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那天,祝山长簪了一朵芍药绢花,岑观簪了一朵白菊,孔寅簪了一朵粉桃绢花,而前来助兴的何净则簪了两朵他自己种的蔷薇菊。
霖铃看着孔寅那张一本正经的老脸配上一朵粉粉的花,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她真想甩给他那句甄嬛传的经典台词:粉色娇嫩,你今年几岁了?忍了半天才忍住。
不过让她有点惊讶的是,子骏竟然也簪了一朵花,是一朵小小的,红黄相间的秋海棠。
也不知道是不是霖铃的错觉,她竟然觉得那朵花衬得子骏的脸看起来更英俊了,眉眼清澈至极,鼻梁也高高挺挺的。
说到底还是颜值的问题,只要长得好看,稍微改变一下装饰就会给人惊艳的感觉。而对于孔寅那种外表灵魂双丑的丑人,永远不要改变才是正解。
祝山长带着书院的师生爬到双鹿问天处,稍微盘桓了一会儿就下山。走到第一景的柳林渡舟附近,那片湖的东岸有一大块空地。
吕清风已经事先在那儿安置了几把椅子和桌案。而空地的正中央则是秋圆赛的主场地。
几个教习先分宾主落座。祝山长坐主位,何净坐客位,霖铃和孔寅分坐在何净和祝山长的旁边,岑观坐在最边上。
教习座位的后面还有几排凳子,是给学生坐的。两斋学生先站在教习面前行礼贺节,然后走到后排的位子边坐下。
众人都坐好后,应六嫂上来给教习们上茶,又给教习和学生分重阳糕。
桃园书院的重阳糕都是应六嫂亲手蒸的,原料是小麦面粉加红豆沙加糖。应六嫂还在糕里加了一些新采摘的桂花,所以吃起来特别香甜。
霖铃正捧着糕大快朵颐时,旁边的何净突然问她:“端叔今日怎么没有簪花?”
霖铃连忙把一口糕吞下去,说道:“我今日起得晚了,来不及簪花了,就算了。”
何净笑道:“巧了,我今日倒簪得多了些,要不我分端叔一朵?”
霖铃还没说话,何净已经从巾帽上拔下一朵蔷薇菊递给霖铃。
霖铃只好把花簪在帽子上,何净盯着她看了会,笑道:“甚好。”
吃过茶和重阳糕,秋圆赛便开始了。
唐宋时期正式的蹴鞠赛分为两种,一种是单门赛,球门在两队中央;一种是双门赛,球门在球场两边,也就是和现代的足球赛差不多。
当然两者也有区别。现代的球门比较大,而且离地面近;而蹴鞠赛的球门就是一个二尺左右的洞,又叫做风流眼,位置离地面一两丈左右,也就是三米到六米之间。
一个队伍里的队员必须在球不碰地的情况下把球踢进对方球门的风流眼里,才能赢得一筹。
从某种角度来说,蹴鞠的难度比现代足球的难度还是大不少。
秋圆赛的队伍规模是每队七人,中途可以更换。霖铃这些天观察学生们的身体素质和踢球技巧,派出的首发阵容是:韩玉,张德龙,常安,朱勉,简唐,周子安和包昀。
其中,她参照现代足球和篮球的打法给每个人都定了位置。
常安有武术功底,弹跳能力强,所以霖铃安排他守在风流眼前面,看到有球过来就飞身扑走,也就是守门员的功能。
周子安的力气比较大,而且脚力准,霖铃便派他做球头,负责最后的射门。
张德龙和韩玉则被她安排作为正挟和副挟,专门夹攻和防守对方的球头雷彻。
这样一番安排后,霖铃又对他们各自叮嘱一番,然后踹踹不安地目送几个学生走上蹴鞠场。
令她比较惊讶的是,德邻斋的蹴鞠队竟然没有派出雷彻作为首发球头,而是派了另一个球头闵迟。不知道是雷彻的身体不适,还是他觉得没必要出场太早。
不管怎么说,大boss出场晚对自己总是个好事情。霖铃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坐回位子上。
她一坐下,却发现不远处的子骏正在看着自己。从他失落的眼光中,霖铃看得出子骏对她的安排很不高兴,不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淡淡一笑,又把目光转回球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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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吕清风拿着一叠旗帜走到球场边上。一番抓阄儿后,德邻斋的队伍先开球。
霖铃只见清风手中的旗帜在空中一挥,两队的人员便飞一样地奔跑起来。
只见闵迟用头将皮球朝半空中一顶,一面朝常安背后的风流眼拔足而去。等球在空中高高地沿着抛物线落下,又被闵迟用头接住再往前顶。
正是子骏曾经用过的蹴鞠绝技——佛顶珠!
