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珏的身世闹得沸沸扬扬,仙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郑雪吟对贺兰珏的心思也从不加以掩饰,还曾数次跑到明心剑宗的门口,对着贺兰珏口出狂言,要纳贺兰珏做小妾,差点没被明心剑宗的弟子揍成狗。
能出现在郑雪吟这里的明心剑宗弟子,只有贺兰珏。
“你真是没吃够教训,也不怕他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极乐宗被人拆了。”高仙玉摇头。
“请你来是看病,不是指指点点,你再啰嗦,我就不付钱了。”郑雪吟凶巴巴地推了他一下,“有我师父在,怕什么。”
“挺漂亮一姑娘,怎么这么粗鲁,你师父还是太过娇纵你了。”高仙玉在床畔坐下,探出指尖,搭上贺兰珏的脉。
“高大夫,再多说一句废话,就扣除一个灵石。”
高仙玉果真闭口不言了,看来,他比她还爱钱。
高仙玉替贺兰珏把玩脉,又伸手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良久,问郑雪吟:“你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
“活怎样,死怎样?”
“想他死的话,以后该怎样就怎样,最好专拣他不爱听的说,直戳他的肺管子,人多吐几口血,直接气死,一了百了。”
言下之意,贺兰珏伤成这样,是被郑雪吟气的。
“我费那么大的劲把他弄回来,可不是为了把他变成死人。”郑雪吟翻白眼。
“想他活的话,更好办,用冰灵玉髓做药引,连服三日,就没事了。”高仙玉打开药箱,开始写药方。
郑雪吟让段非离去拿钱。
三千块灵石,雪阁的全部家当,全部盛在一个小小的储物袋内,郑雪吟递出去的手沉重得在发抖。
高仙玉伸手来接。
郑雪吟手往回缩,捏紧,后退一步。
高仙玉:“……”
“我再摸摸它们,还没捂热乎呢。”郑雪吟抱着储物袋做西子捧心状。
高仙玉轻咳一声:“你要是不想付今日的诊费,还有一法,等他好了,让他来做我三日的药人。”
贺兰珏天生剑骨,是修炼奇才,还被毁了金丹,活生生的研究素材啊。
“当真?”郑雪吟几乎不给高仙玉反悔的机会,“那就这样说定了,等他好了,我就将他打包送过去。”
高仙玉:“!!!”
说好的雪君挚爱贺兰珏,费尽心思只想得到他呢,这人刚到手,就践踏上了。
造孽。
*
“非离,那什么冰灵玉髓,咱们有吗?”高仙玉走后,郑雪吟拉着段非离悄声问道。
“前些年宗主得了块冰灵玉髓,一分为二,分别赐予了您和戚语桐。”
郑雪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几个月前,您去明心剑宗门口第三次叫嚣要纳贺兰珏做妾,被明心剑宗的弟子丢出火符,烧掉了一半头发,用掉了。”
“就烧掉几根头发,把这么珍贵的冰灵玉髓用掉了?”郑雪吟快被原主气死,“还有,非离啊,咱们以后说话别这么大喘气,可行。”
“雪君一头青丝柔滑如缎,当然要用冰灵玉髓来养护。”段非离理所当然道。
感情是你小子撺掇着原主用掉的啊。
用都用了,总不能拔掉头发,拿来给贺兰珏入药。
郑雪吟问:“戚语桐的那块冰灵玉髓应该还在的吧?”
“戚语桐对宗主所赐之物十分珍重,听说她将那块冰灵玉髓藏在了花阁里最隐秘之处。”
“戚语桐打小跟我不对付,直接问她要,她肯定宁可毁了都不会让我如愿,算了,还是去偷吧。”
段非离:“???”
偷这种事,不适合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吧。
段非离:“我去帮雪君偷。”
郑雪吟扫了他一眼:“非离,不是我信不过你,戚语桐是个脾气火爆的,你这么漂亮,要是被她抓住,她非得把你送进她名下的青楼,卖身十年来还债,我可没钱去赎你。”
思来想去,郑雪吟还是决定自己去。
她再怎么说都是极乐宗的大师姐,戚语桐就算逮着她,也不敢真的拿她怎么样。
*
等到入夜,郑雪吟扮作侍女,混进花阁。
青楼赌场酒楼当铺,最挣钱的营生都在戚语桐的手上。
花阁富有,直接表现在装修风格上,琉璃瓦成色这么新,肯定是最近又翻修了。
都说楼少微最宠爱自己的大弟子,看着眼前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楼阁,再联想到自己那低调得称得上清贫的雪阁,郑雪吟开始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花阁内灯火通明,远远能听见丝竹管弦之声,美酒的香气散入风中,闻一闻,就足以叫人醉生梦死了。
戚语桐喜好风雅,养了些相貌好的乐师,常半夜饮酒作乐,这些声音估摸着又是她在寻欢作乐了。
郑雪吟撇撇嘴,借着花木的遮挡,在阴影里穿行。
低矮的绿木间,大朵大朵开着雪白的花,绚烂缤纷的花影间,伸过来一只骨节如竹的手,扣住郑雪吟的肩膀,抵到了树下。
那人个子比郑雪吟高一个头,呼吸间,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月色从花叶的间隙漏下,照出一张甚是乖巧的脸庞。
是个少年,一身黑色劲装,高鼻梁,大眼睛,白皮肤,额间束着抹额,双手戴着冰蚕丝手套,唇角微微上扬,永远带着笑,哪怕杀人的时候,神情都是温和无害的。
林墨白,郑雪吟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名字。
林墨白是五年前才进的极乐宗,当时他身中奇毒,被戚语桐背回来的。
他是天生的丹修,在制药炼丹方面极有天赋,楼少微将他收入门下后,还专门请了丹修大能手把手的教导他。
现如今极乐宗大半的丹药都出自林墨白之手,除了每月固定的份额,剩下的要花钱买,还不便宜。
众所周知,戚语桐是郑雪吟的死对头,而林墨白又是戚语桐的跟屁虫,两人理所当然的狼狈为奸,一起坑郑雪吟。
原主还曾被林墨白养的毒蛇咬过一次。
要不是楼少微出面,她都凉了。
“郑雪吟,半夜不睡觉,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少年朦胧的眸光投了过来,上下审视着郑雪吟,看清她的着装,哂笑了一声,“怎么穿成这样了?”
