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珏触摸到那一滴滚烫,指尖蜷了蜷,赤金色的眼眸抬起,终是看向郑雪吟。
他的瞳孔映出郑雪吟浑身是血的模样,狠狠地缩了一下。
一声“雪吟”自少年口中唤出。
“好疼啊,阿珏,疼死了。”
伴随着这低声的啜泣,少年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尽,目光慢慢清明。
“咣当”一声,贺兰珏松开了剑,朝她伸出手。
郑雪吟身上遍布剑痕,一时他竟无从下手。
“你抱一抱我,阿珏,你抱着我,便不疼了。”她疼得直抽气,低声央求着。
贺兰珏将郑雪吟揽入怀中。
郑雪吟指尖灵力汇聚,朝着他的后颈击了下去。
贺兰珏身体一沉,闭着双目,倒在郑雪吟的身上。
漫天呼啸的剑气骤然而止,周遭重归风平浪静。
简言之和苏解铃同样浑身是血,对彼此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郑雪吟跪坐在满地的狼藉中,用身体支撑着昏迷的贺兰珏,回头看向叶紫岚,露出一个精疲力尽的笑容:“抱歉啊,紫岚,阿珏造成的损失,我会如数赔偿的,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劳烦你费心,千万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叶紫岚唇角漾开一抹笑意:“从前在极乐宗一切都仰仗雪君,莫大的恩情,如何还敢问雪君讨要赔偿。雪君放心,今日的事,必不会传出去。”
第48章 侵略性
叶紫岚答应留下来善后,郑雪吟放下心来,生意人向来八面玲珑,他会将一切都处置妥当的。
苏解铃和简言之伤势较轻,一个负责送贺兰珏回去,一个帮郑雪吟处理伤口。
屋内。
郑雪吟解开上衣,趴在床上。
身上的伤看着恐怖,其实并不严重。
那些伤痕细碎而浅,密密麻麻的,遍布周身,齐齐涌出血液,才造成不小的视觉冲击。
苏解铃拨开瓷罐,嗅了嗅那琥珀色的脂膏:“药是段公子送过来的,段公子说,用了这药,伤口好得快,也不会留疤。”
段非离来送药的时候,满脸写着心疼。
郑雪吟自来娇气,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他恼恨自己偏这个时候不在场,他在场的话,绝不会允许郑雪吟亲身上阵。
“还有这个,你问师父借的万卷书。”苏解铃将万卷书拿出来,放在郑雪吟的枕边。
“替我谢谢你师父。”
“师父说,都是朋友,不用言谢。”
“贺兰珏已经安置好了吗?”
“师父往他身上加了八重法印,暂时不会再出乱子。”
“那就好。”
苏解铃帮郑雪吟擦完药就出去了。
郑雪吟坐起,穿好衣裙,坐在桌前。
段非离送来的药确有奇效,伤口上一遍药后,如浸在凉悠悠的清泉中,再无了那种火辣辣的刺痛,舒适得直叫人连连叹息。
郑雪吟打开万卷书,召唤出灵虫:“书书,我有事问你。”
“尽管问,书书我啊无所不知,知无不言。”
“你知道情人蛊吗?”
“情人蛊出自极乐宗,自宫翡翠将它禁用以后,药方已经失传。不过,我这里保存了一个方子,你要听吗?”
情人蛊居然出自极乐宗,难怪剧情会安排女三号持有这个方子。
郑雪吟颔首:“要。”
“取双方的头发、眼泪和心头血,即可炼制出情人蛊,情人蛊种下,则情根深种,情坚不渝。”
配方和大纲里给的一模一样。简言之的这个灵器,确有两把刷子。
郑雪吟沉吟问道:“若是被种下情人蛊,可有什么后遗症?”
“有。”灵虫快速翻着书页,“被种下情人蛊的人,会坚定不移地爱上对方,时时刻刻关注着对方,情绪无限放大,变得多疑,焦虑,没有安全感,对方的一举一动若超出承受范围,就会发狂发燥,产生入魔迹象。”
卧槽卧槽卧槽。
郑雪吟脑海中一群野马呼啸而过。
大纲的结局很明晰,仙魔一念之间,贺兰珏道心不改,与简言之、苏解铃三人成为知己好友,共同守护苍生。
要是贺兰珏就此堕魔,她岂不是再也回不了家。
“有没有办法解决?”
