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先生好兴致啊。”
她忙坐起来一看,原来是王老爹。
“王员外,”霖铃坐起来笑道:“今日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
王老爹和往常一样乐呵呵地笑道:”前日有个开书铺的朋友送了我一套韩琦相公亲笔注义的《四经》摹本,如今市面上断难买到的。我想着自己一个腌臢商贩,还是不要亵渎了这些好书,特来一趟送给先生。”
王老爹这些日子以来常常给霖铃送东西,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贵的东西,但都是一些巧思之物,用起来特别方便的。比如霖铃此刻躺的胡床就是王老爹送的。
霖铃刚开始脸皮比较厚,收起来没什么心理负担,到后来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开始有意识地回赠王老爹一些礼品。但是她手头没那么多钱,跟不上王老爹送礼的节奏。
后来王老爹也会意了,不再隔三差五地送东西,只是逢年过节稍微意思意思。今日他新得了这套书,自己留着没什么用,便上山来给每个教习送一套,做点顺水人情。
霖铃把王老爹请入主屋落座,亲自去里屋给他点茶。等她端着茶盘从里屋出来时,发现王老爹正拿着一本书观摩———正是霖铃随手放在桌上的《金瓶梅》。
王老爹一边看一边啧啧惊叹道:“先生,这本书你是从何得来的?”
霖铃只得胡诌道:“是我在滨州的一家书铺里看见的。当时见它题目还有趣,就买了下来。”
王老爹“嗯”一声,依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本书。
宋代的书一般都是页面中心用线装订,重叠起来的向外折的页打开看,这种装订又叫蝴蝶装。而霖铃的这本书却是现代精装的,书脊很硬。
而且古代的书刻印方式落后,不仅字很大而且有很多多余的墨迹,而霖铃这本书不仅纸张白如雪,字迹如蝇,而且排列整齐,还是横排的!王老爹从娘胎落地到现在就没有见过卖相这么漂亮的书,一时都惊呆了。
霖铃见王老爹的眼珠子一刻不停地黏在书上,知道他对这本书喜爱至极,便笑道:“王员外,不然这本书就送给你吧。”
王员外惊喜道:“真的?”
“有何不可?”
王员外摩挲着《金瓶梅》的纸张道:“李先生,不知你可否告知在下,这是哪个书铺出售的书呢?”
“这个...”霖铃眼珠一转,只能瞎编道:“是我在滨州逛街时随意买的,我也不记得了。要不我写信给我滨州的亲友问问,让他们打听打听。”
王老爹笑道:“不瞒先生,这本书的装订和纸张,在明州那是闻所未闻。如果我能把书印成这个样子,必有大量欲来买书之人,兴许我将来都不用在海上奔波了。”
霖铃一听,姜还是老的辣,小小一件东西,王老爹竟然已经嗅到商机了,生意人的头脑和别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自己注定要让王老爹失望了。她只能拱拱手道:“王员外放心,若是滨州那边有消息,我必第一时间告知员外。”
王员外谢过霖铃。他也没心思再逗留,聊几句天就起身告别,捧着书高高兴兴地下山,研究他的新生意去了。
**
王老爹走后,霖铃撸了一会肉圆,又回主屋里去看学生的日记。
这些天子骏每天都把日记交到她屋子里,自从他两互相道歉以后,关系变得和谐很多。霖铃也觉得挺高兴的。
虽然她知道和这些学生不过是萍水之缘,但不妨碍她想让彼此的关系变得舒坦一些。
她看着看着,忽然看到朱勉的日志里夹着一张小纸条。她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勉须要卿知,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方霖铃吓了一大跳。她最近刻苦自学,也知道了这首词是宋代词人张先的一首爱情诗词《千秋岁》。
朱勉刻意从整首词中挑出这几句,明显有表白的意思。
难道…他对自己有意思了?
问题是,自己目前是在扮男人啊!!!!
朱勉怎么会给个男人写情诗?难道他是...弯的?!还是说他看出了自己是个女的?
霖铃有点害怕,哪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在忐忑中,外面有个人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一面喊她的名字。她扭头一看,正是朱勉。
“元石,你怎么回事?”霖铃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朱勉气喘吁吁地比划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先生,今日我交的日记中,误夹了一片...一片纸。”
霖铃把写有那首情诗的纸张晃了晃:“是不是这张?”
朱勉的脸一下子绿了,忸怩不安道:“是我...放错了,先生,我...我放错了。”
霖铃看他那副样子,心里已经有了些点数,笑着问他:“元石,你老实说,这片纸是写给谁的?”