“穿成这样,又鬼鬼祟祟的,当然是来偷东西的。”郑雪吟不慌不忙,迎上林墨白的目光。
林墨白这个样子,明显是刚从戚语桐那里过来,他和戚语桐关系那么好,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多半知道戚语桐将冰灵玉髓藏在了哪里。
“当着我的面承认,你是不怕死吗?”少年戴着冰蚕丝手套的右手,掐住了郑雪吟的下巴。
郑雪吟笑吟吟道:“你怎么不问我来偷什么?”
她笑容明媚,被晶莹的月色衬着,如雨后蔷薇般,冷中带艳。
林墨白呼吸一窒,晃了下神。
郑雪吟是极乐宗里最美的女人,甚至放眼整个仙魔两道,都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媲美的,可惜这副相貌,配上那讨人嫌的性子,美貌就大打折扣了。
“偷什么?”林墨白鬼使神差的顺着她的话问道。
“冰灵玉髓。”郑雪吟大方道。
“师弟和戚语桐关系这么好,不如师弟告诉我冰灵玉髓在哪里好了。”郑雪吟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眼角勾出动人心魄的风情来。
林墨白情不自禁酥了半个身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他铁青着脸色,松开郑雪吟,咬牙道:“你做梦。”
郑雪吟“咦”了声,踮起脚尖,仔细将林墨白端详了一遍。
“你在看什么?”林墨白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我今日才发现,你相貌不俗。”
林墨白有不好的预感。
“等师父出关了,我就去央求师父,把你赐给我,做我的炉鼎。”
林墨白瞪圆了眼睛:“你胡说什么。”
郑雪吟:“我要什么,师父就给什么,想来这回也不会吝啬。”
第5章 贺兰珏
极乐宗擅长阴阳合欢之术,上到宗主,下到门人,盛行豢养炉鼎的风气。原主抢来的那些个男人,就是她为自己将来双修准备的炉鼎。
据郑雪吟所知,戚语桐和林墨白都养了炉鼎,还不止一个。
林墨白:“???”
他的表情像是见到了鬼。
他自进极乐宗起,因为是戚语桐带回来的,郑雪吟就视他为仇敌,养伤期间,还曾往他的被子里放毒虫咬他。
后来他接管月阁,负责炼丹制药,郑雪吟经常派人去炸他的丹炉,他在戚语桐的建议下,也会没事就去给郑雪吟种的灵果撒点药,让偷吃灵果的灵兽拉肚子拉到腿软。
他们两个互掐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水火不容的仇敌,压根就不曾在意过对方长什么样。
郑雪吟搞这出,明显是要恶心他。她院子里那么多男人,他去做什么,跟那些妖精争宠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墨白拧眉。
楼少微身为极乐宗的宗主,共收了三个徒弟,对郑雪吟的偏宠是有目共睹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雪阁那么穷,私底下都是楼少微拿自己的私房钱在补贴,还有那些抢回来的男人,不乏有背景的,乱子还不都是楼少微摆平的。
先前他养的毒蛇不慎咬伤郑雪吟的腿,楼少微差点要了他的命。
“我说了,请你帮我偷冰灵玉髓。”郑雪吟笑出了两个小梨涡。
“不偷。”
“那你是想当我的炉鼎了?小师弟啊小师弟,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没想到你对师姐我存了这样的心思。”郑雪吟一脸的痛心疾首。
林墨白:“???”
