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压湿了蓬松的白发,散开的黑色风衣裹夹着夜晚的凉气,朝屋内直面迎来,五条悟惫懒的神态在和你对视时转变成吃惊。
“……醒了啊?”他说。
你停顿了一下。
“我醒了……”你说,困惑的蹙起眉:“老师才回来吗?”
“嗯?我吗?”
他打开客厅的灯,动作随意的将挂在鼻梁上的墨镜钩在衣架上,然后脱掉了风衣外套,才回答你:“临时有些事。”
你不自觉想起了医生小姐的话。
“可以不叫醒我吗……?”你说:“我以为自己不在学校的时候必须要时刻跟着老师呢。”
“……”他停顿了一下,没了墨镜的遮挡,这一刻他不自然的神色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因为你身上的诅咒气息。”
“这会格外吸引咒灵,”五条悟说:“让你时刻跟着我是为了安全考虑。”
你盯了他两秒,将保温杯放在桌子上。
“欸?我还真的以为是因为我很危险呢。”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冷白的肤色在白光的照应下显得没有血色,连带着那种倦怠也深了起来,你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在几番挣扎后,没忍住嘀咕道:“都一点了还要出去工作,你都不用休息吗?”
“拯救世界就是这么惨啦,”五条悟很自然的说:“大英雄可不好当啊。”
“拯救世界也太夸张了吧……”你说:“是什么非老师不可的事情吗?”
“非我不可倒谈不上,不过其他人也会这么想吧,‘又不是非我不可’,在这种方面来说,还真是非我不可呢。”
“绕口令一样……反正就是欺负老师好说话吧?”
“欺负?”
他好笑的想,要是被其他人听到这个词岂不是要笑掉大牙,谁敢欺负五条悟?不被五条悟欺负就算好事一件了!但他抬起蓝眼睛望了望面前的人,还是说:“那就得辛苦你了。”
“欸?我?”
“是呀,赶紧变强,把欺负我的人都揍一顿。”
你停顿了一下。
灯光从白色长睫的间隙中融进那双蓝的透明的眼睛里,将微微含起的笑意点缀出亮光,你很少这样直接和老师对视,因为你总是害怕。
你仍然记得第一次和那双漂亮的惊人的蓝眼睛对视上时,你抬起眼,那一瞬间的愣神。
凛冽的寒冬,落在手心就融化的冰雪,接近透明的蓝钻石,在暖色下晕着光,你偏偏感受到了被割裂的痛楚,和想要流泪的冲动。
就好像你在很多年前,在这样的蓝色中,从高空坠落,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你也应当惧怕,因为粉身碎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梦见过无数次自己跌落空中,坠落,再坠落。
跌不到底,也上不了岸。
你此刻再次和这样一双,含着冬日的初雪,柔柔的化在手心中,只带着微凉水意的眼睛对视上。
——他为什么总这样看你?
好像你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下。
你悄悄捏紧了衣角,说:“我会的。”
“我一定会把欺负你的人都赶走的。”
老师微笑起来。
“那我等着呀。”
“不过,就算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我也要批评你,”话锋一转,五条悟道:“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你:“……”
你:“老师我好困了,好想睡觉了,老师你也困了吧?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来呢。”
“少来这套,”老师冷酷无情,不肯放过你:“你身体才刚好,又胡来,还想学咒术吗?”
“!”你眼睛一亮:“我能学?”
真希教你的始终是体术,关于咒力你还是有些乱七八糟的摸不清,但老师从来没有表现过要教你的趋势,你有身为危险分子的自觉,也不好意思自己提。
“当然可以……”五条悟停顿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到现在都没提起让对方学咒术的事情,在短暂的沉思后,他慢慢说:“又没有不让你学,只是最开始你的身体状态不合适。”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句话使它听起来更合理一点,比如为什么身体状态不合适,究竟是哪里不合适,为什么现在又合适了,有时候一个合理的谎言比一天不吃甜品还要困难,所以在停顿后,他和以往那样,跳过了这个话题。
“七海——啊,也是一个咒术师,到时候他会负责教你。”
“欸?不是老师你吗?”
“抱歉……”五条悟叹息着说:“最近实在太忙了,我的话大概没办法有很完整的一段时间来教你吧。”
“那他也是我的老师吗?”你问。
“他当然不是——叫我一个人老师就够了,要是有别人让你叫老师,你就揍他。”
你:“……”
这话听起来真的很怪,感觉像个变态。
难道是什么特殊的癖好吗?被叫老师会有反应什么的……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曾经看过的颜色小说,你一时间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怀疑的盯着五条老师。
难道!