霖铃本来的心思都放在对付雷彻上面,对这个闵迟不大在意。但如今一看,闵迟的蹴鞠本领也不容小觑。
果然德邻斋学生的踢球功夫很有一手,怪不得韩玉他们一开始都抱着必输的准备了。
但是如今的他们经过半个月的调教,一个个的斗志都起来了,像饿狼一般缠在闵迟左右。
闵迟被他们夹攻得有点烦躁,一接近对方的风流眼便飞身一脚,打算把球长射入球门。
只见那球带着呼呼的风声朝风流眼飞去。眼看就要入洞,一直蹲在地上的常安突然像只猿猴一样跳到半空中,左脚伸出,“澎”的一声把皮球踢出几米远。
这下不仅闵迟吃了一惊,所有球场和和观看的人都吃了一惊。
霖铃激动得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跳起来对着球场方向大喊:“常安!踢得好!踢得好!你好厉害!常安!!常安你是我的神!!!啊啊啊啊啊!!!!”
祝山长和何净看着她像八抓鱼一样扭动的四肢,两个都惊呆了。孔寅则满脸寒森森地坐在一边看着她。
回到球场,常安踢出的皮球被韩玉接住,踢着“勒马膝”一路朝德邻斋的风流眼而来。
德邻斋的正挟连忙奔过来抢韩玉的球,韩玉把球传到风流眼的正面。
一看对面的人伸腿要抢他的球,他使个拐子流星把球踢到背面,再一脚传给不远处的朱勉。
朱勉正好站在风流眼的右侧,而且身边没人防守,他接到韩玉的球,大喊一声“着”,小腿从背后抬起对着球使劲一踢,一记“风摆荷”,把球不偏不倚地踢进了对方的风流眼中。
场上场下又一次沸腾!
韩玉等人冲过来把朱勉抱住,不停欢呼大叫。场下的闻鹊斋生员也都疯了,他们多年来在秋圆赛中被德邻斋压着打,何时有过这样的威风?
一时间尖叫声充斥了整片球场,就像一锅烧开的滚汤一样,喧呼声翻滚不断。
何净这时和祝山长正在下棋。本来他对蹴鞠没什么兴趣,每年的秋圆赛请他来看,他也只是把它看作一个表演一般,对比赛的过程完全不放心上。
但今年确实不一样了。不仅比赛的气氛更加紧张激烈,更重要的是,霖铃一直在他旁边跳上跳下,欢呼尖叫,吵得他注意力没法集中。
再加上比赛确实也精彩,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棋子,倾身观看比赛。
而他对面的祝山长,同样也是伸长了脖子,跟个大白鹅似的两只眼珠子钉在球场上,看上去也被球场上的进展蛊住了!
朱勉踢进一球后,很快简唐也踢进一球。每进一球,吕清风就把一面小旗子插在闻鹊斋球网的网杆上,表示该方赢得一筹。
半盏茶时间过去,闻鹊斋的网杆上已经插了三面旗帜,而德邻斋啥也没有。在霖铃看来,局势完全是一片大好。
就在这时,她看见德邻斋的看台上站起来一个大块头男生,走到孔寅身边对他行礼,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孔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男生便大步走到场边,对闵迟做个手势,让他下场休息。
霖铃立刻警觉:大boss雷彻要出场了。
霖铃又冲雷彻打量一番:雷彻长得又高又壮,目测身高快要到两米,站在场边就像一座铁塔一样。
他换上蹴鞠的短打服后,露出黑黝黝的手臂。那两块杠杠的肱二头肌,硬得就跟铅球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雷彻,霖铃脑海里只能浮现出一个形象,那就是灭霸!!
雷彻上场后,情形果然发生了变化。他也不使什么花哨的动作,就挺着一身腱子肉横冲直撞,一门心思朝对面的风流眼进攻。
因为他长得壮,也不怕别人来堵他,只要谁靠近他他就用身子撞对方,基本上来一个撞飞一个,就跟弹炮灰似的。韩玉,简唐,朱勉三个人夹攻他,都没能从他脚下抢到一次球。
这样一来,压力都集中在守风流眼的常安身上。常安虽然动作灵活又跳得高,但也抵不过雷彻三番两次的进攻,很快就在雷彻的一记“鹊踏枝”下偏了方向,让球进了风流眼。
德邻斋的生员们也在场下爆发出阵阵欢呼。在雷彻的带动下,其他几个队员也来了感觉,很快他们的网杆上也插上了三面旗帜。
场上风云突变,场下的霖铃紧锁眉头,拼命考虑破局的方法。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自己一慌韩玉他们就会乱了阵脚。
但是这个雷彻实力确实太强,周子安根本压不住他。霖铃咬咬嘴唇,回头朝另外几个队员看去。
霖铃虽然急,这时候还有比她急一百倍的人,那就是一直坐在替补位上的子骏,确切地说他已经快要疯了!