“跟我来。”林墨白一脸晦气地说。
林墨白果真知道戚语桐将冰灵玉髓藏在哪里,他带着郑雪吟进入了一间房,打开结界,从柜子里取出锦盒,递给郑雪吟:“拿着,快滚。”
“滚就不滚了,多不雅啊。”郑雪吟伸手搭上林墨白的肩。
林墨白为避开她的触碰,后退一步,抵上身后的柱子,浑然没有察觉从郑雪吟袖中飘出一根红绸带。
那红绸带名为“千里姻缘一线牵”,像条有意识的灵蛇,缠上林墨白的双腕,将他绑在了柱子上。
“郑雪吟!”等林墨白察觉,为时已晚。
这法器是楼少微给郑雪吟的,品级颇高,以林墨白现在的修为,破解它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多谢师弟为我取来冰灵玉髓,这个是我给师弟的谢礼,师弟还是想想怎么跟冰灵玉髓的主人解释吧。”郑雪吟掏出张爆裂符,扔在林墨白的脚下。
林墨白额角青筋暴起:“郑雪吟,你给我站住!”
爆裂符在林墨白脚下炸开。
郑雪吟扬长而去。
屋中传来轰然巨响,一阵地动山摇中,两扇门板飞了出去。
戚语桐赶过来的时候,浓烟滚滚中走出来一名气急败坏的爆炸头少年。
少年撞上戚语桐一言难尽的眼神,神色僵住。
“师弟?”
少年张了张唇,吐出口白烟:“二师姐,你听我解释。”
*
郑雪吟将拿回来的冰灵玉髓一分为三,其中一份交给段非离:“按照高仙玉的方子抓药吧。”
段非离惊愕:“雪君竟这么轻易就拿到了冰灵玉髓。”
“不算太容易,去通知雪阁所有人,以后见到林墨白都给我绕道走,别被他抓去扔炼丹炉里炼丹了。”
段非离:?
老实说,你对他干了什么?
郑雪吟身上有点痒,估摸着是沾到了林墨白身上的毒,这厮制毒的本事比炼丹还厉害,平日里戴着冰蚕丝手套,就是因为他身上带毒,寻常人沾不得。
她决定再去洗个澡,就把熬药的事情交给段非离了。
半个时辰后,郑雪吟换了套素白的裙子,乌黑发丝用红绫束起一半,挽出个简单的发髻,其余皆披垂在身后。
不敷脂粉,不簪珠玉,白衣红带,素到极致。
这是原主惯常的打扮。
天生的美人,不需要太多花里胡哨的妆造来营造氛围感,欺骗大众的眼睛,素到极致的扮相,反而更能凸显美貌。
段非离在给贺兰珏熬药,郑雪吟推开门,脚还没迈进去,就捂着嘴冲了出去:“yue~”
“雪君,您没事吧?”段非离握着蒲扇追了出来。
“怎么这么臭?”难怪连鸟都不往雪阁的上空飞,郑雪吟几乎将胃里的酸水都给呕出来了。
“冰灵玉髓就是这样的,上回雪君用的时候,比这次的还臭。”这次高仙玉加了几味香药,将臭味压了几分。
“贺兰珏醒了吗?”郑雪吟轻蹙峨眉,满眼迷离的水光,引得段非离偷偷瞄了两眼。
“尚未。”
“去,咱们把药鼎挪到贺兰珏边上去。”
段非离被郑雪吟的损点子给惊呆了。
贺兰珏拒绝原主的求爱后,原主给贺兰珏打造了一个金漆鸟笼,三米高左右,四周缀金银珠玉,头顶吊琉璃灯,底部铺柔软的绒毯,就放置在原主就寝的殿内。
贺兰珏在黄金鸟笼里醒来。
头很痛,胃里翻滚着,身体沉重滚烫,像块烧红的烙铁。他一动,脚上传来金属的撞击声,提醒着他是个阶下囚的事实。
空气里飘着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形同有人在用铁锅炖煮秽物。
贺兰珏满心惊骇,撑开眼眶。
熊熊烈焰跳跃着,昏黄的火光勾勒出两道人影,一男一女半蹲在大鼎前,皆罩上了面纱,女子手里握着蒲扇,不停地扇着火,口中喊着:“非离,再加把火。”
被唤作非离的少年,贺兰珏依稀还有印象,就是他跪坐在床头,指导着郑雪吟羞辱自己。
从他言辞间能听出来,他出身风月之地,学习了许多这方面的技巧。
郑雪吟唤他绯霜。
非离约莫是他的本名,用回本名的他,腰杆挺起来,背也直了,眉眼间少了脂粉气,倒是顺眼多了。
“雪君,要不您先出去吧,这里实在太臭了。”这味道太冲了,蒙着面纱都无法阻挡。
“没关系,微波炉烤榴莲你闻过吗?就这个味,小意思。”
贺兰珏阖上眼。
隔着眼皮,张牙舞爪的火光撕破黑暗,逐渐与梦境里那场烧了八年的大火重合。
那是一场覆灭了东曦王朝的大火。
大火从金乌城的城头烧到城尾,从天黑烧到天明。
金乌城如同它的名字,被熊熊烈焰包裹着,化作无尽黑夜里冉冉升起的一轮烈日。
父亲和东曦王朝所有的信徒都葬身在这场大火里。
他藏身在祭台上的神像里,透过神的双眼,亲眼目睹了这场烧死他父亲的大火,直到师父赶来,一剑劈开神像,将重伤的他抱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