“服下清心草就没事了。”
有解决的办法就好,郑雪吟长舒一口气。不就是清心草,有段非离和叶紫岚这两条强大的人脉在,不愁找不到清心草。
*
段非离没有叫郑雪吟失望,郑雪吟提出要清心草后,两天内,在高额的悬赏下,有人主动将清心草送上了门。
郑雪吟将清心草一分为二,其中一份熬制成汤药,给贺兰珏服用。
问题是,怎么说服贺兰珏服下清心草。
那日将贺兰珏打昏过后,简言之在屋中设下阵法,将他囚禁在此。
贺兰珏醒来后,双目赤金,周身散发着强大的魔息,成了名副其实的行走杀器,没有人能靠近他,送去的饭食和衣物,无一例外被他丢了出来。
他放出话来,他只要郑雪吟。
这个要求叫众人毛骨悚然,哪里敢真的让郑雪吟过去。
但清心草采摘以后有时效,三天过后,就会失去效用。
“看来我非去不可了。”郑雪吟没好意思告诉大家,这祸是她惹出来的。
“不行。”段非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现在的贺兰珏很危险,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执念是你,要是他对你做出什么,无人能阻止。”
“贺兰珏素有清正持重的君子风范,只是一时被心魔蛊惑,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郑雪吟满目坚定,“大家都不要再劝我了,贺兰珏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成啦,不如让我试一试。”
贺兰珏出事,她也活不成。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一时之间,段非离、简言之和叶紫岚三人面面相觑,劝阻的话噎在喉中。
“就让她试一试吧。”简言之轻声叹息,“贺兰兄对郑姑娘,到底是不一样的。”
半个时辰后,郑雪吟端着瓷盅出现在贺兰珏的门口。
“贺兰珏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贺兰珏,有任何问题,不要硬撑着,立刻退出来。”段非离的叮嘱犹在耳边回荡着。
郑雪吟思绪回笼,仰起头来。
四周浮着淡金色的光晕,是简言之设下的结界,金光呈弧形罩下,被禁锢在其中的黑色魔息如云翻涌。
这般妖异的景象,任谁见了都会发自内心地腾起股寒意。
还好叶紫岚神通广大,封锁住所有消息,贺兰珏这个样子要是传到外面去,那些名门正派估计会连夜赶来将他灭了。
郑雪吟定了定神,呼出口浊息,抬手叩门:“阿珏,他们说你要见我。”
回应的她是翻滚的魔息。
成片的魔息,如同暮色里成群结队的乌鸦,扑扑地往结界上撞。
郑雪吟吓了一跳。
久等不到贺兰珏的答复,郑雪吟平复心绪,鼓足勇气,推门而入:“我进来了。”
刚踏进屋内,一团团黑云直冲郑雪吟呼啸而来,郑雪吟左手托着瓷盅,右手推出道灵力化出的掌风。
掌风与黑云相撞,弹出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撞飞出去。
五脏六腑似被撞得移位,头晕眼花中,她还不忘一手托住瓷盅的底部,一手按住它的盖子,死死将它护在怀中。
身体即将撞上柱子的瞬间,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
郑雪吟呼出口气,搂紧怀里的瓷盅,堪堪稳住身形,这才有时间扭头看向做了自己肉垫的贺兰珏。
“阿珏,你……”看清贺兰珏的模样,郑雪吟目光一震。
少年乌发如墨,也不束起来,尽数披垂至腰际,两丸漆黑的瞳孔覆着炽烈的金晕,薄唇噙着一丝浅笑,眼眸却深邃而幽冷,衬得额心代表着圣洁和禁欲朱红色明心印,莫名透出股妖冶的气息。
慑人的威压扑面而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所带来的压迫感,令他陌生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什么?”贺兰珏缓步向前,随意的一瞥,扑向郑雪吟的魔息散了个干净。
“你怎么不梳头?”郑雪吟舌头打结。
贺兰珏最是克己守礼,哪怕是最落魄的那段日子,也都是尽可能的保持衣冠整洁。
这种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这个模样,你不喜欢吗?”少年歪了歪脑袋,理着袖口的褶皱。
郑雪吟的目光自他的腕间一掠而过。
由符文织成的金环,虚虚拢住他的双腕。
那是简言之的禁锢咒术,八重法印,覆映他身,方将他困在此地。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腕间的符文,贺兰珏伸手拨了一下,简言之耗尽心血写出来的符文,竟在他的弹指间灰飞烟灭。
他懒懒地掀了下眼皮,似笑非笑:“你在怕我?”
