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刚洗的喷香的小家伙坐在榻上,小案几上放了一碗姜汤,浓郁的颜色给人一种十分难喝的感觉。
弘晖偷偷瞄了一眼康熙,快速起身趴在窗户上,伸长了脖子去看院子里的胤禛,胤禛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湿气,背脊挺直的跪在地上。
“阿玛!”弘晖轻轻叫了一声。
“姜汤还没喝?”身后忽然传来康熙的声音,吓得弘晖立马转过身,双手捂着眼睛嚷嚷自己什么也没看。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端起碗坐下,“快来喝。”
弘晖不情不愿的坐下,捏着自己的鼻子喝了两口后,连忙灌了一口温水,捂着嘴巴任凭康熙怎么说也不肯再喝。
康熙也不勉强他,把剩下的姜汤一饮而尽,看的一旁的梁九功差点惊掉了下巴。
“玛法,我阿玛还在外面。”弘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云型的玉佩,小脸蛋上全是对阿玛的担忧。
康熙挪开眼前的图纸,“你阿玛宠妾灭妻,才导致李氏今日想害你性命,不罚他朕出不了这口气。”
弘晖上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落水的事,他歪了歪脑袋,满脸的疑惑,“大姐姐和弟弟的额娘?为什么要把我扔进水里?”
康熙冷哼一声:“因为贪心。”
弘晖双手叉腰,腮帮子鼓得跟河豚似的,“我一直都不喜欢她,她老是教大姐姐做不好的事。”
康熙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李家人好处置,但李氏的一双儿女康熙犯了难,他一开始想的是若弘晖真出了什么事,那个女孩也就罢了,二阿哥他绝对不会让他活到明天。
“你很喜欢你姐姐和弟弟?”
弘晖盯着梁九功端来的新鲜出炉的糕点,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弘晖凑近闻了闻,淡绿色的糕点带着淡淡的豆香气,是他爱吃的绿豆糕。
“大姐姐会陪我玩,弟弟很可爱,对了玛法,你给弟弟起好名字了吗?”弘晖把手中的玉佩放在桌上,拿了一块糕点放在它面前,“白榆,我们今天吃的是绿豆糕,你下次想吃什么,我让别人做。”
康熙陷入沉思之中,这对姐弟他该怎么处理?等等?康熙低下头去看小案几上的玉佩,看似和平常的玉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小家伙却好似把它当做了玩伴,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跟玉佩说着悄悄话,康熙这次听清楚了,弘晖喊的是白榆的名字。
“你之前说的白榆就是块玉佩?”
弘晖可怜巴巴的摇头,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哭腔,“白榆为了救我,他说他没能量了,要睡好久好久。”
康熙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弘晖那些不可思议的东西都来自白榆,却没想到白榆这次竟然能舍命救弘晖。
“玛法会让人给白榆做个牌位供奉到慈恩寺,让他享受万民香火。”
弘晖急着直摇头,“不行不行,白榆答应我要回来的,我要帮它赚很多很多能量的。”
弘晖小心翼翼捧起玉佩,眼圈微红,“白榆我会帮你回来的,你不能走哦。”
康熙知道自己理解错了意思,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玛法不会让他走的,你想怎么帮他可以告诉玛法,玛法帮你把他找回来。”
夜色渐深,屋里的烛火灭了多半,只留下外间还亮着一丝微弱的光,胤禛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他已经不记得跪了多久,他却知道自己不得不跪,否则这儿子再也要不回来了。
房门被轻轻打开,梁九功一脸无奈地走了出来,递给了胤禛一杯热茶,“四爷快暖暖身子,您这又是何苦,阿哥一直担忧您,您为了阿哥着想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
胤禛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口热茶下肚,不一会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喝完茶他把茶盏还给梁九功,“梁公公不必劝了,只是跪着请罪而已,哪里比得弘晖今日受的罪。”
梁九功叹了口气,也不再劝,拿着茶盏转身回了屋。
漆黑一片的寝室里,弘晖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环顾了一下寂静的四周,慢慢爬了起来。
“玛法玛法?”弘晖轻轻推了推康熙的胳膊。
这大半天康熙又累又急,回了后又哄了孙子好一会,一沾床就沉沉睡去,任由弘晖推了好几下都没动静。
夜色中,弘晖蹑手蹑脚从床上滑下来,提着靴子一直走到了门外才敢穿上,守在屋外的梁九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
“梁公公轻声些,玛法还在睡觉,我要出去找阿玛。”
眼前的房门再次打开,胤禛连头也没抬,继续闭着眼假寐,从膝盖处传来的刺骨疼痛感直击大脑,他浑身冰冷冒着寒气,好似下一刻就会倒下。
“阿玛!”
