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刀老实点头。
傅红雪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抬头道,“那我的刀呢?”
狗一刀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你的刀没的更早。”
傅红雪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悲伤。
但想到狗一刀如今勉强也算个英雄,他收敛几分冷意,“我的刀鞘呢?”
她自己的刀鞘尚且还在,那他的刀鞘应该也还在……吧?
狗一刀双膝一软,跪在傅红雪面前,伏地嚎道,“我这就去拥翠山庄给你点炉子铸刀!”
大堂之内,有特意来寻狗一刀的熟人,也有慕名而来拜访狗一刀的陌生人。
零零总总近百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狗一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傅红雪的腿。
狗一刀尴尬与否他们无从知晓,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傅红雪面色铁青,既羞又怒。
楚留香悄悄开扇往陆小凤身后躲了躲,生怕狗一刀忽然转头拉着他一起作妖,更怕现场的人看见了他也在。
倒也不是嫌弃狗一刀,就是怕今后在他们的婚礼上,众人看见他俩想起的是今日闹剧。
玉剑公主捂着脸过来劝道,“傅少侠当初将刀交给一刀姐时,本就心怀救国之心,如今刀已殉国,多说无益。不如二位将锻刀一事交由我玉剑山庄,待此间事了,定为二位锻把神兵。”
玉剑公主心知这是狗一刀这个穷鬼没钱,瞧见傅红雪恰好在此,生生演了这么一出,就等着空手套白狼。
今日就算她不出来,也会有旁人。
她刚刚看得清楚,神兵山庄和藏剑山庄可都跃跃欲试,要不是因为狗一刀哭的实在骇人,他们早就开始动作了。
神兵山庄和藏剑山庄一听玉剑公主冒了头。
神兵山庄的庄主抢白道,“按说狗大侠与傅少侠都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刀客,更何况他们的刀都断在国事之上。如今重新铸刀一事该当慎重,怎么能交给一个女……”
话还没说完,忽然想到狗一刀不就是个女人,生生截断了这话。
藏剑山庄庄主立马接上,“此事玉剑公主既已接下,玉剑山庄既然决定铸刀,我藏剑山庄自然也当有所表示,我愿为铸刀奉上原料。”
狗一刀听了这话,知道妥了,一抹脸起身,笑着拉着藏剑山庄庄主的的手,欢欢喜喜道,“我们要陨铁!”
铸刀这事定了,狗一刀心下大定,趁着其他人商议别的事,悄悄凑近傅红雪道,“实在抱歉,我真不是故意弄断你的刀,现在铸刀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你别难过。”
狗一刀原本还想继续说,却被楚留香一把拉走。
楚留香瞥见傅红雪泛红的耳尖,心下不爽,说出的话泛着明显的酸气,“一刀马不停蹄的从海上赶回镇海,一进会场就抱着傅红雪的腿开始哭,就是为了给他铸刀?”
狗一刀难掩激动,抱着楚留香道,“还有我的刀!我就要有一把陨铁刀了!”
楚留香勾了勾狗一刀的掌心,“只要一刀想,我也可以为一刀铸刀。”
狗一刀摇头,“你的钱还有别的用处。”
楚留香看了看狗一刀的肚子,心下熨贴,觉得狗一刀的意思一定是需要他来养家。心中满意了几分,亲亲热热的抱着狗一刀亲了好几下才松手。
“青天白日的,你们做什么呢?”
狗一刀转头看去,竟然发现是三庆。
三庆不再如初见时的柔弱,扎的紧实的衣袖能够隐约发现她硬实的肌肉。
狗一刀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三庆笑弯了眼,“当时北境告急,我们听说后本想去帮你,谁知倭寇趁乱不断侵扰渔村,我就先跟着方叔还有姐妹们来了这边。”
狗一刀惊道,“方鲁和其他姑娘们也在?”
三庆道,“都在呢。原先只是倭寇,后来他们纠集了其他海寇,甚至不断开始屠村。那时候南北都乱,没人顾得过来这儿,我们就只能跟着新月姐姐一起先顶着。后来好在一刀姐姐在文安的事儿传了出来,也就多了不少人帮着一起抗击海寇。”
抗击海寇这事本来主力该是平海军。
但最初倭寇侵扰的事本就是吴明窜弄出来的,身为他部下的岳东言自然不愿意出兵剿寇。
只是现在……
狗一刀看着赫然坐在前方,与玉剑山庄位置不相上下的岳东言沉思不语。
岳东言一手抚在腰间,按在剑柄之上,一手轻轻搭在桌面,“如今成建制的海寇已被尽数剿灭,只剩一些零散行动的海寇散在各处。还望诸位多加提防,巡逻绝不可懈怠半分。”
众人纷纷称是,连声认同。
是夜。
狗一刀趴在床上对着楚留香赌咒发誓接连保证了三遍,“我真的不是想逃,只是出去上个茅房而已。我发誓,要是说谎我脚底生疮口里流脓!”
这才换来出门的机会。
狗一刀愤愤的想着,等她生完孩子就吃点药把楚留香睡服,叫他三天不敢下床,三年不敢乱想!
不然天天老像现在这样,谁受得了。
狗一刀朝着茅厕奔去,刚脱了裤子蹲下,正要凝神举气就听见外面有人道,“你打算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
狗一刀很无助,她从没这么无助过,“你非得在这时候问吗?”
