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刚得意一会,忽然在门缝里看见马直夫妇朝房间里走过来。他赶紧连滚带爬地逃回床上盖好被子,继续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马直和苏冀如来到子骏的床边。苏冀如对子骏柔声道:“二叔,我让厨房做了一份红枣野鸡羹,你起来吃一点。”
子骏装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躺在床上作虚弱无力状。马直看得心急,吩咐常安把子骏扶起来。
常安一边在心里骂子骏演戏有点过,一边扶起子骏。苏冀如亲自用勺子舀了一点鸡羹,喂到子骏的嘴边。
子骏喝了一口热热的鸡羹,只觉得非常鲜美,身子也暖烘烘的。
苏冀如柔声问他:“这羹可还符合二叔的口味?”
子骏点一下头,低声说道:“多谢嫂嫂关心。”
马直见子骏稍微缓过来一点,心里终于踏实一些。他坐到床边,轻拍子骏的手臂道:“子骏,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大哥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
子骏心里一动。沉默片刻后,他看着马直的眼睛轻声道:“多谢大哥。”
第194章 雨中的你
马直在汴京的住处其实并不大,而且也不是他的资产,只是租的房子,但他还是把最大最亮堂的一间屋子——就是本来他自己的屋子——安排给子骏住,又亲自查看仆人给子骏准备的食物。
因为子骏大病初愈(在马直看来),他给子骏吃的都是一些滋补又好消化的食物,比如羹汤粥饭之类,再根据子骏个人的口味加一些小食,以求让子骏的身体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健康。
这种日子对子骏而言简直恍如梦境。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饱受乌管家的折磨。没想到自己这次不仅成功摆脱石家,还住到自己人家里,吃得好睡得好,把他乐得够呛。
要不是他必须时不时扮演一下虚弱,子骏恨不得在家里狂歌滥舞一番来庆祝这久违的自由。
不过他也有头疼的地方。
一个是家里吃的东西太好了。马直和苏冀如不知道是怕他饿着还是怎么样,一天四五顿地喂他。
本来他生病就是装的,根本不需要这种程度的进补。现在为了圆谎,他不得不每天吃一大堆东西,感觉肚子上的肥肉又厚了几圈。
另外一个烦恼还是自由。原来他在石家被乌管家看管着,出入都要向石棠报备。
现在虽说住在自己家里,也没有人限制他出入,但是苏冀如和马直时不时就来看望他,对他嘘寒问暖一番,搞得他很被动,好像时时刻刻都要在马直夫妇的眼皮子底下生活。
其实子骏的心里已经心急如焚,因为他已经整整六天没有霖铃的消息了。
他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霖铃是病了,得了什么意外,还是如何。
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就好像有把刀吊在他脖子上,却迟迟不落下来,让他心如汤煮,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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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天,他终于趁马直上朝的时机从家里溜出去,一口气奔到霖铃所在的戚府。他甚至都没带常安,就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杀了过去。
他快到戚府的时候,天上轰隆隆劈下一个惊雷来。子骏见路上的行人都纷纷加快脚步,或者干脆站到屋檐下避雨。他也顾不上这些,只一门心思往霖铃住的地方小跑而去。
等子骏赶到时,戚府的两个小厮正好出来搬花盆,子骏连忙喊住其中一个问道:“动问一声,方霖铃方姑娘可是住在这里么?”
那小厮打量子骏问道:“公子是?”
“我是她的学生马逊,劳烦小哥替我通报一声。”
那小厮看子骏一身华服,像个贵家公子的样子,便说:“那你稍等。”
小厮来到园中,托一个丫鬟给霖铃报信。
霖铃正在房中发呆。她和子骏分别了六天,她就发了足足六天的呆,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
原来她以为只要自己绝情一点,很快就能忘了子骏。谁知道这几天她对子骏的想念一天比一天比疯狂,到后面简直是茶饭不思。
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丫鬟进来禀报说子骏想要见她,霖铃立刻跳起来叫道:“我不见!”