朱勉纠结了半天,终于把实情说了出来。原来几个月前朱勉被他父母拉去相亲——没错,宋朝的相亲风气很盛,几乎和现代不相上下。
朱勉同学在不情不愿之下见了那个小娘子一面,谁知一见就对那个娘子产生了极强烈的好感,一颗心日日夜夜都拴在那姑娘身上。
可惜他父母上门提过一次亲,却被对方拒绝了。朱勉不甘心,又打算给那位娘子写些书信,想打动对方的芳心。
霖铃心里好笑,问朱勉道:“你可知道那位娘子为何要拒绝你?”
朱勉红着脸,半晌才道:“听他父母说,她嫌弃我有些...肥实。”
霖铃听了微吃一惊。她没想到古代的小姑娘们也对颜值要求这么高,还嫌弃男的胖,这可有点搞笑了。
她又打量几眼朱勉,他的脸是有点圆,下巴也有点厚,但整体还算正常范围内,而且朱勉的鼻子挺高,瘦下来应该也是一个帅小伙。
她憋着笑道:“既然她嫌弃你肥,那你不努力减肥,却给她写这些夹七夹八的诗词,又有什么用呢?反而会让对方觉得你轻浮,对你的印象更差了。”
朱勉惶恐道:“那...那怎么办呢?”
霖铃一想,也是。这些学生成天到晚坐在斋舍里念书,又很少运动,确实很容易发胖。不过奇怪的是她的学生中间,真正微胖的人不多,大部分还都是身材匀称的,可能也有体质的关系。
她看朱勉一副坠入情网,又不得要领的样子,有点微微的同情,对他说道:“你要是想瘦下来也不难,我给你开一张每日锻炼的单子,你照着我单子上写的章程每日运动节食,不出两个月定能瘦下来一些。”
朱勉一听能瘦,想也不想就说:“求先生教我。”
霖铃微笑着用笔点点他:“你先回去吧,我写好了明日拿给你。”
朱勉忙不迭地行礼:“是!多谢先生!”
第33章 大龄剩女??
朱勉回去后翘首以盼,谁知第二天霖铃没有把单子给他,也没和他说锻炼的事。他以为霖铃把这件事忘了,虽然心里有点失望,但也没太在意。
几日后的一天中午,霖铃忽然派人找朱勉,让他到‘双鹿问天’景致附近找她。
他去之后,发现不只有霖铃,还有另外一个姑娘,朱勉认出是膳堂负责打杂的小娘子佟秀秀。
朱勉来到霖铃面前给霖铃行了一礼,又侧身给秀秀唱个喏。秀秀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想笑,也福身还了一礼。
霖铃指着地上一个器材对朱勉说道:“这是我到铁匠铺给你打的一个动什,帮你练习变瘦用的。它的名字叫...嗯...杠铃。”
朱勉蹲下来打量这个叫杠铃的奇怪物事。它中间有一根铁杆,旁边各一只圆饼状的铁块。整个东西有点像某种武器,类似流星锤什么的,但朱勉之前从没见过。
霖铃对朱勉道:“人太肥太瘦都不好看,你每日托举这个物事,便能该壮的地方壮,该瘦的地方瘦。从今日起,你每天早中晚各托举一百次,再配上奔跑和节食,瘦下来应不会太难。”
朱勉唯唯称是。霖铃又说:“我平日太忙没空监督你。我给你请了一位教习,专门监督你运动的,就是这位佟小娘子。”
朱勉听了有点傻眼。霖铃转身对佟秀秀道:“秀秀,朱勉就交给你了。你替我看顾着他,每天给他发布锻炼的要求,监督他完成。还有帮忙看着他的饮食,别让他吃太多。”
秀秀扬起芙蓉般的脸庞应道:“先生放心吧,俺一定帮他瘦下来。”
霖铃替朱勉安排好以后便先走一步,只剩下朱勉和秀秀两个人。
朱勉很少和年轻的小娘子单独相处,不觉有点紧张,也不敢朝秀秀乱看。
秀秀走到他面前,大大咧咧道:“小郎君,既然先生把你托付给俺,俺便得为你负责,不然你拿什么去打动那位心仪的娘子?希望你不要忌恨俺,俺和先生都是为了你好。”
朱勉连忙弯腰作揖道:“小娘子说哪里话来。娘子肯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以后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小娘子的。”
秀秀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先托举这个杠铃五十下。”
朱勉不敢违抗,立刻拿起杠铃啃哧啃哧地举了五十下。这玩意儿的重量不轻,朱勉举完后感觉腰像断了一样,蹲在地上不停喘气。
秀秀不给他休息的机会,走到他面前道:“站起来,再举五十下。”
“啊?”朱勉都傻眼了。
秀秀双眉一挑:“怎么,你刚才还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朱勉吓得连忙赔礼:“没有没有,我是听娘子的,我现在就举。”
他又咬着牙举了五十下,举完后感觉人都要瘫了。秀秀手执一条柳枝,笑吟吟地说:“还不错。”
朱勉刚想说两句话客气客气,她下句话又来了:“现在跑到山下再跑上来,限时一个半时辰,不可偷懒。”
朱勉:....