岳东言老实道,“别的时候我不方便问你。”
狗一刀干脆放弃,提起裤子一脚踹开门,怒道,“你凭什么觉得别人拉屎的时候就方便回答你问题了!”
岳东言自知理亏,悻悻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话。
狗一刀靠着茅房的门,斜睨道,“当时倭寇来时,你没出兵?”
岳东言眸色暗了暗,“没有。”
狗一刀,“啧,我听说你私下放了不少小将带队投了义军?”
岳东言紧了紧拳,仍旧没说话。
狗一刀有些不耐烦,“你把我从茅厕里弄出来,就是为了听我说话的?”
岳东言抬头道,“我现在不能死。你要怎样才能暂且替我瞒住身份……”
狗一刀挠挠脸,“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要出钱买走史天王,这次也出钱吧。”
“可我没钱。”
狗一刀一脚踹到岳东言屁股上,“没钱不知道去赚吗!”
岳东言总算走了,狗一刀准备换个有门的坑重新好好蹲着,没想到刚转身,就眼前一黑。
狗一刀的眼皮上就像坠了千斤重的铁块,完全睁不开,但而且却听得清楚。
张简斋道,“这子母蛊如今怎么这样了?”
梅二道,“我知道有一人能解这蛊!”
楚留香急切道,“谁?”
梅二道,“王怜花。”
屋内一阵沉默。
张简斋补救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张简斋道,“可以把皇帝杀了。”
屋内再次一阵沉默。
这回是因为屋内众人觉得张简斋此人嘴大无边,说这种没有边际的话。
只见楚留香郑重摇了摇头,众人心道果然香帅不会做这种忤逆之事。
谁知他道,“一刀说了,皇帝现在不能死。”
新月有些着急,“那现在怎么办!”
梅二犹犹豫豫道,“其实现在还有一个办法……”
张简斋阻止道,“梅二你别瞎说话!”
梅二思来想去闭了嘴,楚留香却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恳切道,“梅二先生但说无妨。”
梅二道,“狗一刀现在性命垂危是因为母蛊在一个宿主体内待上一段时间后,必须换新的宿主为子蛊提供血肉。如若不然,它便会用自毁的形式逼迫宿主死亡,借机逃离。现在狗一刀的肚子里还怀了个小的,只要将这母蛊引入到胎盘之内,就能延长母蛊的稳定。”
梅二给的自然是个办法,但这主意当真不如不出,这相当于给楚留香出了个保大保小的难题。
谁知楚留香听了这话半天不带犹豫,紧走两步握住梅二的手道,“还望梅二先生相助!需要任何药材、器具您告知于我,我即刻去寻!”
狗一刀听了这话,吓得冲破桎梏,终于睁开了眼,张嘴就道,“楚留香你疯了?”
狗一刀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这个无辜不仅包括陌生人,自己的好友,更加包括了自己的亲人!
尤其这即将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她中蛊一事是她自己去岛上晃悠那一圈后的自作自受,没道理自己犯下的错让旁人承担。
狗一刀坚决道,“你别想打我孩子的主意。”
屋内众人见二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氛围,纷纷散去,只留这两人在屋里拿定主意。
梅二走前还不往最后加了把火,“时间紧迫,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
楚留香道,“还望梅二先生先准备需要的器材,一个时辰后劳您来此。”
狗一刀浑身僵硬,完全不能动作,但嘴里不停,“梅二,你喝你的酒去,别多管闲事。”
楚留香上前捂住狗一刀的嘴,歉意的冲着梅二摇了摇头。
梅二离开后,楚留香才松开狗一刀。
狗一刀微微抬头,正想好好质问楚留香,却没想到看见楚留香眼睛血红。
“你怎么了?”
楚留香手掌紧握住狗一刀,“一刀是觉得我狠心?”
楚留香一手抚上狗一刀的肚子,“她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不心疼。可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你重要。”
“而且……一刀,若是不现在取出母蛊,你会……死,在那之后,孩子同样无法降生。”
梅二适时在外面喊了声,“要是控制得当,母子平安也不是没可能!”
楚留香听了这句话,立刻将梅二请进来。
梅二拿着酒壶喝了口才道,“母蛊在一个人体内最多一年。狗一刀当初是通过药物控制延长了时间,但婴胎难以用药控制。但是我们可以促她早产。届时孩子八个月时,便催产出生,到时候婴胎从母体脱落,通过药物可以延长至一年。”
楚留香急切道,“到了那时又该如何?”
梅二摇头晃脑,“没办法了。”
一年五个月后,不是赵吉死,就是孩子死。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沉默不语,蹲下身道,“一刀,我先前说,你先是自己,然后才是母亲。如今也是一样,往你多为自己想想,你为自己想,实则也是在为孩子想。”
引蛊时,屋内只留了狗一刀、梅二与张建斋三人,所有人都在屋外等候。
只见楚留香坐立难安,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绕着圈的在屋内打转,看的陆小凤心慌,“你别转了!你转的我都要吐了。要是这么折磨我的话,倒不如我现在就去帮你把皇帝杀了。”
新月叹道,“香帅若是现在已经这样,不知生产时该急成什么样。”
“吱呀——”
房门打开的瞬间,楚留香已经冲到跟前,“不知一刀现在情况如何?”
张简斋道,“我们俩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梅二道,“只等着之后生产了。”
楚留香坐到狗一刀床边,握着她的手候着她醒来。
狗一刀刚睁眼,楚留香立刻关切道,“一刀,感觉如何?”
狗一刀看着眼前人,愣愣道,“你是谁?”