这才是真相?!
五条老师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嫌麻烦的让学生住在自己家里,为什么在你叫他老师时总是露出莫名其妙得意的笑。
已经明了了!
“这是不对的,”你颤颤巍巍的试图劝他浪子回头:“就算老师你长的很好看……可是我还是未成年啊!”
“……?”
“呃——谢谢?”五条悟说:“但这和你未成年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你态度坚决:“利用老师的职位优势以谋取自身私利的行为是绝对不对的,何况对象还是思想不成熟的青少年。”
五条悟:“……”
“哇哦……”他给你鼓了鼓掌:“既然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呢?”
“——欸?”你震惊了:“不反驳吗?”
“现在还有时间想这个啊?你可是发现了大反派的秘密,会被毁尸灭迹哦。”
你对比了一下老师和你的体型,又回忆了一下你被真希摔在地上,和真希被老师摔在地上的场景。
“你好,”你冷静的说说:“我好像喝多了,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胡话?“
“是啊,”五条悟说:“刚刚哭着说一分钟也离开不了老师呢。”
“……”
你:“老师你喝多了吧?”
“我怎么不记得你们的酒局上有我?”
“因为你喝多了老师,喝多了就会变糊涂的。”
“是吗?”五条悟一下子笑起来:“那看来答应真希和你出去玩也是我喝多了记错了?”
欸?真希和老师说了吗?
——等一下,不对!
你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没有啊,我喝多了,”五条悟无赖的摊了摊手:“我不记得了。”
“才怪!”你大声说:“老师你这么靠谱,怎么可能会喝酒呢,当然是我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老师你人真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我给你养老,我回房间不打扰你了!”
说着,没等他回话,你就一溜烟的跑回了房间,末了不忘记脑袋抵着门快乐的大声说:“谢谢!”
“啪”
门关上了。
真是不给拒绝的机会。
但是不管怎么说……五条悟望了望紧闭的房门,郁闷的小声嘀咕道:“……我可不想当什么爸爸。”
第7章 夏油杰
和真希他们约好来的商业街正巧是之前和老师一起来的那条,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了,但你还是很有新鲜感,上次老师那么大声的读你看的小说,让你气的都没逛街的兴趣了,这里的店都没有好好看一看。
东京比你先前住的小镇要繁华许多,也许赶上下班时间,人群拥挤,连带着走路都有些踉跄,真希拽着你的手腕,乙骨和狗卷棘跟在后面,熊猫有事没有跟出来,你夹在几个人的中间,亦步亦趋的跟着。
店面逛了不少,你拆出了一个陶瓷熊猫的盲盒,真希接过去打量了几番,感慨道:“胖达知道要感动死了。”
一定会得意的大吼世界是属于熊猫的,盲盒也是。
“那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你想象到那个场景,打了个寒噤:“他要是抱着我来上一圈,我明天也不用上课了。”
直接躺棺材板板好了。
“借此逃避上课是行不通的吧,”真希不留情的打断你的幻想:“凭借你的□□,就算胖达直接坐在你身上也没半点事。”
“欸?我有这么强吗?”
“你也太低估自己了吧,”真希说,扭头看了一圈:“——乙骨和狗卷呢?”
你和真希在盲盒区转了一圈。
下班点,店内人熙熙攘攘的,想要找到固定的谁还真是困难,真希不自觉皱起眉,抱怨道:“他们又去哪了。”
“我感觉我好像知道。”你说。
这家店一半卖手办一半卖漫画,这里的盲盒都很青少年,但专卖手办和漫画的地方就比较鱼龙混杂了,你拽着真希的手,一路往前走,停在一排书架边。
狗卷棘和乙骨忧太两个人头埋的低低的,四只手扯着一本书,一副做贼样,偷偷摸摸的头抵着头,时不时眼睛小心的瞄瞄四周,你拉着真希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侥幸没有被发现。
“我就说,”你小声道:“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一个样。”
肯定在看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真希:“……”
她从书架边走出去,一手拍到那鬼鬼祟祟的人头上,狗卷棘嗷了一声,本能的把书往怀里藏,乙骨忧太慌里慌张的松开了手,脸上紧张的都绷起来。
“干,干什么?”