冷不丁的寒意直逼心尖,郑雪吟咬紧牙关,镇住那心底无端的发怵。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是魔。
上古时期就存在的魔。
魔,生性嗜杀。
这个认知让郑雪吟全身的血液仿佛掺了冰渣子般凝结起来。
“阿珏。”她逼退心底的惧意,若无其事地仰起脸来,“听说你两日没有吃饭,我给你炖了人参鸡汤。”
“给我炖的汤?”伴随着贺兰珏的走动,环绕在他周身的黑息涌动起来,张牙舞爪,呈狰狞之状,几欲将郑雪吟吞噬。
郑雪吟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如电流般灌满全身。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睫低垂,错开少年的视线,蚊子哼似的“嗯”了声。
“汤里还放了什么?”少年垂下视线。
“没了。”
“是么?”
贺兰珏轻声细语的两个字,如重锤敲打在郑雪吟的心尖上。
郑雪吟后背涌出一层冷汗,呼吸乱了一瞬:“我给你倒。”
贺兰珏不置可否。
她勉强保持镇定,走到桌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个干净的琉璃碗,打开瓷盅,倒了半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贺兰珏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郑雪吟用手摸了摸碗底,接着,双手托着碗底,将汤递到他面前:“不烫了。”
贺兰珏却并未伸手来接。
袅袅的雾气隔开两人的视线,模糊了少年玩味的眼神:“你喂我。”
“好呀。”
郑雪吟拿起汤匙,不争气的右手,在贺兰珏凌厉强势的威压下,控制不住地抖着,叮叮当当撞着碗壁。
碗晃了一晃,溅出些汤汁。
该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郑雪吟心底有个小人泪流满面。
“真的没有在汤里放其他东西?”贺兰珏的手箍住她的手腕,“怎么这么心虚?当初,你骗我饮下那掺了桃花露的汤,不是做的很好吗?”
那是一只骨相极好的手,肌肤瓷白如玉,淡青色的脉络走向清晰可见,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贺兰珏的手微微用力,郑雪吟不由自主松手,整碗汤都泼在了地上,琉璃碗嗡嗡打着转,最后倒扣在了地上。
汤汁一点点渗进脚下的毯子里。
“你要为我重新盛一碗了。”
那双含笑的眼眸里藏着嘲讽,目光锋锐得像是一把剑,切开她所有隐秘的心思,偏偏语气暧昧得像是情人间的耳语,挠得人心里发慌。
不要慌,不要慌,既然已经被识破,只能实施第二套计划了。
郑雪吟心一横,倾身上前,闭目咬上他的唇瓣。
贺兰珏怔了怔,僵住不动了,覆下的睫羽疯狂地颤动着。
郑雪吟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莽撞而凶狠的碾磨着他的唇瓣,试图撬开他的唇齿。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把清心草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在人参鸡汤里,另一份研磨出来的汁水,掺在她用的唇脂里。
出发前,她特意将唇瓣厚涂了三遍。
然而,郑雪吟并不熟练这样的亲吻,咬来咬去,不得章法,咬得贺兰珏唇瓣都疼了,也没有如愿将自己的唇脂送进他口中。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贺兰珏被她这样撩拨着,不上不下,浑身血液如水沸腾,呼吸间都是炽热的火星子。
他单臂将郑雪吟托起,一手将桌上杯盏尽数扫落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动静,引得郑雪吟拿眼角余光去瞥,分神的瞬息,身体一轻,已被贺兰珏搁在桌子上。
贺兰珏俯身而来,左手扣住她的腰身,右手托住她的后颈,这样一来,郑雪吟便完全陷落在他的掌中,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比起郑雪吟的莽撞,他显得有些耐心多了,循着男人的本能,无师自通,极尽温柔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这样不够。
郑雪吟心里一个声音催促着,许是被他这样哄着,渐渐忘却他的可怕,郑雪吟试着探出舌尖,示意他用上唇舌交缠的吻法。
这一举动,如同往绵延的秋日荒草扔了一粒火种,霎时铺天的烈焰席卷而来。
明显的感觉到贺兰珏周身的气压变了,危险而低沉,强势而具有压迫感。渐渐消散的魔息,又成片地涌过来,包裹住郑雪吟的身体。
“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他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