胤禛猛地睁开眼睛,弘晖竟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小家伙心情不怎么好,眼圈红红的,瘪着小嘴好似马上就要哭出来。
“阿玛快起来,玛法睡着了,你跟我进屋睡吧。”弘晖伸手去拉胤禛的胳膊,“梁公公在外面铺了被褥。”
胤禛动了动僵硬的左手,轻轻揽着弘晖的背,将人抱进了怀里,“是阿玛对不起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关阿玛什么事,那些坏人又不是阿玛让她们害我的。”
弘晖只觉得可惜不能去陪陪额娘,额娘一定被吓坏了,他还不在身边哄着,也不知道春雪姐姐她们能不能把额娘哄好。
胤禛借着梁九功的力慢慢站了起来,两条腿却好似生了锈的齿轮,微微一动就发出令人酸牙的咯吱声。
“你玛嬷陪着你额娘,有她在你额娘心里也好受些。”胤禛看出了弘晖的心情。
原本短短几步路,却让三人走出了几个世纪的模样,好不容易到了床边,三人都累出了一头汗。
弘晖拿着梁九功找来的药膏,一脸心疼地看着胤禛双膝上青紫的印记,他阿玛上次的病都没好全,这次又受了伤。
“阿玛我会轻轻的。”弘晖小心翼翼把药膏涂在胤禛受伤的双膝上,每涂完一次还不忘嘟起嘴给呼呼。
“呼呼就不疼了。”
看着忙前忙后的儿子,胤禛只觉得这顿跪太值了,老爷子不领情他强求不了,胤禛在意的只有弘晖。
翌日清晨。
康熙一早就冷着脸看胤禛从外间的榻上下来,走之前还不忘给弘晖掖了掖被角,一脸淡然的走到他跟前。
“汗阿玛,李家和白家人如何处置?他们这会应该都被关在柴房里。”提起这两家人,胤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胤禛,朕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偷进来偷孩子?”
胤禛回了康熙一个浅浅的笑,“弘晖心疼儿子,特意拉着儿子进屋歇着。”
康熙冷哼一声,大步流星朝着屋外走去,胤禛不紧不慢地跟着,有了昨日的教训,康熙特意把梁九功留在了弘晖身边。
父子二人朝着后院的方向去,按理康熙不应进后院,但他也不想在前院处理这些人,免得吵吵嚷嚷起来把弘晖惊醒。
李氏和白氏两家人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因为关了一夜,一群人身上都有些难闻,衣衫发髻凌乱不堪,原本那个光鲜亮丽的侧福晋一脸无神地坐在地上,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审判。
“李家白家犯下弥天大错,两家人凡是十五岁以上于秋后问斩,十五岁以下的全部送去宁古塔充军。”
小太监宣读完口谕后,退了一步回到康熙身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两家人的反应,李家人哭天抹泪,他们一家靠着胤禛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个位置,如今不仅什么都没了,连命都要没了。
李氏瘫软在地,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真的会被问斩,再如何自己也生了好几个阿哥格格,至少能逃了死罪,可惜现实没能如她的愿。
而仅剩的几个侄子能不能活着到宁古塔都不好说,如今天气渐凉,去往宁古塔的路程十分遥远,估计这些孩子都撑不到到宁古塔。
胤禛看着两家人狼狈的身影,忍不住问向康熙,“儿子还以为您会诛九族,没想到只抄家流放。”
“弘晖如今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朕若还强硬诛他们九族你觉得背上骂名的会是谁?”