**
天气渐凉后,霖铃下山奔波的积极性更高了一些,不仅是去看李之仪夫妇,有的时候就是在七柳镇上随便转转,或者到江陵家的瓦子里去看一场表演,她都觉得其乐无穷。
有一天她逛完后返回上山,在山脚下遇到应六嫂。
霖铃看见她手提着两个大竹篮子,里面装了些鸡蛋鱼肉之类的东西。她一个人又要提篮子又要爬山,看上去有点吃力。
霖铃连忙走上去道:“应六嫂,我来帮你提一个。”说着就要从她手中拿篮子。
应六嫂看见她,却明显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要避开她。
霖铃刚开始有点发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男的,一个男的对个漂亮女人这么殷勤,是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她立刻敛容赔礼:“对不住六嫂,我看你一个人拿太吃力,想帮你提一个篮子。这边上去还要走好多路呢,你一个人提上去太累了。”
应六嫂迟疑过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也点过。别的不说,她对李先生的个人印象还是很好的。
虽然他有时候有点油腔滑调,爱拿人开玩笑,但是行为上还是规规矩矩的不讨人厌。
更重要的是,应六嫂平时打交道的都是祝山长这种中年大叔,突然间来了个年轻教习,还长得这么英俊,她心里肯定是高兴的。但是更进一步的想法她绝对没有,也不敢有。
霖铃说了好几次后,应六嫂终于把一个较轻的篮子交给霖铃,一面笑道:“多谢李先生。”
“不妨事,”霖铃接过篮子跨在手腕上,和应六嫂一起往山上走。
夏末初秋的阳光热烈中带有一丝温柔,霖铃一面爬山,偶尔和应六嫂闲聊几句,觉得心情非常愉悦。
她问应六嫂:“六嫂,今日你怎么自己下山去买菜了?平日里我看都是一个小郎君把菜送到山上的。”
应六嫂笑道:“是,那是卖菜的张三哥,他看我力气弱,就帮忙把菜送上来。不过这几天他病倒了,少不得还要在床上捱几日,我就自己下山买了。”
“这样啊,”霖铃附和着。她心说这张五哥保不齐是对应六嫂有点想法,不然谁愿意跑那么老远上山下山的,又不是饿了么小哥。
霖铃又道:“应六嫂,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上山下山买菜太累了,不如找个人帮你下去买,让书院给点腿脚费便行了。”
应六嫂笑道:“先夫在世时,这些买菜的活儿都是他干的。他走了以后,少不得要我挑起来。不过也罢,我买了几次也习惯了,大不了每次少买些,多跑几次就行了,也不妨事。”
霖铃听她提到前夫,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道:“六嫂,难道你没有考虑过再找个男人帮忙一起干活吗?”
这个一出,应六嫂的脸色一变,心口砰砰的跳得有些快。
霖铃看她脸色不对,连忙拱手道:“小生失言了,小生只是一时口快,想到就说了,请六嫂见谅。”
应六嫂用手抿抿鬓边的花朵,等心跳恢复正常后才说:“不妨事,这个问题也不是李先生一个人问我了。不过我年岁已老,也不想这些夹七夹八的事了。”
霖铃一愣,问道:“动问娘子芳龄几何?”
应六嫂道:“我二十有五了。”
霖铃简直吐血。二十五岁也叫年岁已老,那你让五十二岁的人怎么活。
况且应六嫂的容貌非常娇艳,怎么看都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女,哪里沾得上一个“老”字?
霖铃想到便说:“二十五正是青春年纪,哪里是年岁已老?而且如六嫂这般美貌,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哪家郎君要是得了六嫂垂青,那可是三生有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