所以霖铃一看过来,他就快步走到霖铃身边,急切道:“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场?”
第43章 进球了
霖铃看看他。她何尝不想把马子骏派上去,但子骏就像一张王炸,不到关键时候不能轻易用上去,不然自己就没有底牌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再等等。”
子骏急得都要疯了,但霖铃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他万般无奈,只能恨恨地走回座位。
霖铃对着子骏的背影笑笑,心说小鹰你别急,再熬你一会就要派你用场了!
她又把视线转回球场。
几番失利后,闻鹊斋的队员们也适应了雷彻的打法,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两支队伍死死咬住对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谁也没有得到新的旗帜。
这时球赛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应六嫂又拿着茶瓶过来给教习们续茶。
她给何净上茶的时候,何净因为眼睛盯着球场,手不小心碰到了茶碗。茶碗“咯”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泼到应六嫂手上,疼得她叫了一声。
何净转过脸来一看,不由大惊失色。他赶紧站起来给应六嫂赔礼:“对不住,我方才走神了,对不住,”又拿出帕子递给应六嫂包扎。
两人手忙脚乱时,何净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应六嫂的皮肤。
何净呆了一下,立刻把手撤回来,对应六嫂弯腰施礼道:“娘子,在下失礼了。”
他行礼的动作有点大,周围几个人,包括霖铃,都朝他们两个看过去。
应六嫂也有点慌张,红着脸还礼道:“先生莫怪,是奴家失手了。”
何净抬起头看看她,问道:“娘子有被烫到吗?”
应六嫂笑道:“没有,这茶水放了半日都放凉了,哪里还会烫着手。先生请坐,我再去给先生重新拿个茶碗。”
她掂着裙摆走过霖铃跟前的时候,霖铃抬头朝她看了一眼。
应六嫂脸上两片浓浓的红晕,就像这些天傍晚的火烧云似的。嘴角边也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一副小女儿害羞的样子,和平日里干练冷静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方霖铃眼珠一转,哟吼,这可有意思了!
不过还没等她有时间八卦应六嫂,球场上又起了波澜。
可能是闻鹊斋今天的表现太过顽强,雷彻似乎有点不耐烦,带着另一个叫黄迁的队员轮流攻击常安背后的风流眼。
常安也是急红了眼,一次次地跳起来把球扑出去。有一次,黄迁做了个斜插花的动作。常安正要跳起来扑球,却不料那是个假动作,球高高地在黄迁头顶跃起。
黄迁背后的雷彻大喊一声“蹲下!”,然后奔过来踩着黄迁的背,用右掌在半空中狠狠对着球猛击一下。
常安没有料到这一招。球朝风流眼飞过去的时候,正正好好砸在常安的眉骨上。
常安大叫一声倒在地上,身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那只球砸中常安后弹回来,又被雷彻一记“黄莺落架”送进了风流眼。
这下场上场下同时炸开锅。韩玉等几个人冲过去把常安围起来,一个个手忙脚乱地替他止血,又架着他送到座位边。
还没走两步,子骏和霖铃已经冲到了常安身边。
常安用一块布按着眉骨,还在冲子骏傻笑。子骏又气又急,骂他说:“呆子,你笑什么!让我看看。”
霖铃和子骏检查了常安的伤势。他伤口确实有点深,而且还在流血,所幸没有伤到眼睛。
霖铃吩咐旁边一个学生道:“你送常安去柳老处看看伤口,然后带他回号舍休息。”
那学生刚要行动,常安忽然说:“先生我没事,我想看比赛。”
子骏火又上来了,骂常安道:“蠢货!眼睛都要瞎了还看什么比赛,还不快去找大夫!”
常安吓得一哆嗦,赶紧和那个学生走了。
子骏回过头来,对霖铃哀求道:“先生,他们撑不住了,求你让我上场吧。”
霖铃抬起头,看着子骏明亮又焦急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