胤禛低头轻笑了一声,他还真当康熙会在盛怒之下灭了两家的九族,自己连反对的理由都想好了,和康熙一样不想让弘晖背上莫须有的骂名。
另一边,弘晖被梁九功带着洗漱完,垫吧了两口,迫不及待要去后院找额娘,一路催着梁九功走快些。
刚到正院门口,弘晖却被一阵哭声吸引到了正院旁边的小院子里,这里常年没住人,庭院里的落叶掉了满地也没个人来扫。
哭声是从正屋传来的,咿咿呀呀像极了小猫崽的哭声,弘晖却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安静,连个干粗活的丫鬟都没有,走到正屋门口,弘晖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慌着摇篮,晃了好一会见不起效,就端着一碗米糊去喂摇篮里的孩子。
“大姐姐,照顾弟弟的乳母呢?”弘晖走到摇篮边,伸手摸了摸婴儿的肚子,果不其然是瘪瘪的。
清宁忽的僵住了身子,低垂着脑袋怎么也不肯回头,豆大的泪珠滴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晖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第60章
清宁姐弟俩是被连夜赶出正院的,因为来不及收拾新的院子,只能把二人安置在正院旁边的小院子,给了两床被褥,便放由姐弟俩自生自灭。
刚满月的二阿哥几乎整夜都在哭,奈何他仅有的两个乳母都被关了起来,还是清宁的乳母去厨房要了些米糊,才勉强撑了一夜。
清宁在乳母忐忑不安的神色中过了一夜,她偷偷听见了乳母和丫鬟的谈话才知道,晖弟被她额娘扔进了湖里,至今都还没什么消息传来。
清宁虽年纪不大,但自小生在皇室,又是庶出的长女,夹在亲额娘和嫡母之间多年,让她学会了看人脸色。
她知道自己和弟弟以后没有额娘了,她们母子几人最对不起的就是晖弟,明明那么好的弟弟,她想不通额娘为什么要害他。
只是由不得清宁想那么多,她弟弟也哭了起来,乳母把昨夜剩的米糊稍微热了一下,就准备去问问正院的袁嬷嬷能不能先找个乳母来照顾二阿哥。
“格格就待在院里别乱跑。”乳母看向清宁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
等乳母离开后,清宁开始端着米糊,动作生疏的喂给弟弟吃,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她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大姐姐,照顾弟弟的乳母呢?”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宁身子一僵,一股热流涌入眼眶,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晖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许是清宁的哭声太大,睡在摇篮里的二阿哥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姐弟俩的哭声起此彼伏,把弘晖吓愣了。
“别哭了,你们怎么…”弘晖想问他们为什么没在正院,忽的又想到昨日的事,默默闭上了嘴。
梁九功瞧着略显破旧的房屋微微叹了一声,那侧福晋还真不知道享福,有了一双儿女,她究竟在不满什么,非得把母子几人都折腾没才开心。
“梁公公,你给弟弟找个乳母,他还小不能饿着。”弘晖转头看向梁九功。
“老奴这就让人去找。”梁九功说完就吩咐人去把原先的吴嬷嬷找来。
“大姐姐,那你和弟弟在这要好好的,我得去找额娘,她昨天肯定很害怕。”弘晖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身对清宁说了几句。
清宁终于转过头,红着眼眶看着弘晖,“对不起晖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和弟弟以后不会打扰你和福晋的。”
弘晖微微愣了一下,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正屋,准备朝着正院去,他虽然不明白这种感觉,但总觉得和以前不一样。
【可怜啊,大人造的孽孩子有什么错。】
【那乖崽又有什么错,他敬爱姐姐,疼爱弟弟,却被他们额娘差点搞死了,说真的要是没有系统,乖崽连八岁都活不到。】
【一想到乖崽以后还要面对他们姐弟,我心里就不舒服。】
【那有什么办法,四爷又不能把自己儿女赶出门去。】
弘晖看了一眼弹幕,心情更难受了,他恹恹的走出了院子,却听到一阵喧闹的声音从正院传来,往前走了没多远,弘晖就瞧见十几个嬷嬷押着一群人往外走。
弘晖认出了李氏和白嬷嬷,两个人的情况并不怎么好,脸上身上的伤还没好,整个人不复之前的光鲜亮丽,看起来狼狈极了。
“……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为什么?我还不是为了李家着想,我一个人扶持起来李家,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李氏的话刚说完,迎面就被抽了一个耳光,打人的是她大嫂,原本温婉的女子因为憎恨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你这个祸害,你们母女俩干的好事,为什么要拉全家给你们陪葬,你的亲哥哥亲弟弟亲侄子侄女,还有亲爹都是被你们俩害死的。”
李氏趴在地上又哭又笑,一念地狱,昨日她还是二阿哥的亲额娘,虽然被禁了足,各府还送了不少礼物到她的院里,今日她就被抄了家。
李氏微微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十分平静的眸子,是大阿哥!李氏终于相信昨夜不是一场梦,大阿哥活着回来了,她的这场以全家为代价的谋划终究落了空。
“哈哈哈哈…活着…还活着…”李氏躺在地上,忽然笑了起来,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面上一片悲凉之色。
另一边的白家则粗暴许多,白嬷嬷虽然被称为嬷嬷,年纪却并不大,只有二十八九岁,家里三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
一家子都靠着白嬷嬷做乳母挣钱养家,家里老老少少都待在家里等着她拿钱回家,而如今两个老人骑在她身上撕打,病殃殃的男人嘴里喘着粗气,脚上的动作就没停过,朝着白嬷嬷的腹部猛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