那丫鬟愣了:“那…我如何回他?”
“就说我不在!”
丫鬟也没办法,只好出去对子骏说霖铃不在。
子骏急道:“她去哪里了?何时回来?”
小丫鬟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子骏看戚府上下这些人的表现也有些咂出门道了。方才那个小厮没说霖铃不在,现在去里面通报了一圈反而说不在。摆明了是故意不让自己见霖铃。
关键是,这究竟是戚府的意思,还是霖铃自己的意思?
一想到霖铃也许是故意不想见自己,他的心就疼得好像在流血,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子骏心一横,对那丫鬟道:“既然方姑娘外出了,那在下就在此等待,等到她回来为止。”
那丫鬟溜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转身进去了。
她把子骏等在外面的消息告诉霖铃。霖铃一听就急了,跳起来道:“他等在外面做什么呢!你让他回去。”
丫鬟一脸为难地说:“他不肯走,奴婢也没办法。”
霖铃心急如焚,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个人在房间里暴走。
走了没多久,她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劈劈啪啪的声音。她跑到窗口一看,果然下雨了。
霖铃更着急了。子骏还站在外面。他带伞了没有?万一被雨淋湿生病了怎么办?哎哎哎…
她赶紧又把那个小丫鬟找来,对她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看他还在不在。如果在你就让他走,等天晴了再回来等…哦不对,你让他不要再等了。”
小丫鬟扑腾两只大眼睛看着霖铃,不知道这位小娘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霖铃精疲力尽地挥挥手:“快去吧。”
小丫鬟走后,她又在房间里暴躁地转圈圈。过了片刻,小丫鬟回来了,霖铃不等对方开口就扑上去问道:“他怎么说!”
小丫鬟累得够呛,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位官人要我带一句话:他说,今日若是见不到方姑娘,他就不会走!哪怕在雨里淋死也好,被太阳晒死也罢,反正他决计是不会走的。”
窗外又是一发惊鼓般的响雷,伴随着霖铃内心的轰鸣。她呆了两秒种,忽然赤手空拳地奔了出去。
她冒着大雨奔到戚府门口,使劲拉开两扇重如铁石的大门。
等门一开,霖铃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立在雨中,浑身已经淋得湿透的子骏。
子骏也看见了她。他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颤声叫道:“霖铃!”
霖铃的心防霎那间破了。她奔过去抱住子骏,伏在他肩膀上拼命流眼泪。滚烫的泪水流进冰凉的雨里,让她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此刻她的心已经彻底乱了,抱着子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会翻来覆去喊他的名字。
子骏这时候也昏了头。他看霖铃奔出来的那一霎那有种狂喜的感觉,但狂喜之后是不解和愤怒,现在又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霖铃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像溺水之人抓浮木那样抓着霖铃的手臂,哭着道:“霖铃,你为什么躲着不肯见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说到此处,他这些日子的不解、委屈、难受突然一起迸发出来,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化成滚滚热泪在霖铃面前毫无顾忌地痛哭起来。
霖铃见子骏哭了,心里更是疼得无以复加。她一边帮子骏抹去眼泪,一边说道:“子骏,你别哭了,你别哭了…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子骏听她这样说更是难受,哑着嗓子说道:“什么叫你不值得我这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好端端地突然要和我生分!”
霖铃此时心乱如麻,也不知道怎么跟子骏解释,只能一通胡言乱语地说道:“我…唉,子骏,我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什么才学,才学都是我偷来的,我…我就是个学渣,混混!我们两不是一路人。”说完她就拼命挣扎,想要摆脱子骏的拥抱。
子骏一看就慌了。一种要失去爱人的痛苦攥紧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抱紧对方,不管不顾地大叫道:“我不在乎霖铃!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才学!即使你一个字不识我还是喜欢你!霖铃你不要走,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霖铃听到他子骏的话也懵了。过了一会,她费劲地在子骏怀里仰起头,看着子骏的下巴说:“子骏,你真的不是因为我的才学才喜欢我的?”
