤禛心里松了口气,过继出去是最好的结果,“儿臣领旨,只是弘昀如今还年幼,不如待他成婚后再搬走。”
康熙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朕让他回京已是恩典,老四你别忘了当年的事。”
胤禛低下头行礼,不再反驳康熙的决定,一旁的清宁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出嗣至少还能有个爵位,也远离了夺嫡的中心。
弘昀一直低着头,似乎讨论的不是他的去留问题,懂事之后弘昀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尤其是在姐姐逼着自己读书时,他的逆反心理最为严重。
读成状元又如何,皇玛法厌恶他,阿玛也不喜他。
“玛法玛法,听说昀弟还未启蒙,不如让我给昀弟启蒙。”原本还在呼呼大睡的弘晖突然坐起身,缠着康熙要给弘昀启蒙。
康熙眼睛一瞪:“就你那点本事还给别人启蒙,前几日罚你抄的书,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23章
弘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刚才也没睡着,一直闭着眼睛和白榆聊天,他这些年帮白榆直播积攒的能量也差不多了,再加上随着他年纪的增长,课业也越来越多,没有清闲的时间直播。
弘晖第一次尝到了即将分离的滋味,虽然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白榆,但白榆陪伴了他多年,早就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玛法,让昀弟留在宫里读书吧,至少我们几个都是血脉兄弟。”
康熙沉默地摸了摸孙子的脑袋,皇室里从来没有血脉亲情,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一个位置争的死去活来,小孙子性子也不知像了谁。
最终康熙应了下来,胤禛将两个儿子送去了庆安宫,安顿好弘昀后,才带着清宁出宫。
弘昀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掷下一块石头,瞬间激起无数水花,整个紫禁城都隐隐有些沸腾。
弘晖忽然发觉自己去上书房的路上,都能察觉到偷窥的目光,让人去寻时又没了踪迹,着实令人烦恼。
演武场上,弘晖一身黑色的骑装,身下是匹纯黑的骏马,一人一马在马场上飞驰,身后扬起大片灰尘。
“晖弟!”弘皙追上来,二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何把他放在你身边,皇玛法已经将他过继给了纯亲王。”
弘晖弯腰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脖子,安抚好爱马,回道:“玛法一直很疼我,但弘昀也是他亲孙子,总不能看着他自此堕落,读些书认些兄弟,日后的路才没有那么难。”
弘晋挑眉:“那你就得祈祷他不是个白眼狼了。”
弘皙瞪了他一眼,“你有点当哥哥的样吗?”
弘晋不服气,梗着脖子嚷嚷道:“我怎么没当哥哥的样,晖弟跟着我也没受过欺负。”
弘皙冷笑:“要是让皇玛法听到你这些话,肯定会揍你一顿。”
弘晋讪讪闭了嘴,康熙虽不喜弘昀,但也不代表他乐意看到几个孙子不合,触了康熙的霉头,谁也别想好过。
更别说他前两日才领着一帮弟弟差点揭了上书房的屋顶,皇玛法正看他不顺眼呐。
另一边,弘昀使出吃奶的劲拉开手里的小弓,在行宫多年,他只跟着阿姐认过字,骑射是一概不通。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弘昀面色更加涨红,手心潮湿一片,弓弦从他手心滑落,发出一道极轻的声响。
“阿哥刚刚做的不错,您是初学,每日只需拉两刻钟即可。”教骑射的师傅温声道。
弘昀耳边的嗡嗡声更甚,他斜眼看了一眼交头接耳的几个堂兄弟,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当即摔了小弓,气鼓鼓地冲了上去。
“你们是不是在笑我?”
“我做的好不好与你们何干?”
接连的质问让弘昱几人摸不着头脑,他们不过是在说康熙带他们去狩猎的事,何时又扯上了弘昀?
弘晴:“昀弟想是误会了,我们几人在说皇玛法带我们去秋狝,并没有笑你。”
弘昱却不给她留情面,“你说那么多他听的懂吗?住在行宫好好的回来干嘛。”
弘昱因着他阿玛的缘故,同弘晖十分交好,也是打心底喜欢这个弟弟,所以对弘昀一向不假辞色。
“好啊你们,趁着我不在偷偷商议秋狝的事,我可跟我阿玛说了要得个头名。”弘晖一把揽住弘昀的肩膀,“昀弟,你可得帮哥哥,这头名得是咱雍亲王府的。”
弘昀脸上的潮红早在弘晴说话时尽数褪去,他白着一张脸低垂着脑袋,直至肩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耳边传来弘晖极具少年气息的嗓音,弘昀更觉得自行惭愧,疑神疑鬼加之自卑的自己,回京又是为了什么?
弘昱拍了拍手,“我阿玛读书虽比不上你阿玛,可骑射功夫是十几个叔叔里最厉害的,我可是我阿玛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
弘晖扬了扬下巴:“那就拭目以待。”
庆安宫正殿,弘晖冷着脸让宫人退下,他盘腿坐在炕上,面前站着局促不安的弘昀。
“你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弘晖语气柔和了不少,“那个时候你一回京就会缠着我带你出去玩。”
弘昀的脑袋都快埋进怀里了,他并不怎么喜欢行宫的日子,以前经常闹着姐姐要回家,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行宫里的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
他那时年幼,喜欢在行宫里四处探索,就连他姐姐也管不了,时间一长总能听到些风言风语,以及行宫里宫女嬷嬷的时不时的为难。
弘昀猛地抬头,眼眶泛红,“那你可知道行宫里是什么日子?我想吃肉还需要姐姐去讨好厨房的嬷嬷,府里每月送去的东西都会被扣掉大半,没有人为我们做主,就连行宫里照顾我们的太妃也当养只小猫小狗一样。”
弘昀一顿发泄完,泪水也模糊了他的双眼,趴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弘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们二人如今还能保持兄弟情分本就不易,互相伤害又有什么意思。
“怪我上次没问你的意思,就把你强塞进上书房,你若不喜,我就让玛法在京城寻间书院,在那读书也不错。”
弘昀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阿姐说我日后要承袭纯亲王的爵位,若是不会识字不会骑马肯定会被耻笑。”
弘晖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是我弟弟,谁敢嘲笑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弘昀捂着脑袋有些委屈,从小到大他哥都没打过自己。
送走弘昀后,弘晖疲惫地瘫倒在床上,心里哀嚎了一声,养孩子什么的好难啊。
白榆逐渐浮现在弘晖面前,虚白的身子飘得十分欢快,[我的能量差不多积满了,你真的不准备再直播吗?]
弘晖羞愧捂脸,小时候做了太多糗事,还被录了下来,这就叫黑历史都是高清的,每次都要被那群网友调戏的面红耳赤。
“过几日我玛法要带我们去秋狝,那时再直播吧,就当同她们告别。”
弘晖心里虽然也舍不得,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最后一场直播就当是告别,只求那些哥哥姐姐别再提他的黑历史了。
也是谈过心的缘故,弘昀接连几天心情都不错,骑射课上更是从两刻钟练到了半个时辰,还得了师傅的夸赞。
夏日炎炎,京城里越来越热,骑射课已经改到了午后,即便如此十来个皇子皇孙皆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弘晖穿着短衫短裤,整个人瘫在炕上,一旁的冰鉴里冒着丝丝凉气,不多时,一个穿戴整齐的小少年急匆匆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