你赶紧跟过去,忍着笑,安抚的拍了拍真希的胳膊:“好啦,别吓唬他们。”
“没有,”真希说:“我只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是这两个人做贼心虚吧?”
“木鱼花!”
乙骨忧太跟着一块摇头,学声道:“木鱼花!”
哟,还不承认呢。
她伸手就拿过藏在狗卷棘手里的漫画书,狗卷棘一个措手不及,白皙的脸都涨红了,你乐的不行,立刻凑过去看上面的内容。
“……”
……这什么?
美少女变身日记?
代表月亮消灭你?
……朋友你看这玩意脸红个茶壶泡泡啊?
“……”
真希沉默了一会,很冷漠的把书塞回狗卷棘怀里,乙骨拉着脸上红冒气的狗卷警惕的往后退两步,耳朵根红涌上未褪,便急急的为自己辩解:“不是我们要看的!”
你:“……倒也不必解释。”
非要解释的话不如解释自己为什么脸红吧,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值得脸红的啊?
“看来是有咒灵强迫你们看漫画了,”真希带上一点嘲笑:“要不要让辅助监督把这里围起来观察一段时间。”
“金枪鱼!”
狗卷棘脸更红了,乙骨扭头瞅了瞅他,下定‘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决心:“都是棘要看的!我只是凑热闹!”
狗卷棘:“……?”
“木鱼花!”
你们打闹了一会,很快从漫画店里出来,狗卷和乙骨用奶茶收买了你和真希,表示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老实说你不太明白对方在羞耻些什么东西,但真希说免费的奶茶不喝白不喝,于是你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在奶茶店等奶茶的时间,真希问你要不要同他们一块去旁边那家店转一转,你看了一眼自己的叫号单,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等着吧。”
于是他们就走了。
你有点无聊的靠着门边的墙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进这间店内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你之前听真希提过这家奶茶店,似乎很受欢迎,这样想来人这么多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现在夜色已经缓慢晕上天际,但灯光实在耀眼,连这抹暗沉也遮盖住了,叫人觉得还是白天。
你的目光没有着点的望向拥在人行道中的人群里,最终落到了一个金发女生身上。
看上去也是十几岁的年纪,脸生的很漂亮,眉目间有种微妙的危险感,在和你对视上的一瞬间,她要往前走的脚步停顿住,拽了拽身边人宽大的衣袖。
于是被拽住袖子的男人顺着她的话往你这边看过来。
是黑发,一缕微微飘着的发丝留在额边,半扎起来的丸子头衬上深色宽大的衣服,有种翩翩公子的优雅感。
他含笑的狐狸眼在看到你时也微微顿了一下。
你眨了眨眼睛。
———
“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黑色半扎丸子头的男人对你说。
他身后跟着两个女孩——也是这时候你才发现还有另一个褐色长发的女生跟在另一边,刚刚被挡住了,你没看见。
你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两个少女身上,然后才缓慢的转移到男人身上。
对方紫玉似的的狐狸眼微微弯着,三分含情四分真切,像你是他的某位故人,许久不见,因此感到很高兴。
你的心中也涌上某种微妙而复杂的心绪,几乎要张开嘴和他说些什么了,可真的要开口的那瞬间,你又闭上了嘴。
要说些什么……?你不认识他才对。
“我听过你的名字?”你说:“……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啊……”他微微叹息一声,但并不惊讶:“我是夏油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算很冒犯的观察了一下你的表情,见你露出困惑,他才温声道:“看来悟完全没提起过呢。”
悟?
五条老师吗?
你露出意外的表情。
“您是老师的朋友吗?”
“老师?”
夏油杰在齿间碾磨着这两个字,那一瞬间你感觉对方要笑出声了,但对方只是笑意加深了一点,含着几分揶揄的说:
“如果你叫他老师,那么,我也算得上是你的老师吧。”
你没有说话,但五条老师昨晚的话却很应景的响在了你的耳边。
【叫我一个人老师就够了,要是有别人让你叫老师,你就揍他。】
对方虽然没有五条老师看着那么高,但在人群中也是很瞩目的存在了,他没有刻意对你表现出什么,甚至神情和言语都称得上是亲切温柔,连唇角的笑都没有下去过,可你还是从这位夏油先生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似乎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只需要望上一望,就知道人群中谁最危险。
第一次见到五条老师的时候,你险些以为对方会杀了你……那个时候你又慌又害怕,又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因此,在老师忽然转变最开始的时候的杀意,对你缓下语气时,你就很听话的跟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