“不是不是!当日你问我喜欢你什么,我实在想不出答案便随口胡诌了一个。霖铃,我也不知道我欢喜你什么。我只知道你在我身边我就开心,你不在我就难受。没有你我觉得自己就如死尸腐木一般!霖铃,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全都会改!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霖铃,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霖铃听完他这番话,心中就好像淤塞多年的河流突然畅通了一样。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子骏。他并不是爱上自己的幻想,而是真真切切地喜欢上自己!就如自己也对他动了真情一样!
霖铃一时间欣喜若狂,眼中也流下兴奋的泪水。
子骏看她终于不想着逃了,这才轻轻地放开她。但他一只手还抓着她的衣角,好像怕她又要突然跑路一样。
过了一会,他用无比温柔,就像哄孩子一样的口气对霖铃说:“霖铃,我已经从石府搬出来了。”
霖铃轻轻“嗯”一声。
子骏又说:“我以后每天都能来看你。”
霖铃忍不住笑了,又“嗯”一声。
子骏也笑了,他问霖铃:“你开心么?”
霖铃没有回答,只是拿头拱子骏的肩膀。
子骏看见霖铃小动物一样的举动,心都快要酥了。他把霖铃搂进怀里。
外面是轰隆隆的雨声,但他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世界一片安宁,美满…
第195章 长恨心未冷
之后几天,子骏每天都趁大哥上朝的时间往石府方向跑,和霖铃说一会话逛一会街,再趁马直回家之前赶回家温习功课。
虽然这样见面也不大方便,但比起以前在石棠家里做贼一样地溜出去实在是好多了…
子骏虽然不是完全满意现状,但也不敢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有一天马直上完朝回家。他以前经常会骑马到州桥溜达一阵再回去,现在因为子骏在家,他溜达的时间也少了,因为他想赶回去和子骏一起吃饭。
这天回去的路上,他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个长得很像子骏的身影,和一个小娘子一起在州桥一带逛街。
他本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过了一会这两人转过身来说话,他发现那个人就是子骏。
马直愣了一下,忍不住跳下马来,躲到一边暗中观察。
只见弟弟和那个年轻小娘子黏在一起说说笑笑,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子骏还给那个娘子买了一份吃食,两人站在一棵槐树下面你一口我一口,一点也不避讳。
过了一会,两人终于在桥头分别。马直看见子骏依依不舍地对那娘子说了一堆话,磨了好一阵两人才分开。
分开后子骏就一个人走了。马直留心看他的去向,果然是去自己家的方向。
他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回家洗手吃饭。饭桌上他还是像平常一样询问子骏的功课,关心他的身体,子骏也照例回答,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吃完饭马直和苏冀如回到卧房。马直问苏冀如:“这些日子子骏每日都在家么?”
苏冀如一愣,继而答道:“在啊,怎么了?”
马直沉默片刻,又说:“我去上朝的这段时间,他也在家中么?”
苏冀如不说话了。其实她早就发现子骏经常一大早往外跑,但是她以为马直是允许的,所以一直看见当没看见。
现在马直问起,她只好说:“这我也未留意,可能偶有几次他嫌家中烦闷出去闲逛,也是有的。”
马直思索片刻,突然站起来说:“我去他房中看看。”
他背着手走到子骏的房屋外面。子骏的房间门关着,里面窸窸窣窣地传来他和常安二人的交谈声。
马直把耳朵凑近房门,只听常安说道:“二郎,明日早上你还要出去么?”
子骏的声音立刻传出:“那是自然。”
常安又说:“依我之见,你还是不要见她这么勤来的好,万一被大郎君发现了,他知道我们为了从石府逃出来诓骗他,他会怎么想?”
子骏漫不经心道:“放心吧,大哥忙于公务,如何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